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为你化身为蝶 作者:不喜欢水的鱼 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上班、下班、回家、吃饭,然后打开报纸,埋 首其中。 “云帆,”妻在叫我。“什么事?”我抬起头来看着她。“陪我出去散散步 吧。”她说道。“可是,我还有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我在家里都 闷了一天了,再说……”妻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医生说过,常做户外活动对孩 子有好处,你就算不陪我,陪你儿子散散步好吧?”我望着妻日益隆起的腹部, 歉意而喜悦地笑了,“谁说不陪你了,走吧。” 我挽着妻在街心花园散步,妻讲述着她从电视上看到的趣闻,我微笑着随声 应和。快走到花圃时,妻推了我一把,惊喜地叫道:“云帆,你快看呀,多美的 蝴蝶!”我顺着妻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很大、很美的彩蝶正在花丛中蹁跹飞舞。 夕阳将它的翅膀涂上了一层金属的光泽,一阵晚风徐徐吹过,那只蝶儿显得不胜 风力,舞姿更加轻盈飘逸,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去。 我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句话:“云帆,如果真有来生的话,我想做一只蝶,一 只只为你而美丽的蝶……”我闭起了眼睛,“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还记着这句 话?说这句话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云帆,云帆,”妻推着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望着妻关切的目光, 我笑了,“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那咱们回去吧,今晚早点 睡。”“好,”我摸着妻的头发,“我们回去吧。” 妻已经睡熟了,甜梦正酣,我却难以成眠,一闭起眼睛,就会看到那只在风 中飞舞的蝶,我分不清那是真的蝶,还是依蝶的化身。依蝶,依蝶,我最深的爱, 最深的痛…… 和依蝶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前。十年前的我,刚刚踏进那所名校的大门,正 是春风得意,不识愁滋味的大好时光。大学对我而言,除了得以深造之外,还意 谓着可能会发生一场风花雪月、诗香墨浓的恋爱,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将是我的 初恋。 大二的时候,我加入了系里办的文学社,我在文学社里最大的收获,就是认 识了依蝶。 依蝶的家乡在苏州,她属于典型的江南女子:清冷如月,温婉若水,纯净似 云,再加上飞扬的才华和优雅的谈吐举止,使她完美得无懈可击。不管有多少美 丽的词汇来形容她,似乎都嫌不够。 我爱上了依蝶,无可救药、如痴如狂地爱上了她。但我是个内敛的人,我不 敢把这份爱告诉她,也没有勇气去追求她。依蝶是个太优秀的女孩,追她的男生 至少可以编成两个排,各方面都不出众的我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爱上依蝶之后,我尝到了单恋的痛苦,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真正达到了 柳永所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界。在教室、图书馆、食 堂,只要远远看见了依蝶飘逸的裙裾,窈窕的倩影,我的心便狂跳不止,手足无 措。 我把对依蝶的相思写成了诗,并不想见诸报端,也不敢让依蝶看到,只是为 了自慰,为了告诉自己,我爱着依蝶,永远爱着依蝶。 那是一个风轻云淡的晴朗夏日,是文学社集会的日子,我第一个来到了集会 的教室,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看着空中飘浮的一朵云,想像着云里映出依 蝶的笑容,要是她真的这样对我笑,那该多好啊! “吴云帆,吴云帆,”一个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下意识地一回头,依 蝶正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也许是难以承受想象突然变为现实所带来的震惊,我 真的吓了一“跳。”依蝶也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惊愕:“你怎么了?” 她问道。“没……没怎么,只是……没想到是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依蝶 笑着说,“我刚刚进来,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看风景,嘴角还带着笑,想问你 看什么看得那么开心,没想到引起你这么大反应,难道我很可怕,很恐怖吗?” 我的脸“唰”得红了,手心直冒汗,“不……不是,我……那个……不是… …”我语无伦次地支吾着,只恨没有地缝让我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应付过了依蝶,不知道这次集会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知 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我失魂落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我做 梦也没想到会在依蝶面前那么丢脸,“天啊,她会怎么想我,怎么看我?