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就请臊着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顾城 (一) 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我的双脚终于又站在北京的土地上了,并没有我预期的激 动莫名。我费劲地爬上出租车,回到远在亚运村的老巢里去,车开到东三环的时候, 给李梅打了个电话,她还在深圳当妈咪,这使我比较沮丧,千里送一炮的光辉梦想 暂时落空。笑眉的手机没开,就算开了机我也没脸见她,还欠她好几件Armani呢。 就这么着吧,约上哥几个喝顿小酒也挺好。在上海的时候,几乎每一个深夜都在想 念北京,若喝些酒,甚至还能挤出几滴眼泪来,可到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很令人尴 尬的问题,我并不是北京人,那也不是我的城市,想它做甚么呢?就权且把这份思 念转加给我那几个凌晨五点一起喝酒搓饭外带调戏妇女的哥们儿吧,可这样我又有 点不甘心,每天都能在网上见他们,没事儿的时候还能通电话,要说光想他们是说 不过去的,我知道,除了他们,北京肯定还有其它让我夜不能寐的东西,也许是自 由?或者是包容?我不知道。 这次我是逃回北京的,不是躲谁,就是觉得在上海活的没劲,具体怎么着我也 说不出来,每天好吃好睡,还能免费和姑娘约会,最多给她买几杯饮料或者请客吃 顿饭什么的,生活是滋润的,前途是光明的,我甚至发胖了,白胖子和酸苗都说我 比离开北京时白了,可我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说不出的不舒服。回了北京,所有 的场景熟悉之致,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入了夜,我眯着眼睛看朝外大街的霓虹 灯牌子闪个不停,发现那上面坏了几根灯管儿,把原本笑得挺甜的朱茵照得跟哭一 样,看着神情尴尬的朱小姐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新词儿来,就又讪讪地道了句:真 他妈没劲,怎么着都没劲。说到这儿,您千万别觉得我假颓,我其实是个很努力而 且有为的青年,我在北京有自己的广告公司,在上海还有一份不多但是足够花销的 工资,有可以谈人生理想和罗兰巴特的女朋友,恩,还有好多件价值不菲的名牌行 头。我的精神也不算空虚,那些网络文豪们痛骂我是文盲之后,我就出去买了许多 书,从老庄到叔本华,古今中外只要是牛逼点的我都看,猪二他们那天晚上还表扬 过我是硕硕一大儒,让我得意了半天。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难受,我曾经以为这是由于暂时失去自由的缘故,以前的 生活虽然不太规律,甚至有点灰色,可是自由。可是往回想,我也曾经深切地厌恶 过这种脱了缰的自由,为了躲避它,我只用了十分钟就决定回上海,打了电话告诉 胖妞,我要回来找她,当时是晚上七点,那句话把她吓着了,也把我自己感动够跄, 我竟然以为自己是因为她才回上海的耶,为了爱情,我放弃了这么许多,高尚么? 呵呵,其实没出一个小时,我就搞清楚了,她也只是我逃离那种灰色自由生活 的一个契机。这一点我没有告诉她,这年头,谁还不知道谁啊?心照不宣就是了, 两位青年男女在热烈拥抱的那一刹那,能记住瞬间的美好感觉就算不错了,想那么 多思想根源干吗?我又不是猪二那种哲人。说到这儿,我估计您还看的不是太明白, 那就让我从头给您说说吧。 在北京时,我是个做娱乐业的人,跟着一名叫做老皮的大流氓混饭吃,我的广 告公司为他的几间夜总会做策划和宣传,有时还帮他洗钱,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 了在夜总会里坐台的笑眉、李梅一干人等,并与之发生了超友谊关系以及一些剪不 断理还乱的跨阶级感情。 在和她们交往的同时,我还上网,并在网上得到了精神上的净化和超脱,有个 叫吴过的评论家如是说:“就是这么一帮男女,在现实生活中沉沦,在网络世界中 又想让灵魂得到升华,人都是好人,过的日子也都是好日子,可是品尝起来却有那 么一丝丝苦涩。”