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旧事 千禧年的元旦,首都机场,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已届中年的女人坐在飞机的 舷窗旁,表情复杂,有些唏嘘,有些期盼。女人手中,是一个精致的荷包,半敞着, 里面有一叠照片,女人随手抽出一张来,放在窗边的小灯下面端详着,那是张已经 发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傻呼呼的穿破军装的男孩儿,和一个白上衣蓝裙子的小 女孩儿。中年女人看着照片,轻轻地摇着头微笑,机场的飞机轰鸣声逐渐减弱,变 成了更加嘈杂的声音,有人高声喊着:“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镜头朝女人的脸部推近,逐渐虚化,虚化成一个刺眼的亮点,又变实,到清晰时, 是一个奔跑中的小女孩儿,我们看到的,是她那件上下晃动着的雪白上衣。 女孩儿在前面没命地跑,气喘吁吁,后面是追兵—那个穿破烂军装的男孩儿, 男孩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跑,边跑边说:“马小虹,你别怕,我不打你。”声音离 女孩很近,女孩听了更是恐慌,加快步伐,朝前冲刺,不小心,在丰盛胡同口儿, 被满地散落着的大字报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这名叫作马小虹的女孩儿当场大哭起 来,后面的男孩儿有点幸灾乐祸,喘着气走到她身旁,站着问:“马小虹,我又不 打你,你丫跑什么呀?”,女孩儿眼泪汪汪,抬起脸看他,恨恨地骂:“姓皮的没 有一个好东西,我爸就是被你爸送进牛棚的”男孩儿有点尴尬,悻悻地说:“那是 他们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你爸是右派,是臭老九,是毛主席要关他的,又不是我 爸。”女孩儿听罢,更加委屈,索性大哭起来,“皮亚杰,你滚,我不要看到你呀。” 男孩儿转身,准备离去,女孩儿哭得更是激烈,到后来竟抽泣不已,有点接不上气 的劲头儿,皮亚杰有些慌了,走回去蹲到她面前问:“你丫没事吧?我操,瞧你这 样儿,等会儿哭死了,你妈还不打死我?”说完,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 起来,女孩儿挣扎,男孩儿嘿嘿地乐,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儿,递到女孩 儿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这是刚跟和平街北口那帮孩子碴架时抢来的,咱们到胜利 电影院那边,我请你吃红糖包子吧?”女孩儿显然是没少挨饿,她决定暂时放下尊 严,蹭顿包子,总比白哭一场好吧,且跟他去,这个傻姑娘,竟在一秒钟内破涕为 笑了。说到这儿,又须把镜头转回去,因为,有人来接飞机了。 男人站在飞机场上,仰着头朝刚出机舱的女人笑,身边停着他那辆黑色大奔。 风很急,把他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待女人走近的时候,男人上去接她手中的行李, 女人说不用了,行李不沉。进车里去,女人环顾左右,有些惊诧,“老皮,可以呀 你,几年没见,混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得意地笑:“瞎混,你呢?国外不好混吧?” 女人点头:“恩,不好混,没见着我这一脸沧桑么?”“那叫成熟,我觉得你现在 风韵犹存,而且还特有气质。”女人大乐,“老皮,你别招我,我现在矜持着呢, 不爱听好话。”车出了机场,男人问:“怎么着,马小虫同志,是去看你妈,还是 先到我公司坐会儿?”女人想了一会儿,问他:“顾嘉呢?”老皮专心开车,没听 见,女人又问了一遍,“我和她离婚了。”“为什么?”老皮轻咳了一下,“过得 不合适,就离呗。” 车开到东三环,慢慢减速,在南银大厦门口停住,两人下车,到老皮的公司里 参观。在那间硕大无比的办公室里面,老皮得意洋洋地大声召唤秘书送茶进来,马 小虹坐在沙发上微笑,看着他。过了会儿,她问:“你还打算结婚么?”男人死命 摇头,“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绝对不能再结了,除非跟你。”女人一楞,然后挤 出笑容来,“皮亚杰同志,都是老同志了,在互相都知根知底的情况下,请勿套瓷。” 老皮接过秘书端过来的茶,放到马小虹面前的茶几上,问她:“你爸现在身体还好 吧?我也有日子没见他了。”“还行,他老念叨你,说这么个聪明孩子,没当诗人 或者画家什么的,真是可惜了的”老皮作哀怨状磋叹着:“是啊,往事如烟,休得 再提,吟诗作画,都是一辈子以前的故事了。”