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童话 作者:不喜欢水的鱼 “阿星,你为什么不说话?” “嗯?”我望着许然,他的脸在烛光摇曳中,有些朦胧,距离这么近,我都 看不清楚。 “你已经有三小时十五分钟没有说一句话了。” “是么?那我应该说些什么?” “什么叫应该?说你想说的话呀。”许然握住了我的手,眼睛闪亮如天边的 星。 “我……我累了,咱们回去吧。”我轻轻地从他温暖的掌心中抽出我的手, 他的眼睛黯淡了。 走出那家咖啡馆,我停下来久久地凝望,“千羽鹤”,这个充满着诗意和浪 漫的地方,这是我和许然最常相约的地方,是我们最后相聚的地方,也是我以后 想起就会心痛的地方。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像黑暗一样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从小我就 是个怕黑的孩子,然而黑暗还可以用光明来驱散,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却不 知该怎样打破。 天气很冷,我打了个寒颤,这是我第一次在许然的身边感觉到冷。 很快,到了我家楼下,我们站住了,许久,许然问道:“我送你上去好吗?” “不用了。” “那,你明天……会去送我吗?” “我……我明天还有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多保重,祝你一路顺风,事业有 成,前程似锦……” 我像是背台词似的说出一大串祝福的话,我感觉泪水从心底迅速升腾而起, 迷蒙了我的视线,我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的眼睛。 许然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你也多保重。快进去吧,外面冷。”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转过身向家走去,我走得很慢,我知道,我每走出一步就离许然更远,每 走出一步也许就意味着此生不再相见,我想起童话中的小人鱼在刀尖上起舞,她 的痛现在的我感同身受。 我终于走到了楼梯口,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我看到许然还站在那里,看到他 眼里满溢的深情,我的泪在刹那间决堤,我听见自己在大声地喊:“两情若是久 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许然,你不可以忘记我啊!” 那一夜,我昏昏沉沉,梦魂颠倒,许然的影子像潮水一样拍击着我的心岸, 我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校园。 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我在那条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漫天的雪花像迎风 飞舞的蝶,带着萧瑟的寒意飘过我的脸颊,栖在我的肩头。 “阿星,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我一回头,目光碰上了许然含 笑的眼睛。 我蓦然有些心慌,垂下了眼帘,“没想什么,只不过是散步而已。” “在这么大的雪里散步,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外加不怕冷。”许然揶揄着我。 我笑了,“许然,你不了解我对的雪的感情。我父亲是北方人,而我,生长 在江南,那里的冬天不下雪。我从小就常听父亲讲起北方冬季里大雪漫天的美丽, 从那时起我就对雪有一种特别的向往,所以我会到这里来读大学。”我伸出手, 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明年就要毕业了,我就要回家了,这么 美丽的雪景以后也许很难再见到,所以我不会错过每一个有雪的日子……” “都说文学系的女生个个多愁善感,果真是名不虚传,”许然笑着说,“谁 说毕业了就看不到雪了?机会多得是呢。”他拍着我的肩,拍落积在我肩上的雪, “看你,都快成雪人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 他沉吟,“那,我先走了。” 我点头,默然不语。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湿了,“许然,你永远不会知道,雪只是 一个美丽的借口,你才是我守望的方向。” 冰消雪融,春意阑珊,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夏天,走到了毕业的前夕。 这段日子,每个人都是忙碌而感伤的,为现实忙碌,为梦想感伤,已经有好 几对从大一牵手,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情侣,泪洒未名湖畔,挥手各自天涯。梦 想的肥皂泡在夕阳下折射出最后的华彩,然后被现实击得粉碎,没留下丝毫痕迹。 在这种气氛的笼罩下,我反而越来越闲适和超脱(至少表面是如此),父母 亲已为我联系好了工作,也没有分别仪式让我心伤,我只须准备好论文答辩就一 切OK了,没有什么事让我烦恼和忙碌。 可是我不快乐。 在越来越少的时间里,我却越来越多地想念许然,想念那双闪亮如星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许就是我的宿命,我等待了四年却没有等来的宿命。 6 月12日,是我的生日,我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百无聊赖。有人敲门,我开 了门,许然站在门外傻傻地笑。 “阿星,生日快乐!” 我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 他不回答,只递给我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满满一盒雪花——塑料的。“你搞什么鬼?”我疑惑地看着他。 “要怪你啊,那么喜欢雪,却偏偏生在大夏天,如果你的生日是冬天,我就 可以送你真的雪花了。”许然满腹委屈地解释着。 我笑了,“虽然不是真的雪花,但我很喜欢,谢谢你。” 许然看着我,“阿星,毕业后你要离开这里吗?” “嗯,我父母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工作。” “……可以留下来吗?为我留下来。” 我像触电似的全身一震,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双眸 从未有过的闪亮。 “阿星,为我留下来吧,让我用整个生命来爱你,让我陪你走过以后的每一 个冬天,采集每一片雪花来编织我们的童话,好不好?” 我感到晕眩,大脑一片空白,四年的期盼和等待竟在这一刻成为现实,我不 敢相信,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在别人分手的时候,我们却开始恋爱,我的感觉怪怪的。 “许然,你该不会是想在毕业前突击谈一场恋爱,免得辜负了你四年的大学 时光吧?”我严肃地问他。 “什么呀!我像是那样无聊的人吗?”