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断想 一 中国有句俗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功”,意思是一个人放着柴不砍,却来磨刀, 有人问他这不是会耽误砍很多柴吗?他说将来会补偿回来的,但我以为这人真是蠢 极了,因为将来毕竟是将来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他现在或一会儿之后不会死去。那 么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将来可言呢?所以动不动就谈将来的人如果不愚蠢至少也不大 聪明,而中国这样不聪明的人偏偏又很多,实在头疼呀。 乘公共汽车最讨厌的事情是交通阻塞,因为交通一阻,你下又下不去,走又走 不了,任凭有多少火烧眉毛的事情也只好等着。而骑自行车或步行就好得多了,至 少可以绕道或挤过去,所以如果有可能,我是从来不乘公共汽车的。这话也可以反 过来说,骑自行车时我就特别想乘公共汽车,因为出车祸时至少还有许多人陪着, 车上可以安稳地睡大觉,而不必忧虑和计较于眼前未来的幸与不幸,信也就自然平 和了。 骑自行车最讨厌的是红灯,因为无论你有多高的技术和多急的事,只要一见红 灯就必须得停,除非你钱多不怕罚,车多不怕扣,而罚和扣就会更耽误时间。所以 红灯是讨厌的,白天一旦遇到绿灯你会感到莫大的荣幸,而到深夜里再见到绿灯时, 却觉着有些讽刺与讨嫌的意味,因而有些不快了。这时候我倒宁愿遇着红灯,因为 面对曾肆无忌惮地阻拦你,而今你可以随意去嘲弄的东西,实在是人生一大块时。 过去的名字叫幸福,现在的名字叫痛苦,未来便是现在与未来所产的混血儿。 或者也可以说,过去的名字叫痛苦,现在的名字叫幸福,未来仍是现在与未来所产 的混血儿。人世间的模式大致如此。所以过去幸福现在仍幸福或者过去痛苦现在仍 痛苦的人便少得可怜。而过去、现在和未来感到同样幸福或痛苦的根本没有。 大千世界,形形色色,谁能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好还是怀呢。 思想深刻的人相信自己甚于相信别人,因而自负。思想不深刻的人相信别人甚 于相信自己,因而总是后悔却不知改。 在别人的思想强奸了自己的思想时,投机的人依旧会洋洋得意。 在所说的话没有用也没有害时,思想者会保持沉默,而投机者则如枝头百灵。 你只有在被别人责骂而不觉到伤害时,你才是真正可近的人。 二 人生在世不交朋友不可能,交了朋友不受益不可能,不受伤也不可能。为了受 益而去交朋友的永远不会交到真正的朋友。但真正的朋友一二足矣,多交不宜,多 则滥,酒肉之友更不可交,交之会受损。患难之交方显真情,因此交友何须更多。 人世匆匆,大多相互利用,市侩也罢,潇洒也罢,反正有实惠在身,何惧人言,只 是太累,从心里往外累。 交朋友受伤是因为太不市侩,动了真感情,心里没有设防。大侠古龙有言:一 个人唯一能伤害的恰恰是真正爱自己的人。试想,人到了真正时,心如何还会包装。 雨打风吹起来于是就太容易。想想,这世界有时太残酷。 然而,也惟有真正付出过的人,才会看到人生中最灿烂的东西。才会了解人生 的真正是怎么回事,虽然受伤的也许很重。 三 读书是为了什么,真正喜欢书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回答这问题。因为不好答,说 学以致用,固然讨人喜欢,但是太累;为了消遣娱乐呢,潇洒固尔又未免轻浮。我 喜欢书也许够不上真正,但我总觉得读书本身应该就是一种目的。就象爱一个人, 爱是目的才算真正,若只为了财、色或者仅仅结婚而去爱,这爱字在自己心里先就 贬值了。 读书的人生是一种消闲的人生,一种出世的人生,一种身心俱醉、严肃娱乐的 人生,也是一种放马三千里、天高任鸟飞的人生。老子说:无为无不为,此之谓也。 四 当你相思到刻骨之时,才会觉到寂寞的存在。当你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爱人痛 不欲生时,你才会知道,寂寞其实也是一种美丽,艳如花,凄如血。 长夜漫漫,钟声或者会很远地响起,梦醒时分,你是否想起了那一个夏日的午 后,也许太缠绵的故事终会让你泪漫枕畔,但那许多许多美丽的过往,却又诱着你 一想再想。 于是心化作了蝴蝶,偏偏于昔日的花丛。花开了,还是那么的艳,仿佛你也看 到了所有失去的都在重回,所有重回的都想梦一般充满了色彩。于是你笑了,笑得 那么投入,是因为这所有不可能的吗?还是因为寂寞竟会引起这许多缤纷的情怀。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