马小虹挤搭他:“你丫那也叫作画?”, 被当场揭穿,老皮讪笑。这时,镜头定格,拉回到一张花花绿绿的蜡笔画上面去。 那张蜡笔画,镶在镜框里,挂在一堵雪白的墙上,上面画着天安门,背后有霞 光万道,画的下端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小字“皮亚杰,十岁时作”,把镜头拉开,环 顾四周,房间里很简陋,穿破军装的男孩儿正躺在床上看书。突然,“砰”的一声, 有人踹门而入,镜框受到震动,从墙上掉下来,摔得粉碎。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天 地冲过来,手中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对着被吓傻了的皮亚杰一顿暴打,房间里顿时 充斥着哭号和怒骂,“小兔崽子,年纪小小你就不学好,跟女孩儿约会……爸你别 动手,我再也不敢了……跟谁约会不行?你去找老马他们家闺女,那他妈是右派, 我这点名声非让你毁了不行,今儿我非打死你……爸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个小 兔崽子,要不是今天嘉嘉懂事,跟我说了,我还一直蒙在鼓里……爸你把掸子放下, 我跟马小虹没干什么呀,别动手,啊……打小我就对你没报什么指望,就盼着别给 家里招事儿,我今天非打死你我……”,叫骂声逐渐淡下去,老皮气喘嘘嘘地坐在 床上歇息,小皮奄奄一息地倒在地板上抽泣,门口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大眼睛,朝 内张望,老皮招手让门口的小女孩儿过来,和蔼地说道:“嘉嘉,你真乖,以后再 看到他在外面干坏事,你一定要告诉伯伯啊”,说完话,老皮走到厨房去给小女孩 儿拿零食,房间里只剩下小皮和小女孩儿,小皮恨恨地抬起头瞪着小女孩儿,低声 骂着:“顾嘉,你丫这傻逼,这么小年纪就会告状,长大了你丫就变白骨精……” 小皮越骂越激动,索性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女孩儿被吓着了,瞪着大眼睛往后 退,小皮急速向她逼近,眼看快要抓住她了,老皮如同天兵而降,一个巴掌把小皮 煽倒在地:“小兔崽子,你想干吗?嘉嘉才八岁你就欺负人家?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小皮对前一次遭灭还心有余悸,迅速躲到桌子后面去,冷冷地看着门口的老皮和顾 嘉。老皮无奈地看着这个半大小子的倔强眼神,想要发作,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 晌,摇头叹气,拉着顾嘉走出去,随手把门反锁上,在门外吩咐:“好好跟家呆着, 外面这么乱,你哪儿也不许去了”。 窗外,蔚蓝的天,有一丝云霞划过天际,鸽哨呼啸着,此起彼伏。 小皮爬到窗前,朝下看,外面有一支支游行队伍,口中高呼着各种各样的毛主 席语录,胡同口,有几个军装少年把一个小孩儿围在墙角儿痛殴,小皮看着来劲, 手痒难忍,跃跃欲试,看了一会儿,那小孩儿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无法动弹了,小 皮顿觉意兴斓珊,想回屋去,那一刹那,在黄色和蓝色的人群中,白衣耀眼,马小 虹出现在他的眼帘。她急冲冲地往楼上奔,一会儿就到了五楼,咚咚地敲门,小皮 跑到门口去,轻声对着门缝说:“马小虹,你别敲,我爸把门锁了”,女孩儿带着 哭腔问:“你爸打你了?”小皮装横,矢口否认:“不可能,你听谁说的,我爸不 敢打我,他不是我的对手”,女孩儿稍微放心一些,又问:“刚才见着你爸,他让 我别搭理你,那是怎么回事?”听到这里,小皮顿时大怒,恨恨地说:“别提了, 就是我们家对门那个小姑娘,叫顾嘉的,就是丫告的状。算了,我现在没法出门, 改天等我出去了,咱们再好好聊,今天你就先回去吧”女孩儿有些依依不舍,把头 凑近了,悄悄地说:“皮亚杰,谢谢你的糖包,特好吃,我还留了一个,下回咱们 俩一起吃”,小皮在门里面摆着手豪迈地笑着说:“不用不用,你自己吃吧”。马 小虹缓缓走下楼去了,小皮从门口冲到窗口去看她,从上面仰视着她,不自觉地把 手放到鼻孔里去掏,当马小虹回首张望,小皮就把手高高扬起,迎着阳光忽闪忽闪 地挥,马小虹就高抬着头看他,特别不矜持地乐着,咧着大嘴。正两两相望依依不 舍的当口儿,电话铃响了,让我们把镜头转回老皮的办公室。 老皮拿起听筒说:“喂?……是胡总啊……不成,今儿从国外回来一老朋友, 晚上得请她吃饭,过不来了,不好意思啊”,马小虹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问:“老 皮,等会儿请我吃什么啊?不知道北京现在还有没有红糖包子啊,特想吃那个”老 皮有点诧异,“没事儿你吃那个干吗?