许然拍了拍我的头,“你知道我是什 么时候爱上你的吗?”一丝微笑浮上他的嘴角,“那是我们入学后的第一个冬天,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路过你经常散步的那条小路,看见你一个人站在那里,雪 下得那么大,你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我差点以为你是雕塑呢。我就一直看着 你,直到你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就因为那一眼,我就爱上了你。你是那个冬天 最美的童话,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宿命。”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大喊,“我也是这样的啊!”我惊叹于命运安排的巧妙, 竟然会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以同样的方式爱上彼 此。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问他。 “其实早并不一定就是好,阿星,你看看那些从大一时就出双入对、海誓山 盟的情侣们,现在不都已劳燕分飞了吗?我之所以今天才向你表白,是因为那时 我们太年轻,生命中的许多未知我们都无从把握,那时的我除了空洞的承诺什么 都不能给你,那时的我没有资格对你说爱。” “那么现在呢?难道现在的你就已历尽沧桑了吗?” “至少现在的我要比那时成熟,现在的我能够挑得起更多的责任。”许然专 注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说:“阿星,把你的未来交给 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将我的手和我的未来一起放进了他的掌心。 我说服了父母,留在了这个城市,留在了许然的身边。 很快,我们都找到了工作,喜爱文学的我做了一家杂志的编辑,而计算机系 出身的许然应聘到了一家很大的软件开发公司。 一切都一帆风顺。 三年的光阴无声地从我的指缝间流逝,我和许然已经走过了三个雪花纷飞的 冬,许然陪我看雪,为我拍落肩上的积雪,他说我是冬天的童话。望着大雪弥漫 的天空,我默默的许愿:如果将来要嫁,就让我嫁给为我拍落雪花的男人,让我 做他一生的童话。 我在幸福中陶醉着,却忘记了童话总是短暂而没有结局的。 美国一家软件公司的老总和许然所在的公司谈生意时,一眼看中了许然的出 众才华,极力相邀许然去他的公司任职。 当许然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默然无语。 许然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不去。” 我看着许然,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焦急和期盼。我笑了,说:“我支持你,你 去吧。” 说这话时我的心在痛,这一去山高水远,遥遥无期,未来会怎样有谁知道? 许然就像一只风筝,当他飞过浩瀚的太平洋,我手中的这根细线还能维系住什么? 可是我又怎能说不可以,从许然的眼睛里我读到他的期盼和向往,——美国, 是多少人梦想中的天堂,才华横溢的许然,一定会在那里打拼出一片天地。我不 能用一句“我爱你”做理由,给他留下永久的遗憾。 就这样,许然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而奔忙,出国工作不是件简单的事,他有一 大堆的准备要做,他越来越忙,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就这样逐渐淡出了 许然的生活。 我望着桌上那张我和许然的合影,那是去年的冬天,许然拥着我,在雪花的 环绕中幸福地笑,美好的瞬间定格在那一秒。 我的心痛无以复加,为什么我和许然的爱情不能象照片一样,定在那个永恒 的瞬间,而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许然,我多想告诉你,我不要你去什么美国, 我要你永远陪着我,看每一次日升月沉,寒来暑往,守着一份平淡的幸福。可惜, 你做不到,你的心飞得那样高,我在你眼里已经越来越渺小。 许然!许然! 我呼唤着许然,从朦胧中醒来,泪水已浸湿了枕巾,清晨的阳光那么明亮。 我是在做梦吗?我疑惑着,我从未做过那样的梦:有条有理,有色彩,有感觉, 那不是梦,那是我和许然一起走过的岁月啊! 是的,这不是梦,许然真的去美国了,昨天,我和他在“千羽鹤”告别,他 说要去和那家公司协商签约的事情。我看了看桌上的表,十点三十分,他说乘早 上九点的飞机,那么,他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他就这样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 来。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抽痛着,我为什么不去送许然呢?我为什么要放弃见他最 后一面的机会呢?错过了这次,也许就错过了一生。 门铃响了。 我不去开门,我谁也不想见,我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已经在远方了。 门铃固执地响个不停,会是谁呢?我终于打开了门。 天哪!是许——然。 没错,是许然,那亮亮的眼睛,傻傻的笑,是许然。 “你……你……”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啊!怎么了?”许然的笑如窗外的阳光。 “你不要已经……” “已经去美国了对不对?”许然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到了机场才发现忘 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于是我就赶回来取,于是就误了班机。” 原来是这样。“那你打算明天再走,是不是?” “那也不一定。阿星,你猜猜我忘了什么?” “是啊!你这样会忘记什么重要东西呢?护照?” 许然笑着摇头。 “机票?” 许然还是摇头。 “那我就猜不出来了。” 许然轻轻地将我揽在怀里,“我忘了一个冬天的童话。”他梦呓似的地我耳 边低语。 “你……你是为我……”我猛然一震,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给过你承诺,阿星,我说过要你把未来交给我,我说过要用整个的生命 来爱你,所以,我不可以就这样走,不可以背弃我的誓言。” 我靠在他的肩上,喜极而泣,“许然,你真的要为了我而放弃那么难得的机 遇吗?你不后悔吗?” “阿星,你才是我一生中最难得的机遇,如果我放弃了你,我才真的会后悔。 阿星,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两情若是久长时,一定要朝朝暮暮。” 我陷入了一片幸福的朦胧,我听见许然的声音在说:“阿星,今年冬天,我 们就结婚吧,让洁白晶莹的雪花来见证我们的爱情,让我为你编织一个永远的童 话。” 原来,童话也可以成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