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选择 黑暗中,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云薇接起电话,堂姐的声音传来,“这么 晚跑哪里去了?” “和朋友出去了。” “哪个朋友?” 云薇迟疑了一下,她毕竟刚刚和江颜在一起,她要不要现在就将这件事告诉家 人?云薇扯开话题,“家里没人,怎么不打我手机?” 堂姐却像抓住了什么,“我这是按照你母亲大人的吩咐,不定时查岗,如果打 你手机还算什么查岗……” 云薇不由得发笑。 “别扯开话题,”堂姐的话又犀利起来,“要是平时你早回答我的问题了,今 天怎么吞吞吐吐的,说,你到底跟谁出去了?” 江颜早就说过她不适合撒谎,一撒谎就会被人发现,她现在还没张口骗堂姐呢, 就被抓住了小辫子。 “云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云薇还没说话,堂姐已经乐起来,“我昨天还跟你堂姐夫说,我说你们八成能 在一起,果然被我猜中了。他本人条件不错,家世也好,我和他又一个单位,对他 的人品也有一定了解,如果这事告诉家里的长辈们,他们一定会高兴的。你们都有 这么大进展了,也没人告诉我,真是不够意思,等我打电话批评他。” 堂姐肯定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云薇连忙说:“不是,姐,不是他。” 堂姐愣了半晌,“谁?你说不是谁?不是赵洋?” 云薇嗯了一声,“不是赵洋。” 堂姐意外地问:“不是赵洋,那是谁?” 云薇差点顺理成章地说出江颜的名字,“你不认识。” “咦,”堂姐诧异,“难道是你新认识的人?” 云薇抓着话筒,笑,“也不算是。” “在哪儿工作?家世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领回家?”一系列的问题,问得云 薇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个人人品好。他适合不适合你啊?了解不了解你 啊?其实你和赵洋真的挺合适,你知道吧,他的未婚妻也是出车祸意外去世了,所 以对你,他很真诚……”堂姐说到这里,云薇听到堂姐夫在电话那边嘟囔了什么, 堂姐有些发怒,“你捣什么乱。” 电话那边似乎被人捂住了。 过了一会儿,云薇听到堂姐不大自然的声音,“不说这些了,我说你啊,还是 早点给家里长辈打电话告诉一下,他们要是知道你肯找男朋友了,一定高兴得不得 了。” 云薇忍不住笑出声。说得好像大家生怕她会孤独一生似的。 早晨云薇刚打开手机,就接到江颜的信息。 打开信息,愣住,“我在楼下等你。” 云薇走到窗子旁边,低头就看到了江颜的车。他的车还停在昨晚停放的地方, 就像一晚都没有离开似的。 她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东西下楼,走到他身边露出笑容来,“怎么会这么早。” 她的眼睛红红的有些发肿。 他的目光掠过她的面颊,声音依旧平稳,“吃早饭了吗?” “没有。”昨晚她睡得不好,直到今天早上凌晨4 点钟才算睡着。这样的自控 能力,又要惹人笑话了。 江颜将红色的饭盒递过去,“到公司再吃。” “你帮我买了早饭?” 江颜点点头,“顺路碰到,就带了一份。” “呃,”云薇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看表,“你几点上班?” “9 点。” 现在是8 点,可是堵车的话…… “我还是自己走吧!”如果送她到公司,他再开车到公司的话,一定会遭遇堵 车,那么就可能会迟到。 “我送你过去。”他的话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薇打开饭盒,是“柳记”的包子。饭盒很保温,包子还是暖和的。 小秋闻到香味凑过来,“咦,买到柳记的包子要排一小时的队哦。”看到云薇 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神秘兮兮地问,“是谁这么勤劳,大早上给你去买营养早餐?” 云薇正准备开口。小秋立即放出结论,“别说你自己买的,我才不信你这个贪 睡的小猪会五六点钟到柳记排队。让我猜猜,你母亲大人过来看你了?” 云薇摇摇头。 粉红色的饭盒,上面画着漂亮的红心图案,红心的中央是指印模,昨晚老板把 饭盒送给她的时候,让她和江颜在指模上按下了手印,那颗大心上面的是江颜的, 稍小上面的是她的,印模干燥之后,留下这么清晰的纹理。 “是江颜买给你的?”不知道小秋哪里来的灵感,竟然就猜中了。 “只是顺路。” 小秋哧一声,“明天你给我顺路看看。” 云薇有史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多的包子,到了中午依旧没有饥饿感,小秋和别人 结伴去吃午餐,她就坐在电脑前上网,随手就在谷歌里搜索了“催眠干预与心理治 疗”,结果出现了一大堆学术的文章,还有受过治疗的患者家属在下面留言。 她正快速浏览。 “云薇,外面有人找你。”赵秘书抱着文件夹走过来,打量云薇的目光不善, “看不出来,你还认识那么多人。” 有一张名片在赵秘书手里翻腾。云薇仔细看过去,康健。来找她的是康健。怎 么会那么巧,她看他的新闻,他到公司来找她。 云薇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将脸笑得圆圆的康健。 “云薇,没打扰到你午间休息吧?” “没有。” 康健眨眨眼,“那么,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康健将手里的车钥匙在手里转 个圈,“我希望你能有这个时间。” “好。” 康健和她聊了一路,大多是她单位附近的饭店,只要上点档次的康健都能说出 里面的几道名菜。 云薇在一旁偶尔能说上两句,但是她的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别处,她在想,康健 到底为了什么来找她。 他们终于找到一个设计比较雅致的饭店。康健坐下来点菜,云薇只要了些凉菜 和橙汁。 “你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是因为江颜。” 她喝了几口冰凉的橙汁,酸酸甜甜的,一路凉到她内心深处,让她更加平静。 康健终于说到正题,“我不喜欢你和江颜在一起。” 她垂下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是一面扇形,她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沉静,可当 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却异常明亮,“我知道。” 其实昨晚她就已经看出来了,康健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 “不是因为别的,不是你不够好,其实在我心里,你和他很相衬,只是出于朋 友的立场讲,我不愿意看到我的好友在感情路上付出一切之后一无所有。” 云薇不明白康健话语里的意思。 康健笑笑,“我知道,你现在认为你不会……”他顿了顿,“但是从我的立场 上来讲,这是早晚的事。” 