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咖啡 作者:champ 她寄来一张“狮子林”的照片,没有只字片语。 他26岁认识她的,那时她刚刚大学毕业,22岁,在一家电台做编导,单纯、 执着,喜欢穿全棉的T 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他所在的公司加大在湖南地区的宣 传,准备好资料送到电台广告部,她蜷在墙角,面无血色。 她靠在他怀里,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不停地颤抖。他开车送她去医院。急 性阑尾炎,要动手术,她的亲人不在长沙,他说他是她男朋友签字,然后帮她请 假,她推进手术室时交待他的。后来她告诉他,她叫沁。 他告诉她,他叫辉。 那年的夏天暖暖的,有风,阳光不那么刺眼。他开始和沁交往,他说喜欢看 她天真无邪的眼神。沁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她不太喜欢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听 他说。 “你喝什么?” “巴西Santos.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动得很慢,声音柔柔的,眼睛很仔细的 看着服务生。她的嘴唇带着一抹紫色,他曾问过她的,但她不涂口红,甚至很少 用化妆品,她说她皮肤过敏,她只喜欢ZA的唇膏,她唯一的奢侈。 他常常带她喝咖啡,有时候她也会做饭给他吃,他不吃辣,而她吃得很辣, 她说如果湖南人不吃辣的话就不叫湖南人了,而他习惯了江南的甜食,他说这也 是他无法舍弃的。 她问他会离开这里回苏州吗?他说不知道,如果这里的工作稳定的话也许会 在这边结婚,说这话的时候他定定地看着她,她脸红得跑去厨房端菜。她做的菜 很香,特意没有放辣,但她吃得很香。 但辉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辣而说话却那么轻柔时,沁很认真的说:“外表 可能不同,但骨子里依然是有一种辣劲的,这是湖南人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宿 命。”她是信命的。 她说很想去苏州看看,因为那里有很多著名的园林建筑。 辉说:“我就住在‘狮子林’的旁边。” 辉一个英俊的男人,嘴角常常带着一丝微笑,目光是温和的。 他告诉她,他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初恋,交往了六 年,最后嫁给了他最好的朋友,他背上简单的行李在她结婚的那天晚上逃了出来, 然后四处飘泊。他说的时候目光是寒冷的,她突然觉得特别心疼,她想安慰眼前 这个男人,用她所有的爱,于是他们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面做爱,她很痛,但没 有叫出来。当他看到她留下的红色的血迹的时候,突然使劲的抱着她,就像要把 她融进他的身体里一样,她用力抬起他扑在她颈上的头,几滴眼泪挂在他长长的 睫毛上。 她感觉这个世界她是最幸福的。 他和她在一起是安静的,她问他,她是不是很笨。他说他喜欢这样的她。她 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喜欢上这个喜欢忧郁、温和的男人,有时候她幻想和他结婚 后的样子,那种安静而平凡的生活,她曾经幻想过像恋爱小说上一样浪漫的爱情, 但现在她却觉得这种朴素才是她最想要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就算是在激情迸发的时候。她想用她的爱来抚平他曾 经的伤口,所以当他要她和他一起住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她没有告诉她的父母 亲,她知道他们一定会伤心的。 这是她认为应该而且理所当然要做的。她开始照顾他的起居,像一个真正的 妻子。 他现在偶尔带她去喝咖啡,有时候也会买一束香水百合回来送给她。她学会 烫衬衫,学做简单的江南菜。