前面他说的都对,但是最后的那个“苦涩”就有点牵强,其实和 笑眉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挺甜蜜的,也没怎么觉得自己沉沦,高兴的时候我 还带她们上网,不过她们对网络没有太大兴趣,倒弄得我有些意兴斓珊。 后来上网久了,我没事就写点小故事,一不留神就混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网络写 手,随着名声越来越大,骂我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帮傻逼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发现了 我的浅薄无知就能让他们自己的精神得到升华,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通过骂我,使 他们能够发展不少和他们有着相同品位的高尚文学女青年为妻,成就了几段前途未 卜的美好网络婚姻。 在论坛和聊天室,在骂人与被骂的过程中,我认识了许多朋友,其中包括现在 的女朋友,一位叫作胖妞的姑娘。她在论坛上发文章,写一个妓女赚够了钱把自己 打扮成大家闺秀的故事,看的我那叫一乐,于是我给她写信,告诉她我被那故事感 动了,因为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李梅她们打扮成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儿,我倒宁可让 这位胖妞亲临北京来亲自指导一下工作。出乎我的意料,胖妞给我回信了,她从我 的信中得到了所谓的认同感,据称我是数名来信者中她惟一回过信的,这也让我比 较有成就感,我们书来信往,慢慢混熟了,我知道她在上海,我的家乡,我告诉她 我也是上海人,同是老乡,我们两眼泪汪汪了一把,感觉真亲切。再后来,李梅去 了深圳,笑眉傍了小款,我在一周之内失去了两位可以倾诉心声的挚友,感觉非常 难过,就拼命上网。某夜在聊天室里我见到了胖妞,就告诉她我比较苦闷,或者空 虚之类的话,然后说我想她,她没什么反应,我又接着说我爱她,让我比较吃惊的 是,她竟然说她也爱我,我惊了。那夜,当我打了很大的红字说我想你我爱你的时 候,真的是非常希望遭到她的痛斥和拒绝,然后带着更加伤痛的心情去喝顿酒痛哭 一场,大破大立一把,可是我这个愿望落空了,紫红色的爱情带着一丝残酷的嘲笑 来到了我的身旁,用一根紫红色的麻绳把我捆绑。当胖妞甜美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 端的时候,我心情舒畅,下意识地认为她治疗了我内心的创伤,那一刻,久违了的 纯情又回到我身上,我嗫嚅着说出了许多肉麻的情话,结束了一小时的对话,当放 下听筒时,我微笑,镜中我的那张老脸象花骨朵儿一样尽情绽放。 最后一次给笑眉打电话,她正在陪她的新老公逛世都百货,我问她是否真的要 结婚了,她竟然没头没脑地说:“你丫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我被臊了个正着, 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地骂“婊子无情”。 那天,在我沙发上枯坐了一下午,想搞清楚我到底爱的是笑眉还是胖妞或者其 他什么人,到最后也没想干净,我觉得我最爱的人还是我自己,应该让自己玩的爽 一些,我猛折了一瓶燕京啤酒之后,给胖妞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回上海,是为 了爱情,伟大的爱情。听得出来,她虽然惊喜,但是似乎对这段感情不太有信心, 我告诉她,我能放弃北京的一切回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对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更 有信心,这话从我口中脱出来的时候,音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恬静,而且坚定, 当时我脑海里的场景是这样的:从虹桥机场出来,天空湛蓝无垠,西服革履、意气 风发的我大踏步迈向前方,前方有我期盼已久的姑娘,在彼此发现之后,我们飞快 地跑向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热烈拥抱,然后接吻,或者做些其他什么事。