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年的困惑 作者:心晴依旧 启军和美芹从黑龙江回山东老家也有三年多了,日子渐渐步入了正轨,这段时 间很少听到启军的埋怨声了。启军以前出口就骂:“他妈的,还不如在东北呢,东 北多好啊,夏天到林子里拾蘑菇,冬天劈柴火,屋子里烧的暖烘烘的……都是那两 个老东西,非要回来不可,这倒好,日子越过越差,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归说,干归干,启军和美芹还是模仿当地人建起了一个大棚,种上了黄瓜, 您还别说,去年一年不仅本钱回来了,还赚了好几千块,这让启军火气消了不少。 在家里的骂声也少了,可在棚里干活时对美芹的骂声却依然如故。你听,又来了: “他妈的,你是猪啊,这个世上比你笨的人可真不多!……” 每当这时,美芹一句话也不反驳,相反,脸上总挂着笑。开始时,邻居们都对 他们议论纷纷,都说启军不是个东西,不光对爹娘骂,对老婆也骂,这年头,不怕 爹娘的有,不怕老婆的可真少见!又说美芹没用,现在谁还让男人给骂啊,要是我, 我才不干呢,非跟他撞不可!——可日子一长,人们也习以为常了,再说也没工夫 议论,各忙各的,赚钱比啥都重要。 再说说咱们的美芹,别看名字挺美的,人长的可没个女人味,标准的五大三粗, 高高的个子,肥胖的身子,两条大腿粗得要命,走起路来慢慢吞吞的,穿裤子总是 大腿内侧先磨坏,过不了多久就带着一种羞涩的笑到村里的裁缝李大姐家里去修裤 子,那张胖脸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像包子铺里卖的包子,圆圆胖胖的,带着褶皱。 大家总是笑她:“还修什么,黄瓜卖下钱来,再买条新的得了!”她却总是说: “都这个年纪了,还要什么好看!” 她不要好看,可启军要好看。在这庄稼地里,启军可真算的上美男子,一米八 的个子,挺拔的就像沙子路两旁的白杨树,五官算不得漂亮,却也很有棱角,很有 男子汉的味道,尤其是那挺拔的鼻子,跟《冬季恋歌》上男主角的鼻子一模一样, 别看都四十岁的人了,稍一修饰,跟儿子出去买东西,人家还以为是哥俩呢!他也 很注重修饰自己,过年时,老人孩子谁也不管,美芹更不用说,先自己买上新衣服 打扮起来,他有他的道理:“这个家谁付出最多?还不是我。再说了,有些人长那 个熊样儿,穿好的净浪费,看不出好来!” 大家总想知道这样一对人儿怎么就结了婚呢?咱长话短说,这还得从启军他爹 闯东北说起,当年在山东的确过不下去了,他爹带着老婆孩子就闯东北去了。虽去 了东北,可老爷子一直想叶落归根,非得给启军在老家找个媳妇,好回老家。启军 本来在东北处了个挺漂亮、活泼的东北女孩的,但被爹妈以死相逼,只好作罢。但 启军心里一直恨恨的,人家给介绍美芹时,让他回老家看看,他不,最后连照片都 没看就胡乱的应了。于是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这一凑合可就是近20年啊。 其实美芹除了长的不好看外,别的倒都挺好的。她心眼好,孝顺,能吃苦又能 吃屈,个子高大,人也长的壮,在东北时没少为这个家受累,砍柴、扫雪可都是她 的事,男人能干的事她都干的了。她也知道自己长的不如启军,启军瞧不上她,所 以她在东北时就知道启军跟那个姑娘来往,但什么都没说,他爱这个美男子一样的 丈夫,只要能拥有他,她什么都可以容忍了。 现在美芹越发胖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难看又笨拙,又不爱打扮,启军越 发讨厌她了,一看到她那鸡窝一般蓬乱的头发就烦,儿子爱唱“最近比较烦”,可 启军心里说“你老子我天天儿烦!”最让启军生气的是启军就是骂她,她都不还嘴, 还笑!用启军的话说“骂个狗还要‘汪汪’两声呢,骂她就跟骂南墙一样。”其实 这也是有原因的——当年在东北时,有一次美芹一个人拉着车去山上的田里拉豆子, 在下坡时没扶好,车又装的太满,所以翻了车,她也跌成了轻微脑震荡,好了以后, 虽然身体还是壮壮的,可是留下了耳聋的毛病,说起话来粗喉咙大嗓子,像吆喝一 般;别人跟她说话,也常常答非所问。 今冬的天气很不好,不是阴天就是下雪,棚里的菜长得很慢,但菜的价格倒挺 高的,这让菜农们很是高兴。启军家的黄瓜又长的特别好,家里经济宽裕了,启军 就高兴了;启军高兴了,家里人就都高兴了。何况老爷子在家也没闲着——用玉米 酿酒。