每天做了饭菜等他下班。有时候她都忘记了她也在 上班,有时觉得工作的意义并不比给他做饭洗衣服重要,她一味地迁就他的时间。 他升得很快,做了湖南地区的副总经理,每个月初固定在银行里存一笔钱给 她,存折放在她的抽屉里,但从来没有动过,她要用她自己的钱来维系这段爱情。 他开始回来得很晚,她问过一次,他说没办法这是应酬,她就再没有打电话 追问过,她知道爱情里如果没有自由的话,双方很快就会厌倦的。她给了他绝对 的自由空间。 她常常坐在沙发上面睡着了等他回来,电视开着,饭菜放在桌上。他回来时 轻轻地抱起她放在床上,然后收拾好她没有碰的饭菜。 她的胃开始不定期的痉挛,她没有告诉他,开始吃一些胃药。他发现她的身 体最近越来越凉,他只得用他的身体来温暖她。她的朋友很少,这与她是本地人 有关,还与她生活的重心有关。静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是北方人,很豪爽。 她偶尔会和她去“平和堂”买礼物送给他,东西很贵,但她却不心疼。她开 始完全的素面朝天,连ZA也丢弃了。静说她好像已经步入黄脸婆的阶段了。沁笑 了笑,是幸福的。 认识一年,她完全按他的生活习惯生活着,他现在很少带她去喝咖啡,但会 打电话告诉她是否回家吃饭,他不想看她晚上坐在沙发上等他等到全身冰凉。她 是固执的,因为她爱着他。 沁存了很久的钱买了一套很漂亮的煮咖啡的咖啡用具。那天辉回家吃晚饭, 她做了红烧鲤鱼、家常豆腐、铁板牛肉和三鲜汤,饭后煮了两杯Mocha ,他说很 好喝。 辉看着变得消瘦的沁,无限怜惜的说:“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这让她想 起第一次和他做爱的那个晚上他的眼泪,这是她一直无法忘怀的,所以她一直相 信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偶尔她也会想是否配得上辉,毕竟他年轻,英俊,事业 有成;她却已经开始在衰老,手上的皮肤由于过多的接触水而变得异常干燥,冬 天还会裂出口子;眼角出现了细细的皱纹,而她还不到24岁。就像静第一次看到 辉时说的话:“这个男人帅得有点一塌糊涂。” 她整夜整夜的在房间里面来回的走动,给了辉自由的同时她开始沦为时间的 奴仆,辉不在的夜晚她就觉得漫无边际的长。有时候听到辉来回的声音她就跑到 沙发上假装睡着了,她怕辉看到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只想做安静守候着他 的那个女人。 她愿意让自己相信这个男人。但辉依然没有说爱她。 快到冬天了,沁的手开始生冻疮,胃痛变得有些频繁。电台的工作因为执着 的精神和美丽的文字,总算做得还算不错,静说:“如果你没有男人,一定会活 得更精彩的。”她说:“可惜我已经进了爱情坟墓。” “那么平凡你受得了吗?如果是我,早就一腿揣了,任他有多帅多有钱,我 要的是天崩地裂的爱情。”静的爱情观是沁以前也有过的,直到辉的出现。 辉从入冬就很少回家吃饭,沁也懒得做,吃大量的泡面。冬天她就开始怕碰 冷水,刺骨的痛还有温暖后冻疮的痒。 辉开始不回家,开始时很少,沁没有打电话给他,可能是习惯了在夜晚等着 他抱她到床上,她极少问他的行踪。后来等待的时间越来越多,她开始靠吃一点 安定才能入睡,但她依然不问。 辉打电话给她说晚上会回来吃饭。沁很开心,做了很多菜,还有“巴西Santos”, 辉回来得很晚,咖啡已经凉透了,很难喝。 沁笑着对辉说:“我去把菜热一下吧,很快的。”“我在外面陪客人吃了。” 沁有点失望:“那你也不打个电话,明天再吃就没那个味道了。” “对不起!”…… 沁开始流泪,她知道辉要对她说些什么,她开始有些害怕。但辉没有,紧紧 地抱着她,喃喃自语道:“你怎么这么让我不放心!”晚上沁抱着辉一又一次的 做爱,直到她有些痛。辉沉沉的睡去,她轻轻地抚摸这个英俊的男人像婴儿般的 睡脸,听到心里有一角开始在脱落的声音。静很担心她的身体,沁变得越来越瘦, 叫她请一天假去看一下医生。 阳光暖暖的,从医院回来,她把被子晒在阳台上,很羡慕的看到楼下院子里 晒太阳的一对老人,眼角竟有些湿湿的。 楼下有个穿红色风衣的女人朝她这边的阳台看了几眼,沁希望自己能像那个 女人一样漂亮、有气质。