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上只有我自己是自己的亲人了,有时候我会这样想,因为父亲他根本就不是 一个正常的人。每当这样想,我的心内就会特别悲哀,我想我不是一个毫不积极的 人,但有这么许多经历,让我怎样不矛盾呢? 所以我一旦忧伤起来情绪就非常坏。这时候我从事的工作是做一家美容公司的 企业策划。这里的人都是些脂粉气很浓的人。连说话都围绕着脂粉的内涵外延来谈。 而且这里的女孩子多,漂亮并且忌妒心强。 我比她们漂亮,比她们有学识,比她们能干,她们当然不会喜欢我。每天我都 会遭遇被人背后里非议、摔脸子。好在我总告诉自己,就当她们是在跟我做游戏, 游戏结束了,什么也就都结束了。 而孤单无助是一个魔鬼,他无时不在。 钱,我有,而且随时可以赚到,只要我想。可我的未来是什么,我为谁而企待 未来?我未来的伯乐又是谁呢?或许,伯乐已经睡着了,几千年来就没有醒过。我 为父亲而想要得到未来吗?父亲已经疯了十几年,这十几年他一直在说着那些非人 非仙的话,他的存在也只是我名义上的一种支持而已。因而我蓦地发现我是应该有 爱情拜谒了。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过去我害怕她,是因为爱伤害了我和香菊,而 现在经过许多次磨折,特别是和蓝天的情感故事,使我意识到我将爱的含义扭曲了。 父亲也是因为扭曲了爱才疯狂,香菊更是因为不懂爱情才死去。我不能蹈任何 人的覆辙。所以我将心无介蒂地迎请爱的到来。 然而我的生活中似乎没有异性。认识的蓝天据说已经和妻子言归于好,他们经 常带着孩子从我工作单位的门前走过。而卜一凡呢,他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优秀的男 人,他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何况我现在工作的单位是服务行业,许多人对这一 行业是不齿的。 我将没有爱,将躲在爱情的阴影中哭泣,将眼见月老的红线在面前的人们之间 穿梭,而我的手里恐怕永远不会有这么一条。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夏天的时候,一个远房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做买卖的男人。这个男人离过婚, 叫王刚,有一个八岁大的女儿,人长得挺白净,只是才高中毕业。我很在乎男人是 否离过婚,因为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渴望纯净无瑕的爱情,而且,我对做买卖 的男人天生有一种警戒,加上这男人在初次见面时话特别少,眼神还总在贼也似地 游移,使我有一种怀疑,担心他会是一个骗子或者因为读书少而不敢说话。但当我 说拒绝时,亲戚的唾沫星子几乎把我淹了。他的意思是,我已经这么大了,奔三十 去的人了,还没有工作,没有钱,挑个什么劲儿!所谓女人也就是为男人做饭洗衣、 陪男人生活的,从古到今这个规律都没变过,干吗到了你香泥这儿就非得是情投意 和,天造地设,怎么那么巧好事就被你这样一个灰姑娘似的人物遇上了……我听完 这些话就有一种逆烦心里,它使我决定和亲戚较量,只是我并不是要她看到我和一 个素质低下的人也能生活在一起,我是想让他看到我和他的失败,惨痛的失败!所 以我说好,明天我们就可以开始往来。 王刚,就是那个准备和我一起进入婚姻角色预演的男人看起来倒没有我想象中 那么差,每天他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他在哪里。当然,我根本不在乎他在 哪,尽管我觉得他的买卖不大可能做得很大(从穿着举止上就看得出),他也不可 能每天换一个新地点,不是济南就是青岛的。我发现他可疑的最大依据是每次他来 见我时都要搭车,即使不足一里路的距离他也要搭车,而且我感觉他搭车不是向我 显示富贵,大凡商人都是爱财如命的,才不会这样短的路也要搭车,再细观察他每 次拉我上车时那紧张地四下寻查的样子就能品出端倪:他是在逃避什么人。这倒使 我对王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打算冷眼旁观他的最终现形。如果他当真是一个骗 子,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向亲戚证明我的失败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我不会对这个叫王刚的人投入任何关心。 见面第三次之后的一天,我正在班上整理策划方案,王刚打电话说,他在某某 处等我,有急事。等我到达那个地点时,发现是一处废虚,真不明白王刚为什么会 选这么一个地点。 香泥,他有些紧张地说,你能借我点钱回家吗?就三两块钱行了,我母亲病了, 可我兜里没钱。 你的钱哪去了?我狐疑地说,因为我想起他时常搭车。 我的钱,我的钱……王刚吱唔了半天,后来下定决心地说,实话说了吧,咱们 也快成一家人了(真是自作多情),也不怕你笑话。