康健十分认真,“我这次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些你应该知道的。”他将带来的文 件夹递给云薇,“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这些。” 云薇将文件夹拿到手中,开始慢慢地翻阅。里面全都是一张张各种项目的身体 检查结果,虽然很多术语她不明白,但是一张张单子看过去,她也了解了大概。 江颜的心脏。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动过3 次大手术,虽然现在看起来他术后情况很好,但 是并不能代表以后会如何。” 康健缓慢地试图将话说得非常清楚,“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到他的心脏。更希 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 云薇猛然间想起,康健的声音她为什么觉得熟悉,连同他的这句话,她似乎在 迷迷糊糊中听到过。 云薇一下午都在搜索关于“先天性心脏病”的各种资料。 电脑上的小字看得她昏昏沉沉的,晚上下班的时候,看东西仿佛都带着一层薄 薄的雾霭,看不真切。 江颜有先天性心脏病。她之前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康健说:“小时候就做过开胸手术。” 那是怎么样的人生。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对他好一些,他值得你这么做。” 康健的话一直在她耳边盘旋,云薇握着鼠标,不由得发呆。 “江颜,下班了?” “嗯。” 老哲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不会吧?你所有事都做完了?明天一早就要开会啊!” 江颜将废了的文件一张张送进碎纸机里,“都做完了。” 这下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惊讶地抬起头,今晚他们早就做好了加班的准备,做到 半夜都不一定会将手里的事都做完,江颜竟然现在就已经将工作都做好了,看着江 颜收拾整整齐齐的桌面,众人不禁欷歔不已。 怪不得人家说,进这种一流公司,靠的不是卖力,而是实力。什么文凭啊,工 作经验啊,都是扯淡,把你放在庞大的工作前,你做不出来就会主动离开。可是就 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啊。除非,“江颜,你昨晚加班了?” “昨晚睡不着。”他昨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工作到凌晨。 老哲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上一次聚会爆出的热门话题,很快就传遍了 全公司,也不怪大家对江颜关注太多,A 公司向来吸纳各大公司的精英,江颜进公 司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大集团的工作经验,大家都猜测,这个相貌帅气、徒有其 表的年轻人,很快就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可事实证明,江颜靠自己在公司得 到了应有的地位和尊重。 江颜没有否认,反而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是不是要结婚了?”老哲说到这里,微生感触,“我老婆答应我结婚那段时 间,我也是经常失眠。唉,我追了她好多年啊,从高中到大学,最后参加工作,我 以为我永远也追不上的时候,谁知道她却给了我机会,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多激 动啊,我感谢她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我记得我求婚成功那天晚上,将她送回 家之后,我傻傻地在她楼下站了半天,直到看着她房间灯亮了我才离开。” 同事们忍不住说:“老哲又说你的罗曼史啊!” 老哲说:“那是,追了快一辈子的爱情,还不能拿出来说一说啊。”说起这个, 他就颇有几分自豪,“人啊,不能爱得太平凡,否则追忆的时候就会觉得没有味道。”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纷纷调笑,“江颜才不像你,你那么热情,江颜怎么也不可 能到为了爱情夜不能寐的程度。” “是啊,江颜是有名的冰山嘛!你们多少人撞过冰山?找爱人,还是要找我这 种一看就热情如火的,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嗤之以鼻。 老哲又说:“不过我也听说有一种人,外表冷冰冰,一旦爱上就会比任何人… …” 江颜塞一叠文件到老哲眼前,不客气地提醒,“我记得这份文件也需要你签字, 这么多都没做完,我看你今天晚上只能睡在单位了。” 老哲痛苦地呻吟,“江颜,你做得这么明显,会让我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江颜坐在车里打电话,对方很快接听了。 “江颜,对不起,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所以……” “没关系。” 云薇停顿了一下,“你肯定也很忙吧?” 提这种问题,她是想要听到安慰的答案,“嗯!” “那好,你忙吧!我要上地铁了,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她匆匆忙忙地收线。 江颜将手机放下,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忽然之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心底空, 十分的空,像用什么也填不满似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大概是最近的工作强度不够, 早知道他就留下来帮帮老哲。 江颜想了想,开车径直奔向医院。 医院里刺鼻的药水味,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味道,混杂在一起,住院部的走廊 虽然有明亮的灯光,可还是给人一种无比压抑的感觉。这种环境他异常地熟知,他 在医院里度过了童年最重要的时光。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希望父母能来接他回家,可 是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带着消毒水的被褥和半截绿色的墙壁。 太阳升起到落下,他病床前除了忙碌的护士,几乎没有任何人。 