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得承认,我不是一个深刻的人。读的是腻腻歪歪的言情小说,写的是风花雪 月的矫情文字,有次我硬是把柳林借给我的《尼采文集》当成了视频夹,放到电脑 上,任凭尘吹土打。但我却很用心的经营着自己,一周去两次健身房,注意饮食, 买昂贵的化妆品,从不怕与人对视,因为我坚信,再强大的力量都能在我的美丽中 灭亡。所以,当我在培训中心见到老狐狸真的开着奔驰来找我时,我依旧提着小挎 包,蹬着高跟鞋从容的走到他面前。 “这车花多少钱租的?既然租为什么不租两辆?自行车呢,为什么没有自行车?” 他笑着伸出手刮了下我的鼻尖。这一动作突然让我想起了父亲,小时侯他经常 把我举到肩上,我淘气时他就把右手抬高刮一下我的鼻尖,在我看来这个简单的动 作既宠爱又亲昵。 “你来干吗?”我说。 “来找你。” “找我干吗?” “帮你实现愿望。” 我笑着迈上培训中心的大理石台阶,然后突然扭头看着他,“情人呢,你帮我 找了没有?” “如果你愿意,我就在你身边。”他十分应景的张开双臂。我楞了楞,却始终 没说出话来。 我不知苏小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刚刚,也许是老狐狸刮我鼻尖时,他 就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总之,见到他时,我心里隐约的忐忑不安,至于为什么忐 忑,自己也说不清。 老狐狸倚靠在奔驰上,用右手冲我打了个响指,“晚上一起吃饭吧,朱丽雅老 师。”我笑着说好啊好啊,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跑进楼里,看到苏小航背着双肩包在 前面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邪气,伸手就拉住了他的书包带。他转头望向我,眼 神淡定而从容。我忙搔了搔头,“Hi,morning 。”他似笑非笑的从鼻腔里发出一 声,“早。” 现在想来,我曾经是见过苏小航的,那年他还是个中学生,跟在他父亲的身后, 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而现如今他已长成挺拔的大小伙子,眉宇间的淡定和与生俱 来的书生气质决不逊色于他的父亲。但,他还记得我吗,那个曾经对他父亲痴狂的 女大学生。那个绝望之极偷偷在他父亲的书里夹书签的女大学生。那句‘寂寞和疼 痛都是深渊的落花,再发不出任何声响’掩埋了她多少青春幻想。他又怎能理解她 的心情。 整节课完全不在状态,有个影子一直在我脑中晃荡,于是,我就软了,温柔了, 小鸟伊人了,再不能侃侃而谈了。 我是被苏小航和小胖子抬出的教室,据说我是在自由讨论的那一环节突然晕倒 在地。马老师摇着我的胳膊叨叨着:“可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小雅老师,你当 时脸色煞白,完全没有知觉了,唉,可吓死我了。”我扑哧乐了,“您还没见过我 口吐白沫吧,那才有意思呢。”Sunny 在旁边掐了我一把,我嗷的一声坐了起来。 Sunny 冲旁人笑笑,“没事了,没事了,你们瞧,又生龙活虎了不是”。坐起来时, 我瞄了一眼在医务室门边站着的苏小航,他冲我笑了笑,转身走了。我张了张嘴, 不知该说些什么。 医生说我是低血糖,要注意休息。Sunny 有课,马老师坚持要留在医务室多陪 我一会儿。一句搭一句的便聊起了天。婚后的女人谈论的大多是孩子,而婚前女人 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男人。 “小雅老师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好男人。” “那什么样的男人算好男人呢?” “有高级的房子,高贵的车子,花不完的票子,痴心以对,爱我如他,这就是 好男人。” “今早开大奔来找你的男人是这种人吗?” “算吧,如果他愿意要我的话。” 马老师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拿不准我说的是真是假。此刻,她已经忘了我的 病,忘了我是否真的会口吐白沫,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我为她编造的好男人 的假想中。这让我想起曾经的一个相亲对象。 那年夏天异常炎热,我穿着吊膀子的小衫奉我娘之命来相亲。男人开着的是火 遍街的红色夏历,刚见面时我还误认为是开出租的,冲人家直嚷嚷,我不打车,你 老跟着我干吗。后来彼此认识后,尴尬了好一阵子。当时他也问我,什么样的男人 算是好男人,我就把以上的理论跟他讲了一遍,说到高贵的车子时,我故意咬重了 音。男人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儿搓着手傻乐,送我回家时故意拐到冰激凌屋给我买 了一盒哈根达斯,哦,对了,还是大盒的。我要买小盒的,他偏说,既然买就买个 大的。我笑,好吧。我断定他没吃过也没买过哈根达斯,也断定他不知道这一举动 败掉了自己好几天的工资。吃完后,我用纸巾抹了抹嘴角,我说味道很好,再见吧。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把这些讲给马老师听。 “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人家,”她不可思议的张着嘴。我知道她喜欢这 种男人,温柔,憨厚,体贴。可我不行,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走在一起,若不能互相 衷情,那只能当作一场意外的寻欢作乐,当然,我指的是精神上的。 “那你就从没有认真的喜欢过一个男人吗?她说。 “当然有,没有才是不正常。” “那他是你形容的好男人吗?” “不是,他很普通,一个妻子,一个儿子,呵呵。” 她把嘴撑成杯口那么大,“啊?你看上了有妇之夫?” 我欠了欠身子,“我还给有妇之夫写过情诗呢,什么寂寞,深渊,落花,那都 是我当年玩过的把戏,没想到吧,我纯洁的小马老师。” “那后来呢,后来呢。” “没有后来,喜欢缘于情而止于情。” “你不会伤心的吗?”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何况我大把青春,年轻美丽呢,对吧。” 马老师不再说话,只楞楞的看着我,其实我是想告诉她,人的选择有时真的很 无奈,但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离开他,我的感情那么纯粹,所以才 可以如此直言不讳。 我问马老师,我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马老师说,这是你的个性啊,有时我还 特羡慕你呢,你的学生们都那么喜欢你,就连苏小航那么古怪的学生都对你那么好。 是啊,苏小航。说来,苏小航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为什么还来参加这种补习班 呢。既然要补习,以他的水平也不可能呆在我的班里,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