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散 作者:宁财神 我坐在领奖台上,看着赞助商们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庞,准备开始哭泣。看到 我的脸涨得通红,妈妈把我抱过来安慰着,疼惜着。当听到喇叭里传出的刺耳声音 时,我实在没忍住,哭了,哭得极伤心,台下的观众们先是一脸诧异,然后他们开 始笑,笑得很开心,任凭我在妈妈的怀中挣扎抽泣。 今年我一岁零三个月,几个巨大的电脑集团合资搞了一个未来天才的奖学金, 我是过来领奖的, 因为在同龄儿童中,我是唯一一个懂得如何设置proxy的人,这 个对他们来说是个奇迹。虽然我还不是很会说话,但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接过了 主办者递来的金色奖牌后,我带着满脸的泪花儿对他说“啪啪”。我比他们想象得 更聪明,因为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我还会做更多的事,比如在线聊天,我每分钟可 以用那双面积不到一寸的手打出一百二十个字来,如果高兴的话,我会在一个能看 得见阳光的日子里背着妈妈用photoshop画一张抽象画, 这些不能被他们发现,否 则我会有很多麻烦,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一个少年天才会在众人的崇拜目光的狙击 之下变成彻底的白痴。 其实我不算是个天才,之所以能做到这些,也只因为当初我狠下心来没喝那个 叫孟婆的人递来的一碗汤,现在的这些雕虫小技只是我前生的一点回忆。而我之所 以没喝那碗汤,除了因为它非常刺鼻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不能忘了她, 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不见不散的约会,我必须回来找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叫胭脂扣 的电影,那里面的女鬼带着一串数字去寻找前世的缘分,我和她有区别,我不是鬼, 而是个投胎重生过的人。不过我们却有相同的境遇,我也带着一串数字来找人,那 串数字是她的ICQ号码, 这使我能在internet蓬勃发展的今天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 落找到她。说到这里,我想有必要回忆一下过去,让我们从头说起。 三年零三个月前,也就是一九九六年的冬季的某一天,在网上闲逛的我(不知 道用我是不是合适,因为这几段里的我属于前世,为了图个方便,就先不改称呼了 吧)无意间闯入了一个叫青草地的论坛,在那里我碰到了一个叫莲的女子,也就是 上文中提到的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贴一首席慕容的诗:我,是一朵盛开 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我。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还未滑落,青涩的 季节又已离我远去,我已亭亭 不忧 亦不惧。现在正是最美丽的时刻,重门却已深 锁, 在芬芳的笑颜之后,谁人知我莲的心事。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 就是, 太迟。我没多想,直接回了一贴,把这首诗连带她那无病呻吟的小资情趣批驳得体 无完肤,后果可想而知,我们大吵,揭开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的第一幕:不打不 相识。风雨之后,我问她在哪儿,她说人在朝阳门。我们之间只距离一站路,我在 东四十条。 接下来的数月,我心存邪念,准备把这个清纯温顺的女孩骗到手,我放弃了所 有的业余时间回到网上与她见面,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她说她爱上我了, 欣喜之余我想邀她出来见一面,要求被驳回,她说她还是喜欢在网络的幻境里飘浮 游离,我说随你,我会等你。那时候,我并不清楚我是不是爱她,因为现实中的我 很空虚,总是在人前显露出一丝孤寂,有个叫师爷的同事说我有点自闭,我把它叫 作忧郁。在金秋的某一个凌晨,我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因为那天我睡不 着,就起床画画,一开始神智还算清醒,到后来就漫无目的地乱涂了,迷糊中睡去, 第二天中午起床时,我发现那张速写纸上除了一张模糊的面孔外,还写了无数个我 爱你。我把这件事告诉莲,想证明我的真心,她不太相信,因为一直以来我把自己 伪装得玩世不恭,她怕我在打什么坏主意。那天的事其他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 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这么老套的游戏你也拿出来玩,没劲。