北京现在什么都有,晚上咱们去顺峰吃海鲜, 离这儿也近,吃完饭再去我的夜总会玩会儿”马小虹有点失望,又问一遍:“你说 北京现在还有没有糖包儿了?”老皮看了她一眼,猛然想起,笑起来:“马小虫,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呢吧?”马小虹点头,老皮又说:“现在你不能提,容易让我 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提些旧事是想破镜重圆呢”马小虹急了:“啊呸,本来就 没圆过,我也就那么一说,没有就算了”老皮穿起风衣来,往门口走,边走边说: “想吃我就给你去找吧,怎么着也算是咱们青梅竹马的一个见证嘛”马小虹跟着起 身,下楼,上车,奔着顺峰饭店疾驰而去。 饭店里灯火辉煌,老皮还是那副得意洋洋、趾高气扬的表情,对面坐着想作娇 羞无限状却怎么也装不像的马小虹,努着劲儿矜持了一会儿,马小虹终于憋不住了, 扶着桌子大笑,老皮很吃惊地看她,一下下皱着眉使眼色,悄悄地说:“别这么放 肆,这里是高级场所,别把你从外国农村沾染的习性带过来”马小虹点头称是,并 表达了想要充分领略中国首都饮食文化的想法,她打着响指叫服务生过来问:“您 这儿有天九大鲍翅吧?先给我们来二斤!”老皮当场就惊了,在桌子下面踢她,马 小虹笑眯眯地问:“还农不农村了?”老皮连连摇头,“您不农,这里面就属我最 农民,一年到晚辛勤种地,您稍微帮我省点儿成么?”两人接着点菜,点到甜点时, 马小虹问有没有糖包,遭到服务员的无情拒绝:“想吃糖包去街摊儿,估计现在连 街摊都没了”老皮在旁边帮腔:“是啊,时光一去不复返了……”话还没说完,见 马小虹愣住了,半晌,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是啊,时光不再,转眼间,我们都 老了”老皮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一口气没顺过来,水“噗”地喷出来,“马小虫, 你丫没事别老瞎哀怨,那是小资产阶级的专利”女人也不答话,尤自低着头沉思, 老皮有些不知所措,傻盯着她,手情不自禁在桌上轻轻地敲,一下一下,镜头在手 上定格,慢慢虚化,幻化成一双年青的手,在一张水泥台上敲着,一下一下……小 皮在听音乐,铁梅在大院儿喇叭里高唱:“奶奶,您听我说……”,小皮听着来劲, 手在桌上一下一下打着拍子,时不时吼上一句:“小丫,你听我说……你家的表叔 数不清,没有大婶不登门”。 唱着小曲儿的小皮被迎面丢来的一个纸团正中鼻梁,正要发作,一看是白衣蓝 裙的马小虹,她站在五米开外恨恨地骂:“你这臭流氓”,小皮见她来,笑逐颜开, 紧跑两步上去套瓷:“你来了?我等了一下午,你跟家干吗那?你妈不让你出来?” 马小虹正色问他:“你刚唱什么呢?”小皮岔开话题:“马小虫,咱们去后海吧, 今儿那边有两拨人碴架,我带你长长眼界”马小虹冷笑:“不去,无聊,除了碴架 你还会干吗?等会儿去了,你还跟人家说我是你新拍的婆子吧?”小皮否认:“不 可能,我跟他们说那个干吗?”马小虹不信,歪着头看他,问:“你没跟刘会元说? 昨儿他都告诉我了,说你说……”小皮被当场揭穿,讪笑着解释,说了半天,越说 越乱,最后索性耍赖:“我是说了,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还就喜欢你了,怎么着 吧?”马小虹心里高兴,却不敢有任何表示,板着脸死扛,小皮在她面前摇摇晃晃 走来走去,一副我就爱你爱谁谁的架式,自豪无比的女孩儿终于没扛住,转过身去 捂着嘴偷乐,边乐边跑,小皮没看明白,见她跑了,心中大急,一阵急追,没跑几 步,马小虹忍住笑,突然停住,把身转过来,想接茬儿训他,正撞上迎面扑来的小 皮,小皮的嘴碰到了她的额头,门牙在她脑门儿上磕出一个深印儿,一阵剧痛,马 小虹捂着脑门儿蹲到地上哭起来,小皮则掰着牙偷乐—他总算亲到她啦。过了会儿, 马小虹不哭了,红着眼睛仇恨地看小皮,他竟然在笑,还不哄她,女孩儿愤怒地站 起来想说些什么,小皮的一句话就把她给堵回去了:“马小虫,你已经被我亲着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拍的婆子了”。马小虹回天乏力,被这小痞占了便宜还卖了乖, 委屈万分,顿时想起牛棚中受苦的父亲,街道工厂的母亲和刚刚逝去的主席,觉得 自己遭遇悲惨,非常人能及,一时间悲从心起,轻轻抽泣,珠泪暗垂,偏生对面站 着的是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生主儿,见她又哭,很不耐烦,一把拽住女孩儿的手, 把她拽得离自己近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从今天起,但凡 谁敢招你,我就抽丫的,我保证,从现在起,你就会成为全院儿最牛逼的女孩儿” 语气坚定,豪气干云,女孩儿算是得了些不着边的安慰,慢慢静下来,抬头看他, 恩,这家伙虽然是坏了些,可是还蛮帅的嘛,至少,一双眼睛很大。