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这以后的一个礼拜里,我和遥远总在每晚十点钟相会网上,我已经把这个当作 一种寄托了,每天想到这个就十分兴奋、惬意。和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述说心里 所想,把无法跟林宓直接表达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倾吐。她也乐于做我的听众还不 时说上两句开解我的话,或是帮我出谋划策,而且出言往往中肯真挚,让我十分感 动于她的情谊。 我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我想真切地感受一下这个可爱的杭州女孩, 就算因为她是我的知音,就算她是个平凡无奇的女孩。我决定今晚一定要和她许下 点什么,只是通个电话也好,最好就是有机会见见这个给我安慰,让我心驰神往、 幻想联翩的女孩。遥远,我需要你的温柔,我需要你的亲昵,甚至是玩笑似的挑逗, 甚至是无厘头的斥骂。 终于等到这一刻,这次她早到了。我迫不及待地向她问好。 别问我是谁:可爱的遥遥,晚上好。 遥远:你来了? 别问我是谁:我觉得我们的问候有点像老夫老妻了。 遥远:是吗?又占我便宜。 别问我是谁:绝对发自内心,天地可鉴。 遥远:那你的林宓呢?你对她就是虚情假意了吗? 别问我是谁:她没你那么好,给我这么直接的温柔。 遥远:那如果要你选,你怎么办? 别问我是谁:你又来了!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嘛……在我的生活里,我喜欢 她;在网路里,我喜欢你。 遥远:你的回答并不能让我满意。 别问我是谁: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 遥远:你看看,你也承认现实生活与网路生活是息息相关的吧。 别问我是谁:我们一直互相理解,今天也不该因为这么点小问题吵嘴吧。 遥远:小问题?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别问我是谁:遥遥,我知道我们认识以来你给了我不少关心,在我被林宓或别 的事情困扰时,你总是客观地帮我分析、给我安慰,让我自信、开心了许多……你 的热情,我深深地体会着,这是一种空前绝后的美好感觉,是我二十年来从来不曾 遭遇的,真的感谢你……但是,你也是知道,我是爱她的,虽然我还不曾向她表白, 但是我是矢心一意的……你的好,我会在网路上用我的真诚尽量回报,但是这种依 恋不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爱恋,你明白吗? 遥远:我知道,你是个痴情的人,其实跟你聊天往往被你的真所感动,所同化, 所以我也不由得充满爱心和虔诚地回应你……在和你的话题中,我总是惊喜地发觉 我们往往对事物有着惊人相似的观念,那种兴奋让我好High……于是我舍弃了所有 好友,每天只在十点钟准时和你碰头,只和你聊天,只和你说那些和别人无法述说 的话语……你是我一个特殊的朋友,我当然不会通过网路来左右你,这太缺乏说服 力,太没有根基,但是我绝对不再和你谈别的女孩子了,这让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 感觉。 ——我已完全被突然降临的紧张气氛笼罩,甚至忘了我的初衷是要和她进一步 沟通,比如通个电话,互透身份等等,她的热情把我吓的退缩了,我一时也不知怎 么协调这关系,唯一的念头是极力维系这来之不易的网缘。 别问我是谁:好,我答应你,不再提她。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遥远:一言为定,我还是那个善解人意、冰雪聪明的遥遥。 别问我是谁:还是热情奔放、春心荡漾的遥遥呢。 遥远:好坏呦,我还没揭你的短呢。 别问我是谁:我不怕,我反正是臭名昭著、人神共愤了。 遥远:你要是太过分,我也会不理你的呦。 别问我是谁:别别,我怕了你了,失去你我可活不下去了 遥远:我真的那么重要吗?……“别别”,这个名字好听,你叫我“遥遥”, 我叫你“别别”吧。 别问我是谁:多造作的模仿啊,你这叫侵权! 遥远:这才公平嘛! 