彼岸无灯 作者:玻璃珍珠 1 我是那种对生活早已失去了信念的人。对任何事都感到无聊而厌倦。孤独和 茫然使我变得无所事是。每天只是混天暗地的放着CD,在房里如同笼中的困兽。 除了上网,便无事可做。只有在黑夜。我的大脑才是清醒的。 记得第一次在ICQ 里我问她对我的印象如何,她说我是属于雌雄同体的那一 类。 我笑。没有想到,她对我的感觉正如我对她的感觉一样。也许,我们是同类。 一些失去期待的绝然。一些灵魂里无法修补的空洞。还有那曾经沧海的心情 …… 我们能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寂寞,脆弱和容易被伤害的心。所以,在人海中很 快就能认出对方。我们无需伪装,两个激荡的灵魂碰在一起,彼此安慰。 就象在丛林里独行时,突然间遇到了同伴。 她叫萍。是我见过的最冷漠的女子。她的脸上始终是平静而冷漠的表情。她 有一头黑而浓郁的长发,不加任何修饰,象绸缎般光滑柔软地披散至腰间,一种 至死无悔的姿态。她脸色苍白,不抹丁点胭脂红粉,就象淘洗过了的瓷具,冰冷 而干净。使你猜不透她原来的铅华。一双大大的眼睛深而发蓝。象两潭深不见底 的湖。忧郁而美丽。但大多数她是戴着墨镜的。 喜欢戴墨镜的女子是忧郁的。因为,在她灵魂里的东西太多。 据说在生她的时候母亲难产,他父亲在产房外守了几天几夜,实在熬不住便 在产房外的长椅子上睡着了。那时,她父亲还是个被专政的对象。在山区的一个 农场里养猪。他做了个离奇的梦。看到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长满了绿油油的浮萍。 整个池塘里就开着一朵紫蓝色的花。那蓝色的花瓣上黄色斑点在闪闪发光。他把 竹伐划过去。伸手把花摘了下来。就在这时,“哇”的一声。她来到了人间。所 以,便取名叫萍。 和萍相见之前,在网上她曾告诉我;她从不给网友留过电话。更不会和他们 相见。 对她而言,一切都是过客。我问她,为什么见我?她说感觉会和我相通。 我们都是那样的自恋。我通常会问她,是你不能够爱别人,还是别人不能够 爱你? 她笑而无语。我想;象她这样灵魂早已颓废的人是否还会去爱。 2 到她家时她有点意外。她穿着白色的棉布衫来给我开门。房子不大。东西摆 得凌乱。书籍大堆的摆在床头,CD,软盘,字典乱七八糟地丢在电脑桌上……另 一张桌子上有很多空的香水瓶。是我最爱的LANCOME.我能用同一个牌子而很多年 不变。我问她,在LANCOME 以前她用什么,她告诉我,一直在用Narcisse(水仙)。 我们竟然是那样的相似。 在她的床头上挂着一张用精美的相框镶嵌的艺术名画,是亨利。卢梭的那一 张《星光下的狮子和波希米亚女郎》。画里是那样的温和平静。试想;在星光下 沉睡的女子与狮子的邂逅似乎是不可能。是要被常人嗤之以鼻的梦境。而萍却说; 人比野兽更为可怕。 这时我似乎才真正的认识萍的感觉,我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些汹涌的暗流。 萍,显然是个很古怪的人。从我进门开始,她一直反反复复地在听任贤齐的 那首《我是一只鱼》。在网上她曾说她最爱的是Michacl jackson.我一直以为她 只听英文歌曲。能爱杰克的人,一定是很疯狂的。 事实证明我错了。爱杰克的人多半是内心很压抑的人。 “……我是只站在岸上的鱼,如何能忘记曾经生活在水里……”我想,她不 可能是一只鱼,她最多是生长在水上的一种植物。说她象浮萍,那不是很贴切。 她更象那开着洁白清香花朵的水仙。她是那样的Narcissism. 在阳台上有很多的盆栽。但都是清一色的石莲花。那种原产墨西哥的肉质植 物。 它的粉红色的花朵虽然也好看,但人们更感兴趣的则是这种植物由叶片紧密 排列。它本身就是一朵经久不凋的粉兰玉石啄成的莲花。显得非常朴实而雅致。 另外,这种植物习性强健,落地生根。无需很好的照顾,只要一点点水土,就能 自由地生长。 萍一直说她没有朋友,这次我信了。在她家住了几天,竟然没有接到一个电 话。 也不见她打给别人。难怪她从不带BP CALL ,手机之类的东西。 人的情感在发生沉淀时,她是孤独的。谁都无法走进她的心灵。 3 萍是那种桀骜不驯的女子,每次见她总是一身的黑色衣裤,只是换了款式罢 了。 就连带着的OMEGA 手表都是黑色的。她不戴过多的饰品,只是右手腕上有一 条用红色丝带编成的幸运带,上面吊着两颗黑色的玛瑙。 在人们的眼里,萍是很另类的。只有我知道她想隐藏着什么。就象她钱夹里 一直藏着一张蓝色精美的卡通图片。蓝色的底板上有一条青褐色起白色斑点的热 带鱼。前颚骨和鼻骨向前延伸,嘴很长,象把出鞘的利剑。她曾告诉我,那是一 条她想捕,而永远捕不到的鱼。 我告诉她;那种鱼会飞,而且会伤人。她对我笑。那笑容就象一朵颓蘼的花。 萍是个炒股高手,每次被她选中的股,她都能以100%出局。在没用电脑之前, 她也从不坐在交易所的长凳看大屏幕。