刚才上出租车时,一个警察跑 过来抓我,说等我好几个月了,又说我害得他们好苦,一个诈骗案使他们多少天没 法正常休息。就这样,也不问我姓名就把我兜里的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还让我上 警车。半道上我假装要小便跑到了这里。一会儿他们肯定会追来的。你赶紧帮我吧, 现在这年头也不知怎么啦,警察也乱抓人,我怎么可能诈骗呢? 我听着王刚的陈述,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他看起来还真逼真,不象是在撒谎。 一时间我也迷茫了。反正我是这样想的,我先借他钱,然后,一旦警察来了, 我就告诉他们王刚的朝向。因为此刻我不给他钱,他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来,狗急了 还跳墙呢。于是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王刚,告诉他好自为之。王刚千恩万谢的样子, 简直象一个落魄者,让我心里很烦感。 到我和王刚第五次见面的时候,王刚告诉我,他的事澄清了,请派出所的人吃 了饭。我说,这样好,你不用再东躲西藏了。王刚点头称是,说那几天他急得牙疼, 胃也不舒服。我没理他,我是在想,王刚的尾巴将会越来越藏不住了。 哪天你去我家吧,王刚说,我父母想见你。 你父母,我哼了一声,他们跟你一起住吗? 不是,我父母自己住,他们条件很好,不用我管。王刚说。 这时,我和王刚已经走出了市中心,到了一个公园里,因为是黄昏刚过,公园 里已没有行人。我隐隐有些担心,因为我对王刚有怀疑,可王刚似乎根本没有意识 到这么晚和一个还不算熟的女孩在这种空旷的地方有失大体,径直向一处长满野花 和蒿草的草地上走。我只好随行。 等到我们都进入草地时,王刚突地转身抱住了我,粗鲁地把他的脸向我的脸靠 近。接着,他的手竟沿着我衣服的下摆探进我的身体,我被惊住了,下意识地抽了 王刚一个耳光,王刚也吓了一跳。但是他不屈不挠地准备再度把手探进我的衣服。 我情急之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夺路而逃。王刚就在后边揪住我 的衣服说,你干吗要跑,男女之间要成夫妻不都得有这一关吗?我拼命拉开他的手, 说,要过这一关也不是在野外的草地上,那叫野合,你明白吗,你这个流氓,白丁! 王刚受了刺激,他疯狂地扑向我,将我整个压在草地上,他气喘着说,我就是要对 你耍流氓,要你跟我野合,我看你能不能跑出我的手心?我感觉这一次我可能逃不 出王刚了,所以我绝望地大喊:来人,救命!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应了一声:在哪? 王刚就闪电一样消失了。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竟是卜一凡,那个不要钱为我打赢了官司的律师。 我惊魂未定地拉拉身上的衣服,没有说话。 你没事吧?卜一凡半蹲在我面前看着我:刚才是你喊救命吗? 我点点头:一个流氓。 流氓他在哪儿?卜一凡问。 跑了,吓跑了。我说。 卜一凡松了一口气似地说,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我可以帮你告他的。 大律师,我说,你有没有搞错,我已经找不着他了,怎么告他,再说,他也没 敢把我怎样。 噢,卜一凡说,那么你来这么偏的地方干吗,会男友? 不,不是,我说,只是闷了,出来走走。 漂亮的女孩子闷了不应该随便乱走的,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卜一凡说。 那你们男人就可以随便乱走了?我不服气地说。 算了,不和你争论,卜一凡说,我是刚下班经过这里,还没有吃饭,你愿不愿 意陪我吃顿饭? 不了,我说,我哪里敢吃律师的饭,你们律师的时间都是以人民币计算的,何 况是饭局呢。 胡说,那种律师是财迷,我的饭是没有别的色彩的。一块吃吧,我很诚心地邀 你,啊,要是你怕我是坏蛋,我可以打电话让公安局的朋友给你送一根电棍来。卜 一凡开玩笑说。 我担心路上再遇到王刚,就答应了卜一凡。 卜一凡是一个很幽默的人。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找我很长时间了,他找 我是为了帮我介绍一份工作,是做一个企业的英文翻译。工作不大累,但薪水可观。 我正想离开美容公司,以便避开那些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的同事,同时也能避开 王刚,所以我就说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卜一凡说,我还要再核实一下,因为这事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了,兴许人已经 找到了。 我就有些担心的样子。 