别问我是谁:其实我们都有真正的名字嘛,还是叫真名的好……认识这么久了, 连你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还有,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告诉我,这样我们就可以 更直接地聊了。 遥远:不可以。 别问我是谁:为什么呀? 遥远:你不是说现实生活和网路还是要有所区别的吗? 别问我是谁:你不想知道我的情况吗?连我的名字都不想听听吗? 遥远:想,你说吧。 别问我是谁:那你也要告诉我啊。 遥远:不行。 别问我是谁:你耍赖,我不喜欢你了! 遥远:那就一拍两散算了! 别问我是谁:你不是说真的吧? 遥远:当然不是,我还要和那个林宓竞争呢。 ——这一刻我竟莫名地颤抖了,我被遥遥的情意狠狠地触动了。但是我腾不出 时间来思考,到底我更需要她们哪个,哪种感觉,是接受这遥远的热情,还是坚守 心里的痴情。我相信,遥远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这一点我从不质疑,甚至我觉得她 可能会比林宓更加美丽;我们确实相隔遥远,但是我们的心很近,我们拥有共鸣和 默契,这是我和距离仿佛更近的林宓之间所难以比拟的。事实上,从感情上,我以 为,我和遥遥的距离已经近得很了,我们已经达成了了解,取得共识,我们不再遥 远,只是一颗心跳的距离…… 我难道又要在感情面前妥协了吗?像从前在孙菁和林宓的取舍上,犹疑不定, 停步不前,结果是尴尬又无奈的,我一直在用心,但是并没有什么结果,我没有主 动地把握自己的爱情,却是在岁月中不断浮游,消极地随波逐流,眼睁睁地看着生 活帮我选择,只是最后通知我:宁飞,你失去谁了,你该放弃什么了……我不能这 样了,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我要去抉择,我要亲手选出自己的情缘。 别问我是谁:遥遥,你喜欢我吗? 遥远:还用问?在这里,我们同发同收,同生同息,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我 不就像是你的女朋友一样吗? 别问我是谁:那你想见我吗?你总不会连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想知道吧? 遥远:想啊,但是也不是特别想。 别问我是谁:你是怕见光死吧! 遥远:谁知道你了?反正我对自己有信心。 别问我是谁:那如果我让你失望呢? 遥远:我对你同样有信心! 别问我是谁:但我还是非常想见你。 遥远: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们要等机会。 别问我是谁:上杭州去很容易,我可以马上就去。 遥远:你太冲动了吧,都快考试了,别干傻事了。 别问我是谁:你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又不让我见你,我想爱你都没有根据呀。 遥远:我去北京吧。 别问我是谁:真的吗?什么时候? 遥远:澳门回归前后。 别问我是谁:你就不怕耽误考试吗? 遥远: 我平时用功啊!^_^而且这是学校组织的,届时全国高校在首都都有代 表参加庆典。 别问我是谁:你怎么不早说?我高兴死了! 遥远: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报名呢,不知道能不能去成。 别问我是谁:眼看没几天了,你要加油啊。 遥远:为我祈祷吧,小别别。 别问我是谁:上帝保佑小遥遥如愿抵京吧,阿门。 遥远:哈哈 :) 别问我是谁:灵吗? 遥远:不知道,再过两天就知道了。 别问我是谁:不灵我就打他屁屁。 遥远:谁的……? 别问我是谁:上帝呀! 遥远:嘻嘻,你这么没诚意能灵吗? 别问我是谁:如果灵的话,让他打我屁屁还不成? 遥远:到时候我替他打。 别问我是谁:那不灵的话,是不是你也替他挨打呢? 遥远:真下流。 别问我是谁:再骂我,等你来了,我打你打出屎尿来,看你是不是往下流。 遥远:太恶心了。不跟你说话了。 …… 翌日,我跟往常一样去上课。 教室里,人声鼎沸,我痴痴望着林宓背影等待上课,像以往一样这是例行程序。 突然,林宓转过头看看我,我仓皇避开她的视线。 铃声响了,大家开始安静,我才又抬起头,却发现林宓正朝我走来。 