当然,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回到上海的时候,烈日炎炎,我没法穿得西服革履, 而且她要上班,不能来接我,我臊眉搭眼打了部车回家,还为了绕路的问题和司机 大吵,在这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的上海话已经说不太利索了,于是我变回北京腔痛 骂丫的,最终也没给他那七块钱。放下行李我直接去找胖妞,在她公司的写字楼下 等她,那时候,我心中默默祈祷,请求老天赐予我一位美丽的姑娘,这个愿望实现 了,当胖妞出现在电梯口时,我眼中一亮,这是位挺飒的姑娘,心满意足的我顿时 拉起她的手荡马路去了,一路上风和日丽,景色怡人,心情舒畅。就这样,我又恋 爱了,和一位有文化的好姑娘。 一周左右,我在上海安顿下来,到一个网络文学的网站当美术编辑,过起了朝 九晚五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健康清新,充满阳光,办公室里充满 绿色和笑声,起初的感觉非常好,只是有点不太习惯,因为我已经忘了如何去和上 海人打交道。不久以后,一位同事竟然问我为什么那么忧郁。天啊,忧郁?胖妞倒 是没有这种感觉,她大概以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有时我会讲些北京的故事给她听, 她也不太相信,毕竟那种灰色的生活离她很远,她倒宁可和我聊些文学和艺术之类 的东西,可你要知道,我是个没怎么念过书的人,总不能老是把李布斯金挂在嘴上 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笑,倒不是因为不开心,只是她的那种幽默感我不 太能接受,而当我说笑话,或者耍贫嘴的时候,她也不笑,估计她是听不太懂。虽 说如此,我们的关系还算是融洽,每次约会完毕回到家的时候,我都提醒自己,这 也许是个可以结婚的女孩儿,我总不能娶一个像笑眉那样的女人回家吧,那样的话, 我爸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日子久了,我给胖妞的电话越来越少,从每天见面变成每周见面,最后甚至每 两周都不见面。独自在家的时候,我想念笑眉的时候竟然还多一些。不管品性好坏, 和笑眉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充满笑声的。 某夜,我放着那首《三万英尺》,翻出以前写的一个叫本命年之夏的段子来看, 想从里面回忆一下笑眉的影子,可没看几句就感觉不对,对我来说,她已经是过客 了,我思念她也只是因为我对现在的生活和感情心存不满,世事有得有失,总不能 每件好事都归了我吧,那天晚上,给北京的哥们儿打电话时,我告诉他我现在特幸 福,他说我言不由衷,我没有反驳。他问我后不后悔回上海,我说我后悔的快要死 掉,他让我回去,我说我又有点舍不得上海,“是为了女人?”我说不是,我只是 舍不得我好不容易才规律起来的健康生活。这种矛盾心情让我有点无所适从,踉踉 跄跄间颇有些邯郸学步的劲头儿。哥们儿让我回北京去散散心,我便请了一周的假, 只身上路。 在北京玩得其实不算太爽,只见了他们一次,还没喝痛快。东直门的酒变淡了, 怎么喝都喝不高,既然喝不高我就没法说真心话,我清醒理智地诉说着在上海的一 些见闻,但对我和胖妞的感情问题只字不提,我知道,只要一说就肯定没好话,如 果那样,兄弟们会嘲笑我的。夜里,风凉,从小馆子里走出来,我仔细去端详那个 我在上海魂牵梦绕过的招牌——三巴汤,却怎么也看不出它哪儿有值得我每夜思念 到哭泣的地方。吃完饭去隆博唱歌,白胖子喝的有点高,睡得迷迷糊糊,想和他聊, 却怎么也叫不醒,我坐在沙发上发呆,思考着,比较着,两个城市之于我的意义, 当喇叭里响起北京一夜的伴奏曲时,我却找不到当初那种豪气干云的感觉了,有气 没力地哼了几句就戛然而止。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北京抛弃了,或者说,是我把 北京抛弃了?这里的一切,和我概念中的北京大相径庭。 第二天,收拾了行李,坐火车去天津,帮哥们儿办件事。还算顺利,一下午就 齐了活儿,晚上,他拽我去歌厅,本欲推却,后来实在是耐不住客气,便随着去了。 