神精质? 胆小鬼?语言能力障碍者?……”我敲打着脑袋,追悔莫及。 突然,我脑子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将这一切都告诉她!”“对!”我 鼓励着自己,“把我的爱告诉她,把我的思念告诉她,把我神经兮兮的原因告诉 她!”“可她会怎么说呢?”我问自己。“管她呢!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嘲 笑就嘲笑,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只是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爱她。”我找出为依蝶 写的诗稿,趁着那份狂野的激情还没退潮,冲出宿舍去找她。 刚到依蝶的宿舍楼门口,就看见她从图书馆的方向过来,我咬了咬牙,带着 革命烈士慷慨就义时的大无畏精神迎了上去。“哎,吴云帆,你怎么在这儿?” 依蝶惊奇地问。“你等人吗?是谁?我帮你去找?”“我就找你!”我板着脸, 冷冰冰地说。“找我?”依蝶的惊讶更甚。“是的,”我依然面无表情,“跟我 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依蝶来到了一条林荫小路,“哎,吴云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依 蝶叫住了我。“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索性豁出去了。”我下定决心,转过身 来看着她,“我要跟你说:我——爱——你!” 依蝶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还这么严肃。”“不许笑,”我大吼 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没有权利嘲笑我的感情。你的心那么高高在上,当 然不会在意我的感情!”“我不是……”依蝶争辩着。“不用说了,”我打断她 的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至于你怎么看我,那是你的权利,我不 想知道,”我把厚厚的一摞诗稿递给她:“这上面记录着我的初恋,是看是扔, 随你的便。”我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那一夜,我辗转无眠,我告诉自己,我的初恋已经结束了。或者根本谈不上 是结束,因为从来就没有开始。 第二天,我打起精神去上课。走在路上,身后有人叫我我名字,我回头一看, 是一个女生。“你就是吴云帆吧?”她笑着问我。“是的,你有什么事吗?”她 拿出一封信,“我受人之托,把这个交给你。” 我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是淡紫色的,非常精致,信封上写着五个娟秀而 不失挺拔的字“吴云帆亲启”。 “这是……依蝶?……”我抬起头,那个女生已经不见了。我颤抖着手打开 那封信,同样精致的信笺上写着这样的几句话: 尊敬的吴云帆同学, 你好。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你的诗作通过审核,现已发表。今晚八点我在昨 天见面的地方等你,协商稿酬事宜。 编辑:郑依蝶 我一头雾水,不清楚她在捣什么鬼。“发表?稿酬?”我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八点,我准时到了约会地点,依蝶已经在那里了。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 子,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没有装饰,不施粉黛,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她看见了我,美丽的脸上绽开春花般的笑容,“你来了?”她问。“嗯。” “你看过我的信了?”“嗯。”“你除了‘嗯’还能不能说些别的?”“能,” 我看着她,“我的诗真的发表了?还有稿费?”“我还会骗你吗?”她笑得那么 可爱,那么美,我却感到彻底的失落和绝望。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俗气,居然会 将我对她的一片深情公之与众,还以为我会想要那几个破稿费!我几乎愤怒了, 冷冷地对她说:“我想你应该清楚,我写诗并不是为了发表,也不稀罕什么稿费,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转身就走。“吴云帆!”她在叫我。我停下来,“什么事?”她走到我面 前,我惊诧地发现她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笨!”依蝶看 着我,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这个笨蛋!傻瓜!呆子!什么都不懂就自做聪明曲 解别人的意思,你……你……”依蝶的声音哽咽了,她转身愤然离去。 我愣在原地,依蝶的眼泪、气愤和指责让我不知所措,难道我真的误解了什 么?难道依蝶她…… 看着依蝶渐行渐远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有个声音在我心里呐 喊:“我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她……”我朝着依蝶的背影跑了过去,这是我平 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在追一个女孩。 