镜头对正小皮 的眼睛,那双眼睛时不时地眨一下,瞳孔里有马小虹的影子,白衣蓝裙羊角辫儿, 慢慢幻变成黑色职业套装、齐耳短发的马小虹。 老皮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小虹看,直到把她看得有些毛了问:“老皮你没事吧?” 老皮猛折了一大口啤酒,问道:“马小虫,这次回来,还打算回去么?不想在国内 搞搞投资什么的?要是有这想法的话,咱们就一起合作做点事吧,我想我可以帮你 很多忙”一谈到公事,马小虹就下意识地恢复常态,脸上浮现出多年练就的职业笑 容来,对老皮说道:“目前暂时还没这方面的打算,但是,如果我和我的公司回国 投资的话,我一定会考虑你刚才的建议”老皮被她的矜持笑容镇住了,轻咳一声, 也拿起腔调来,坐正身姿,即刻开呲,从投资环境到政策法规再到公司规模及现状, 滔滔不绝云山雾照,直到开始上热菜之时方才打住,马小虹听得一脸惊诧,狠夹了 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去,边嚼边点头:“好吃……恩,老皮,你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皮微微一笑,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马小虹又端详了他一眼,正襟危坐 说了句:“恩,比以前更爱显白了,劲儿劲儿的”老皮又问:“你怎么不夸我?说 我成熟了什么的?”女人回曰:“不能老夸,夸多了你会骄傲的”老皮反击:“你 也和以前不一样了”马小虹正低头剥一只大虾,听罢此话,头也不抬就说:“老皮, 不用说下去了,我知道你嘴里没好话”老皮把头一摇,抑扬顿挫地道了句:“马小 虫,咱们还有许多时间,真的还可以重新开始的”马小虹手一抖,那只虾被从壳儿 里挤出来,带着酱汁儿,掉在面前的烟缸里,她抬起头问:“你刚说什么?”老皮 拿起纸巾擦衣服,缓缓地重复刚才那句话,马小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摇头, “老皮,这种玩笑不要乱开”老皮追击:“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想着你”,马 小虹抓起桌布擦手,低着头不敢看他,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沉沉地说话,老皮听不 清,凑近了问:“你说什么?”,马小虹不理他,自顾自低头私语,老皮有点下不 来台,紧张地环顾四周,过了会儿又凑过去问:“马小虫,你想什么那?”,白衣 蓝裙的马小虹依旧低垂着头自言自语,小皮非常局促,在皎洁月色下的篮球场上晃 来晃去,时不时冲过来,把头斜着低下去,去看她的脸。 女孩儿沉默得久了,小皮终于熬不住,拿手挤着下唇吹口哨,哨声尖利嘹亮, 传至数百米外,马小虹跳着脚骂:“别吵啦,我都快被你烦死了”小皮走近,苦着 脸道:“那你叫我怎么办?横不能我这就上门去抽你爸一顿?”马小虹朝他瞪眼睛: “你敢!”小皮背着手在女孩儿身边绕着圈儿走,愤愤地说:“早知道你爸这么不 讲理,就应该让毛主席关丫一辈子”,马小虹听到这儿,彻底急了,“皮亚杰,我 现在才知道我爸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原来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 那时候是谁手把手教你画天安门的了?”小皮不服气:“我才不要画什么天安门呢, 他不让我跟你在一起,就算教我画毛主席我也不搭理丫的”话说到这儿,小皮觉得 这句话还不够有说服力,又补了一句:“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把毛主席送给我当爹 我都不要”马小虹被逗乐了,跑过来推他:“你要死了你,从小就这么反动,长大 了肯定也是个反动派”小皮问:“象你爸那样的反动派?”马小虹辩解:“我爸是 右派,而且早就平反了,他什么派都不是,我爸是好人”“咱们都好两年了,现在 才说不让咱们在一块儿,他那也就算好人了?”马小虹低着头想这个问题,却想不 太清楚,支支吾吾地说:“就算是好人吧,那时候国民党里面也有好人,咱们大概 就相当于地下党”小皮乐了,问她:“那你不走了吧?咱们以后搞地下活动”马小 虹看着他,思忖着搞地下活动有可能产生的后果,小皮却把手伸过来了,马小虹没 来得及躲开,被他把手拽住,死死地握了一把,小皮深情地说:“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还须努力!”,说罢两人齐齐用力点头。话音刚落,小皮窥见一旁有人,急急 后退两步,定睛看去,是一个瘦小的身影,歪着头看着他俩,是顾嘉。