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恐怖的女尸 唐凹林内心深处其实也对郭小峰的话有五层相信。而且他对凶手的来历,也有 自己的判断。从去年九月至今,这样恐怖的事件在成都城中就已经发生过六起了! 有六名女子被人奸杀于街头,死时的情景几乎完全相同:全身无异状,但内脏却全 部被破坏,估计是被人用催心掌之类的手法震碎而死的。另外,这几具女尸尸体全 身赤裸,死前有被奸污的痕迹。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是一个人,是一个神秘、凶残 而又武功极高的采花大盗! 因为采花大盗连连作案,在成都武林中引起公愤,于是各派联手,推唐家堡堡 主唐凹林为盟主,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搜查行动,但因为线索太少,那采花大盗又 十分机灵,所以大家的努力只是徒劳。折腾了大半年,也没有看到这个凶手的踪影。 因此,唐蓉的被害如果说是凶手的再次作案,也不奇怪。只是和那六名女子死 状不同的是:那六具女尸全身无异状,只是内脏被人用重手法破坏。而唐蓉却比她 们多了一个明显的伤口。(至于其内脏是否也被破坏,在未开膛破腹前还无法确定。) 所以,这次是否又是那个采花贼的“杰作”,还不好说。 但不管怎样,郭小峰都难辞其咎:就算丁坚确有其人,确实是真凶,但若你郭 小峰不跟他搞这场卑鄙交易的话,唐蓉怎会被弄到那种地方?又怎会遇害?何况, 凭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他深深知道:要找到这个丁坚是很困难的,甚至是毫无希望 的。因为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想要陷害你郭小峰,现在都不会让你找到他。所以他 只好把怒气全出在郭小峰头上,即使他是被冤枉的,也应该!因为自己的女儿不能 白白地给人害死! 虽然失去了一个女儿,但他并没有引起警惕。因为这件事很明显:丁坚的目标 是郭小峰或者郭家,而不是唐家堡。但接着发生了第二件更恐怖的血案后,他才猛 然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件事情就是他的大女儿唐芙的遇害。 唐芙今年二十一岁,早已到了出阁的年龄,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唐家 堡虽不是皇宫内院,唐凹林也不是皇帝,但以唐家的家世,应该能找到一个理想的 女婿吧?但,又有言道:高处不胜寒。正因为唐芙是唐家堡的大小姐,所以她才不 能下嫁!即使非得下嫁,女婿也不能太不般配。而在成都城,勉强够格的板着指头 数也只有八家!而这八家中有五家没有儿子,有两家虽然有,但不是已经有了妻室, 就是年纪太不般配。所以唯一在各方面都比较般配的只有镇西镖局少镖头郭小峰。 唐凹林也一直在暗暗期盼郭家来下聘礼。但从唐芙十八岁等到二十二岁,他都 没有等到。不问而知:郭小峰或者郭万山没有此意。因此,唐凹林的心底深处有点 恨郭家。他也曾托人到外地为女儿说婆家,但因阴差阳错,而总是不成。 因此唐芙的处境就非常尴尬甚至难堪!她的性情也一天比一天变得阴沉不群。 和活泼而骄傲的妹妹唐蓉本来从小就不和,见她处处得到男人的喜欢,于是又无形 中更加大了姐妹间的矛盾。两人间的关系已经冷淡到了比外人还不如的地步! 所以对于唐蓉的死,唐芙并不伤心。甚至跟没事人似的,照样该干嘛干嘛,该 去哪儿去哪儿。 就在唐蓉死后的第十天,是成都城赶集的日子。唐芙跟往常一样,又独自乘着 家里的马车进城去买东西。唐凹林虽然有点生气她对妹妹的薄情,但因为素知她们 姐妹不和,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随便说了句早去早回就任女儿去了。 他当时根本无法预料到:女儿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马车在正午时分到了成都城老街。唐芙一下马车,就对车夫唐老实吩咐说: “你自己随便逛吧,申时把车驾到城门口等我就是。”唐老实答应一声,就把车开 到清水街“好又来”客栈里寄存到客栈院子里。交代了熟捻的店小二几句后,便迫 不及待地赶往南门去在找老相好沈寡妇偷欢! 结果因为多喝了几杯,又和风流狐媚的沈寡妇难解难分,所以竟不知不觉中混 过了约好的时间!等他穿好裤儿驾着马车风风火火赶到西门城门口时,已经过了两 柱香时刻了! 唐芙人没在。也不知是有事耽搁了还没到,还是等不起自行招了辆马车先回唐 家堡去了?唐老实忙跟路边摆摊的几个较熟的小本生意人打听,结果连问几人,都 说没有看见唐芙来过。 