我终于追上了她,挡在她的前面:“依蝶,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依蝶已 是泪流满面,“有什么好说的,让我走。”我扶着她的肩,“依蝶,我承认我真 的很笨,有很多事我都不懂,拜托你告诉我,我究竟错在哪里,好不好?”依蝶 看着我,怔怔地看着我,好一会儿,她低下头,“看来你真的是个呆子,没办法, 告诉你吧,那些诗确实是发表了,但是是发表在一个除了我自己谁都看不到的地 方,就在——我的心里。” 一阵狂喜猛地冲击着我的心,“那……那稿酬是……什么?”我颤抖着声音 问她。她抬起头来,顽皮地看着我:“稿酬嘛,也不多,总共只有三个字而已。 你不是说,‘我不稀罕,你自己留着吧!’那就算了,我就自己留着了。” “我要的!我要的!”我大喊着,“那是我应得的稿酬,我为什么不要!依 蝶,告诉我吧,是哪三个字?” 晚霞染红了依蝶的脸颊,“装傻,我偏不告诉你,”她狡黠地眨着眼睛, “要不然,你先说给我听,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我一把拥依蝶入怀,紧紧地抱着她,我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我爱你!我爱 你!我爱你!……”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似乎想把这三个字刻进依蝶的灵魂! 刻成永远! 与依蝶相恋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精采的片段,每一天都快乐得像天堂里的日 子,我们喜欢牵着手在校园里走,我们喜欢在一起喁喁私语,说一些谁也听不懂 的傻话,我们喜欢静静地看着彼此,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是默默相视,依蝶眉目 如画的脸庞,总是让我看到心痛,看得想要揽她入怀,深深地亲吻。 一天,我很突兀地问依蝶,“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平凡的人,没有什么 出众之处,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依蝶笑了,捏了捏我的鼻子,“你以为自己没 有出众之处,其实你有很多出众之算,真诚、坦率、还有傻傻的单纯,而这些正 是现代人最缺乏的呢。那天你对我大吼着说你爱我,说我可以不爱你,但没有权 利嘲笑你时,我就看到了这些出众之处。当时你说我的心高高在上,你错了,其 实我的心从来都很平实、很普通,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一个真诚、坦率的男人相 爱,然后幸福厮守一辈子。那个男人,看来就是你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依蝶,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依蝶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蝴蝶,她有厚厚的一大本剪贴簿,里面全是有关蝴 蝶的资料、照片、标本,还有糖纸折成的蝴蝶书签。她告诉我,在她出生的前一 天,她家的院子里飞来一只很美的蝴蝶,第二天,她就出世了,父母都认为她和 那只蝴蝶有缘,就给她取名“依蝶”。 “啊,难怪你长得如此美丽,原来是蝴蝶仙子下凡,失敬,失敬!”我表情 夸张地朝她拱拱手。“不过,你小时候一定长得很丑吧?”“为什么?”依蝶奇 怪地问。“嘿嘿,因为蝴蝶的童年都是毛毛虫啊!”我呲牙咧嘴地扭动着身体模 仿毛虫。“讨——厌!打死你这只毛虫!”依蝶笑着追打我这只巨无霸毛虫。 我努力地为依蝶收集着一切有关蝴蝶的资料,也许是受到依蝶的熏陶,我也 开始喜欢蝴蝶,我觉得,这世上的每一只蝴蝶,都是依蝶的化身,而依蝶,则是 最最美丽——而且只属于我的蝴蝶。 依蝶介绍她最好的朋友,肖童给我认识,原来就是那天送信给我的那个女孩, “谢谢你那天给我送信。”我对她说。“有什么可谢的,”肖童揽着依蝶的肩, “谁让我是她的死党呢。你要真的谢我,到时候请我吃喜糖就是了!” “哎呀,你这个死丫头,你说什么哪?”依蝶羞红了脸,拉着她不依不饶, 两个女孩笑闹成了一团。 “云帆,你知道肖童是怎么评价你的吗?”依蝶问我。“她怎么说?”“两 个字:难得。”“难得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依蝶笑了,“你真笨,难得 的意思就是难以得到,既然难以得到就一定要好好把握……”依蝶看着我,双眸 闪亮如星,“云帆,我真希望,我们能够永远!” 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傻丫头,我们当然能够永远!” 那年寒假,我带着依蝶回家过年,我得意而骄傲地把依蝶介绍给爸妈,他们 高兴得合不拢嘴,不相信他们沉默内向的儿子居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妈 妈一个劲地唠叨,“‘傻人有傻福’这句老话没说错啊!” 我的家乡在东北的一个小城,那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让久居南方的依蝶惊喜 不已,我陪着她打雪仗、堆雪人,坐雪橇,对着大雪弥漫的天堂高喊:“我爱依 蝶!”我们玩尽了所有关于雪的游戏和浪漫。那年冬天的每一片雪花里,都满溢 着我和依蝶的幸福。 “云帆,明年寒假,我带你回苏州,让你感受一下那里烟雨迷蒙的冬天,和 这里的冬,完全不一样呢。”