一个星期的那么两三天,母亲匆匆来,也会匆匆离开,“要给你弟弟开家长会, 唉,你爸爸总是没时间,所有的事都留给我,家里外面的,从早忙到晚……” “我要送你弟弟去补习班,他这次数学考得不怎么样,我数学那么好,怎么就 没有遗传给孩子呢,倒是你爸爸,一大堆坏毛病全传给你们了,你弟弟总爱出去疯 跑,回来就跟话痨一样。” “带你弟弟去春游,学校组织的,要求家长去,不去吧,实在不放心,那么小 的孩子,要去三四天呢。” “你弟弟过生日,找了一大堆同学去家里,我还得马上回去做饭。” 母亲边说边会殷勤地喂他吃饭,一勺一勺,他努力地往下吞咽。其实他自己能 吃,但是母亲的动作娴熟又十分习惯,他不好打断。 “唉,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弟弟一点都不像,这么不爱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走进这个走廊里,他就想起这些事。 江颜缓步走到病房前。 没推门,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是护士在努力帮助爸爸做康复治疗。医生说, 第一步的治疗,首先要学会认识身边的亲人。帮助江父康复治疗的是一位十分有耐 心的护士。 “您还记得吗?您有两个儿子?” 爸爸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您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您儿子的名字,好好想想。”护士很耐心地引导。 爸爸含糊其辞地开始发音。 “江颜。”他终于说出口。 “对。”护士的笑声传来。 “还有一个呢?” “江颜。” “是,一个叫江颜,另一个呢?另一个叫什么名字?” “江颜。” 爸爸说话虽然有些像牙牙学语,但是江颜两个字却说得无比清晰。 江颜推门走进去,护士回过头来看,立即露出笑容,“你父亲刚才还在喊你的 名字。” “江颜。”江父还在重复。 “怪不得不记得别人的名字,就记得你的,你经常过来,还孝顺,有时间的话, 跟你家人商量商量,让其他人也常来看看,尤其是你弟弟……” 母亲经常在医院里提起有两个儿子,但是从来没说过,其中一个已经不在了, 所以别人并不知道…… “江颜。”江父看到江颜,脸上慢慢地有了些笑意。“江颜。”他依旧颤颤巍 巍地叫着。 护士笑着鼓励,“您叫对了,江颜。” 他坐下来削苹果,爸爸最喜欢吃苹果,以前弟弟最喜欢削苹果给爸爸吃,弟弟 会将果皮削得薄薄的,爸爸接过来的时候会得意地夸奖,“谁也没有我儿子削得好。” 得知弟弟死讯的时候,爸爸猛然愣在那里,然后像失了控一般,质问他:“你 弟弟在哪里出的事?为什么不先通知我们?你有没有报警?我要问警察到底是怎么 回事。你不要骗我,谁也骗不了我。” 爸爸拼命地在屋子里转圈,妈妈不停地喊:“江源,还愣着干什么,快拉住你 爸爸。” 爸爸走出屋子,没走多远,身体一晃,毫无预警地倒在地上,从此再也没能站 起来。 后来爸爸病情好转,他削苹果给爸爸吃,捧起来递过去,却被打落在地。再后 来他终于学会了削苹果,薄薄的皮,仿佛是半透明的似的,一层层地剥下来,果汁 凉凉的,会流到他的指尖上。 苹果这样子改头换面之后,爸爸终于肯吃了。 他递苹果过去,爸爸高兴地又喊了一声:“江颜。” 江颜回到家,一开门,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江妈妈穿着围裙迎出来,“小源,回来啦?吃饭没有?” 桌子上摆满了饭菜,厨房里康怡将最后一道菜炒完,关火,迎了出来。 屋子里的沙发巾是新买的,暖暖的底色,盛开着鲜艳的花朵。 江妈妈连忙亲切地说:“我跟康怡给你挑的,好看吗?”明明有话要问,却言 辞闪烁,不说重点。 桌布和餐具也是新的,和沙发巾一样的色系,热腾腾的菜盛在盘子里,十分耐 看。康怡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满屋的新鲜,这都是她花很多时间挑选来的,小心翼 翼地搬过来,再一个个逐件清洗,在江颜回来之前全都放好,她盼望能给江颜一个 完好的印象,手里一直忙个不停。还好,上天眷顾,不但有江妈妈帮忙,江颜回来 的时间也恰好。 不早不晚。 “吃菜啊。”江妈妈拿起筷子夹起菜,本来是奔着江颜的碗去的,却半途折到 康怡的碗里,笑容浓浓,使使眼色。康怡会意,夹给江颜一只大虾。江颜几乎不动 筷子,江妈妈的表情有些受挫,但还是稳住情绪,耐心地实施她的计划。 江妈妈笑眯眯地说:“康怡从小就经常来我们家玩,当时啊,我生了两个儿子, 别提有多想要这么一个女儿。”江妈妈拉起康怡的手,“我本来想要收你做干女儿, 还是你们爸爸提醒我,说你那么喜欢康怡,将来要她做儿媳妇不就得了。当时我还 想,我有两个儿子,谁有福气娶到这么好的女孩子呢。”江妈妈的眼圈渐渐红了, “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唉……不提了,能看到你们幸福,我就知足了。” 康怡小心地抬起头看江颜,在这种情况下他大概不会拒绝,她了解他的为人, 只要承认一次,就不会轻易反悔。 她做了这么多事,有空就往医院跑,在江妈妈身边的时间甚至比回家还要多, 为的就是这一天,江颜身边所有重要的人都能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真心地祝福 他们在一起。 “我没想过要和康怡结婚。” 十分平静的话,就像扔下了一个炸弹,康怡的脊背瞬间僵直。 “你说什么?”江妈妈立即尖锐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明明答应了,却现在反悔,结婚的酒店已经订 好了,亲戚朋友全都通知了,就连你爸爸我都说了,你不想结婚了?办不到。” “那么,你有问过我吗?” 康怡从来没有见过江源有这种表情,坚定的、冷静的,目光深沉,有一种让人 无法忽略的力量,让她呆坐在一旁,不敢开口。 “我只是答应过我会结婚,10月10日举办婚礼的日期不会变动。” 江妈妈气得站起身,“你要和谁结婚?你说,是谁?当时你弟弟在外面乱搞, 我就不大同意,照片给我一看,就像是没福气的女孩子,当时我没有强加干涉,因 为你弟弟年纪小感情不定性,前几天我看到她从电梯里下来,我就怀疑你们……果 然是这样。你不喜欢康怡,还是觉得康怡不好?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非得选她, 你忘了你弟弟是怎么出事的吗?你弟弟如果不是急着回来见她,还不至于……这样 的祸星,我不准她……” “江颜那是意外,跟她无关。” 江妈妈停顿了一会儿,胸膛不停地起伏,脸上露出悲哀的表情,“江源,你一 定要跟我顶嘴吗?你从小到大我没少为你操心,难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育成人,到 头来还不如一个……”她终于说出憋了很久的话,“如果是江颜,绝对不会这么做。” “我不是江颜。”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我不能反驳我的名字,但是能决 定我的人生。” 劝说不住儿子,江妈妈的脸色渐渐发白。 “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她也这么想?” “她会嫁给我。” “嫁给你?”江妈妈冷笑一声,“嫁给你,还是嫁给江颜?她知道你是谁?她 都知道吗?” 江颜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呢?