我好象是气冲冲下 网的,隔了许久也没再去那个地方。在其他的聊天室和论坛逛了许久,也没再碰到 一个让人心动的女子,只能讪讪地回去,发现她又在灌水,还是席慕容的诗:人若 真能转世,世间若真有轮回,那么,我爱,我们前生曾是什么?你若曾是江南采莲 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你若曾是那个逃学的顽童,我必是你袋中 掉落的那颗弹珠,在路旁草丛里,目送你毫不知情地远去,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 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烧著,陪伴过你一段静穆的时光。我觉得那首诗该是送 给我的,就换了名字上去,我问她:“是在想念什么人么?”,她说是,“为什么 不和他联系?”,她说:“我在守株待兔,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然后就毫不留情 地拆穿了我,她竟然记得我用过的所有proxy的IP。 我们终于见面了, 在布满了金色树叶的日坛东门,手持一个黑色Gucci手包的 她比我早到了三分钟,满头大汗的我连连陪不是。我想不起来是怎么样去牵她的手 了,记忆这种东西不太靠得住,不可能象红木家具一样历久弥新,转过一世之后, 留在我脑海里影像只剩下一副模糊的画面:我们在一个不知所谓的公园里追逐嬉戏, 是泛黄的慢镜头,没有背景音乐,在一洼绿色的水面旁我唱歌给她听,是那首“初 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她骂我五音不全,但从表情上看来,她对我还算满意。 那天我带了许多胶卷,全部拍光后才悻悻归去。回了家我给她打电话,问:“现在 信不信我爱你?”,她说:“这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玩得开心就是真理”。 虽然我是个大她八岁并且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玩去选择的老男人,可对这个观点, 我还是表示同意。到这里,我怎么也想不起下面的故事了,只能把这一格跳过,接 下来的画面就是:年龄之间的差异使我们的感情生活产生了较大的距离,我们又吵。 象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她对于所谓的沧桑男人心存痴迷,而我则对她的贪玩习气 不太满意。 回想起那夜在三里屯吵架的一幕,她那些伤人的话象一个个炸雷在我的耳边响 起, 那天我喝高了暴吐,她拎着那只漆黑依旧的Gucci手包扬长而去,这使我对我 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怀疑,回到单位,师爷劝我说小女孩都不懂事,想哄就哄,想 蹬就蹬,千万别陷进去,我很沮丧地告诉他:“很可惜,我陷进去了”,我才不管 别人是否骂我没出息。过了几天,我想给她打电话,手刚触到话筒,铃声响了,她 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我想你”,我说:“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们坐下来 谈论关于以后的生活问题,她说:“我想嫁给你”,我说:“其实我早盘算着非你 莫娶”。可我当时还是没什么勇气和她同居,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距离保持美感, 我不希望这么快就打破了她对我的幻想,不能让她发现我原来是这么平庸和碌碌无 为的老男人,我拒绝了她提出的“搬到一起住”的提议。 我到现在还不太能想清楚,当初在旺死城的时候,是什么使我有勇气拒绝那碗 孟婆汤的,因为他们告诉我,如果不消除前生的回忆,那么前世和今生就会纠缠在 一起,届时将产生的精神分裂使人痛苦之极。老太太最后一次把碗端到我面前的时 候,我礼貌地再一次拒绝了那碗汤,我告诉她,我还有一个约会未了。说到这儿, 我想起来了,的确答应过她的,我们约好了在最寒冷的冬季带她去我的老家无锡, 去看满树盛开的梅花。其实我并不算是个一诺千金的人,这个理由也许只是自己的 一个托辞,用我现在的智慧去想,是肯定想不清楚的,毕竟经过一道轮回的心灵, 如同开过十万公里的越野车一样,动不动就要出毛病。 我们都爱看话剧,尤其是孟京辉的戏,在实验剧场,我们看了一出叫“思凡” 的戏,那里面小尼姑高唱着寂寞难奈朝山下飞奔,满心欢喜地朝着她见到的第一个 男人抛着真诚的媚眼,而那第一个男人却只是一个同样寂寞难奈的小僧。看完戏我 问她:“如果你的生命中再多些选择,你能确定你会选择我吗?”,她在路上跳着 格子,边跳边气踹嘘嘘地回答着:“不会,肯定不会,如果可以任我选的话,我一 定会选TomHanks”,我紧紧拽着她的手,让她看我的眼睛:“你会吗?”她有些楞 了,用力甩开我的手,开始喊:“为什么对你自己没有信心?为什么?只因为你是 个而立之年的老男人?还是因为你在社里呆了这么久连个职称也没混上?