虽然今天是赶集日子,但这城门边的生意并不比往日好多少,来往客人也不太 多,而唐芙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名人,所以她若来过的话,不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 唐老实这才稍稍放心。于是坐到路边一个瓜果摊子边耐心等待小姐到来。但左 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人来,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赶集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出了 城,唐老实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联想到十天前唐蓉的死,更增加了心里的不安。 于是他跟卖瓜果的小贩陶四交代几句后,就忐忑不安地进城去找小姐。 以前每次唐芙进城,都是坐唐老实的马车,所以对于她爱去哪些地方,唐老实 大概知道一些。他这时也不敢嫌累,一口气跑了三条大街两条小街和八条小巷子, 找了十一个唐芙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最后却无结果!经查实,唐芙今天根本没来过 这些地方! 他心里更加惶急,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见天色已经黑透,只得返回城门口。 他只希望是自己与小姐错过了,她现在正在那里等着他! 但到了西城门口后,他再一次大失所望!唐芙依然不在那儿。问过那些熟人后, 都证实说她没来过。 唐老实越想越怕,甚至想到了要逃走。永远不回唐家堡。但他实在有点舍不得 自己这份轻松的工作:平日除了接送小姐进城回堡外,几乎没有事做。而且他也无 法割舍双眼几乎已瞎的老母,和靠自己养活的老婆孩子。 “也许大小姐不到申时突然想回堡,在大街上直接招了辆马车回去了,因为在 马车上,所以没人看见?”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两回,所以并非不可能。到现 在,他也只能抱着这一线希望了。于是大着胆子驾着马车返回唐家堡。 但回去后,才发现这最后一线希望也落空了!唐芙并没有回唐家堡。唐老实心 想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于是大着胆子去禀报了唐凹林。 听了唐老实详细的讲述后,一丝凉意冒上唐凹林的心头。他隐隐感到自己犯了 一个严重的错误:如果真的有丁坚这个人存在的话,那么只怕他的目标不单单是郭 家,也包括唐家堡!而且很可能主要是针对唐家堡! 他不敢多想,立即召集全部弟子和一些精干的家丁,以及七八名社交颇广的老 妈子,让他们全部打着灯笼进城去寻找。但经过一个通宵的折腾后,最后的结论是 :唐芙已经神秘失踪! 唐凹林又惊又怒,又恨又怕,但他毕竟是一派宗主,所以虽惊不乱。立即又着 人进城去秘密调查郭小峰,看他昨天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 结果很快就查明了:郭小峰刚开始那几日还很积极地寻找丁坚,郭万山也特地 抽出十余名精干镖师和趟子手帮着查找。只要有一点点可疑线索,都要去查实。其 中几名镖师甚至查到了离成都三百多里远的一些地方!但这几日,郭小峰突然有点 灰心了,不再亲自出马,只让父亲拨给他的十余人去跑腿,他自己则整天泡在步行 街“无酒亦醉”茶楼喝酒解愁!昨天他从上午一直到深夜都呆在茶馆里,没去任何 地方。连吃饭也是让茶馆的伙计到街对面“川菜大王”酒楼端到茶楼里吃的。并无 任何异常行动。 见唐凹林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开腔。大厅里虽有数十人,但除了彼此的呼吸 声和几声低低的咳嗽声外,没有别的声音。 每个人心里都已明白一件事:唐芙还活着的可能性只怕已很小…… 唐凹林虽然是个爱面子的人,但情况严重到如此地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沉 思了一会后,最后依然下令:这些人马重新入城,火速、秘密地将城里每一家客栈 每一间客房都搜查一遍! 于是这件事不但使得整个唐家堡空气紧张,也使得整个成都城人心惶惶。虽然 他们查得很秘密,但要找人要查找线索,总得跟人打听,所以这件事很快就泄露出 去,并在当天就传遍了全城,就连几岁的黄口小儿都知道了唐家堡大小姐失踪的怪 事。 