连同当年她父母找上门来……” 江颜笑笑,“您不会的。”他深沉的眼眸中像是一片静谧的海。 “你早晚要知道错的,你不是事事都那么骄傲吗?从小到大谁能让你低头?但 是今天却为了一个……也要顶着你弟弟的……你为什么呢?你不需要这样的。到头 来,你做的这些能有什么用?人和人毕竟不相同,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和你弟 弟谈恋爱的时候,你弟弟的手机短信响个不停,如果她喜欢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 连个信息都不给你发?” 江颜不说话。康怡冰冷的手指去拉江妈妈的手臂。 整个屋子静谧了一会儿。 江颜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江颜按下接听键。 “喂,江颜,你在哪里?” “我在家。” 对方顿了顿,“呃,你可不可以出来一趟?我迷路了。” 江颜浅浅一笑,他的目光像长长的黑河,迤逦地流淌,轻轻晃动,繁星一样的 光芒。 她叙述的地点不准确,他开着车转了一圈才把她找到。 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几个孩子玩耍,她的视线随着那几个孩子在动,可是 目光又松松散散的,像是在看又像是心不在焉。 他走到她身边,几分钟之后她才发觉,惊讶了一下,然后展颜一笑,“江颜。” 她静谧、温婉,看起来十分无害。母亲说得对,他本来骄傲得什么都不怕,可 是偏偏面对这样的她时,他就是说不出口。 母亲问他:“为什么呢?” 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害怕。他怕她一旦知道了真相,他就会被轻易地抛在 一边。 “江颜,你有没有收到过花?”云薇看着旁边玩耍的小女孩,送给小男孩一把 青草,他们将这把东西扎成束,可是不一会儿男孩儿就玩腻了,将“花束”扔在一 旁。 “有过。” “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抱着大大的包,像是有什么宝贝,捂在怀里似 的。 他本不想说,但是为了骗她的宝贝,他只好开口,“铁树的盆景。” “铁树?”她抿嘴笑了,“好奇怪,谁会送这种东西。” 今天早上他收到的,看到这盆栽的人无不发笑。康健送给他的铁树,而他却在 等它开花。不知道这里谁才是好笑的人。 “那你,会不会不喜欢?” 原来她是在踌躇这个。 “那要看是谁送的。”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偏偏还是要考虑一下。 云薇将包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盆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植物,刚刚她在听讲 座的时候,这盆东西摆在讲桌的右上角。 讲师打了一个比喻:“不管得了什么疾病,重要的是心情要好,比如说早晨起 来,看到这盆花开花了,心里就会很舒服,这样身体里健康的系统才会运行得更好。” 她觉得讲师说得很对,那盆花确实很漂亮,细腻的花朵,让人对它心生向往, 她想着要去给江颜买上一盆,可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买什么他会喜欢。她倒是对讲 台上那盆做模特的花有着特别的喜爱,于是下课之后她死皮赖脸跑去要了这盆花, 她总觉得这盆花被称赞过,受过这么多目光的洗礼,会更加具有魔力。拿到之后, 她本来兴致勃勃地想要马上将它摆在他眼前,觉得他肯定会喜欢,可是到了送出去 的时候,又心生怯意,生怕这东西实在太过简陋。 “太小了。”她喏喏地解释。 “挺好看。”他说。 她的眼睛立即亮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看似细小的东西,真的会收买人心,花瓣的味道甜甜的,却有生 命一般直直地扎在人心里,生根发芽。 可能她对他还是喜欢的吧!.微微有一点喜欢他这个人? “江颜。” “嗯。” “我想起来你爱吃烤红薯,好不容易才让我买到两个。”她从包里拿出凉透的 红薯,递给他的时候,才发现又说错了话。她懊悔不该将记忆和现实又混为一谈。 她并不知道她嘴里的江颜并不是他。这么说来该愧疚的人是他才对。 “我猜你爱吃烤红薯。”她急忙更正。 他其实不应该总将她的话听得那么清楚,这样本来甜蜜的味道就会变得有些发 苦,在他心里慢慢地浸润,透到深处,被蜇了一下。 他不在意,从她手里接过来,将凉凉的红薯吃下肚。她看得有些呆了,等他吃 完才想起吃自己的那一份。 云薇刚刚张嘴咬一口,红薯就被一只手拿过去,“凉,别吃了。” “那你……” “我晚上吃过饭,你吃过吗?” 云薇摇头。 “为什么到这边来?” 路上,她吞吞吐吐。 过了路口,江颜将车停下,“有什么事不想跟我说?” 没想到会一下子被揭底,她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康健的那些话,有一些 她始终弄不明白。 “你是不是觉得不太了解我?”江颜干脆将手闸拉下来。 这种架势像是无论如何她都糊弄不过去了似的。 “江颜,这边好像不是停车位。违章停车,说不定会……” “我在等你的答案。” “可是……” 她话没说出口,一股淡淡的清香已经侵袭过来,她抬起头,嘴角顿时触碰到他 软软的唇,来不及做反应,她睁大了眼睛,直到他离开,她才想起呼吸。 暂时的窒息之后,心跳如鼓,侧头看他,细长的眼睛下隐约有几分薄薄的媚色, 顿时更不敢抬头。 “康健去找过你?” “呃!” 她脸色不自然。其实她的性格只要被人摸清了规律,就算是缩起来不大合作, 也有办法让她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 江颜看看她手里的东西。 “你手里不是拿着健康讲坛的资料?你没事去那里做什么?”他只是稍加推论, 就将事情全都搞了清楚。康健一定是找她说了他的身体状况,否则她这个两点一线 的路痴,不会巴巴跑到这里来听课。 “我只是恰好在网上搜到这个人在这里讲课,才过来听听。” “都讲了些什么?”将她的心思猜了个明白,他也就没了那些担忧,重新将车 子启动。 “心情要好,要有规律地生活,做一些温和的运动,散散步,晚上不能熬夜, 多吃蔬菜……”云薇还在一本正经地细数。 江颜已经忍不住笑了。 “呃,江颜。” “云薇,你听的是不是健康长寿的讲坛?” “你笑话我。” “这可能要等到我们60岁退休之后才能用得上。” 没想到深沉如现在的江颜,也会开玩笑。 云薇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建筑物和人,回想到今天听课的现场,看到一个坐 在轮椅上的小孩子,他患的也是先天性心脏病。那男孩子清瘦,手指松散着微微弯 起,青白色的指尖,有着超出年龄的稳重和沉默,他抿起嘴唇,异常坚强。 孩子的妈妈说:“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病。” 云薇觉得江颜一定也是这样,所以她话说到半截,不再说下去,她想,江颜一 定早就猜到了她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她说或不说都是一个结果。 “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我爸爸!” “啊!”虽然之前见过,她还是会有些紧张。 “我应该买些什么呢?” 江颜微微一笑,“意思到了就好。” 康怡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几乎所有的台都在转播新闻,老天真是 不公平得很,她那么用心,最后竟然一败涂地。桌子上还放着她才拿来的定做婚纱 的杂志,她看上了长长拖尾的那款,她觉得穿着这款婚纱,站在江颜身边,一定好 看得不得了。 从江颜家出来之前,江妈妈十分歉意地对她说:“这孩子和江颜不一样,谁的 话都听不进去,我还能怎么说?威胁他和他断绝关系?我其实对他有愧疚,那年江 颜走了之后,我没舍得将江颜的户口销掉,销掉的是江源的户口,当时我是被悲痛 冲昏了头,也是做了糊涂事,可能那时候伤了他的心。可是这么多年,我已经补偿 了啊,我全身心都在他身上,为他考虑,希望他能加倍地幸福,还要一个做母亲的 怎么样呢?” 江妈妈过了好半天,叹口气,“可能这就是命吧,谁也改变不了。就像我这两 个儿子,我一直以为江颜会永远陪在我身边,谁知道……” 康怡恍然地翻看手机未接电话记录,其中有一个是婚纱制作中心的,她按键拨 回去,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 “康姐。” “没什么事,我只是问问您,您有没有选定哪款?” 康怡顿了顿,“选好了,明天我就过去量尺寸。” “那好,先恭喜您这个准新娘。” 不管过程如何,最后,她肯定会穿上这件婚纱。 康陷静坐了一会儿,又拿起了电话。 “喂,我找……”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了异样,接电话的明显是个女性。 “这个病房原来住的病人呢?”据她所知,那人一直住在这所医院,并没有要 转院的意思,而且这种医院的特别病区,只会住一个患者。 “已经出院了。” “已经出院了?他去哪儿了知道吗?” “这个……” 对方显然是不想随意告知他的行踪。 康怡笑了,她也就不去费事要电话号码。“云薇,你一定不知道,反对你和江 源在一起的,绝不止我一个。还好那个人醒来得够及时……只要他醒过来,就会旧 地重游,那么这件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请转告他,如果他想知道这几年他故人的情况,请他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 是……” 云薇点了菜,去饭店的洗手间里洗了手。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走廊里有人打 电话。 那人说了些什么,她本没有在意,随意抬头看了那人背影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看到这种款式的球衣,深蓝色的T 恤上面粘着各种牌子的篮球标 志,一个个排下来,成了个v 字形。 以前江颜总喜欢出去打篮球,有一次她干坐着无聊,球场上不知道谁扔了一本 过期的篮球杂志,她捡起来看,里面正好有一页介绍各种牌子的篮球,她就用指甲 刀将这些图片一个个剪下来,贴在江颜的新球衣上,她本想用来气气他,谁知道他 却拿起来一看,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咧开嘴笑了,“这是哪位大师设计的球衣啊? 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专利了。” 当时她以为他不过说说算了,谁知道他真的拿去做了个像样的回来。 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忍不住打击他,“你不怕这些运动用品厂家告你侵 权?” 他说:“我这可是免费给他们做广告。”然后眨眨眼,“我可是按照你贴的顺 序做的哦,不会一点都不感动吧!” 云薇以为她和江颜的那些过去,早就成了不可能被揭开的秘密,时光重新来过, 那些记忆早已变成了一场虚幻,谁知道猝不及防地,她却真真切切地又一次看到了 相同模样的球衣。 云薇只是稍稍迟疑,那个穿着蓝色球衣的人就离开了她的视线。她顿时像忘记 了所有一般,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 那人走路虽然看起来一瘸一拐,但是速度却不慢,身影一闪,上了一辆车,她 追到车前,那辆车快速开走了,剩下她愣在原地。 “要打车吗?”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她打开车门,坐上了出租车。 “去哪儿啊?” 她却回答不出。 云薇第一次领略了坐车追车的真实情形。途中她一直盯着前面的车牌号看,看 到眼花。 打开窗子是浓浓的汽车尾气味道。闷热的天气,让她想起越来越多的往事。 城市里的道路出口太多,只是过了个立交桥,前面的车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司机很热情,“别着急别着急,我肯定帮你找到。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你 们这些年轻人啊!要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 云薇这才想起来,她根本没有带包出来,甚至没有和江颜打声招呼就追出了这 么远。她竟然为了一件球衣就神经到这个程度,这下可好,付不起车费不说,连求 助都没有电话。 “师傅,我们回去吧!就是我刚刚上车的地方。”希望江颜还在那里。 回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二环主路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停车场,他们被夹在其中,进不得,退不出去。 就像是云薇此刻的心情,没来由地左右摇摆,烦躁不堪,总觉得有些事在脑子 里呼之欲出,想起来就提心吊胆,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师傅,您带手机了吗?” 出租车司机喝了口茶水,“没有啊,今天公司检查,不让带手机,所以晚上我 得早点回家。” “对不起啊,耽搁您时间了。”可能也只有她会在这个时段没来由地往二环主 路上跑,为的不过是一件看着相似的球衣。 “我倒没事,别误了你的事就行。” 这时候她才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她这样将江颜扔在饭店不管,一会儿见了江颜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绝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敷衍了事的。有谁会在约会的时候,招 呼都不打就不见人影。 她怎么这样奇怪,明明正主在身边,却为了一件旧回忆里不起眼的球衣紧迫不 舍,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我就说前面肯定有事故。” 