那晚,我认识了一个眼睛极其之大的小姐,几罐啤酒下肚,我使劲套瓷,她也特友 好,我们互相给对方讲鬼故事听。当她用天津话讲黄鼠狼变成小老太婆的时候,我 大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儿的表情,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尖着嗓子学黄鼠 狼说话,还不许我看,故事讲完了,她问我为什么不害怕,一脸失望。我也讲故事 给她听,以前上网碰到过的那些怪事,她听得毛骨悚然,说等会儿不敢回家了,我 说没关系,我送你。凌晨一点,从歌厅出来,寒风凛冽,她拽着我去吃烤羊肉串, 她请客,交换条件是我送她回家。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在下车时,我吻了她 一下,她竟然很腼腆地眯起眼睛笑,我以前接触的小姐不少,真纯和假纯我应该是 能分辨出来的,她能笑成这样,如果不是刚出道,就是一老炮。 在回去的路上,我思忖了半天,我觉得她应该是刚刚出道。我不能放过这个好 机会,第二天一起床就给她打电话,约着去搓饭,险遭拒绝,后来我答应买瓶香水 送她,才勉强答应了。下午四点,在吉利大厦的门口,又见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她。 她不肯把手给我牵着,说怕家里人看见,我们就像革命同志一样在街上乱转、猛吃, 入夜以后,一起去的厅,把傍晚时积攒的能量统统释放,在整个约会过程中,我几 乎没说过话,都是她说,我在一边不停地大笑。她很健谈,从风土人情侃到名胜古 迹,从风味小吃聊到工作心情,天津话听上去很怪异,是在第三音和第四音上徘徊 着,然后一绕,就这么一绕,便显露出许多妖媚来。到后来,她的嗓子有点哑,要 回家了,我们在海河边告别,我说谢谢你给了我如此美好的一个夜晚,她又眯着眼 睛笑,“别说好听的,又想占我便宜了吧?”我很认真地摇头否认,我告诉她,我 明天要回上海了,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我,她不吃惊,安慰我说“相见 是缘,能这么一起溜溜弯、谈谈心就算不错了。”分手时,我把她揽到怀里紧紧拥 抱,吻她的额,柔声说:“我爱你”,她的表情很投入,眨巴着纯情依旧的大眼睛 爱怜地看我,但我知道她是肯定不会信我那句话的,别说她,连我自己也不太信。 看着她坐上车飞驰而去,我孤零零地矗立在天津街头长吁短叹。为了使自己能充分 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伤感,我把眼睛张大了充分暴露在寒风中,娇嫩的眼球受不住 这么摧残,不一会儿就有泪渗出来,于是我又对自己有了信心,这么看来,我还真 是个很多情、而且感性的人耶。我迎着风蹒跚地走,一会儿就冻得够跄,打了车回 饭店睡觉,刚才被冻僵了的思维逐渐缓过来了,这时才想起远在上海的胖妞来,我 刚才那一出,对得起她么?我是怎么想的呢?这么好的姑娘放着不去珍惜,我到底 想干吗?黑夜里,我开始内疚,内疚得不能自已,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在这 种情绪下,我迷迷糊糊地睡去,做梦,在梦里面胖妞来指责我,我脸色惨白无以为 辩,正痛苦时,手机响了,把我从梦中吵醒,刚才那位小姐说我还欠她一瓶香水, 我呵呵地乐,她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我非常感激,于是我答应下次再来天津时 补一大瓶CD香水给她,挂电话之前,我又深情地补了一句:“我爱你”。 挂了电话,睡不着了,我坐在床头想,我能在一天之内险些爱上一个萍水相逢 的歌厅小姐,那么对于感情,我还有什么是能够奢求的呢?所谓的感情对我来说, 难道真的只是一种取悦自己的工具么?可我又玩不起,我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 潇洒,呵呵,这大概可以用一个字说明,贱!这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当初最思念笑 眉的时候,就是她真正离开我的那天,人总是对已经失去或者将要失去的东西格外 珍惜,可一旦得了手,就索然无味了,这话是谁说的,真有道理。思前想后,我得 出个结论:我是个不适合恋爱的人,能想到这一点,说明我这个人还比较有责任心, 总不能把人家闺女弄得情不自已的时候再说没劲吧?