这是老爷子在东北时学的手艺,制出来的酒并不好喝,有一股子怪味,但很 便宜,3 元钱1 公斤,很适合嗜酒的庄稼汉喝。庄稼人就是这样,钱再多也是一个 过法,从不舍的买贵的东西吃喝。往银行里存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存款单上的钱 越多,他们心里才越塌实。菜价高了,菜农们有钱了,来买酒的也多了,启军的腰 包更鼓了,在街上走着时,常常露出开心的笑容。他还安装上了电话,电话一安上, 启军第一件事就是给东北那些早年的朋友们打电话,一个晚上聊的很开心,电话费 的事连想都没想,美芹心里疼得慌,但没敢作声。 启军最近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可他还是有他的烦心事,尤其是当他瞅着他那 又丑又憨的媳妇时。这天,他干活干到半晌,回家喝水,望着桌子上的电话,他脑 子里突然迸发出一个念头:给柳云打电话!他早怎么没想到呢?柳云就是他当年在 东北的那位心上的姑娘,当然,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姑娘,也是半老太婆了。不过她 在启军心中永远是那么美,那么美……也不光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年轻时的柳云确 实美,她长的很小巧,皮肤白净,一双不大却很秀美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惹的当 年的启军恨不地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她。柳云不光好看,而且很伶俐,常常 耍一些小花招,让启军摸不着头脑的围着她转。她也会很温存的躺在启军怀里撒娇, 抱着这个小巧的可人儿,启军心都醉了!这也让启军的男子汉的威严顿生,启军不 只一次的想过:如果能拥有柳云,他该多幸福啊,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可是老天 爷就是那么爱捉弄人,偏偏将这么一对相爱的人儿分开。柳云的父母是土生土长的 黑龙江人,只有柳云和她哥哥两个孩子,柳云可是父母和哥哥的掌上明珠,家里人 是死活不同意她跟一个山东人到山东去的……经历了许多的波折,一桩美满姻缘还 是夭折了。 启军很激动,他摸着电话机,脑子里重复了一下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这是 去年卖菜时从一个东北来拉菜的客户那里打听到的,虽然他从没打过,却在脑子里 重复了无数次了,因此说“熟悉”一点也不错。他的手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拨了下 去——“嘀……,嘀……”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你好!谁呀?”隔了这么多年 了,她还是那么有礼貌,她的声音依然那么甜美,那么柔和!启军的心跳的更猛烈 了! “我……启军。” 一段沉没。接着那边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略有点惊惶。 “哦,真的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问别人的。” …… “柳云,你,那位他……对你好吗?” “嗨!别跟我提他,窝囊废一个,干什么都不行,挣不了钱来,什么都得靠我, 日子过得还行。听说你们那里是蔬菜之乡,这不,我正打算跟一个朋友到你们那里 收菜去呢!” …… 他们聊了很久,久得启军他爸在外边莫名其妙的走过来,打算问问了。启军只 好简单的告别,很快挂断了电话。因为他知道,他以后有的是时间。 “跟谁打电话?……这么久。”启军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东北的,一个拉菜的朋友,问问咱这儿的菜价。”说完还对老爸笑了一下, 这让启军爸有点受宠若惊,儿子很少对他这样温和的解释什么的,何况还对他笑! 老人心里比启军还高兴,高兴得都忘了刚才问了什么了。再说儿子这么大年纪了, 跟谁打电话他也无须关心的。老人一生觉得对不住儿子的有两件事——一是一辈子 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弄的启军从小就跟他绞劲:为什么别人都有兄弟姐妹,我没 有?