事故车很快被挪开,车河终于缓缓地推流向前。饶是这样,赶到饭店已经是两 小时之后,饭店门前停着的车辆重新换了一大批,云薇焦急地在里面寻找江颜的车。 出租车停下来。 她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师傅,我没带钱包出来,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找 到……” 话还没说完,车门已经被拉开了。 云薇仰头望去,江颜的脸紧绷着,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他几乎不多说一句话。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仍无以为继。 菜冷了,换来新的。 其实这家的菜真的很好吃,只是她嚼之无味。她想解释,可是江颜太过聪明, 说谎话一定会被揭穿,说实话,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一直沉闷下去。 江颜还是做到了一个男朋友所有的责任,没有让她自己回家,而是将她送到楼 门口。 眼见江颜就要离开,云薇觉得错过今晚,今天这事大概就更加难说清楚了, “江颜,其实今晚我不是有意的,更不是半途要走,而是……” 江颜停下来,抬起眼睛,“去哪了?那么长时间?” 江颜好不容易肯听她解释,她急忙开口,“我上了车,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没带 钱包,不能结账换车,所以只能绕一圈才回来……结果路上车那么多……”话说出 来她就后悔了,她这避重就轻的说法任谁也不会满意。 半天听不到江颜说话,云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璀璨的眼眸盯着她的眼睛,笑容有些仓皇,“只是想 起落下了钱包?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没有别的?云薇一直在想江颜到底是什么意思?除了钱包,她还落下了什 么在饭店? 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云薇为了自己闯下的祸,一夜无眠。半夜里她不 停地按亮手机然后看着屏幕自动灭掉,没有任何电话和信息打过来。她多希望下一 刻江颜就会发过一条信息来,原谅她今天的行为。 夜晚实在太静寂了。 难道她就没有别的办法解释了吗?或者她想到了她到底还落下了什么,至少能 用这个做借口,给江颜发信息。 可是,实在想不出来,她真的没有丢东西。 “喂,云薇,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将咖啡杯忘在同事的桌子上。如果她天天都做无精打采、 哈欠连天的员工,恐怕很快就要被老板炒鱿鱼。 无心做任何工作,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 午饭是小秋请的,她们随便吃了些,到公司附近的公园去散步。 “你说什么?你昨晚把江颜一个人丢在饭店?” 云薇点点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一个人,没有多想就跟了过去。” 小秋立即来了兴致,“什么人?莫不是旧情人?” 云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旧情人”这个词,在她脑海里微微一闪,还有那件球衣,脑海里隐隐约 约地浮现出一个人来。 她一定是想得太多了。那件球衣本来就是她眼花,她竟然还能联想到别的。 小秋说:“不是旧情人就好,不然江颜一定伤心死了。” “怎么说?” 小秋戳戳云薇的额头,“你笨啊,大晚上特意跑来和你约会,结果你为了别的 男人不声不响地跑掉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啊?我跟你说,优秀的男人自 尊心都很强的。话说回来,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难道你也是个疯狂的追星族?遇到 自己偶像之后,浑然忘我?” 云薇不禁哭笑不得,“我早就过了那么狂热的年龄。” “那,到底是谁?” 说到这个,云薇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谁,我只是觉得那人穿的球衣很 眼熟,所以就不知不觉地追过去看。” 小秋瞪大了眼睛,“云薇,你不是在告诉我,江颜在你心里的位置,连一件球 衣都不如吧?你把江大帅哥丢在饭店,去追什么破球衣?这个世上也就是你才能办 出这种事。” “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云薇自我安慰。 “江颜是不是生气了?” 云薇想起江颜昨晚的表情,点点头,“呃,好像是……” “难怪他要生气,如果是我,肯定对你失望透顶。如果是丢了包在饭店也就算 了,关键是丢下了和你约会的人,就算是最马虎的恋人也不会这样做。” 云薇脑海里一再重复昨晚江颜的眼睛,他的目光幽深沉闷,让她透不过气来。 “所以我在想,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千万别说真话。”小秋急忙说,“说点谎话骗人也好,你不知道有一种叫— —善良的谎言吗?” 云薇想了半天问小秋:“那要怎么说?” “就说,认错人了,以为那是你一个久违的朋友。” 云薇摇摇头,“江颜不会相信的。”如果是这样简单,她昨天就会这样说了, 江颜那么聪明,一听就知道是她胡乱编造的。“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笨。” 小秋拍拍胸脯,“相信你这个爱情军师的话。就算他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也会骗 自己相信。谁叫他是这场爱情里那个爱得多点的人呢!” 云薇半信半疑,可是她一时却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就范。 “给江颜打电话,约他出来,当面说。” 其实她应该打江颜的手机,可是又怕他去开会,所以试着打了他办公室的座机。 “喂,您好。”电话那边传来温柔礼貌的女声。 “呃,”猝不及防的云薇愣了一下,“麻烦你,我找江颜。” “江颜……”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捂住了话筒,可云薇还是隐约听到了 声音,“江Sir 是不是去美国出差?” “是哦,我今天才帮他订了机票。” “那他……” 云薇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抱歉,江sir 现在应该在机场。” “哦,那谢谢你了。” 云薇放下电话,小秋立即凑了过来,“怎么了?没在座位上?” 云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唔,他去美国出差了!” “他去美国出差……没有给你打电话?” 是啊,连电话都没有打,看来这件事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只是他们之间一个小 小的波澜。 “那你准备怎么做?”小秋问。 “还能怎么做?总不能追去机场吧!”时间忽然变得十分缓慢,云薇在座位上 如坐针毡,天气转热,公司里的中央空调已经正式运行。打开空调她觉得冷,关掉 又觉得热。就像她和江颜现在的关系。 只要想起江颜不告而别,她心里就闷闷的,焦躁不安。 过一段时间他从美国回来会怎么样?是大家把不愉快忘记了,还是把刚刚培养 出来的感情忘记了? “云薇,你没事吧?”小秋在观察她的脸色。 “没事。” 她佯装看手里的文件。 “你的笔拿倒了。” 她习惯用手摩挲笔端,笔拿倒了她竟然也没有发觉,手指上已经全是黑色的笔 油。 小秋递过纸巾看云薇擦手。 “云薇,你确定你没事?” 是啊,她多久没这样恍惚了?她脑海里总是只保留着从前对江颜的认知,总是 不去接受现在的他。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和江颜现在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那还 不如就让她留在记忆里。 往前迈一步总是辛苦的,可是不迈过去就不会知道能看到什么。 这句话是她现在感情的写照,她不能依赖于记忆,却还要在记忆中寻找温暖, 总觉得和江颜在一起了,就是过去和现实相结合,从没想过,会在她心里起了冲突。 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同是一个人,为什么会给她这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云薇宁愿自己不那么诚实,接受现在的江颜会怎么样? 她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听到小秋耳朵里,是个破镜重圆的故事。 小秋说:“这也很正常啊,你新酿的酒和放了5 年的酒,喝起来味道能一样吗? 关键是,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至少现在她不能将两者分开,也就无从比较。 “我今天有点事,下午请个假。”云薇出现在上司的办公室里。 “去吧!”上司其实很通情达理。 打车到了地铁站,坐上直奔机场的地铁。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一味地往前走。 地铁里有个同去机场的女孩,直说要给男友一个巨大的惊喜,在他出差之前出 现在他面前。 那她这算是什么? 航站楼下,人人都拖着行李匆忙奔走,云薇停下来,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江 颜的名字,按下绿键。 还好手机是通的,至少证明飞机还没有起飞。 “江颜,你现在在哪儿?” “机场。” “几号航站楼?”她隐约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你在过安检吗?等我一下。” 他果然连个招呼不打就要走了,她之前忽视了他的存在是她的错,可是江颜也 没必要这样回报她。好像这场感情不过就是个游戏,他们两个人的表现就像谁也不 在意似的。她一晚没睡就是想要怎么补救才好,可是他竟然就这样要远赴大洋彼岸。 就算她做得不对…… 云薇匆匆忙忙地赶到安检口。江颜已经将行李递了过去,转过头看到云薇又走 过来。 云薇已经顾不得去看江颜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说:“等我回来。”就又要转 身离开。 “等等。”她情急之下,伸出手抓住了江颜的手臂。 江颜重新转过头来,扬起秀丽的眉毛,细长的眼睛舒展在看她。他们之间有些 太过安静了,她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可是他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 没有一丝笑意。 顿时有些挫败的感觉。 “江颜。” 这下子,她顾不上不远处还有等待江颜的同事,急着开口,她要和飞机抢时间, “就算我昨晚的解释你不满意,你也不能……连说也不说一声,就要出国去。” 江颜看着云薇,这个温和地缩在一边的小女人,终于稍稍抬起头表现出一点点 的昂扬之态,她那为数不多的高调中,夹杂了些少有的情绪,至少她开始对他有了 些情绪,不管好的坏的,对他来说总是个好迹象。 江颜不说话,云薇鼓起勇气抬头与他对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全然不知,那些带着小小恼意的音调里竟然带着些许撒娇的成分。 江颜那些等在旁边的同事看看时间,一脸深意地笑,“江颜,我们走了啊!” 然后表情稍有几分的郑重,“抓紧时间,没有你我们可搞不定那边。” 听到这句话,再眼睁睁地看着江颜的同事过了安检,走向候机大厅,云薇察觉 到了不对头。该不是,她将事情弄错了吧!江颜怎么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江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从西装兜里拿出机票,“我过来改签到下周一上午在 公司办理推迟去美国的事,一直没有闲下来。” “所以……”所以是她冤枉了他。 云薇顿时觉得面颊上炙热如火,她甚至到现在还抱着江颜的胳膊不放,她可真 是…… “我还以为……” “那我是不是应该觉得高兴?”江颜的话还是淡淡的,“至少你心里还有我的 存在。” “我昨天是认错了人,以为是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肯德基里的八娇果汁冰 冰凉凉的,云薇目光飘忽,有几分心虚。不过严格来说,她这句话也没什么错。 江颜在发一封纯英文的电子邮件。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和她边说话边工作, 真是个错误的选择。如果是平时,他这点工作早就处理完了,可是今天他有好几次 都停下来看她,回过神的时候,忘记了邮件写到哪里。 她的眼睛是清澈的,嘴唇微微弯起,笑容十分温暖。解释的时候,语气认真, 大概是觉得他肯定生气了,连眼神都在软软地示弱,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种冷冰冰 的目光,带着激烈的语气,清澈的眼底带着一股对他突如其来的恨意。 昨天的事,他紧张远远大过于生气,他知道他们之间必然会有这种过程。 云薇凑过来看江颜写的东西。他的英文可能是太过专业,除了开头的几句问候 语之外,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懂,亏她在大学还拿到英语四级证书。 大概是看出她一脸的茫然。 “我给美国的客户发邮件,告知我会晚些时候到,顺便说一下工作上的事。” 他忙碌了一会儿,点了发送键,然后关掉电脑。 “我昨天本想跟你说,我会出国一趟。说起来都是昨天……”还不是她搞出来 的小插曲。 “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那边有人告诉我,说你要去美国,所以我以为……” “他们不知道,我也是临时取得上面同意的。” “那边的事我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就能完成,没必要走得太早。”