依蝶望着窗外轻舞飞扬的雪花,对我说。“好啊, 我们还可以去西湖划船,去看雷锋塔,去……”我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节目。“呀, 不对!”我跳了起来,“那不就是要去拜见岳父岳母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呢!”依蝶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傻样,谁是你岳父岳母啊?只不过是因为你带 我来你家玩,我也只有礼尚往来,请你去我家做客。”她含笑看着我,“怎么样, 你去不去?”“去啊,为什么不去?”我拥着她,“就算是礼尚往来,你也得带 我去见你父母亲吧,只要他们喜欢我,哼哼,看你这个小丫头还有何话说!” 过了年,我们回到学校。大三的课程非常紧张,我和依蝶见面的次数不像以 前那样频繁了,但我们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淡漠,我们依旧爱得炽烈而真诚,我 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的。 秋天到了,我们升入大四,毕业论文、工作问题,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 这一段时间,依蝶的躯体很不好,经常感冒,看着她晶渐消瘦,我心痛得恨不得 代替她生病,而她却总是笑我傻。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匆匆过去了,快放寒假了,想到就要去见依蝶的父母, 我真的非常紧张。依蝶却带着一脸坏坏的笑对我说,如果她父亲看到她找了我这 样一个傻女婿,准得气得胡子翘。 就要期末考试了,依蝶却又病了,还是感冒、发烧,我每天都去陪她,在她 的床前复习功课。 那一天,我去看她,她却不在寝室,她的室友说她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 哪里。 我用了两节课的时间在校园里寻找,哪里都找不到依蝶。她正在生病,会跑 到哪里去呢?我回到教室,打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纸页上晃动着依蝶的 影子。 依蝶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我像只蚂蚁在热锅上煎熬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快就 寝的时候,一个刚从图书馆回来的室友对我说:“云帆,你女朋友在楼下等你。” 我箭一般地冲下楼,路灯下,我看到了依蝶。夜里的风很冷,她站在那里簌 簌发抖。 我把她拉到背风的地方,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这才问她:“你这一天去哪 儿了?”她迟疑了一下,“出去走走。”“出去走走?”我提高了嗓门,“你说 的好轻松啊!你不知道自己在生病吗?少将我会着急吗?不知道快要考试了吗? 不知道……”我突然停住了,我看到了依蝶眼中的泪,看到了她脸上的委屈。 “依蝶,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是太着急了,我……你不要哭,乖,不 哭。” 依蝶靠在我的怀里,“云帆,我是不是很麻烦、很讨厌?”我抱紧了她, “你瞎想什么呀!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只是太担心才会说你的,你不要多心好 不好?”依蝶笑了,她仰起脸来看着我,轻轻地说:“云帆,我爱你!” 第二天,依蝶又发烧了,我依然一边陪她,一边复习功课。忽然,依蝶对我 说:“云帆,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蝴蝶。”我从书堆里抬起头看 着她,“怎么奇怪了?”“这种蝴蝶的美丽是异乎寻常的,你用什么样的词语来 形容它的美丽都显得苍白无力,可是它的寿命却非常短暂,从破茧而出到死亡, 只有一天的时间,确切的说,是二十四小时。” “哦,那真的太可惜了,那样美丽的生命却那样短暂。” “是啊,是很可惜。可是,如果真的能那样美丽一次,生命也就不算浪费!” 依蝶抓住我的手,“云帆,”“嗯,”我应道。“如果有来生,我就要做一只那 样的蝶,只为你而美丽的蝶,哪怕我的生命只有二十四小时,我也要为你美丽二 十四小时。” “你说什么哪?”我打了一下她的手,“我不要来生的蝴蝶,只要今生的你。 你快点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不许再胡思乱想。” 期末考试,依蝶抱病参加,成绩居然还不错。“你真是个天才。”我拍拍她 的头,“依蝶,我们商量回家的事吧,你爸妈喜欢什么?买些` 什么礼物好呢? 我是新女婿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我想……不用了。”依蝶迟疑着说。“什么不用了?”我问她。依蝶吞吞 吐吐地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跟我一起回家,还是……各回各的家吧!” “为什么?”“因为……因为前几天我妈妈来信说她身体不太好,所以,我觉得 你去的话也许会不大方便……” 凭着我对依蝶的了解,我断定她在说谎,可是我不愿怀疑她,更不愿指责她, 我相信,依蝶做的每件事,一定都有无可厚非的理由,但她既然不肯说,我也不 会问。 “这样也好,说实话,我也还没有做好见你父母的思想准备。那你就自己回 去吧,路上要小心,到家替我向二老问好。”依蝶的眼里漫出泪来,她轻轻说了 声:“谢谢你。”我第一次看不懂她的眼神。 两天后,我送她上了火车,安置好行李后,我掏出纸笔:“把地址和电话留 给我吧,我好跟你联系。”