小皮踱过去, 蹲在顾嘉面前,慢条斯理地问:“顾嘉,你丫刚才都听见什么啦?”小姑娘撇着嘴, 皱着眉看着眼皮底下的大男孩儿,一脸不屑,“皮哥,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等会儿告你爸去”小皮吓唬她:“你敢?小心我揍你”顾嘉临危不惧,大咧咧地说: “你可以揍我,反正明天我跟他们说,皮哥欺负十岁的小女孩儿,看以后谁还搭理 你”硬的不行,来软的,小皮换了副嘴脸:“嘉嘉,哥明天请你吃好吃的”“好吃 的我们家有,再说我想吃什么,你爸都给我,为什么要问你要呢?”软硬不吃,小 皮无计可施,扭过头去看马小虹,马小虹走过来,问顾嘉:“嘉嘉,那你想怎么办 呀?”小姑娘看着这对早恋份子,脑子里早就是告密之后如何被大人亲切表扬的场 景,得意的神情刹那间浮上脸庞,小皮被她的怪异笑容吓傻了,焦急地和马小虹交 换着眼色。这时,身后一声喊:“老皮,又嗅新蜜啦?我看看”,回头去看,是顾 嘉,一身红衣,笑盈盈地走过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已近三张的女人。顾嘉走到桌 旁,才发现老皮对面的女人是马小虹,一脸笑容顿时僵住,马小虹朝她友善地笑: “嘉嘉,好久不见了。” “嘉嘉,你比那时候漂亮了”“虹姐,你也不显老”两个女人言不由衷地寒暄 着。老皮有一点点尴尬,想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活跃气氛,被顾嘉当场顶了回去,连 着几次,老皮有点愠,不自觉地把眉头拧起来,顾嘉见状便问:“烦我了?那就说 一声,我马上走。”老皮尚未搭腔,马小虹把话茬接了去:“嘉嘉,不会的,咱们 都多久没见了,不许走,咱姐俩好好聊聊,甭管他。”顾嘉冷笑,“虹姐,您还是 那么会说话,全世界的好人都被您一人做光了。”马小虹被抢白之后,嗫嚅着不知 如何应答,老皮翻了,“顾嘉,有事说事,没事就走。”“老皮,放心,我马上就 走,别着急。以前嗅蜜被我抓住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急过啊?旧情还是难忘吧?” 老皮听完这句话,倒冷静下来了,把手放到鼻梁上揉着,眯着眼睛看顾嘉,“顾嘉,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们好象已经离婚了。”顾嘉应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老皮, 这才离了几天,就不允许我也怀旧一把了?”“你有那么多小情儿,怎么不找他们 怀旧去啊?”两人唇枪舌剑对将起来,顾嘉到底不是老皮的对手,一会儿便撑不住 了,涨红了脸轻声骂:“那时候我算瞎了眼,嫁了你丫的。”老皮很不忿,“顾嘉, 要是不嫁我,你现在哪儿能住方庄,开本田啊?”在这过程中,马小虹一直沉默, 到两人开始互相揭短时,终于忍不住了,抓起包便往外走,被老皮一把拽住,“今 天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呆这儿,让丫走。”老皮和马小虹站在桌旁,顾嘉垂着头坐 在位置上,从高处向下看,三颗头颅构成一个斜面三角。“算了,还是我走吧。” 顾嘉长叹一声,悻悻离去。剩下两人意兴斓珊,呆坐片刻,结帐走人。 车上,老皮说对不起,马小虹问:“为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 马小虹说“没关系,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年后,情势竟然还会这 么尴尬。”老皮有些怅然若失,一路沉默。 到了目的地,马小虹让老皮进门坐坐,老皮摇头,“不去你家,我怕你爸。” 马小虹大乐,“怕他干吗,你都这么大了,他又不会骂你”老皮说:“今天就算了, 改天你有空就跟我说一声,再聊吧,我先回去了。”“再聊会儿吧,夜色多好。” 马小虹一脸期盼,老皮拗不过,推开车门,两位大龄单身青年在草坪上坐下,仰头 看星。老皮问:“在国外的时候你就老爱这么看星星?”马小虹从包里拿出个苹果, 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啃将起来,“那时候,我只要一想家,就坐在天台上看星星, 因为我知道,天的那边,有我无尽的思念和牵挂。”老皮作艳羡状问道:“那时候 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哀怨特浪漫还特年轻?”“老皮,你丫滚,不会好好说话就不要 说,就烦你这样。”老皮横遭指责后,有些沮丧,叹着气问:“马小虫,你算过么? 咱们今年多大了?老大不小的了,再不努把力找个对象就对不起国家人民子孙后代 了。” 马小虹假不懂,“那就去找呗,你找你的,我找我的。”老皮斜睨着她,“那 咱们俩找的人,能不能取个交集?”