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恨 正如蓝所料,决赛选题一出,校园内即刻炸开了锅。支持派和反对派唇枪舌剑, 闹得乐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校方也试图更换选题,但因蓝连同学生会的干 部都坚持不放,加上学生都热情高涨,只好作罢。但非常坚决地撤消了蓝作为反方 特邀队员的资格,理由是他身为学生会主席,必须作为裁判在决赛中出现。 试考完了,温度的高升,几乎跟学生对待今年的辩论赛决赛的热情成了正比。 甚至,这股热情,比这该死的温度还要高。校园一隅的大槐树下,乐、小妮、蓝, 还有戒四人围在石桌边,坐着,正好凑一桌。戒手里拿着辩论赛决赛的相关内容报 告,边看边笑。 “我说兄弟,这真是你给想出来的?” “假得了么?” 蓝瞥一眼没一刻正经的戒,瞧他那头热煞人的头发,看了就想一剪刀把他剃光 光。戒朝蓝不服气地做了个怪脸。蓝叹口气,道: “可惜他们变着法儿的不让我参赛。我本来已经说好代表反方的。” “为什么?” 小妮坐直身,看着蓝。要是蓝不参加,那岂不等于胜利的希望就减少了很多? 蓝耸耸肩,道: “他们说我是学生会主席,得当裁判——” “那你骂呀——” 戒嘻笑着打断蓝的话,将手里的纸往桌上一扔,故作正经: “操他妈的学生会主席!” “神经。” 小妮忍不住白了戒一眼,却没来由得笑了出来,蓝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起来。 天底下怎么能有优子戒这号人?什么都想得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骂骂咧咧地开 人玩笑。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 何?” 乐望着远方的眸中,冰冷麻木,这一刻,小妮突然让心颤抖——眼前的乐,还 是她从小一块长大、形影不离的严语乐么?她变了,那让她陌生、让她害怕的眼神 和表情,是现实将原本乐观开朗的乐逼成了这样的麻木么?她握住乐冰冷的手,她 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去减轻乐的痛苦。 乐低头,那串躺在小妮腕间的彩色水晶,灿烂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小妮抿了抿 唇,轻道: “乐,别这样了,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行了,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乐笑起来,笑容让小妮如释重负。她还是喜欢快乐的乐,快乐得将每个人都感 染到的乐。乐一定不会垮下去,她认识的乐,永远都是坚强而韧性十足的,永远也 打不败、打不死的坚强的人儿! “能笑能贫嘴就证明你没事儿。走吧,一起吃顿饭,晚上去泡会儿吧,考完试 要娱乐娱乐。” 戒站起来,去拖蓝。到今天,他才发现蓝特有劲,居然给他想出这么个破选题, 还来场天煞的辩论赛,也真有他的。小妮站起来,嘟起嘴: “我不去。” 戒瞪了这丫一眼,朝乐使眼色,被小妮看到,脸更沉。乐笑道: “有我在,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就是,我要吃你,还等到今天。” 戒不识相地补充,小妮来了气,乐死拖活拖才拖动她。蓝到底还是没一起去。 戒想想也不去勉强他,毕竟对着自己喜欢又不能在一起的人儿,心里也确实难受得 紧。哪像他,能装贝! PUB 的音乐震耳欲聋,空气是永远的混浊糜烂。乐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再 吮吸过这样的空气,是红男绿女缔造出的暧昧性感。肉欲在这里肆意膨胀,灵魂被 这疯狂暴躁的音乐彻底释放,而意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沉沦。 乐和小妮站在舞池的中央,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放纵。直到霍予的出现, 才打破了这样的自得其乐。 “跳得不错。” 霍予含笑的双眸,瞥了眼乐跟小妮。小妮惊讶地收敛了手脚,终于正面与霍予 重逢,她想起他们曾经有的曾经——一场还来不及萌芽就已经枯萎的暧昧。但是她 还是很高兴,可以再一次遇见霍予,遇见没有太大改变的霍予。乐看了眼若有所思 的小妮,问霍予: “你怎么来了?” “戒打电话的贝。” 霍予努了努嘴,乐跟小妮同时朝吧台边看去——却看见戒和孔颖搂抱的风景— — “咦,你俩那什么,都什么表情?” 霍予吹了声哨,乐和小妮像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尴尬不已。霍予抽了口烟,屁股 跟着节奏小幅度扭动着。黑暗中,乐看到借机靠近小妮的霍予的眸中,依然还有当 初的爱慕——但她记得那一天,霍予在车上讲的话。 “霍予——” 乐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一看,是东在找她,要她立马过去。 “怎么了?” 小妮问乐,乐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霍予,把小妮一人留给他?霍予抬起头对乐 笑笑: “怎么?第一天认识我?不放心我会对她做点啥?” 小妮感觉自己的脸如火烧,幸好幻彩的霓虹为她遮掩去了这一些。 “有事儿你就先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小妮在乐的耳畔说。乐也无奈,她没有分身术,管不了那么多。 “好,我先走了。我去问孔颖借车。” 长的走廊,昏暗的灯光,狭窄的空间是通向洗手间的过道。这里没有正厅那么 闹腾,仿佛音乐到了这里就小声了很多。但是乐的耳边依然还残存着“嗡嗡嗡”的 尾音。她看到孔颖往这边来了,所以她来找她—— 她靠在背后陈旧、满是七彩涂鸦的墙壁上,微笑,那笑容是纠缠着无尽狐媚与 肉欲的引诱。他将她圈在自己的俩臂之间,可以闻见她急促渴求的呼吸。他吻她微 启湿润的唇,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纠缠。他的手肆意地解开她胸前的扣子,探 进那一方酥胸—— 乐听见孔颖在戒的肆无忌惮之中愉快的呻吟。那呻吟竟将乐完全燃烧。乐感到 莫名其妙的愤怒。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清楚地对戒感到愤怒。 “孔颖,车借我下。” 乐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一个转身,大步离开。她并不想看到孔颖和戒在 停止做爱时的表情。她想起小妮的话——听说民的童男身,是孔颖给破的。那女的 玩一夜情的——乐直觉的整个脑门因为气愤而在充血。 孔颖!操她祖宗十八代! 一路飞车,藏在头盔后的乐的双眸之中,显然已经可以喷火——他吻她微启湿 润的唇,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纠缠。他的手肆意地解开她胸前的扣子,探进那 一方酥胸——这连贯而让人窒息的画面,一幕一幕,一次又一次,停留在乐的脑海 之中,挥之不去散不开来。还有孔颖纠缠着无尽狐媚与肉欲的笑容—— 严语乐!你是怎么了?! 乐惊讶地站在东的家门外,抬头看这栋三层楼,在黑暗里孤独伫立的房子,问 自己。问自己、是怎么了?! 美姨似乎很高兴终于看到了乐的到来,指了指楼上,整栋房子竟然毫无半点声 响。乐疑惑地看着美姨,美姨只是无奈地小声说道: “你去看看他吧,他在卧房。” 卧房一片狼籍,东正颓丧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面对着门。衬衫的扣子全 散了开来。他一脸的憔悴。乐就这样站在东的面前,看着这个差不多快要毁掉她大 学生涯跟前途的男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同情跟怜悯。 第一次,她学会了恨。 东抬眸望了眼乐,突然用英语大声地骂了一句,随即起身,一把将乐压倒。乐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东的身躯强行压在她的身体时,她的怨恨跟 恼怒居然在同一时间崩塌,将她整个人燃爆。乐拼命地挣扎、狠狠地将东一脚踹开。 东没有想到乐的反抗会如此坚决,回头看着直喘粗气而愁视着他的乐。 “我就算是你包下的,但也是人。我不是你的工具,更不是你的奴隶!我跟你 的交易,完全已经超过了好几个月。现在我要结束,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乐的恨,是囤积于心太久太久的病。而今夜,她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将她狠 狠燃烧。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积压,因为东的宣泄而爆发。她不想再踏进这栋除了 空虚没有其他物什的房子。再也不要! “你以为你每次都会那么幸运,碰上一个仁慈的买家么?你离开了我,你又要 去跟谁?难道你妈从此都不需要再洗肾了么?” 东平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的双眼空洞绝望。乐的脚步停在了卧房的门口—— 她的幸运,是因为她一开始就遇上了东。而她惟命是从地跟着东四个多月,她把自 己用身体换来的钱,统统投在了母亲的医疗费用里面。可是,离开了东,她的妈妈 在接下去的治疗里面,要怎么办? “别走!求你,别走……” 东紧紧闭上了双眼,蜷缩起了整个身子,几近在哀求在呻吟。乐的心被狠狠揪 起,有一抹痛掠过心头。东…… 她过去,在床边坐下,东过来,竟然依偎在乐的怀里。此刻的温顺跟无助,东 悲哀地像个孩子。乐只是吃惊地将东搂住,却发现,那是一具一直在黑暗中颤抖而 孤独的身躯,他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从小就因为家族地位的特殊,而失去人身自由的东,一直被无数的教条束缚着 身心。无论去到哪里,都必须服从父母下的命令。没有任何个人隐私,就连他出门 走了几步路,都会有人可以汇报得出。他一直压抑着忍受着,因为任何的反抗,都 是徒劳无功的。父亲死后,情况稍微好转一些,可是他又无形地成了母亲唯一的精 神支柱。他以为他逃离了母亲的身边,只身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以后,会得到自己 渴望已久的自由,却没有料到,到处都是他母亲派来的眼线。而他的言行依然受牵 制于万万里之外的那个女人。 他从来没有朋友,只是夜夜流连欢场,用钱去交换那些欢场女人能够给予的片 刻温存。但可笑的自尊与骄傲,又让他根本从来看不起那些女人。但讽刺的是,他 离不开哪怕那只是虚情假意的缠绵。 直到乐的出现,东竟然无法说服自己再更换性伴。乐的身上,总有一种他没有 却一直渴望有的,在深深吸引着他。但他恨,恨乐为什么是皇宫的小姐,而不是他 母亲为他挑选的众千金当中的一个。 这一夜,东意外地睡得很香、很沉、很甜。仿佛没有了任何他会在黑暗中惊醒, 却永远无依无靠的理由。仿佛乐的存在,是让他心安理得的温暖……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