她停在我面前,朗声道:“你想说什么?” “啊?”我愣住了。 “我问你想跟我说什么?”林宓神情蹊跷地纠缠。 “呃,没什么呀?” “真的没有?” “啊。怎么啦?” “你别后悔呦?!”林宓扭头诡秘地笑笑。 “……中午一起吃饭吧,到时再说。”我只好应变。 “呵呵……不行。”林宓转身飞也似的回到座位了。 我呆了一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到她身边,低头问:“你耍我呀?” “12点,西门外大兴隆。”她笑笑后作答。 我在去大兴隆的路上痴迷了,脑袋里像便秘似的,怎么也想不通上课前那一幕 的来由,总觉得什么时候曾有过这一幕,却又毫无根据,最后我只有告诉自己:这 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的作用吧。 我到的时候才十一点三刻,这里我比较熟,老板见我进去总特别热情,因为他 知道,我们八成是要狂饮大嚼一番。今天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失望,仍先赔笑了一下, 忍不住问:“怎么一人儿来了?大伙儿呢?” “哦,今天不是跟哥们儿吃,就俩人儿。”我很坦然地说。 “哦?难不成是跟个女孩吧?”老板猥琐地笑着说。 “……啊,是啊,怎么啦?”我故作平淡无奇。 “没什么,没什么,少见,少见。”老板递我一张菜单,“除了九月分那次, 你们来吃饭从来不带妞儿……点菜吧。” 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看菜单,目光却突然空洞异常,占据头脑的影像都 是那时的,席间的孙菁、林宓还有焦通,都历历在目。然而,现在物是人非,焦通 过逝了,孙菁音信全无,林宓也和我疏远了……我禁不住猛抽了一下鼻子,看看里 边的包厢,问站在边上的老板:“我能去那边儿吃吗?” “包厢啊?”老板顺着我目光看过去,怀疑地问,“你们不就俩人儿吗?” “一句话,行不行吧?”我想我当时显得十分倔强。 “按说这中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包厢肯定有用,”老板看着我迟疑了一会儿, 说,“不过今天我给你了,谁让咱们交情深呢!” 我愣了一下,因为我说的时候就没报多大期望,这时却得到肯定的回答,由衷 感激的我首次绽出笑容:“谢谢!” “别客气了,点菜吧。到时候我吩咐他们端进去……”老板拍拍我的肩,转身 走开了。 “好啊,麻烦你了。”我冲他背影客气了一句,待转过头时,看见林宓刚好站 到门口…… 包厢里,就我们两个。我明显感到她的局促,却也没和她解释什么。她终于忍 不住要问了:“宁飞,干嘛来这儿吃呀?你还叫别人了吗?” “没有啊,我就是想清静点儿,”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曾让我怦然心动的女 孩说,“你要觉得不好,我们可以出去吃……” “没关系,”林宓急忙说,“就这儿吧。” 接下来是几分钟的沉默。我知道我沉浸在对过去的缅怀和对现在的困扰中,胡 乱地思考着,当然,我也关心林宓找我出来的原因,我预感这将会左右我的决定。 上菜了,我得以打破沉寂:“吃吧,别客气。” “我先说好,”林宓笑盈盈地看着我,“这顿我请。” “为什么?”我仍是冷静地表情,因为我内心深处,仿佛总有遥遥的温存,不 断拉扯我的神经,不让我亲近身边的这个女孩。 “是我叫你出来的呀?”林宓说,“理应我请。” “找我有事儿吗?”我咧了咧嘴角,算是笑着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林宓呷了口茶,缓缓道,“你还记得吗?上杭州去 的那阵儿,我们聊的挺好。” “嗯。”敏感的联想让我又在脑海里重演那段不堪回首的时日,脸不由得阴沉 下来。 “我也说过,你是我一个特殊的朋友。” “记得。”我立即说。我真的清楚的记得就在昨天还有人曾如此评价我,但好 像不是她。后来才记起在苏堤上她确实也说过。 “唉,”林宓轻叹一声,我心里紧接着一阵酸楚。她说:“有些话,我也只能 跟你说,不光因为你了解我的情况,而且,我觉得我们能有共鸣,你能懂得我。” 我敷衍地笑了一下,低头吃我的菜。 林宓也开始吃菜,要不是外面喧哗声此起彼伏,我想这间包厢里会静得恐怖。 