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笑,竟变得这样的喜欢妒忌。 医院的诊断结果出来了:严重的胃溃疡。医生说再不加强注意的话很可能会 转化成胃癌,然后给她开了付“疏肝理气,清胃活血”的方子,还告诉她不要久 郁不解和吃辣椒,这对恢复没有好处。 沁开始熬药喝,辉回来的时候常常药味已经淡去。他往沙发上放了床被子, 让沁等他的时候好盖上。 “我已经等了你一年零三个月了,不怕再等。”沁说话的时候嘴唇翘起来, 有些孩子气。他无法说服她改掉等他的习惯。他安静的抱她上床,然后用身体来 温暖她。 沁不再喝咖啡,热咖啡的味道才是醇的。她没有告诉辉喝咖啡的习惯是第一 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养成的。她很小心地看着服务生她说错了名字。 那个穿红色风衣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说她叫惠,是辉以前的女朋友。 是初恋的那个吗?“沁觉得自己问得好蠢。 “我想是,我从18岁就跟他在一起。”女人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江南特有 的婉约动人的气质,比她显得年轻,这让她妒忌得要命。 “可是你嫁给了他最好的朋友?”女人的眼眶开始湿润,沁有点手足无措。 “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从一开始就彼此互相伤害……我们吵得越来越厉害, 有时候还动手……我发现那时候我们的爱就是不断的伤害,好像那样才能证明我 们重视对方。我知道他的好朋友喜欢我,有时我就用他来气他,每当这个时候辉 就会变得失去理智,打在我身上的拳头很重,可我很幸福,证明他是爱我的,而 且非常爱。当我无法忍受的时候我就离开他一段时间,我知道他会等我。于是, 我们这样分分合合了六年。” 沁的身体有些僵硬,她不知道原来辉的爱是如此强烈,而她只能感受到温和 的辉。 惠的眼泪流了下来,很清澈:“我以为我们会结婚,可是他却和别的女人好, 他要报复我,我要比他报复是更厉害……”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坚锐,像刺猬: “我嫁给了他最好的朋友,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可是我错了……”。“我离婚 了,我希望回到辉的身边。”“但辉却一直在犹豫,他说他放心不下你。” 沁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说,她终于知道辉一直隐忍的是什么。终于 知道,有些东西她是无法改变的。沁辞去了她很喜欢的工作,离开了这座城市, 她不希望给辉留下任何藉口。 离别的那天,沁走了很长的路,从雨花亭走到五一路再走到岳麓山,她想跟 长沙做最后的告别,她所喜欢的城市。晚上,沁做了很丰盛的一顿饭,她给自己 放了很多辣椒,辉要她少吃一点,沁笑着说:“就这一次,就让我任性这一回, 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辉微笑着,依然很温和。 沁笑得很灿烂,在心里祝福辉和惠能幸福。 她带走了属于她的所有的东西。其实从搬进辉的房子后她给自己买的唯一的 东西就是那套咖啡壶。 辉没有送给她任何物品,连说爱她都没有。信和存折放在桌子上,她没有告 诉他去了哪里。每月存下来的钱积了很大一笔,沁觉得这个礼物也许够大了,其 实她知道这本身就是辉自己的。 她说不会祝福他们,因为湖南人是很辣的,可是咖啡却中和了这种辣,所以 她只能选择离开。她会恨他的。 沁写得很绝情,她不希望他内疚。 她向静告别,没有告诉她的地址。 她去了苏州,在“狮子林”旁边租了套房子。 一年后,她寄出一张“狮子林”的照片,没有只字片语。沁想,辉应该和惠 结婚了,这算做祝福。沁并不知道,辉和惠分手了,在她离开的第二天,他抓着 沁的诊断结果单整个城市的找她。 存折依然放在桌子上,只是又加上了一年的钱。 天空开始下雪,长沙很久都没有下过雪,雪白的装满了整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