依蝶犹豫了一会,嗫嚅着说:“不用了吧,我妈妈身 体不好,不喜欢被打扰,有什么话等我回学校再说吧。”我很勉强地笑着,“好 吧,那……那就这样吧,你多保重。”我握了握她的手。她笑了:“你也保重。” 我目送着火车渐渐远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漫延开来,我努力说服自己, “依蝶真的是为她母亲才这么做的。她是爱我的,她不会变的。”我反复告诫自 己,但是心却无法平静。 我回到家,过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寒假,我每天都到去年陪依蝶玩过的地方徘 徊,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下着,和去年一样,可是人呢?“同来玩‘雪’人何在, 风景依稀似去年。”想起依蝶临别时的淡漠,我始终无法释怀。 寒假过去了,我急匆匆地返校,依蝶却早已回到了学校。“我一直在等你。” 她低着头幽幽地说。一个月没见,她越发的消瘦苍白,乌黑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 “你怎么了?”我心痛地抱住她,“怎么瘦成这样!”依蝶挣脱了我的怀抱,退 后了两步,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忐忑不安的和依蝶来到了那条熟悉的林荫小路,依蝶抬起头来看着我,欲 言又止。“你要说什么?”我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父母已经给我办好了去美国留学的手续。”依蝶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响,那个一直在心头盘旋的阴影终于落了下来,我努 力让自己镇定,“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我的声音冰冷,没有温度。“为了你 我的未来,我们分手吧。”依蝶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坚定地说。 “你我的未来?”我冷笑着,“你搞错了,那只是你的未来,而不是我的。” “云帆,”依蝶叫着我的名字,“我是不得已,我挣扎过了!” 我望着依蝶苍白的脸,心在痛苦地抽搐翻搅,“是的,我看得出来,你挣扎 过了!所以你理所当然地将我的爱情撕成碎片,堂而皇之地把我推下地狱,泰然 自若地看着我万劫不复,你心安理得地做着这一切,只因为你有一个最佳理由:” 你挣扎过了。‘!“ 当然,这些话我不会说出口,自尊不允许我说出口,而现在的我,除了自尊, 已经一无所有。 “那么……就照你的说法,为了你……我的未来,我们分手!……祝你前程 似锦,一帆风顺。”我面无表情地这样说。 依蝶猛地抓住我的手,“云帆,如果有来生,我……” 我挣开她的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都不相信童话,今生尚且无缘,来生 又在哪里呢?” “多保重!”这是我留给依蝶的最后一句话。 我转身离开,依蝶在我身后大喊:“云帆,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笑了,泪流了下来,“幸福?幸福只是一种传说罢了!” 我找了一间酒吧,用酩酊大醉和泪雨滂沱埋葬了我的爱情和青春。 半年后,我毕业了,回到了家乡,父母亲没有问起关于我和依蝶的任何事, 他们看出了我的落寞和伤痛。 我找到一份工作,开始了平凡单调的生活,我默默地工作,静静的生活,不 多说话,不谈爱情。 我心如止水地过着日子,光阴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流逝。我身边的同龄人都已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而我依旧孑然一身。我对婚姻的漠然使母亲心急如焚,她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劝说我。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想想“三十而 立”的古训,数数墙上越来越薄的日历,我发现,我不得不面对婚姻。 通过别人介绍,我认识了现在我妻,她不漂亮,也不聪慧,却很温柔纯朴, 是能够带给男人安定家庭的贤妻良母,而我,又太需要安定和平静了。 和妻的恋爱平平淡淡,见过一面后,彼此印象不错便开始来往。吃过几次饭, 看了几场电影,便在两家父母的张罗操持下举行了婚礼。她,便成了我的妻。 妻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女人,不管工作多忙,她都一力包揽全部的家务。家里 窗明几净,三餐饭菜可口,我的书桌上终日放着一杯袅袅飘香的清茶。妻用她的 勤劳质朴为我营造了一个宁静幸福的家,而我给予她的,却太少太少了。然而妻 从不曾抱怨过。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夜已经很深了,妻睡得很沉,她的手搭在我的胳膊 上。我突然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我躺在这个用心爱着我,为我付出一切,为我 酝育着骨肉的女人身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女人,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对 得起妻子? 我轻轻拥住了妻,拥着一份平凡的幸福,睡着了。 我的梦中,有一只美丽的蝶,在风中飞舞,她叫我的名字“云帆……” 四个月后,妻为我生下了一个男孩,产后的她苍白憔悴。她抱着孩子问我: “你喜欢吗?”