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不是丁朝阳的出现,周国琦的人生轨迹是不会在后来发生重大转折的,他 一定会按目前的趋势而官运亨通,甚至在若干年后或许会成为一名高层的金融领导 干部。命运这东西很玄妙,比方说韩信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生死一萧何,你 能说得清他们的人生相逢到底是不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呢? 有时哪怕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也可能悄然影响和改变你整个的一生。七年后 当周国琦蓦然回首的时候,也只能在自己心里幽幽一声轻叹罢了。当然,这是后话 不提。 这天,周国琦正在他硕大的老板桌上埋头批阅文件,“嗨,大哥!”一声宏亮 放肆的招呼惊得他猛地抬起头来,丁朝阳正嬉皮笑脸地站在他面前。 周国琦看清是他,顿时把脸黑了下来,招呼也懒得打,头扭向了窗户,气恼地 说:“你小子还知道来呀,我还当你携款潜逃、隐姓埋名了呢。” 几天来周国琦翻来覆去老睡不着,原来,给丁朝阳的那笔50万元贷款到期一个 多星期了,还不见他履约前来如期还款,电话都打破了也找不着他的人影。这是周 国琦到东山后三年中唯一一笔凭感情而不是凭原则放出的贷款,既无抵押又无担保。 五十万,毕竟不是小数啊!万一……!因而一连数天,周国琦心头老是有团阴 影如魔雾般地翻滚,心中又焦又恼,咬牙切齿,暗暗念叨:那混小子千万别坑了我 呀! “嘿嘿!大哥,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着急了,都怪我的一笔货款回来晚了几天。” 丁朝阳汕笑着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翘起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也真是的, 急什么呀急? 连我也不相信了?我坑害谁还能坑你呀!我巴不得你马上飞黄腾达呢!“ 周国琦看着油头粉面的丁朝阳,西装革履包装了一身名牌,精瘦得象个猴子, 因为皮肤白晰又长了张娃娃脸,他只比周国琦小三岁,看上去却好像年轻一大截。 周国琦见他一副开心样子,猜他把款子带来了,脸色才渐渐缓和了过来,嗔怪 道:“你电话也不打一个,你象个游魂野鬼一样到处飘,要是真当了缩头乌龟,我 上阎王殿找你去呀?”发完牢骚,这才起身给他递了一支烟,又给他沏了一杯茶。 丁朝阳摊开双手,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哎呀呀!我的好大哥,小弟难道就 这点出息呀?咳,大哥我告诉你,如今这钱还真他妈的好赚!去年我找你的时候百 把万家当全投在了批发商店上,你贷给的这五十万元我专门用来倒腾物资,什么紧 俏倒什么,真帮了我的大忙呢! 周国琦坐到丁朝阳旁边,看着他的得意劲就问:“看你的那副德行,怎么?最 近又发了笔横财是不是?” 丁朝阳仰头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白了周国琦一眼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嘛,你连乐都不许人家乐?嗳,大哥!现在,你猜我的家业到了多少?”不等周国 琦插话,丁朝阳歪着脑袋,得意地挑起了三根手指摇了摇。 “三百万?吹牛!”周国琦真的以为他在扯淡,手一摆说:“一边去,一边去,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是个大炮筒子?你说的十句话,我最多只能相信三句。” “嗨!你真把兄弟我给看偏了,摸爬滚打上十年,这点能耐算什么,兄弟我如 今也能算得上是肚子里行得船、胳膊上走得马的人物了,白道黑道我都是游刃有余 哇!”丁朝阳抑制不住内心的轻狂,不服气的夸耀着,坐在沙发上手舞足蹈。 周朝阳仍旧有些狐疑,不屑地说:“甭吹牛啦!你还捡钱嘞,经商能有这么大 的暴利吗? 那改天我这个行长也不干了,跟你发财去。“ “你这个行长不干也罢,跟我们比起来也只能算是穷人,真是孤陋寡闻!我们 是在吃政策饭呗!这几年靠价格双轨制发横财的人多的是。”丁朝阳慢条斯理地解 释着,“现在到处都在铺摊子办企业,基建材料和生产原料僧多粥少,国家当然是 保重点,不是在提抓大放小吗? 那县乡企业怎么办?没娘的孩子天照应呗!就要靠所谓的‘市场调节’,说白 了,也就是出高价,我们这些人赚的就是两头牵线搭桥、利人利己的钱,我们就是 市场!“ “你是市场?你还是市长呢!牛皮哄哄的!”周国琦继续挖苦着。 “大哥呀,怎么跟你说呢?