于是唐家两位小姐的事情立即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在兴奋 和害怕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各种流言蜚语也开始蔓延,有人作了大胆的猜测:凶 手是个十分疯狂和厉害的角色,和唐家堡有着不解的深仇。唐家两位小姐的遇害只 是唐家堡不幸的开始,更恐怖更血腥的事情还在后头! 结果事态的发展似乎也在暗暗迎合着人们的期望,唐芙失踪的第三天清晨,就 发生了一件令人恐怖和兴奋的事情——一个捡破烂的老婆婆在东门耗儿胡同口一堆 垃圾中发现了一整条人手臂! 这是一条左手臂,雪白如藕,显然受害人是一个女子。根据几名服侍过唐大小 姐的女婢辨认后,认为是唐蓉的可能性极大。特别令人发紫的是:这条手臂是从肩 头整齐地切割下来的。所以可以想象:凶手是一个多么冷静而凶残的人!根据切割 痕迹看来,可以判断凶手所用的凶器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器! 这把凶器是不是郭小峰的“伤心剑”?尽管唐小姐失踪那天,郭小峰并无作案 时间,但既然他和丁坚有过神秘接触,又有谁能担保这件事一定与他无关?谁又知 道他和那个神秘的丁坚到底背后搞着什么交易? 唐凹林雷霆大怒,下令全堡人马倾巢出动!就是把成都城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 翻破,也要找出凶手和女儿肢体的其他部位!但他也并不把希望全部压在成都城范 围内,特地抽调了一半以上的人马以成都城为中心,将方圆三百里内所有地方全部 纳入搜查范围。并以重金悬赏:不管是不是唐家堡的人,只要找到丁坚线索,都赏 金百两!如将其活捉,则赏金千两!将其杀死,赏金五百。找到唐芙肢体的,一律 赏银一千两!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一下整个成都城都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不辞辛劳地为唐家的事跑腿!于是很快就有了新的突破:当日下午,在北门外一池 塘里发现了一条女人的右腿;次日上午,又有人在一个茅坑里找到了左腿;三天后, 又在一个垃圾场中找到了右手臂;同日黄昏,在另一个池塘中找到了一条绣有蝴蝶 图案的女人裙子。经证实,正是唐芙失踪那天穿的裙子! 五天后,一个老农因为自己家的大黄狗有异常行为,而无意间在门前不远处一 片竹林中挖出了一个已经严重腐败的躯体!躯体没有四肢,也没有头颅,但从所穿 衣服的花色和质地看来,应该是唐芙。 只剩下头颅了,所有人都以为找到人头只是迟早的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从 尸首身体被找到后,事件便再无进展。一连过了十几天,唐芙的人头都没有被发现。 而丁坚,别说他的人影子,就连一丝味道都没有被闻到! 茶楼一般有两种:一种比较上流,一种比较下流。所谓上流,也就是茶楼的装 修比较上流,气氛比较高雅幽静。朋友可以在此聊天,商人可以在此谈生意,棋友 可以在此对奕,文人可以在此联诗。这样的茶楼一般只喝茶,吃点心,而不听评书。 出入这类茶楼的顾客,一般都比较有品位和有身份。所谓下流,就是招待贩夫走卒 和闲得无聊的老人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有评书听,有小曲听。 步行街“无酒亦醉”茶楼本来应该划入前一类,也就是本来应该是个接待高雅 人的场所。但也许是风水不好的缘故,步行街别的茶楼生意都不错,独独“无酒亦 醉”茶楼却门可罗雀,清幽得令主人都感到尴尬。高雅人不爱来,而不高雅的人又 自惭行秽,不敢来。所以从它开业到现在,从来没有一个顾客在此“无酒亦醉”, 而只有黄老板自己终日 “无酒亦醉”。 但这几天终于有了一个还算有身份的客人。并且这个客人也好象愿意成为该茶 楼的老主顾。每天一大早就来到楼上雅座里来,不过,他来这儿却不是喝茶,而是 喝酒。虽然这多少有点让茶楼主人黄老板感到尴尬,但黄老板毕竟是务实的生意人, 不会为了这点小小的不愉快而怠慢客人。 有奶就是娘。只要有钱就是他的大爷。这早已成为他人生的信条。何况,这位 年轻的大爷喝的全是价值最昂贵的酒。 这个“大爷”便是郭小峰郭公子。 正如唐家堡调查的那样:因为心灰而不再亲自出马,只让父亲拨给他的十七个 人去跑腿,象狗一样到处去嗅丁坚的味道。他自己则整天泡在“无酒亦醉”茶楼喝 酒打发时间!看其神色,似乎比黄老板更深得“无酒亦醉”之三昧! 这日正午时分,镖头廖大龙急匆匆地来了茶楼。自从郭小峰做“甩手掌柜”后, 他们十七个人便自行分做六个小组查找,并且每个小组的负责人每天都要例行公事 般来茶楼找公子汇报他们的辛苦——虽然只是徒劳,但心迹是一定要表明的。 