我点点头:“喜欢。” 妻笑了,笑得满足而骄傲。 我有儿子儿,肩上的责任更重了,我不可以再心猿意马、胡思乱想。我把依 蝶和有关她的所有记忆都锁在心底深处,发誓永不再想起。 一天下午,快到下班时间了,我接到一个电话,“喂,是吴云帆吗?”是一 个似曾相识的女声。 “是,请问你是……” “你连老同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肖童啊!” “肖——童!”我愣了一下。毕业以后我从未和她联系过,只听说她在北京 工作,今天怎么会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噢,是……你呀!你……现在还好吧? 听说你在北京工作,哪儿怎么样?” “我现在和你在同一座城市里,怎么会知道北京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肖 童爽朗的笑声。 “什么?你现在……就在本市?”我有些吃惊。 “是的,我就在本市。吴云帆,我想见你,有话跟你说?” “可是……今天我很忙,改天吧……” “可我明天就要走了!吴云帆,我们毕竟四年同窗,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肖童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连忙笑道:“看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你现 在住哪?”我掏出纸笔,记下了她的地址,告诉她我很快就到。然后我打了个电 话给妻子,跟她说我要加班。说谎固然不好,但说实话她会更担心。 我搭了一辆车,去肖童住的宾馆。我不愿意见肖童,不愿意见到或听到能引 起我回忆的任何人、任何事。我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平静的心,我不想被扰乱。 肖童在宾馆楼下的咖啡厅等我,一番寒喧之后,肖童问我:“听说你结婚了?” “是啊!”我掏出钱包里的全家福递给她,“喏,这是我妻子和儿子,怎么样?” 肖童凝视着照片,“很幸福的家庭。”她笑,眼睛里却掠过一丝忧伤。 肖童搅着咖啡,说:“我要出国了。”“是吗?去哪里?”我问道。“埃及。 可能要在那里定居。”“很好呀!”我笑着,“我敢保证,在咱们那一届的同学 里,你将是第一个见到金字塔的人。” 肖童叹了口气,“可是出去以后再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也许十年,二十年, 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在出国以前,我要见一些一直都想见的人,说一 些一直都想说的话,完成一些一直都想完成的心愿。”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心虚,竟然不敢面对她。我低下头,问道:“你不是 有话跟我说吗?要是你说完了,那我先走了,我很忙……” “我知道你在躲避什么,你害怕我会提起依蝶,你害怕听到她的消息,对不 对?”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提起她?”我反问。 “因为我这次是特地来找你,就是要跟你说清楚依蝶的事,就是要让你知道, 她……她有多爱你!”肖童的声音哽咽了。 我冷笑,“我知道,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可你也不用编造这样的谎言,你编 造出来我也不会相信,她究竟有多‘爱我’我非常清楚。” “你真的非常清楚、非常了解她吗?”肖童逼视着我,“那我问你,她现在 在那里,你知道吗?” “在哪里?当然就在那个她不惜离开我也要奔向的那个国度,那个叫做美利 坚合众国的地方。” 肖童的眼里溢满了泪:“你错了,她不在那里,她从来就没有去过那里。现 在的她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叫做……天堂的地方!” 我像是猛然间挨了一闷棍,“什么?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我朝肖童大 吼着。 肖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缓缓推到我面前:“你的依蝶就是在这封信里, 她的心,她的爱,都在这里。我是什么意思,你看完信后就明白了。” 我拿起那封信,淡紫色的信封是那样熟悉,只是边角有些破损,我迟疑着, 不敢打开,我无法、也不敢猜测里面写了些什么。我看了一眼肖童,她也正在看 着我。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看,是不敢吗?”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我一咬牙,打开那封信,依蝶的字迹映入眼帘,依然娟秀,但没有了力度, 甚至还有些歪斜。 亲爱的云帆: 你好吗?当我写下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是多么高兴啊,就像又见到了你,尽 管我知道,这不可能。 云帆,你恨我吗?我曾经说过要陪你到老,可是我做不到。老,对我来说, 是不可启及的幸福。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最 后的时刻。 云帆,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一整天吗?那天,我去了市里最 大的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当医生把写着“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化验单递给我 时,我就像是接过了死刑判决书,从那一刻起,幸福、希望、生活……所有的美 好都不再属于我了。 