这次马小虹索性装听不见,大口啃苹果,继续 看天,“老皮,现在天上怎么星星这么少?是环境污染的关系么?”,镜头随着马 小虹望去,放眼天际,整个星空尽在眼底。 慢慢的,星星越来越多,间或有流星划过,伴随着女孩儿的尖叫:“哇,好大 一颗流星啊!”拿镜头去看,是小皮和马小虹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小皮嘴里叼着 草棍,漫不经心地问:“马小虫,刚许的什么愿?”“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小皮凑到女孩儿的身边追问:“你那个愿望和我有关系么?”马小虹使劲摇头, “为什么要和你有关系?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心思了?”小皮大言不惭地表白道: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别嚼那个,脏!”, 马小虹顺手把他嘴上的草棍儿拔下来,正色问道:“小皮,你打算考大学么?”小 皮问:“考大学干吗?你爸这么有学问,工资不也没我爸高吗?”马小虹不太乐意, “我将来可不打算嫁一个每天吊儿郎当的毯儿哄份子。”小皮自辩:“你这人怎么 这么虚荣啊,不上大学就吊儿郎当了?”马小虹站起来,拍身上的土,说道:“小 皮,我是一定会上大学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读书的缘 故离开这个城市。”小皮的表情僵住了,他从来没见过马小虹像今天这么冷竣,甚 至有一些残酷,小皮依旧躺在草地上,重新捡了支草棍嚼起来,他不敢看她那种表 情,于是把头转来转去东张西望,马小虹等了片刻,见他还不回话,转身就走,小 皮一下子从草地上坐起来,想喊她回来,话却憋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口。马 小虹离他越来越远,小皮想拔足去追,就像以前她发脾气时那样,可这次,他实在 是追不动了,刚才,女孩儿的表情把他镇住了。她变了,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冷静、 客观,不再是以前那个哄两句就破涕为笑的小姑娘了,小皮又躺回草地上,冥思苦 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变化。最后,小皮放弃了深邃的思索过 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考她的大学,我当我的毯儿哄份子。 一日后,两位青年男女在大院门口狭路相逢,马小虹迎面走来,昂首阔步,英 姿飒爽,小皮垂头丧气,臊眉搭眼,女孩儿老远便瞧见了小皮,却不动声色,作若 无其事状继续行进,经过小皮身边时目不斜视,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女孩儿依旧 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速,她认为小皮一定会叫住她,至少,小皮现在应该在身后注 视她,她在等着男孩儿的那声呼唤,可惜未遂。马小虹走出一百多米后,还没听见 小皮那声喊,有些扛不住了,悄悄回头看,咱们的小皮同志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德 性,一步三晃地往前蹭,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属于过眼云烟,道家的清静无为也都 是咱们小皮玩剩下的。女孩儿心说不好,小皮他破罐儿破摔了,思前想后,终于拗 不过,马小虹急急地跑起来,去追小皮,距离越来越近,脚步越来越慢,到了他身 后,马小虹鼓足勇气轻呼一声:“皮亚杰。”小皮强忍着得意,狠命地咬了好几下 嘴唇,放松面部神经,回过头,作茫然状看这个清纯如故的女孩儿,马小虹问: “那天,我说的问题你考虑过么?”小皮装傻:“什么问题?” 马小虹有点急,提高声量:“就是那个念大学的事啊。”小皮摇了摇头,“我 没想呢,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要考大学我不拦着你。”马小虹见他顽固不化,更是 焦急,一脸彷徨,小皮见她的表情,心有不忍,又补了句:“马小虫,你丫别逼我, 我这就是上书店找参考书呢,你得多给我些时间,咱们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吧?” 女孩儿大喜,口中骂着“你这骗子,不早说。”小皮见她高兴起来,也跟着傻笑, 两张嘴脸一派天真。当时的情景若有记者抓拍下来,那咱们就可以把这张照片取个 名为“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工美大院,有志青年们的脸上幸福洋溢”。 “独夜无伴守灯下,清风对面吹。十七八岁未出嫁,想着少年家。 果然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想未问候惊歹势,心内弹琵琶。 谁说女人心难猜,欠个人来爱。花开当折直需摘,青春最可爱。 自己卖花自己戴,爱恨多自在。只要人生不重来,何不放开怀。” 昏黄的灯光下,小皮摆弄着那台短波收音机,竖起耳朵听这首怪异的歌曲,马 小虹问:“这是什么地方的歌?”小皮自然是听不懂闽南语的,他装懂,斩钉截铁 地说:“是越南歌。”马小虹将信将疑地看他,小皮接着说:“咱们现在正在和越 南打仗,这歌是他们越南人唱来让游击队冲锋用的。”话音未落,歌放完了,收音 机里传出了甜美的台湾国语:“……请在厦门的025 号情报员今晚十点向组织汇报 工作情况”这原来是个敌台,专门给台湾特务安排工作的那种,小皮牛皮吹漏了, 当场臊个大红脸,马小虹似笑非笑地瞄着他,也不说话,正僵持着,外面有人喊: “马小虹,挂号信。”冲出去看,是邮差送来的上海交大的录取通知书。马小虹大 喜过望,眉花眼笑地朝小皮扬着那张薄纸,小皮一听消息心里便是一惊,但看着马 小虹的喜庆劲儿,不得不装出特欣慰的表情来,两人躲在小黑屋里对美好未来憧憬 了半天,马小虹躺着小床上,喃喃地问:“小皮,你说咱们以后呆在上海还是北京 啊?听说上海那边气候不太好。” 小皮说“随你。”马小虹也不管他,自顾自想象着去上海读书后的小资种种, 如外滩漫步、洋房留影等等,小皮则皮笑肉不笑地表达着对首都的挚爱并且不愿离 京,最后两人商定,不管住哪儿,必须得两人生活在一起,不能两地分居,在这个 问题达成共识之后,马小虹施施然回家报喜去了。留下小皮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他把台灯关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小皮控制不住地吸喇鼻子,使劲拿手去掏鼻孔, 一会儿就掏烦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快要失去马小虹了,这种感觉极其强烈, 象块巨石朝他压过来,那夜,小皮在自卑和失落的双重压迫下失眠了。 旭日初升,院里的老头老太太齐齐出门,打太极拳,溜鸟,蹦老的,当看门的 老王头刚摆好功架准备仙鹤亮翅的时候,赫然发现小皮只穿了背心儿在锻炼身体, 在双杠上上下翻飞,累得满身是汗气喘不已,老王头问“小皮,今儿出息了,怎么 起这么早。”小皮很不礼貌,朝老头嚷嚷:“别搭理我,烦着呢。”老王头转身离 去,小皮一口气不顺,浑身不舒服,从双杠上跳下来,疯跑,边跑边喊,惊起一树 飞鸟。绕着操场跑了几圈后,终于支持不住,双腿一软,倒在草坪上,仰望天际, 没一会儿,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睡去。过了会儿,有人拍他,睁眼看,是邮差送通 知书,咱们的小皮也考上大学了,北京联大,三年制大专。捧着纸,小皮自言自语: “不能和她一起,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边说边把纸撕了,随手一扬,纸片在秋 风中翻飞,象一只只雪白的蝴蝶。 再下面的一个镜头就是北京站送行,马小虹的爸妈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送马小 虹上火车,女孩儿却不领情,使劲皱眉,时不时还东张西望一下。小皮躲在人群里 看马小虹,却不敢上去搭话,到火车开时,两人终于没有碰面。马小虹把头伸出车 窗朝爸妈挥手告别,这时,她才发现小皮躲在月台的一根水泥柱后面,探出半个脑 袋痴痴地看她,女孩儿心中剧痛,眼泪随风而飞,小手使劲儿猛挥,小皮狠咬着牙, 把手放在胸口,做出特别夸张的口型,大意是“我爱你”云云,火车越驶越远,终 于消失在视线之外,小皮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 几日后,小皮最终拗不过家里人,上了大学,但是在大二的时候跟人掐架,被 学校开除了,然后他开始到处乱混,先在美术馆旁边练了个服装摊儿,攒了点钱, 又去开酒吧,开完酒吧,再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扎了一笔巨款做起了房地产,没几 年就混大了,连带着还开了个特大号的夜总会,也就是我和笑眉常去的那家。马小 虹毕业后留在了上海,老皮经常去看她,终于有一天,志得意满的老皮拍着鼓鼓囊 囊的钱包向马小虹求婚,而这当口儿,马小虹得着了个机会出国深造,她的解释是: “小皮,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再给彼此一些时间好吗?”