郭小峰看见廖大龙后,既不招呼坐,也不道辛苦,仿佛根本没看见这个人似的, 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窗下的街景。但他没有想到廖大龙开口第一句话就引起了他的 重视! “少镖头,丁坚那龟儿子终于又出现了!” 郭小峰全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瞪着满头大汗的大胡子廖大龙道:“他又出 现了!?人在哪儿?!” 廖大龙一边掏出手绢檫汗,一边兴奋地说道:“人没看见,但他给少镖头写了 纸条!” 郭小峰急切道:“纸条?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廖大龙没有直接回答,转过头去,对着楼梯下面大声喊道:“上来吧!” 只听楼梯中一阵登登登地脚步声响过,一个小姑娘走上楼来,进入雅间后对着 郭小峰福了一福。郭小峰一看,原来竟是在镖局大门对面街边卖小吃的高琴姑娘! 看见是高琴,郭小峰脸微微一红。想要问话,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这高琴姑娘虽然芳龄已有十六,但身材特娇小,且又长着一张娃娃脸,所 以看上去还比实际年龄小。郭小峰有些喜欢她,虽然这种喜欢和对表妹唐蓉的喜欢 不相同,但毕竟也是一种好感。尽管他从来没在口头表达出来,但因为心有灵犀, 所以高琴也感觉到了!尽管彼此间身份差距太大,高姑娘不敢生非份之想,但她也 对这个英俊的、对自己有好感的少年公子生了几分好感。以前高姑娘没察觉到郭小 峰对自己有好感时,还经常会光顾她和她妈妈共同的小吃摊子,但自从双方都察觉 到对方在暗暗注意自己后,反而有点尴尬了,于是郭小峰也没再去吃过她煮的小吃。 每次过路,也只和她妈妈搭几句话,而和高姑娘却不但不答话,甚至连看也难得正 眼看一眼。但尽管如此,双方还是感觉到对方在暗暗注意着自己!这种感觉既微妙, 又美好。有一次,郭小峰过路时,看见高姑娘竟突然脸红,并慌乱得打破了一只碗! 郭小峰当时虽然没有反映,但事后每度悄悄回想她当时的窘相时,都会觉得又好笑 又甜蜜。 所以,他看见高姑娘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才会感到有些尴尬。 特别是现在,自己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时,看见对方,更觉难堪! 高姑娘显然也觉得自己不该在对方处境如此窘迫之际来和他相见,怯声道: “刚才……有个奇怪的人叫我把一样东西转交给公子!我……本来叫廖镖头转交给 你,可他非得拉我来这儿,说最好让我自己交给你,并说你可能要问话。”边说边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蜡丸,将之放到桌子上。 郭小峰疑惑地看了看这个半透明的小蜡丸,隐隐可见里面有一团东西,似乎是 一个纸团。他没有立即打开它看,问高姑娘道:“那个奇怪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又是几时叫你把这个东西给我的?” 高姑娘道:“那个人我不认识,他……是一个矮子。他说他认识你,叫我等你 经过我们摊子时,把它转交给你。也不等我问他一句话,他就把东西放到我们的桌 子上,然后飞快地走远了!当时我妈妈有事不在摊子边,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 廖镖头从大门里出来,于是就叫住他,说了这事。廖镖头就硬要我跟他来这儿!” 郭小峰语音微颤地问道:“是个矮子?他长得丑陋不?” “他长得丑陋。但……也记不很清楚了。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他把这个东西交 给我后,就走了!” 郭小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道:“原来如此!耽搁你做生意了,很不好意思! 你去吧。” 高姑娘“嗯”了一声,默默下楼自去。听见她脚步声出了店门后,廖镖头才说 道:“少镖头,你忘记给她几个赏钱了!” 郭小峰苦笑一下,没有说话。拿起桌上那只蜡丸,迫不及待地将它拆开,取出 里面的那个纸团,紧张地查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楷:后日涪关相见。请勿 带上别人。千万千万。 -------- 天空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