从医院出来,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一边走,一边计划着我的余生该如何 度过。我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我要和你在一起,让你陪伴我走完生命的最后时 刻;第二种,我要离开你,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等待着死神将我带走。 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学校还是不能确定用哪种方案结束生命。 但当你紧紧抱住我的时候,当你凶凶地对我吼着你有多着急的时候,当你用无限 疼爱的目光注视着我的时候,我决定选择第二种方案。 云帆,我爱你,但我没有权利用我的爱拖累你的生命,阻碍你的幸福。所以, 我只能离开你,只能伤害你。云帆,对不起,我是不得已,我伤害了你,可是我 痛得比你深。 云帆,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了我一段那么美丽、那么快乐、那么幸福的时 光。你给了我完美的爱情,无悔的人生。云帆,谢谢你。 云帆,临别时你不许我允诺来生,你说你不相信来生。但我还是要说:“如 果有来生,我要做一只蝶,一只只为你而美丽的蝶,我要用全部的生命来爱你, 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时。” 云帆,你一定要幸福啊!为我而幸福,一定! 云帆!云帆!云帆!…… 永远爱你的依蝶:绝笔 看完信,我的泪已决堤。 这么多年来,我心上的伤口始终难以愈合,也因此而深深怨怼给我留下伤口 的依蝶,但直到我才明白,依蝶的用心竟然如此之深,如此之苦,她苦了我,更 苦了自己。的如此苦心 肖童静静地看着我,“现在你了解依蝶了吗?她……” 我对着她大声咆哮:“你既然知道一切的真相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你不是 依蝶最好的朋友吗?你就忍心看着依蝶痛苦,看着她含恨而终!你难道不在看戏 吗?” 肖童依然静静地看着我,“你错了,当时我和你一样,以为她真的去美国留 学了,直到我毕业回家,顺路去苏州看她父母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时她已经快不 行了。她不让我去找你,她说不要让你看到现在的她,她要留给你一个完美的印 象,她说她能留给你的,也仅限于此了。” 肖童顿住了,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依蝶给了我这封信,她把对你的思念都写在里面, 她说等她死后,让我把信烧给她,用这封信给她的人生画下句点。 “但是我没有烧这封信,我把它保存下来,想着有一天能让你看到,看到依 蝶对你的深情。但我又怕会让你痛苦,那依蝶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所以一直 拖到现在。但我很快就要走了,也许以后很难再见到你了,所以我来找你,把一 切都告诉你,如果我打扰了你的幸福,我只能说对不起。” 肖童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依蝶的信,“这封信我晚烧了七年,原谅我,依蝶。” 我如木雕泥塑似地呆坐在那里,现实中的一切似乎都于我无关了。肖童什么 时候走的,天什么时候黑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想着依蝶,疯狂地想着依蝶, 想她的美、她的好、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温柔、她的顽皮……她的一切的一切, 全都历历在目,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我想起她那次离校回来之后,给我讲起那种一生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蝴蝶,还 说来生要为我做那样一只蝶;我想起她拒绝我和她一起回家时眼里的泪,还有我 看不懂的眼神;我想起她向我提出分手时说的那句话,“我不得已!我挣扎过了!” 我想起离别的时候,她在我背后大喊,“云帆,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仿佛天地之间除 了依蝶,其他的都不存在了。 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喊着:“爸爸。”我被惊醒了。回过头, 一个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了进来,那个男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 非常可爱。 我回到了现实中,想起了自己的责任。我有一个家,我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们的手都等着我牵,我是他们心灵的支柱。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抬头望天,一颗颗闪亮的星像是依蝶的眼睛。“依蝶, 依蝶,你听见我在和你说话吗?今生我们无缘,我只能把你藏在心底。如果真的 有来生,我只为你守候,等待着你化身的那只蝶儿出现,等待着和你相爱。就算 只有二十四小时的美丽,我也愿用一生去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