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冷淡,最近接触太少所带来的尴尬,也差不多化解,心里复苏了 些许昔日的热情。 我笑笑说:“其实你有什么苦衷尽管说,我不一定能帮得上你,但我会尽力。 我最近交了个网友,她特别……怎么说呢?嗯……说她温柔贤惠都不过分,特能替 你开解,逗你开心——对了,最近两个月你还聊天吗?” “啊?”林宓从发呆中恍然惊醒,“什么?聊天啊……不怎么聊了,早就不聊 了。” “对啊,我真笨。你们女生这时候就开始为考试用功了吧,哪儿有工夫玩那玩 意儿!” “你那网友是个什么人呀?” “呃,跟你一样,杭州的,在浙大念书,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自嘲地笑笑 说,“她还不肯告诉我呢!” “是吗?”她强笑一下,“你喜欢上她了是吧?” 看着她试探的眼光,我的表情僵住了。我突然很想在这里,在这个只有我们两 个人的空间,向她说出自己的心声。但是,又有种什么东西,来自遥遥的东西,死 命地压制着我的冲动,让我在混乱思绪中,匆忙回答:“哼,有一点儿吧——说不 上那种……” 我发现林宓的眼神里沉淀了什么似的,忽然灰了,只有脸上依旧有些笑意。我 就又添上一句:“我都还没见过她什么样儿呢!” “苏杭出美女,错不了!”林宓低着头,又夹又戳,一个劲儿跟碗里那点菜过 不去。 我下意识地夹了点热菜给她:“趁热快吃吧!——哎,你今儿真是找我闲聊的 啊?”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哭了,肯定比我发现的那刻要早,这把我吓了一跳,连 忙问:“林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焦通……”林宓啜泣着说,我的心登时唏哩哗啦 地碎成一片。 “算了,都过去了……”我的情绪不知不觉也被她带的陷落了,“我们所能做 的,就是好好生活,别让他失望……” “你,做到了吗?”林宓霎时止住哭,“你有没有让他失望呢?” “应该没吧。我最近特别上进,我准备连他的份儿一起活下去。我有信心……” 我露出点笑容衬托我的自信。 “连他的份儿一起活下去——生活上如此,感情上也如此吗?”她严肃地问我。 “啊,”我被问的懵了,“你是指孙菁吗?” 林宓挤出点笑来:“我看你真的有点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一脸懵懂地看着她,拼命回忆焦通跟我说过的有关我是谁的话—— “你丫还是不是性情中人,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知道,不对,应该妈的让全世 界都知道!其实我早想说白了,而且我也提醒过你,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傻逼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一傻逼!傻的可爱,傻的崇高,傻的让 人肃然起敬! “啊?你丫这么率性、感性的人,心眼儿善良的好像谁谁都是你兄妹似的,做 人真诚的好像谁谁都不能对不起似的,能把你往俗人堆里搁吗?说你是俗人对得起 高尚这词儿吗?俗人从来不把自己当傻逼,所以只能说你是傻逼,才能把你从混沌 中澄清,拨云见日沐浴天下。——你想什么呢?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吗?啊?” …… 是啊,我他妈到底是谁呀?我怎么才能找到真正的我?林宓的话是什么意思? 诸多问题在我脑里横冲直撞,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我甚至由此联系到林宓、孙菁 和遥远三个人在我心中的位置,使思考更加复杂,分析更加混乱。迟疑中我只好说: “你能说明白点儿吗?林宓。” “还自诩资质出众呢!这个都……”林宓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你慢慢吃吧。” 不知为什么她把“吃”字说得很重,我只顾无辜地申辩:“我什么时候跟你说 我资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