现在人老了,老俩依靠着儿子,带给儿子的负担更重了,因此老人都七十岁的 人了,还拼命的干,尽量不给儿子加重负担;第二件事就是启军的婚事了,他知道 儿子喜欢那个东北姑娘,可他总觉得那姑娘虽长的文静,但心太野,他怕启军看不 住;再说他还要回山东,所以就挡着没让成,这件事也让老人有些内疚。因此启军 对着他吼两句,老人就忍着,任由他骂,这让他心里舒服些。 自从打了那个电话,启军心里一直很畅快,柳云虽没说什么,但他从她话里知 道柳云还想着他,再没有什么比证实自己所爱的人也爱自己更快乐的事了。他和美 芹放下棚上的帘子走在回家的路上,禁不住跳了一下,触到了路旁白杨树的叶子, 他感觉自己很年轻。美芹也看出了启军的不寻常,她不知为什么,但看着丈夫孩子 般的一跳,她笑了,丈夫高兴了,她就高兴!没有理由。启军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 回头看看美芹,正裂嘴笑呢!看着妻子憨憨的笑,他也笑了…… 这天启军又去卖菜了,美芹在帮老爷子晒玉米,老爷子无意间提起启军昨天打 电话的事,美芹心里动了以下,她往柳云那儿想了想,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启军怎么会给柳云打电话呢,柳云那里说不定还没安电话呢!再说了,即使安了, 启军也不知道电话号码啊!自从离开了东北,远远的离开了丈夫的那个老情人,来 到了山东,她就觉得没什么危机感了,她一直很安心的过着日子。 这天天气非常好,初春的风拂在脸上,已不再那么寒冷,路旁的白杨树已鼓起 了芽苞,迎着春风跃跃欲试,虽是春寒料峭,但一切还是告诉人们:春天已不可阻 挡的到来了。启军跟往常一样骑着脚蹬三轮,载着满满一篓子黄瓜到菜市场上去卖。 今年跟往年不同,春节之后这么久了,菜价还一直没落,黄瓜还是近两块钱一斤。 启军一路上美滋滋的,心里憧憬着那大把的票子,这篓黄瓜,少说也得卖三百元吧! 菜市场上一片喧闹,南来北往的大车小辆,人更是多得推推搡搡,买菜的,卖 菜的,忙着过秤的,讨价还价的……自从发展起大棚菜以来,这里小镇也跟着繁荣 起来了。启军想调个车头都难,他一面吆喝着:“让一下,让一下!”一面转着车 头。“哎!怎么回事,你这人?” 一个妇女尖叫了一声,启军知道撞着人家了,“对不起,对不起!”慌忙的道 歉,却又隐隐觉得刚才的声音有点熟悉,他猛然抬起头来,是柳云!柳云穿一件黑 色的大衣,颈上围一条蓝丝巾,头发有些卷,修饰的很细致,脸上带着几分疲倦, 但被薄薄的粉盖住了。虽然几年没见,柳云有了很多变化,启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他。柳云也认出了启军,惊讶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她赶忙帮着启军把车子转过来, 启军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时他看到了自己脚上、裤子上沾的泥巴,从棚里摘了黄 瓜,还没来的及回家换衣服就来到了市场上,他是一个很注意修饰的人,偏偏今天 这样不修边幅,他可真不愿意一身这样狼狈的打扮出现在自己爱的人面前。他有些 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柳云先开了口:“来卖菜?” “嗯。你来拉菜?” “第三趟了,前两次没来这里,在县城那个大菜市场里收了。” “你跟你男人一块来的吗?” “不,跟一个朋友,呶,就是他……”顺着柳云的手指望去,一个长着络腮胡 的男人正在一辆大卡车旁边打着手机。柳云指他,他好象有所察觉的向这边看了过 来,并向这边招了招手。 “我得过去了。这儿人多,没法说话。——你今天晚上到我住的旅馆来吧,我 们好好谈谈。 车站宾馆203 号,每次来我都住这里。……你的菜,就卖到我的车上吧!“说 完,就帮着启军把三轮车拉到那辆大卡车旁。 “哎,又一份!”柳云对着络腮胡喊了一声。 “你去过秤吧,”络腮胡连头都没抬,“我忙着呢!” 过了称,算好了帐,柳云把三百四十元钱连同她的小手一同拍进了启军的大手 里,一面对着启军妩媚的笑了一下,低声说:“别忘了,今天晚上,车站宾馆203 号!我等你。” 启军一路上蹬着空车,见到了柳云,柳云还约了他,他应该高兴啊!可他的心 里乱糟糟的,好象除了高兴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里。