呵呵,您瞧,您又在骂我无耻 了吧?明告诉你吧,我还就真是受虐狂,我希望我爱的人老是臊着我,死活不搭理 我,让我用尽全力也得不了手,这样对双方都好,谁也伤不着谁,最后我还能落一 意淫未遂、爱之无奈,然后自己躲小黑屋里可着劲儿哀怨什么的。 没空多说了,我得留着精力去和胖妞说分手,我估计她也早就看得门儿清就等 我说出那句话来了,希望届时我别哭她也别哭! (二) 呵呵,在第一部分我漏了一个章节,那就是在回上海前,我去见了一趟笑眉, 她还在吸毒,瘾虽不大,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当时我连走上去抱她的勇气也没 有,就楞在原地死盯着她,想骂却又不知从何下口。离开北京前,她答应过我不再 碰毒品,所以当她见我的时候,眼神里还是有点内疚的。她垂着脑袋问我在上海过 的好不好,我说挺好,然后把她的手抓过来放到怀里,冰凉的一只手。当时我特想 哭给她看看,可是心里却一点也悲哀不起来,因为在过来找她之前,我原本是奢望 能再和她发生关系的,可见她这样,我是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这时就想起胖妞的 好来,不管怎么样,至少胖妞不吸毒,而且她也和我一样特别热爱文学热爱生活。 我把笑眉揽到怀里来,告诉她我在上海有了个新的女朋友,是个好女孩儿,笑眉问 我告诉她这个干吗,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问笑眉想不想我,她说她想,经常想, 我说我在上海的时候也天天想你,可这次再回上海以后,我大概就不会想你了。她 问我后不后悔这次过来见她,我说不后悔,因为这次的见面能让我抛却某些不该存 在脑海里的回忆,让我不再沉迷于对她的想象。笑眉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说我不 结婚,回上海就和胖妞分手,因为没劲。笑眉没怎么听懂我的话,其实我自己也不 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我和胖妞不是一路人,我不爱她,她爱不爱 我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除了把自己伪装成流氓之外,我还能有其它什 么吸引人的地方。到昨天为止,我甚至还在想象着和胖妞分手以后,我悲苦莫名借 酒浇愁的场景,那是多么的快意啊,不花分文就能享受到电影里才能有的强烈情绪。 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激发出一些激情来,也许又能写些新的可以感动人的段子, 多好!我敢保证,胖妞离开我以后,我将比任何时刻都爱她,或者说爱那个我脑海 里的她,我把这个取了个名叫作自制哀怨。 离开的时候,笑眉没有送我,她躲在三楼的窗子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我抬起头 最后看了一眼我曾经生活过一年多的房间,朝她挥手告别,我希望她是哭着的,那 样会让我有些成就感。笑眉和北京就这么离开了我的生活,当飞机冲天而起的时候, 从舷窗里最后看了一眼京郊大地,我将不再属于这片土地,呵呵,也许我从来就没 有属于过它。对了,说到这儿,还有句话须提一下,我的北京话说的很好,甚至比 大部分北京人说的还地道,而且听起来一点也不痞,所有你们概念里的痞腔也只是 来自于文字与语境的疏离。北京给予我最大的礼物也许就是这口所谓的京片子吧,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将继续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冒充北京人,为了你们强扣给 我的所谓虚荣心,也为了我留在这个城市的青春期记忆。好,这就让我们回上海去。 回到上海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老了,老得不成样子了。我懒得和任何人打招 呼,在这次回京前,我还能经常伪装得特别高兴,或者说是开朗,可现在不行了, 对于每一个活的比我精彩比我有追求的人,我心存嫉妒,我实在是不想看着他们每 天忙碌着、努力着,用青春和汗水为自己的美好明天奋斗,我也想奋斗,可是我累 了,或者说,我已经没有战斗力了,他们现在做的一切,我在好几年前都曾经做过, 而且没有结果,这次也一样,没有结果的,混大了能怎么样呢?