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的时候我们一帮人,常往动植物园跑,白天的时候我们要从正门进看门的老 头不让,说我们已经够买票的年龄了。然后我们就围着动植物园四外找能钻进去的 地方,实在钻不进去就从栅栏上边跳,害得里边的管理员追我们好多回,有一次老 太太把鞋都跑丢了。到后来长大了些这里就没来过几次,大学是跟女朋友没事儿到 这里走走,看看那个没尾巴的老虎。但已经过去多年了,想想这里我至少有五年没 来过了。 此时这里漆黑一片,四外的寂静中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黑夜身处此 地的感觉像与城市隔绝,如步入一荒山野岭而四外都是凶狠无敌的野兽在看着你吼 叫。突如其来的恐惧,不知为何,但我清楚不会是环境的所致。来到那个山下,望 上去发现比以前高了很多,而且边上的台阶也是以前所没有的,顺着台阶向上爬去。 到山顶时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喘着粗气喊了两声“小慧”没有人应,隐约地 听见了缥缈的哭声。小慧在山顶的一边坐着,低着头抱着膝轻声地哭泣,身旁放了 几瓶没有喝完的啤酒和一包香烟。我走到她的身旁蹲下,轻轻地拂着她的头发。她 一动没动的好长时间,好像我根本不曾来过一样。一会儿她突然地站了起来,脸上 挂着泪水杀人般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慢慢地向前移动嘴里说着“我要你死。” “我要你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我要你在我的心里消失。” 刚才到来时的恐惧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发现让我去面对自己的死亡时,我 是可以如此的从容。如果今天她要杀死我,我不会躲避更不会反击,让她来吧!让 我在最幸福时候离去带着满是微笑的画面走开,那是我一直的奢望。况且死在小慧 的手里,我很心安,我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刻,有过年少时的激情。即使是现在她 也是为了爱我或者恨我,才想要我死。这样岂不是为我的死更添了些浪漫的色彩, 我把眼睛闭上脑中想着我的小雨我的老婆我的老妈我的老爸,还有我的那些朋友一 闪而过,最后是小慧凶狠的眼神。 很长时间过去了,我的胸膛里没有刀,我依然完整地在那里想着。小慧扑到了 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呜呜地哭着说:“你知道吗?我想杀了你,我真的想杀了 你。但是我做不到,在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给自己勇气,但我还是做不到。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哭声与话语在静悄悄的山顶显得空洞凄凉。我一直没有说话,在等 着她平静,等着她哭完。 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我抱着她眼睛向她的身后望去,夜晚的长春都尽收眼底。 几分魅力几分朦胧几分豪华几分灿烂,这就是我喜爱的长春,长春的夜。 她在我的怀里动了一下问我:“你为什么今天要来?为什么你那天不来?” “没有那么多原因,只因为我比较理智。” “你现在抱着我,你认为你理智了吗?” “那是因为现在你在伤心。” “我每天都在伤心,为什么你只在乎今天?” “因为直到今天我才发觉你变得让人害怕。” 听到这句话,她猛然推开我,低着头回到了我来的时候她坐的地方坐下。拿起 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手中的瓶子向远方的山下扔去。我在离她 不远的另一边坐下,点燃了一根烟。 我轻声地问她“你告诉我你伤心的原因吗?我不懂,更想不明白。” 过了好长时间,她抬起头望着远方的星空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也不懂,不懂 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更不明白当年我为什么会碰上你。那时我是多么干净多么纯, 可现在的我就像一堆破烂。连扔的地方都没有。” “别这么说,你就怪我吧!如果你现在还想杀我你就杀吧!” “我是想怪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怪你,才致使我无论怎样都忘不掉你。在我结 完婚的第一年我很欢喜,我认为我又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在没有激情的夫妻生活 中,我慢慢地又开始厌倦。一直发展到每次跟我丈夫做完爱都会想起你,但那段时 间很多世俗的责任捆绑着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你知道那两年我忍得多么痛苦 吗?我到我们医院的神经科检查过,我一度认为我得了抑郁症,而且越加严重。我 怀疑我会疯掉,在那两年里神经压制到了极点,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最后在丈 夫的关怀下我开始一点点恢复。可正当刚刚完全恢复了的时候,你又无缘无故地出 现在医院里,而那天你还脱了裤子让我看你的那里,其实所有的所有都是你那里带 给我的,我又一次呆了傻了。然后我丈夫又离开我出去学习,一切都那么巧,巧得 像电影情节一样,让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根烟放在嘴边。我坐在这里抽到了第几根烟 我已经记不清了,伴随着耳边呼呼的春风,从小慧嘴里穿出的依然是沙哑深沉的声 音。如同多年前的那些大学寂寞的夜晚,抱着广播等着小慧讲一个个耐人深思的故 事。只是今天我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还是一个没有多少画面的主角,我只能听只 能心痛。小慧又开始说了。 “我天真地想既然从你开始的记忆,就应该由你来结束。所以后来我又找到了 你,但那时的你对我已经不屑一顾了。在没有办法的日子里,我分析我们多年前的 那段日子,其实无非就是我的第一次放纵第一次疯狂。即使没有你现在一样也可以, 在老太太每天去医院的那段时间,我注意着他。思想告诉我利用他我可以忘记你, 可是我又错了,因为我还是做不到。跟他在一起,我想把所有的欲望都扔给一个跟 自己无关的他的身上,每天疯狂地做爱,不去想后面的一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我自己的答案依然是无奈。我又一次错得不能走回,有人说一个人做完爱后想到的 第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的最爱。我可以证明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从几年前到今 天我每次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你,但我并不爱你,只有你留给我的难以摆脱的伤痕和 那青春永无止境的疯狂回忆。我想了无数个办法都不能逃离,剩下最后一个没有办 法的办法就是让你死。让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带走。” 她停下了话语,四外静得让人心寒。我现在很乱,乱得脑中无所及四处乱撞。 我没有想过她的重新出现是这样的原因,而且曾经藐视过她的做法。有些内疚和酸 楚从心底提升到了最高点,即使这样我现在也不能够做些什么。对这个心里有些扭 曲的女人,此时没有爱更没有怨恨,有的是淡淡的怜悯。 “你过来杀了我吧!我一直认为自己比较勇敢,但真正去决定自己或别人的生 死的时候,我往往会胆怯。所以现在想求助于你,为你自己解脱吧!还有一句对不 起!我知道这句对不起没有一点作用,可是我依然要说,而且是真诚地说。”我看 着她的背影,对她说。 淡淡的月光下,我们俯视着身下这个熟悉的城市,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她每一滴 眼泪落地的声响,但她坐在那里依然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