今晚他该不该去呢? 他当然要去。可是怎么跟美芹说呢?他挖空心思去想个理由,可是怎么也找不出… …一抬头,到家了。 美芹从棚里回来了,在门口迎着呢,“一块几?”她着急的问黄瓜的价格, “一块七。”“哟,这可是今天的顶价啊!对门保民家才卖了一块四呢。”美芹脸 上笑开了花,她原来还想至多卖一块五呢!她连忙帮丈夫把车推进院里。回到屋里 启军一面吃着他妈准备好的饭菜,一面说:“我今晚要出去办个事,东北有个朋友 刚到这里收菜,要我帮忙联络联络。”话说出口,启军也觉得有些奇怪,一路都没 想好的理由,到了家里竟然脱口而出,而且说的这样自然,连自己都感觉自己说的 真事一般。“那你得晚回来了?”美芹问。 “可能吧,——也有可能不回来了,人家有很多事需要我帮忙的,他刚来,什 么都不熟。” “哦。”美芹没再说什么,去年也有一个东北人来找过启军帮忙,后来人家还 专门登门道谢了呢! 两人一块到棚上放下帘子,美芹把擦的铮亮的鞋子拿给启军,她知道启军出门 爱收拾的一丝不苟。启军这次修饰得比往日出门都细心,头发洗过了,还抹上了儿 子的“摩丝”,穿上过年时买的西装,这一打扮,往穿衣镜前一站,还真像个老板。 美芹望着穿衣镜里收拾一新的丈夫,心里乐着呢!她一直以自己的丈夫为荣,别看 丈夫是和泥土打交道的庄稼人,可就是长着城里人的模样——启军说,这叫气质— —就凭这一点,他骂她两句,打她两下又怎么样? 她觉得一辈子拥有一个这样体面的丈夫,已经足够了,她并不苛求他对她怎么 好。 启军买了两块钱的车票,这儿离县城只有30多里地,这里的马路又宽又平,这 是唯一比东北好的地方,启军一直这么想。汽车行驶的很快,不多久启军就来到了 城里,夜幕已经降临了,还不算太黑,城市的霓虹灯照的人心里发慌。找到车站宾 馆并不难,就在车站边上规模不算太大,但生意很好,外地来的客户经常图方便就 在这里住下。问过了服务员,启军径直走到二楼,找到203 房间,他一阵紧张,定 了定神,举起手轻轻的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柳云出现在他的面前,柳云身着红毛衣,黑色的裤子,好象刚洗了头 发的样子,正拿一条毛巾擦着头发。一缕卷发垂在脸边,看上去更妩媚了……“别 看了,快进来!”柳云嗔笑着,把启军让进屋里。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设备倒很 齐全,沙发、25寸的彩电,还安装着空调,怪不得启军一进门感到这么暖和,当然 了,还有那张启军一进门就注意到的大床。 “你在这儿住很贵吧?”启军问。“不贵,一晚80元,原来100 元的,因为每 次来都到这里,就打折了。出来做生意本来够累的了,住的一定要舒服!” 她还是那么会生活,启军心想。 柳云挨着启军坐下,启军心里又是一阵慌乱,他从柳云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里知 道接下来的将要发生什么。 “你那个搭档,络腮胡子,也在这个旅馆住吗?”他下意识的问。 “在,但他今天下午开车回东北送菜了,那里菜价又涨了。我明天在这里先收 着,他再回来拉。免得耽误时间,商场如战场啊!”柳云完全是一副商人的口气, 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分自得。 “这些年,你都怎么过的?”这可是启军一直挂心的问题。 “唉,”柳云叹了口气,“我找的那男人很没用,就是会喝酒,会打麻将,什 么事都得靠我,我到城里卖过盒饭,开过浴池……” 柳云说着说着,泪都流下来了,听着柳云的诉说,看着泪水在柳云那白皙的脸 颊上划过,启军感到很心酸,他怎么忍心让他爱的人受这么多的苦呢?他再也忍不 住了,他扳过柳云那因抽泣而微微颤动的双肩,一把抱住了她,柳云顺势倒在启军 的怀里。柳云虽然比以前胖了些,但在高大的启军的怀里,还是那样娇小。 许久,柳云抬起头来,问:“我是不是很老了?”柳云是有点老了,但启军觉 得她还是那样漂亮,因为她眼角的那几条鱼尾纹,使她看上去更有韵味了。 “不,不,我比你更老……”启军在老婆、爹妈面前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今 天在柳云面前,连句赞美的话都说不出了,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着你?一天也没忘!”