或者说是 因为师爷的稿费千字八百而你只有千字五十?”,她边说边退,在漆黑的没有路灯 的北兵马司胡同里,她滑倒在地上开始抽泣,我呆立在她面前,有些惶恐,有些无 奈,她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甚至知道我存心掩盖过的一些小秘密,而这么久以来 我精心为自己设计的面具也在那一刹那被撕得粉碎,我无话可说。她捡起地上的小 石子儿往我身上扔,边哭边扔,我没躲,因为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能表现自己豪迈 一面的机会了。我的膝盖被一块尖利的石子打中,我呻吟了一声,她爬起来帮我揉, 说对不起,我说没事,这时她不哭了,换我哭,倒不是因为我窝囊,我想主要还是 因为那一刻她那种关怀备至的眼神触痛了我心里较为柔软的部分。我说:“你走吧, 我们这样下去估计戏不大”,她没吭声,转身就走,把我一个人留在漆黑的胡同里, 我点了支烟抽起来,看着烟头红色的光晕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心特乱。三分钟以后, 她又回来了,递了个麦当劳的汉堡给我:“吃吧,你就跟猪一样,夜里吃饭才香, 撑死你得了”,我说:“我没开玩笑,你真的可以走了”,她说:“怎么着啊?这 么就想甩了我?分手费的问题咱得好好谈谈”,我边啃汉堡边含糊其词:“什么分 手费,我怎么你了就分手费?”,她笑着,“那你还想怎么着啊,我都非你不嫁了, 你这儿说分手就分手,就算没分手费也得给点遮羞费啊”,我哭笑不得,手僵在半 空中,她又递了包橙汁过来:“喝点,回头再噎着”,我低着头继续吃东西,狼吞 虎咽,她也点了只烟,用一种我从来没听到过的语气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爱我比我爱你多挺多,这么久以来,能忍受我这么任性的人也就你一个,我也是 混得走投无路了才跟了你的,你呢,千万别自卑,咱们俩绝对算是同病相怜了”, 我乐了:“哈,合着你也知道自己这点臭毛病啊”。她说:“少废话,今天我底儿 也跟你露了,你丫要走要留给个准话儿”,我拉起她的手深情地道了句:“都到这 份儿上了,我无路可逃,就依了你吧”。 我们相遇一周年的时候,师爷赞助了我一大捧玫瑰花,是他大力吹捧过的一个 花店免费提供的,我带着那束花和一枚从灯市口买的小钻戒前往朝阳门。进了门第 一句话:“嫁我得了,都是熟张儿,回头嫁不出去再砸手里,多不值当啊”,她半 掩房门,从门缝里接过花和戒指就把门关了,在里面喊:“忒便宜了吧,你这个有 半克拉吗? 这么就想娶媳妇了? ”,我掏出一个从白云观求来的铜制弥乐佛说: “还有呢”,她一开门,我把佛像给她看:“这个估计一千克拉都有了”。我告诉 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嫁更待何时啊,我这儿一早准备好了,大龄男青年, 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化有文化,要婚房有婚房,最主要的是,这位男青年决定这辈 子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别贫,就烦你这样的,要不是看在咱多年深厚感情的 份上,你这号人我一早大鸡毛掸子哄将出去”。此时夕阳美景,人约黄昏,两颗假 装苍老的心灵紧靠在二十八楼A座的窗台上,滋拉滋拉冒着电火花。她点头应许时, 我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愉悦,吼了两嗓子“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经过仔细筹 划后,我们决定旅行结婚。在网上贴完婚讯后,似乎全世界的闲人都在那一刹那涌 到了台前,端详者有之,艳羡者有之,祝福者有之,狂砸不已者亦有之,我们才不 管别人怎么想,最后夫妻俩合着回了一贴“祝我们自己个儿白头偕老百姓永结同心” 后,就义无反顾地下网收拾行李去了。那次,是我最后一次上网。 居委会大妈要了几颗喜糖,呲着没牙的嘴笑眯眯说“一路顺风,要注意计划生 育啊”。她得回单位去办交接,到时候单位车送她去机场,她让我先把行李带过来, 我们在机场碰头。她从家出去的时候,让我把护身符带上,我没搭茬,直接揽将过 来狂吻一口,道声:“去吧,机场见,不见不散”,“恩,不见不散”。看着她的 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我拎上行李直奔机场,一路上,看不尽的大路牌,数不清的老 杨树,这些原本熟视无睹的景致在我眼中曼妙之极。开到四元桥的时候,很不幸, 我们的车出事了,被路上的薄冰搓了一下,整个车“轰”地飞天而起,估计在旁人 眼里就是那些警匪片里的飞车特技,我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人随着车在空 中翻了无数个滚儿,比坐过山车刺激,落地的一刹那,我才想起来忘了系安全带, 于是我的大脑袋磕在了前挡风板上,顿时晕菜。迷蒙中,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向下 流淌,热热的湿湿的....