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坐上飞 机走了。老皮求婚未遂,百无聊赖之际,巧遇到他公司来找工作的顾嘉,老皮想起 小时候的仇来,就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一个职务干,想在工作中好好收拾她,却不知, 日久生情,老皮同志舍了孩子没套着狼,被顾嘉三下五除二骗上了床,一没留神顾 嘉还怀了身孕,在女方家长和老皮他爸的紧逼之下,老皮只能结婚。把这消息跟马 小虹一说,那边立马急了,大夜里一个人在河边儿紧着抽搭,泪水让莱因河平空上 涨了一米,然后俩人就这么失之交臂。如果我要是还有精力的话,就狠狠地煽两把 情,让老皮在不如意的婚姻中想念马小虹,并且产生幻觉什么的,然后马小虹也觉 得在国外混得不是特别如意(比如经常受到性骚扰),这时候就想起北京的好儿来, 她和咱们小皮的那份纯真感情是她心中永远不能磨灭的痛。这当口儿,马小虹碰上 了一个追求者,某特别帅而且有内涵的外国男人,俩人谈恋爱,有时候还做爱。可 是不管怎么着,马小虹就是浑身不得劲儿,终于在某个漆黑的夜,接到了老皮的电 话,先沉默,再爆发,对着猛说我想你什么的,马小虹在喝高了的老皮的催逼下, 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归乡之旅。可这真一回了北京,马小虹又发现自己已经对这里很 陌生,或者说是不太习惯了,而当她和老皮在一块儿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少年时的 感觉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爱她了,而老皮深爱的也只是少年马小虫的影子。最后 俩人大喝一通,或者是暴搓一顿之后,把话抖落清楚了,决定就这么着了,把回忆 深藏心底,让它慢慢随风淡去。然后就又是送飞机,老皮还是站在风里,特别爽朗 地朝窗子里的马小虹笑着,当然,在马小虫离开之前,老皮还得送她一点东西,那 就是他数十年如一日记下来的日记,翻开扉页,上面写:啊,马小虫,我他妈怎么 这么想你呢?你丫在上海过的还好吧?再翻几页还就都是这种东西,马小虹边看边 乐,手放在心口,眼睛微闭起来,作深深感动状,“啊,这个傻小子,我想他的时 候他也在想着我呢。”飞机开始慢慢在跑道上滑行,马小虹望着窗外那个呆立在风 中、沧桑得一塌糊涂的男子,望着他慢慢地远去,再也支持不住,又是一通猛哭, 按当时的情景看,估计是泣不成声,还得把脑袋猛往窗户上嵌,心里面大喊“永别 啦,我生命中的传奇。” 老皮回了家越想越不对,转脸儿到公司让人办签证,办得特顺,收拾收拾买了 张机票就去了英国。行,基本上这点事儿说到这儿算是个清楚,让我把最后一幕给 大家伙儿好好形容一下,也算是个善始善终吧。 秋天的风总不是太刺骨,懒懒的,偶尔卷起一两片落叶,在一幢还算大的房子 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镜头是从下往上拍的,使老皮看上去特别伟岸,他走 上去,轻轻敲门,是佣人开的门,告诉说马小姐出去跑步了,让老皮进屋坐会儿, 老皮进去呆了会儿,在吃光了桌上的小点心喝光了一整瓶速溶咖啡以后,马小虹还 没来,老皮特别焦急,抬腿出门儿找人,刚一出门儿,老皮就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个 条儿特别顺的女孩儿慢慢地朝这个方向跑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是马小虹,这时候, 阳光从阴霾中渗出来,天色越来越好,背景音乐也响起来,不带唱歌的,是苏格兰 风笛的那种。老皮眼瞧着马小虹越来越近,再也忍不住了,也一个箭步冲将过去, 马小虹跑到一半儿,突然发现了前方的老皮,诧异地停下了脚步,老皮却不停,直 接憋足了劲儿窜上去,把惊诧万分的马小虹紧紧地抱在怀里,“马小虫,我爱你, 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丫”镜头本来是一直跟着老皮走的,俩人抱上以后,先拍马 小虹那张先是惊诧再慢慢变得特别幸福的脸,再绕到背后去拍老皮,老皮的表情也 挺幸福,而且刚毅,一脸的“我就非你莫娶”的精神头儿。然后,老皮把马小虫松 开了,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怎么着,嫁我得了”,马小虹楞楞地瞧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镜头在这儿定格,两人的侧影逐渐虚化成一张画儿,然后 演职员表和广告赞助商的字幕慢慢猾上,屏幕渐渐变黑,剧终,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