柳云那双俊美的眼睛里满含着泪 说。 “我也是,我也是……” …… 语言在此时已经不重要了,爱情自有它特别的表达方式。 …… 启军觉得他今晚真的很年轻,好象又回到了从前,柳云那温软的身躯,那淡淡 的香水味道,那娇嗔的呻吟声……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心醉,让他眩晕,让他把自 己的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怜,都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二十年来他从没像今天这 样痛快过。云雨之后的柳云像一只听话的波斯猫,伏在他身边,这才应该是他的女 人啊!在柳云面前,他觉得他这样高大,这样威武,他感觉她需要他的保护! 春宵苦短,早上,启军又一次长吻了柳云,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县城,踏上了回 家的路。路上启军打开柳云送给他父亲的礼物看——原来是两瓶人参酒。 回到家中,美芹并没有怎么问,他父亲也没问,对启军“朋友”送的那两瓶人 参酒感到十二分的满意,在东北呆了那么多年,老人对那里的一切都情有独钟。 日子还一如既往的进行着,启军跟美芹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拉帘子、放帘子, 卖菜。不同的是:启军心里多了些什么。他不那么爱骂骂咧咧的了,常常在那里沉 默不语,对着黄瓜蔓子发呆。美芹对这个现象寻思了一阵,得出的结论是:看到那 些菜贩子朋友都发财了,启军眼馋了,琢磨着怎么发财呢! 其实启军每天都在想那个晚上,3 月2 号的那个晚上,成了他回味无穷的记忆。 他常常想起充满激情的夜晚,想起那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想起柳云对他说的每一 句情话,他多想再重温那个美梦啊!十几天下来,他几乎得了相思病了! 他得找她去。其实他每次去卖菜都要留意柳云的影子,甚至注意有没有那辆大 卡车,甚至是那个络腮胡……在四月中旬的一天,他终于又在菜市场上看到柳云了! 她正在大卡车前忙碌着,还时不时的拿出小手机来打电话。他想走过去打招呼,又 怕络腮胡起疑心,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没有过去。但他已经想好了,他今晚再去车 站宾馆,柳云不是说她来拉菜总住那里嘛,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启军很便宜的卖了黄瓜,他要回家做好去的准备。 他像上次一样,把皮鞋擦的铮亮,找出了自己最满意的衣服。他还特意洗了澡, 他一边洗,一边哼着歌,脑海中想象着见到柳云时的情景……那将多么美好啊! 胡乱的对爹妈和美芹撒了谎,他知道美芹粗心,不会想什么的。 再次坐上去县城的公共汽车,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他又将见到他亲爱的人 了!路旁的新栽的白杨树已经长出了新叶,在春风里招展;从车窗望出去,金色的 夕阳映照在田野上,地里已有了很多工作的农民,在青青的麦田里忙碌着……一切 一切,都这样美好! 来到车站宾馆,他直接走向203 房间,一边想象着柳云见到他时的激动神情, 他一定一下子抱住她,不会像上次那样犹犹豫豫了,他胸有成竹的敲门。奇怪,怎 么没人开门?再使劲一点敲,还是没人开。怎么回事? 他扫兴的下去了。是不是回去了?他只好去问旅店里的服务员。这个年轻的女 服务员有点奇怪的看着他,说:“没退房呢!还没回来吧。” 证实了柳云还没走,启军就放心了。他很轻松的走出旅店,的确,天还早着呢! 路上跑的汽车有些还没开灯呢,他也太心急了。他心里笑话自己,在马路上漫无目 的的走着。路旁有个录像厅,进去看看吧,这样等人也不至于感觉时间太长。 花了3 块钱,走进录像厅,正播放着武打片,启军从小喜欢这种片子,他很快 看得入迷了…… 他想,晚一点也没关系,反正他知道她在哪里,找得上的。 从录像厅里出来,已经快夜里十点了。启军快步往回走。旅店的小服务员不知 跑哪儿玩去了,开着门,启军径直往上走。他又一次敲了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 传出柳云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呀?”