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了,眼前一片光海,乌泱乌泱的各 色人等如潮水般朝着最亮的地方挺进,我属于爱凑热闹的人,也跟着毯儿哄,勇往 直前。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儿旅行结婚的事,赶紧四处张望,发现每个人神情肃然, 身板儿挺直,我觉得有些怪异,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往脚下看,好家伙,哥们儿竟然 悬浮在半空中往前飘着,这才知道,刚才那场车祸使我当场歇菜。也罢,即来之则 安之,跟着蹭吧,继续前行。到了中转站的时候,那个叫孟婆的老太太如期出现在 我们的眼帘,再接下去就是我拒绝喝汤的那一幕了。孟婆说:“很多人不喝汤是为 了回去报仇的,你这种事也有过,但结局好象都不算太好”,我说没关系,我这人 没别的好,就是负责任,答应人家的事一定得办到。孟老太太继续说:“你现在回 去投胎的话,就比她小了二十几岁,她会等你吗?这样值得吗?”,我白了她一眼: “看来你们真是在下面呆久了不了解行情,现在都是棒小伙儿傍老太太的,小三四 张的都有,我这算什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施施然回到了人间,在通过一 条极其黑暗的隧道之后,我的眼前又是一片光明,此时,一双巨手将我从隧道中拽 将出来,用一种带着回音儿的声音说话:“恭喜你啊,张太太,是个大胖儿子”。 那,上面就是我前世的故事了。现在对我来说,最艰巨的任务就是在世界上寻 找她了。我们的新家没装电话,老家已经拆迁,估计靠电话找她是没戏了,最可恨 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我身处何方,这要万一生在了台湾,那何年何月才能与她重逢 啊。我眯着怕见光的小眼睛四处打探,终于在窗口的一隅看到了我期待已久的字样: 积水潭医院。哈哈,合着转半天又转回来了,从这儿回家估计打车都不出起步费。 可我怎么才能使她相信那就是我呢?我甚至还不会说话啊,迄今为止,我只能用哭 声来表达吃喝拉撒的要求,这使我很羞涩,所以我尽量少哭,于是我那新妈就被所 有人簇拥着夸道:“张太太真是好福气,你儿子不哭不闹,性格随你,特恬静”。 爱谁谁吧,我现在一门心思得出去找她,可实在是动弹不得,只能在无聊无知和空 虚中虚度每一天,过了些日子,我出院了。襁褓中的我好奇地观察着窗外的每一处 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赫然发现,这才几天啊,北京怎么变得面目全非了,一没留 神,三环旁边多了这么多高层,我心里有点发毛,顺着车里的挂历看去,竟然已是 一九九八年,也就是说我在那条隧道里虚度了整整一年,天那。想到这儿,我眼框 又湿了,我知道她等得好辛苦,心里念叨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很令人头疼 的是,我那抹清泪被误认成某种讯息,我被新妈当场从襁褓中拽出来,检视我那块 一尘不染的尿不湿,TMD,什么世道。 到了家, 我欣喜地发现新家里有电脑,还有一个56K的白猫,这说明,我可以 在熟练使用双手以后,凭一己之力去寻找她了。想到这里,我双拳紧握,下定决心 排除万难,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回失去的春天。七八个月有余,我已经能顺利地 爬行,但还不足以爬到电脑桌上去,我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那桌子太高,后来 新妈见我爬的辛苦,就抱了我上桌,鼓励着:“宝贝儿子,以后好好学习,长大了 当个科学家”,我没搭理她,死命地按开关,经过数次不懈的努力与尝试后,我把 机器打开了。这时门铃响了,家里开了客人,新妈去开门,我继续操作,在她与客 人寒喧的那几分钟内,我上了网,等他们发现时,每个人都惊呆了。妈妈把我举得 老高,笑着说:“我儿子是个天才”,她大概认为我是看了爸爸平时的操作才懂这 东西的。从这以后,我有很多机会接触电脑,终于在我满一岁的那天,趁他们不注 意,我成功地down了一个ICQ下来。我心中狂喊着:“等我等我,我这就来了”。 我成功地与她联系上了,虽然她不给我确认讯息,使我无法看到她的在线情况, 但我不气馁,我孜孜不倦地给她发着消息,当然不会是以前那段往事的暗示,那会 使她伤心,甚至恐惧,我不能这么做,我尝试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与前世的我性格 差不多的人,事实上也无需伪装,我坚信,如果她第一次能爱上我,那第二次也不 成问题。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给我回了一个MSG,当时我真的是欣喜若狂,要不是 怕被爸妈听见,我真想大哭一场以示极度兴奋。我们开始交谈了,她看上去变了许 多,有种历遍红尘的感觉,那件事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她说她不想再嫁人了,我百 感交集。