她说那屏幕的光会把她的眼睛刺瞎,会使 她的大脑锈浊。她喜欢在场外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会清醒。 每次大战获胜后,她都会表情空洞地疯狂购物。她对我说;那怕明天是世界 的末日,她也不会亏待自己。说话时是那样的疲倦而脆弱,眼里的空洞是在抓住 物质之后。 我想;除了手里的物质,她一无所有。 灵魂的流浪一千年也是一样。 萍是个爱做梦的人。而且做得很离奇古怪。她常说自己不是属于这个尘世里 的人。 只有在梦里的时候才是她自己。梦是她的天堂,有她想要的东西。只有在梦 里她才真正拥有它。 她常常告诉我;她梦里有一个男人。常常在她最苦闷的时候出现。她记得他 那微卷的鬓角,明显的腮线。 说话的时候,眼光幽静而深远。我感觉着他,也许就是萍内心深处唯一的安 慰。 直到有一天在“寻梦”酒吧喝酒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见到了她梦里的那个 男人。 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在发着光。 我知道她又回到了她的梦魇里去了。我真的在祝福她,在历经苦难后找到了 心的方向。他是一盏灯,点亮了她心里的火。她的声音是快乐的。我第一次感觉 到她的快乐。 不知为什么,我在她的笑声里。听到了一种灵魂撕裂的声音。我感觉到那条 会飞的鱼腾空而起,那把利剑插入了她的胸膛。 4 每次和她去上网,总是看见她泪流满面。长期的压抑使她变得苍白而脆弱, 好几次她突然终断QQ就往外跑。谁也不知她在QQ里和谁说了些什么。 她一言不发,只在那喝着闷酒。在我一再追问下,她只是告诉我。她在网上 遇见了他。那个在她梦里反复出现的男人。我知道。他就是那只会飞鱼。但我知 道,她并不快乐。爱一个人爱到心痛的时候,泪水可以浇灭一切希望的火焰。 萍约我出去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几乎每次都是大醉而归。人都有自我毁 灭的倾向。沉沦也是自我毁灭的一种。萍是那样的爱他。爱得苍白,惘然和无助。 明知道那是一种无望的爱。还会用心去投入。就象飞蛾看见了火光。但他不会爱 萍的。 他是一条鱼,一条自由自在会飞的鱼。而萍连游泳都不会。她只是浮在水面 上的一种绮丽诡异的植物。开着迷离而颓蘼的花朵。 萍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倔强的女子。她不是怕受伤。她只是说她不配。 由此可见,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如此神圣。而她在他的眼里。也许只是个随波 逐流的人罢了。他一直把萍当成在网上猎艳的高手。可萍不是的。她历来都不是 会玩游戏的人。 我曾多次的问她,为什么会爱上他。萍的回答使我吃惊;他是多年来梦中反 复出现的人。现实里在他的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象她哥。这就 是宿命吧。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不知她所寻求的是爱情的温暖还是对血缘的依恋。 萍从不过多的表达自己。我渐渐的相信,开在她梦魇里那朵最美艳的奇葩, 会有一天被她的泪水淹没。 如果,某种情感找不到它发芽的泥土,它只能在心里腐烂。 记得十三世纪伊斯兰神秘主义诗人Rumi(鲁米)认为人生中真正的价值只有 “爱” 与“美”的追求,其余的全是谬论。 “爱才是真正的宗教,其余的不过是散落的脚镣手铐。” 但这些手铐和脚镣对萍来说,太多,太重。她无法摆设宿命里的胎记。 你不能总是逃避。我忍不住对她说。 我不想伤害他。他没有理由,更没有义务来承受我带给他的苦难。她淡漠的 看着窗外的雨。 我知道萍说的伤害指的是什么。爱,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它是一把封利的刀。 不想伤人,就只能伤自己。这时,我终于知道那一种象利剑一样的飞鱼。平时看 起来很美。但伤人很深。 他知道你是谁吗?我很小心的问。 我告诉了他。她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尽。 你呀,真傻。那他?……我看到萍眼里的泪水。我不相信她陷入痴情后会变 得愚蠢,她只是投入了虚幻和情缘的迷离。 早已是云在青上,月在天。她一边说一边晃动着她坐的吊椅。 本来这个游戏可以一直玩下去,温情而神秘地继续在平淡乏味的生活里。可 她揭穿了真相。我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早的告诉他。她说很多的事是躲不过的。 我给你讲个故事。萍又叫了一杯红酒。 