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 作者:丛君 那年,我还不满十五岁。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学完了初一 的课程。可是,那年暑假和随后的两年学业却让大革命给侵吞了。按常规,该放暑 假了,可学校里谁也不过问此事,好象根本就没有这会事。 隐约记得那年春天开始,报纸,广播便开始宣传,批判封,资,修,典型人物 便是,邓拓,吴晗,廖沫沙,还有他们的文章和刊物,大毒草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 等等。 学校里开始写起了大字报,扑天盖地。起初是批判报纸上的人物,后来渐渐的 出现了揭发批判老师和校长及教导处主任的大字报。再后来连最初由学校组织的清 一色红五类组成的红卫兵,也被称为保皇派。我因为家庭出身是中农,不是红五类 而未被红卫兵吸纳。 尽管年纪很小,总觉的心理上非常不平衡,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没过几天,一竿造反大旗扯起来了,一个革命组织名曰: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成 立了。 为了摆脱孤立感,我鼓足了勇气,敲开了他们的门,组织的领导人接见了我, 他们是初三的学生,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然后让我填写了一张申请表,我便成了 造反派的一名成员。 十月了,刘,邓,陶,也批判过了,彭,罗,陆,杨也批判过了,连当时的市 长也批判过了,似乎没事可干了。我们几个开始商量去首都北京,接受伟大领袖毛 主席的检阅,我们四个人组成一个小组,由红卫兵组织开了一封派我们去北京革命 大串联的介绍信,我们各自收拾了行装。说是行装,其实只是一个破书包,装了一 点馒头,咸菜,用于路上充饥。 临出发前,娘给了我七元钱和十几斤粮票,作我的旅资。直至今日,一想起此 事,心中便有些凄然。即便是如此也难为娘了,那时她在家养病,家里景况很困难, 家中七口人,最小的妹妹只有三岁,每月仅靠百余元收入生活。要知道七元钱约为 当时一个人的最低月生活费。 我们到了火车站,天渐渐的黑了。车站前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是去北京的红卫兵, 车站剪票员大声招呼着,让红卫兵们排成队。等了一回儿,前面的队伍动起来了, 不是向车站正门走,而是向侧门走去,队伍越走越快,终于跑起来了,黑暗中,不 知谁摔倒了,背包里掉出来的苹果在马路上古碌碌的滚动着,大家都拼命的跟着队 伍快跑,生怕掉了队,赶不上火车。没人顾及路上的苹果。 我们跑步转了一个大圈,好不容易才来到火车边上,等上了火车,才知道上了 当。车厢里早已坐满了人,过道上站满了人,有人则躺在座位底下和行李架上,连 厕所里都站满了人。 实在想不起来我们是如何度过这段艰难的朝圣旅程的,依稀记得我是靠在盥洗 间的洗手盆旁边,不能活动,不能上厕所,没有水喝,一直站立到北京。也许是年 代久远了,记忆中好象那时并没有累和难受的感觉,可能正应了那句千古名言:傻 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假如现在让我再重复当年的历程,大概我会因难以忍受 而退却。 到达北京永定门车站时,大约是下半夜。辗转我们被送到东八里庄小学住宿。 教室的地上铺着麦草,上面铺着苇席,权做我们的席梦思。我们在这里等待着 伟大领袖的接见,记不得具体日期了,那天来了一群解放军,开着崭新的解放车, 车厢上绑着木杆,隔成数个方格。我们被按个头排列,安排在方格里站好。我们被 告知伟大领袖毛主席要接见我们的消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家激动万分。 汽车出发了,从东八里庄到天安门有很长一段路程,可能因为太兴奋,不知不 觉天安门临近了,广场上坐满了红卫兵,长安街留出了一条通道。只听到毛主席万 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我们手持着毛主席语录,连连喊着口号,目不转睛的仰视着 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可能因为车的速度太快,我们在天安门广场上停留的时间 太短,伟大领袖只给我留下了很模糊的印象,毛主席身着戎装,频频向我们招手致 意…… 或许在广场上的红卫兵可以仔细的看到毛主席的伟大风采,而我们充其量只能 是很快的浏览了一下,我们所乘的车只是减低了速度,一点也未停顿,顺利的通过 了天安门广场。 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一日星期三上午09:31:45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