我尝试着安慰她,鼓励她,但并未要求她开始新生活,我说我想见她,她 说不方便,我没再强求。但日子久了,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在一天天加深。有一天, 新妈兴冲冲地过来捏我的脸蛋儿,她说:“宝贝儿子,你帮妈妈赚了五千块钱,妈 妈明天带你领奖”,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因为这是我唯一能见到她的机会。妈妈 看我笑得开心,赏了我一个喜之郎果冻,撑得我半死。晚上的时候,我告诉她我明 天去领奖,让她来看我,她答应了。 我坐在领奖台上,看着赞助商们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庞,准备开始哭泣。看到 我的脸涨得通红,妈妈把我抱过来安慰着,疼惜着。当听到喇叭里传出的刺耳声音 时,我实在没忍住,哭了,哭得极伤心,台下的观众们先是一脸诧异,然后他们开 始笑,笑得很开心,任凭我在妈妈的怀中挣扎抽泣。我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她,可是 乱无头绪,人太多,我眼花缭乱。有个很胖的四眼把我抱过去高高举在天上,我奋 力挣扎,这时,一袭黑衣的她,出现在门旁,漠然扫视着云云众生,我大喊大哭, 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她没看我,只是在寻找着那个网络上的我有可能出现的形象。 人渐渐散了,她还没走,场内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她终于看到我了,她朝我走过来 了,越来越近,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争气的眼泪顺腮直下,她走到了我 的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我想问她“这么久以来, 你过的好吗?”,可话到嗓子眼儿里只剩下哽咽,她掏出纸巾来帮我擦鼻涕,使我 有机会拉住她的手,我死死拽住那只手,想永远永远都不放开,我把另外一只手臂 张开,让她抱我,在得到妈妈的允许后,她把我抱起来了,我把头埋着她的颈中继 续抽泣,低声说“我想你”,她把我的头扳起来,诧异地看着我,然后觉得自己大 概是产生错觉了, 我继续把嘴埋到她的耳边, 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含含糊糊说 “终于回到你身边了”,这下她有些慌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只是一 个劲儿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妈妈很奇怪,因为在这以前,我对陌生人一向是爱理不 理的。她凝视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用手在她的脸庞上疼惜地摩梭着。妈妈这时 被组委会和记者围住采访,无暇顾及这边的事,电脑旁只剩下我和她。 我指了指电脑,她把我抱过去了,我打开写字板打道:“莲,我想你,所以我 回来了”。她惊呆了,我运手如飞在键盘上敲着:“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 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她摇着头后退,我继续打“是我啊,咱们说过要不 见不散的”,她几乎崩溃,呆在原地不动。我死盯着她,她的眼框里瞬间渗满了泪, 可她还是不敢靠近我,我打道:“过来抱抱我好么?”,她慢慢地走近我,小心翼 翼地摸着我的头颅,我把手臂张开,拥她入怀,这次她紧紧地抱着我,贴在她的心 上,我能感觉到那里在剧烈跳动,我的手在她那滑满泪水的脸上和那头黑发上轻柔 抚摸,我把她的手托到我的胸口,让她感觉我的心跳,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 在我的脸上狂吻不已,直到被妈妈发现后喝止。妈妈把我抢回怀抱,她魂不守舍站 在原地,我又哭又闹,还是被带走了,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冲过来拽住我的手,哑 着嗓子说了句:“我等你,不见不散”。在迅速后退的视野中,我看到她慢慢地瘫 软,颓坐在地上。当她的影像差不多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我死命昂着头用心喊了句: “不见不散”。 财神按:好也罢赖也罢,总算是把这段子写完了,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真累。 谢谢您又看到了结尾,这次除了欣慰之外,我还多了一种成就感,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