卜一凡笑了,说,放心吧,他找着人了我还可以给搅黄了。 你怎么能这样?我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挺厚道呢? 你是比别人要优秀一点嘛。卜一凡说,哪个老板用了你偷着乐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一个酒囊饭袋?我说,也许你就看错人了。 你别忘了我帮你办过案子,我办案能不察你的档案吗?不然你说了谎怎么办? 我可不想因为差错砸了自己的牌子。 卜一凡把我送回家,又把手机号告诉我,说有事尽管找他,同时让我等他消息, 如果那份工作成了,他约好让我请他喝咖啡。 我答应了,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来保护。 我没想到第二天王刚又打来电话,说让我帮他借四万无钱,如果没有那么多, 一两万也行,说现在有人因为他不跟他们合伙做生意,竟然向派出所举报他诈骗他 们四万元钱。他在电话中一味向我道歉,说那天他是喝多了酒,而且他确实是出于 喜欢我才那样的。 我命令他停止对那天行为的解释,我说一个人的瞬间行为透露着他的本质,我 们的关系到此为止,至于钱的事,我办不到,因为我已无亲无故,而且即使有,我 也绝不帮一个败类。 王刚就说,我都和你那样了,你不帮我谁帮我? 我急了说,你和我怎样了? 王刚说,我要是告诉别人和你怎样了,他们不就信了吗? 无耻!我说,好吧,你告诉我除了要我借钱给你,还有什么方法解决问题。 王刚见阴谋得逞,就说,再就是找我父母了。但你得见我,我把地址给你。 我想在电话里把地址要了,但转而一想,我应该知道是哪个派出所抓了他。 王刚的手被铐在一个小学教室的椅子背上。旁边两名便衣警察看着他。 王刚见我来了,仿佛见了救星,很快把地址告诉了我。原来那是一个全市最偏 远的小村子,离市区有四个小时的路程。王刚叮嘱我如果弄不着钱就把他父亲找来。 我问了便衣警察王刚犯了什么法,警察告诉我,他诈骗人家四万元。 我说,确凿吗? 警察说,我们不会随便冤枉人的。但是如果他能即时把钱交出来,可以从轻处 理。 我笑了笑说,这事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传信。 当我到达王刚的父母家时,王刚的父母正从地里干农活回来。那是一对饱经苍 桑的老人,他们的房子也不象王刚所描述的那样好,只是三间跟牛棚差不多的小草 房。一听到王刚被抓了,老人们的脸上并没有惊讶,只是他父亲叹息说,让他别和 那群地痞一块做买卖他不听,看怎么样,得不到便宜了人家就要找事儿。他母亲也 说,王刚自从离婚后就一直很败家,今天花一千,明天花二千,现在他连一分钱存 款都没了。我笑了笑,心想,我的亲戚真是糊涂透顶,当初他还抻着脖说我跟王刚 会过上好日子,王刚有五六万元的存款。看来这一切他根本就是听信了王刚的一面 之辞,也是一个受害者。 当我带着王刚的父亲回到市城时,天已经黑了,王刚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一群 地痞手里,至于警察和地痞间的桥梁是什么,我不大清楚,总之这事让我相信某些 国家公职人员是缺乏原则的,他们和黑道之间仿佛有着不可告人的关联。 王刚在屋子中间,周围有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地痞。见我和他父亲进门,王刚还 故作殷勤地向我介绍一个叫七哥的地痞头。我根本就没称呼,转身就准备把王刚的 父亲留那,自己走开,却被一个地痞拦住了,他的理由是:你们不交钱不能走。我 说,这跟我没关系。地痞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说不客气又怎样,反正我也 不怕死,你们打死我,正好为有人提供了为我报仇机会。我指的是卜一凡,是胡诌。 但是地痞着实吓了一跳。态度就和气了一些说,我们也是讲道理的,只要他能 把钱拿出来,我们不会为难谁的。这时我发现王刚的父亲很无助地样子,有些于心 不忍,说能不能说我和大叔商量商量。 随后,我把王刚的父亲拉出屋子。王刚的父亲说,商量什么商量,我是没办法, 谁叫他犯法了,叫他自己承受结局去。 我说,如果我们不给答复,他们不能放我们。 王刚的父亲说,好吧,说告诉他们我们去王刚的姥姥家借。有了明天送来。 就这样,我和王刚的父亲把王刚晒在地痞那儿。 四天后,卜一凡通知我去那家企业上班,做翻译。 按照约定,我请卜一凡喝咖啡,但帐却让他自己抢着结了。他说那只是为他想 和我一起喝咖啡找一个借口。 听说王刚最终还是被派出所收监了,判了三年半,诈骗罪。但实际金额我不了 解。 生命中与王刚的这段经历令我汗颜,所以一段时间以来我有些消沉。卜一凡自 从和我喝完咖啡,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总之他没再找过我,我也怕他已从公安局朋 友的嘴里知道有一个叫王刚的诈骗犯和我有过往来而瞧不起我,所以也不联络他。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