这个小懒虫,一定早睡下了,启军心想。 紧接着便开了门。启军想像他多次设计的情景一样,一下抱住柳云,可是柳云 看到他,惊慌的往后躲了躲,这让他的计划没法实施。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嘿……没想到吧?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启军一边说,一 边凑上去。 “别,别……”柳云慌张的往后躲着。启军正莫名其妙着,忽听见里面传出一 个男人的声音“谁呀?闹闹嚷嚷的!”接着走出了一个人——络腮胡!他光着上身, 一边扎着腰带一边往外走…… 启军惊诧了,他望了望身穿粉红睡衣的柳云,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知所措……他愤怒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表达,他气得头都在摇晃,身 子都在颤抖,他握了握拳头,但他最终没做什么。他跑了出去。好象柳云还在身后 解释着什么,但他没听见,他什么都没听见,他的头都大了…… 他冲出旅店,昏昏然走在马路上,他的脑子里除了愤怒之外全是空白。他走的 很快,好象要尽快逃离那个让他美梦变噩梦的地方,尽管他已离开那宾馆很长一段 时间了,可他还是疾步如飞。柳云欺骗了他,他一直以为他们虽然被迫各自结了婚,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却都是爱对方的,而且都是彼此的唯一的爱人,但是她却 ……难道上次,3 月2 日晚,她是假的吗?不,不!也许是络腮胡只是偶尔到柳云 房间里,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也许……可是,柳云那半透明的粉红睡衣,还有络 腮胡那光光的脊梁?明明是真的,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啊? 启军又想到柳云那秀美的脸,想到她洁白光滑的身子……现在想起来,只有憎 恨,恨……那叫什么脸,什么男人都可以亲吻吗?那叫什么身子,什么男人都可以 给吗?启军甚至可以想到这些年里柳云给过身子的可能不止络腮胡一个!想到这里, 启军又一次攥紧了拳头,依启军年轻时的脾气,非把她揍扁了不可!可是,可是你 又有什么资格揍人家啊,你是人家什么人? 想到这里,启军忽的停住了疾走的脚步,他已不知自己走出了多远,他只知道 自己有些累了。 他在路旁一家商店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伴着他的,只有 几盏路灯,还有乌黑的天幕上鬼魅的眨着眼睛的几颗星星。 一阵风吹过,深夜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寒战,启军裹紧了衣服。他觉得自己像一 个可怜的流浪汉,下午来这里之前,他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冷冷的街头过夜 啊。他不想住旅馆,他想一个人好好想想,他兜里还有钱,卖黄瓜的钱还在兜里装 着呢!美芹从不像村里别的婆娘,男人卖完菜一到家,便让男人一分不少的把钱交 上去。美芹!他忽然想起了他的美芹,那个憨厚的,把自己视为一切的女人,那个 被自己骂了不还嘴,打了也不记仇的女人!他忽然有些想她,美芹是不会这样伤害 他的。此时,他多想回到那个虽没有激情,却可以让自己为所欲为的温馨的家中去 啊!那才是他的家,那里才有真正属于他王启军的东西! 启军在那个台阶上坐了一夜,他几乎要被冻僵了,但是他的思想却一刻也没停 止过,他一直在想,想,不停的想……他没有想他曾经魂牵梦萦的柳云,他一直在 想他的爹娘,他的美芹,他的儿子。 天终于亮了,初升的阳光很耀眼,一看就是一个艳阳天。启军没有急着往车站 去,他去了百货大楼,这是他昨天晚上想好的,他要用兜里的钱,给老人买点补品, 给美芹买件衣服去,结婚都快二十年了,他还从没给美芹买过东西哩!他还想,等 棚里的活儿忙得差不多了,他就带美芹到济南医耳朵去,日子还长着呢! 迎着早晨灿烂的朝阳,启军的步子走的很沉稳,很坚定。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