有了钱又怎么样呢? 钱我所欲,名亦我所欲,可是真等它们来临的时候,我敢保证我不会有任何成就感, 那我他妈到底想要什么啊?看到这儿你也别急着骂我,让我最后再茫然一次吧,我 马上就要失去茫然的权利了,因为已经过了二十五岁,我应该成熟了啊。邢育森以 前就茫然过,那时候他写《活的象个人样》,现在他要再写那样的东西,别人就该 骂他了。回编辑部的时候,听说网易在搞一个网络文学大奖,我是真想去参加,可 我没那个勇气,我知道我这些段子要是送过去的话转眼就会被评委扔进废纸篓,就 像某杂志社编辑对我那个《本命年之夏》的评语一样:真是没意思透了,这个傻逼。 呵呵,你能想象出这么个场景来么?回上海的第二天,我约了胖妞出来见面, 想跟她聊聊关于分手的事。我们坐在上海西区某酒吧里,在人声鼎沸中沉默,半晌, 我嗫嚅着想跟她说我在天津发生过的事,她却比我先开口:“你觉得咱们这样下去 有结果么?”我死命摇头,一丝哀伤浮上脸庞,胖妞不看我,招着手叫服务生,一 边点饮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分手吧!”,我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 由她说出来,这比较讽刺,我本来是想装得特别哀怨,求她别走,可是又怕一求就 给求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装潇洒,我也特别不经意地说:“很高兴认识你。”可 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开始难受了,她表情麻木地吸喇面前那杯冰红 茶,显然没听见我的话。 她低着头不看我,使我觉得她很陌生,她问:“是不是我对你好你就浑身不自 在?给你脸你自己就不想要脸么?”我说是,我这人比较鲜嘎嘎,她点了点头,不 再说什么了。半晌,她把那杯茶喝光了,起身告辞,我问咱们以后还能见面么,她 说不,没什么好见的,那一刻我心中如重锤一击,几乎就想去拉她的手求她别走, 可手还没伸出来,她就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去了,我颓坐在酒吧里,心乱起来,和她 在一起的每一幕慢慢地浮现到眼前,这时DJ放了首Don’t make me wait forl ove, Michael Bolton的磁性声线冲到我耳膜里面的刹那,我终于哭了,终于达到了我期 盼已久的目的,自制了一把哀怨,管它真假,反正在这一刻我是柔软的、感性的, 抬起头往外看,夜色中的窗是面镜子,我的眼眸雾蒙蒙的,秀眉紧皱,样子可怜极 了,我想这一刻我的表情能打动所有心肠较软的女孩儿。呵呵,这个可悲可怜的失 恋男人,还有人会爱他么? 后来胖妞就没有再来过电话,我就这么失去她了。若还是像现在这么混,我也 许连工作都要丢了,如果运气差的话,我的公司也有可能被合伙人吞了,我马上就 要什么都没有了,那么是不是该学着宝玉道一句“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呢?呵呵, 我其实没有说这句话的权利,因为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乞丐的家遭偷以后,警察是 不会搭理他的。呵呵,看到这儿您也别急着有什么共鸣,前面我其实也就是发发牢 骚,把心里那点小别扭小委屈夸张了一百多倍,看着是不是挺凄凉的?按我的性格, 要是真凄凉到那个份儿上,我早该自杀了,学着那帮假完美主义者,把青春永驻于 光辉的一瞬,但我又没有那个勇气,那就苟延残喘吧,不过是凡尘俗世中最平凡的 一个人而已,凭什么我就得认为我比别人更聪明更有内涵更有追求更想完美还更深 沉呢?凭什么? 这么绕来绕去的,真累啊,所以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我要是思考, 谁会笑呢?您说那些窥视癖会笑么?笑吧,狂笑,因为这是您最后一次因为我而发 笑了,这只猴子已经累得翻不了筋斗,在饲养员还没将它人道毁灭之前,扔块面包 屑下去吧,然后继续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