从前,有一个仆人到巴格达的市场去赶集,在那里,看见死神朝他装鬼脸, 他吓得魂不附体,赶回家中,求主人赐他一匹马,往麦加方向逃去。 主人看着仆人向麦加飞驰,实在不服气,亲身到市场去见到死神,问他;你 为何吓唬我的仆人。死神回答;我没有吓唬他,我只是作了个惊异的反应,他怎 么会在巴格达出现,因为今夜,他与我在麦加有约。 听得我寒毛倒立。 很多的时候,我们会相信时光可以改变一切。然而,生命里的定格是无法修 改的。 人生如同下棋,只要一步走错,你只能是输局。 5 午夜,我被萍的电话叫醒。她说睡不着。很想见我。 我们又在“寻梦园”酒吧见面了。这里是萍爱来的地方。柔和的灯光。优美 的音响。在带有茉莉花香的空气中轻轻的飘着萨克斯音乐。 萍,一直在寻梦,但梦是寻不到的。可这位“傻女”她不知道。她曾对那个 男人诉说她的童年。她的初恋。她残缺的家庭。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和徬惶。可这 男人没有时间和耐心去听她的痛。现代的人只会注重于自己。况且,他不爱萍。 爱情不过是一场幻觉,她所深爱和依恋的男人就象一阵风,在她的生命里呼 啸而过。剩下的只是萍那可怜的情缘梦。 其实,有很多的男人可以去爱,他们也会爱你。你怎么不给自己和别人机会? 我问萍。 如果没有碰上他,我从没想过会爱上别人。我只是想在我的生命里爱一次。 我要的只是和我有情结的男人。在他身上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可他和你不同。他不属于你。我拉着萍的手。这是我握过的最冰冷的手。 我并不想占有他。我自己清楚地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我知道,如果不能对生 命有解释的答案,与其茫然,还不如独自。 可你想要的现实中不会再有。 我想;我该回到我原来的地方。萍冷淡的说。空洞的眼里是熄灭的灰烬。 拿着火把的人终于离她而去,她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渐渐地 变成冰冷的灰。 他是她灵魂深处的幻想。在她揭穿自己身份时,幻想随之破灭。在她平静淡 漠的脸上,我知道她早已被孤独感折磨得崩溃。她把那深爱的男人,深深地埋藏 在心里最隐藏的地方,和她的心一起腐烂。 从酒吧出来,已是零晨。 她往西走。我往东去。我知道走过黑夜的艰辛。她痴吗?傻吗?而我呢?我 不敢问自己这些。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我一直没有萍的丝毫消息。打电话到她单位。得到的 回答是;早已辞职了。 她就象一滴水落入地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6 我在卧室里玩着电脑,却在客厅里放着电视,只是把音频调大,以便我听晚 上22点晚间新闻。这是我多年的习惯。 “……下面播放的是寻人启事。某天上午,在某湖南面发现一具无名女尸。 年龄在30岁左右。长发。身穿黑色衣裤……” 我急忙跑进客厅,睁大眼睛看着电视银屏里那记者晃动的镜头。我看到在白 色的盖尸布下,露出的一只手腕上有一条用红色丝带编成的幸运带,上面吊着两 颗黑色的玛瑙。 几天后得知证实了是她。萍终于还是走了。她去寻找她梦中的花园。 我曾经听说过;猎手死于森林。渔民溺于水里。何况,萍不是渔民。她永远 都捕不到她想捕的那只鱼。最终被那只鱼带入了水里。 她常说;她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太久,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尘世的。 现在,我才发现她内心一些绝望阴暗的东西太多。她熟悉的那个世界早以彻底的 崩溃。现在的世界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梦想。也没有 她想要的东西。 更没有她躲藏的地方。她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就象那喀索斯看到了 水中的倒影。她终于回到了水里。 她一直想化做一只鱼,去寻找那只会飞的鱼。 我打开了电脑。在QQ里有人在呼我。是我最熟悉的那个金黄头发的小女孩给 我的留言。 我走了。我一直想给自己的灵魂找一条出路,可我的前方早以无路可走。我 只想去寻找我梦中的花园。 我把HEDY的箭头对准了那白雪公主般的小人,轻轻按了ENTER 键。就在瞬间, 黄头发的小人和萍留下的所有文字不翼而飞,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空白。 原来一切真的,曾经有过的转眼间都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