市长又怎么样?如今是不找市长找市场了,都一回 事,我们比市长还牛,没听别人说现在是有钱能使官推磨吗?反正,钱越多越能挣 钱,实力越大越能手眼通天。”讲到最后一句,丁朝阳手指着房顶,好像自己一伸 手就能抓下朵云彩来。 周国琦哂笑一声,深深地瞟了一眼丁朝阳,不禁在内心感慨道:眼下的丁朝阳 与十年前他手下的调皮战士真是判若两人!虽然丁朝阳不是做的什么正儿八经的生 意,但他还是为丁朝阳感到高兴,毕竟是共过生死的兄弟! 周国琦永远也不会忘记,是丁朝阳救下了他的性命。当年自卫还击战时,周国 琦是连副指导员,精干机灵的丁朝阳是连部通信员,在一次战斗结束打扫战场时, 一名负伤的敌人悄悄瞄准周国琦举起了枪,恰恰被眼尖的丁朝阳发现了,他一声惊 呼,侧起一腿猛力蹬向周国琦,周国琦在向右倾倒的瞬间中,一梭子子弹在身旁呼 啸而过,其中一颗子弹还划破了周国琦的左臂。事后,周国琦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要不是丁朝阳的那一脚,周国琦现在也许就会长眠在麻栗坡革命烈士陵园了。 从这以后,他们要好得像亲兄弟一般,周国琦曾一心要扶持丁朝阳,很快就让 他当了班长,后来就在要提拔他为排长的前夕,丁朝阳这小子不争气,出去吹嘘自 己是战斗英雄,跟驻地的女青年谈恋爱,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那家人闹到部队 找丁朝阳算帐,部队将丁朝阳作了复员处理,时任营副教导员的周国琦也保不了他, 他们才无奈地挥泪而别。 一开始,他们还有书信往来,不久,也就是从82年夏天起,丁朝阳不堪忍受面 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离家当二道贩做些小生意,就同周国琦完全失去了音信。 直到去年年初的一天,丁朝阳突然从天而降地找上门来,着实让周国琦又惊又 喜,周国琦只是隐约听战友说,丁朝阳这几年做生意做发了,已经有了百万资产, 在省城开着一个批发店,但没有联系上,不知是真是假。 一番亲热后,二人互诉了这些年来的经历,丁朝阳的坎坷经商历程让周国琦唏 嘘不已,丁朝阳以一千元钱起家,十年内从一个餐风露宿、荷担唱诺的贩夫走卒发 展到拥有百万身家的大款,悲凉辛酸的故事自然很多。 他的发迹主要是八七年以来从倒国库券开始,到后来门道熟了路子宽了,见什 么倒什么,见缝插针而倒出来的,近年有了百万身家,便在省城小商品一条街开了 一个批发店。 丁朝阳当时找上门来主要是为了求周国琦帮忙搞点贷款,周国琦确实感到左右 为难,他到东山后还没办过一件违反原则的事。但周国琦又是一个非常讲哥们义气 的人。 他往深里想,没有丁朝阳,也就没有他的今天,如果说当行长那就是在阴间当 了。况且凭丁朝阳的经济实力,凭俩人间的生死感情,还不至于有太大的风险,因 而周国琦最后还是咬咬牙破例贷给了丁朝阳50万。 周国琦叫来信贷科长孙业良,办妥了收贷手续,内心甚至还有些惭愧起来:看 来这丁朝阳还是守信用的,自己仅仅因为他还贷迟了几天,就胡猜乱想的,哪像个 做大哥的嘛? 当晚在周国琦家酒足饭饱之后,俩人又海阔天空叙谈了很久,丁朝阳拿出一个 在省城开户的五万元存折说:“大哥,你千万别想偏了,这是我以你的名义开的存 折,我不是贿赂你,这不过是小弟的一片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周国琦一皱眉,抬起右手连连摇晃着,正色道:“你如果真的把我当大哥,就 把这玩意收起来,我到底为什么才帮你?难道就是为了吃你的回扣吗?我们兄弟之 间也做起交易来了?” 丁朝阳苦笑着叹道:“看看,看看,你果真是想偏了吧。唉,也罢,这个存折 我还是先替你保存着,以后对大哥的敬意也都放到这上面,你想仕途发达,这打通 关节是少不了的,咱们谁跟谁呀?” “你还不明白我的为人?金钱交易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我给你帮忙纯属真心对 真心,生死兄弟嘛!只求你别压我的脚就行了。”周国琦满眼真诚地说。 丁朝阳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再怎么样也决不会拖累大哥你啊! 大哥发达了也是我的福气啊,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兄弟能够联手干事业的话,将 来一定能成大气候呢!” 眼看周国琦不会收他的存折,丁朝阳只好又揣回口袋里,“唉,这年代象大哥 这样的人,真是象国宝一样稀罕了哇!大哥这样坚持却小弟的意思,我就先替你保 管着吧。过一阵子我要把业务发展到深圳去,大哥可一定要赏脸去看看小弟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