实际上A 公司 的工作没有一件是可以轻松完成的。他用了多一倍的努力,争取到了这几天。 “今天你有没有时间?”江颜顿了顿,“把昨天的时间赔给我。”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晨。” 云薇和江颜刚走出去。坐在一旁角落里的人也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苏哥,你看到他们了吗?” 他去找云薇,她家一直没有人,听说她来了这个城市,他立即来到这里,没想 到还没有和云薇见面,就接到这个康小姐的留言。 康怡,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 从江颜嘴里。 他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云薇和江源在一起。 “云薇并不知道,那个是江源。” “苏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还是叫我苏秦吧!”他说,虽然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可是并不喜欢这 样精明又工于算计的类型。 康怡受挫,但是并不代表她会丧失热情。 “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详细讲给你听。” 苏秦望着江源和云薇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但还是笑意浓浓,“不用烦劳, 我想,这种事还是自己来会比较放心。” 云薇在江颜车里。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小秋发来短信:“怎么样了?追上没有?” 云薇马上回复:“追上了。” 小秋立即又回了一条:“什么时候回来?我在你家附近,准备请你吃顿大餐。” 云薇想了半天,只得实话实说:“我今晚不能回家了。” 小秋显然等不到明天来揭晓答案,“你跟谁在一起?” “江颜。” “你总算是开窍了。” 一语双关。 江颜的手机响起来。江颜按下接听键。 康健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都安排好了,找的是这方面最好的专家,专家近期 没有空闲时闾,只能今晚抽时间做这台手术,现在正做手术准备。” “好,我们一会儿就会到。” 江颜侧头看云薇,往常那种淡淡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云薇,我们要去医 院。” 事实上她对医院这个词十分反感,看到白色的床单,听到医生们嘈杂的声音, 她就会有一阵眩晕的感觉。工作上需要的时候,她只会将医院竭力想象成一个单纯 的工作场所。平时感冒发烧,她也是在家吃药度过。她记得她小时候明明很勇敢, 现在却总是有一种恐惧。 深深地扎入她心底。 “为什么要去医院?” 江颜不说话,而是找了停车位,将车停下来,“你等我一下。” 回来的时候,塞给她一杯饮料。云薇握在手里,饮料是热的。这个季节,热饮 料并不好买,可如果不是这杯饮料,她还不能发现,原来她的手这样的凉。 “今天早晨我在你家楼下,遇到你妈妈。” 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扩散开。 “我妈妈,怎么了?”最近她也不少和母亲通话,虽然只是寥寥几旬,可是她 从母亲嘴里得知家里情况一切都好。 “江颜,告诉我,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薇,阿姨今天早上告诉我,她已经在这边住院好几天了,经过检查,她的 胆管里长了个疑似肿瘤样的东西。” 云薇只觉得心脏猛地跳了几下,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就在这几下跳跃中用尽 了,耳边嗡的一声响,直刺入脑海里。太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这 事由别人来告诉她,她一定不会相信。 “为什么一直没跟我说……” “怕你会担心,”江颜深沉的眼眸看着云薇,“但是我觉得你能够坚强地承担 这些。” “你放心,我让康健找到了治疗阿姨这方面疾病的专家,今天晚上就会动手术, 切下肿瘤的病理组织,经过化验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会是恶性的吗?”她的神经开始变得木木的,仿佛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居然问这种话,江颜又怎么会知道。 “别害怕。”江颜伸过手去将云薇手里的饮料打开,拿起来送到她嘴边,“无 论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会想出方法应对。” 听着江颜的话,她心里平静了许多。 喝一口热热的饮料,暖气沿着她的喉咙流下去,她僵硬的身体仿佛在渐渐地融 化。 她需要这样的话来慰藉,“无论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会有办法。” 江颜怎么知道,她想要的就是这些。不是医院里的医生一板一眼地跟她下达通 知,更不是她束手无策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仿佛灵魂都已经被抽离。 她害怕,是因为当时江颜出事之后,她刻骨铭心的经历。 那些残忍的、让她痛不欲生的记忆,悄悄地侵蚀了她这么多年,以至于让她留 下恐惧的阴影。 她无法忘记,从门缝里看到抢救室床上的江颜,他一条胳膊明明还保持着上扬 的姿势,他们却宣告抢救无效,一条白单就将她和他隔离。 就那样,硬生生地将他们分隔开来。 她曾想过,我心匪石,至死不渝,她以为这句话足够有分量,却没想到它这么 快就在命运之下低头。 老天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不该将话说得那么悲伤,她应该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能改正的话,那么,“我改了,你回来吧!” 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康健已经在医院门口等候。 “是先去见主刀医生,还是去见阿姨?”康健问。 “去见主刀医生。” 主刀医生在办公室里和助手商量手术的细节,桌子上还放着让她签字的手术同 意书。 “不要着急。我看了检查结果,我认为你母亲的情况还是很乐观的,一会儿就 要手术,你要稳定病人的情绪。” “手术程序是这样的,我会取下一块做病理,等到病理结果出来之后,再决定 手术的方案。” 云薇点头。 年轻的医生开始解释她眼前的一份份需要她签署的同意书。麻醉,手术,医生 将里面的每条每款都念给她听。都是很可怕的条款,每一款一旦发生都会危及生命。 “这都是可能出现的问题,但是一般情况下,你不要太担心。这里签名字,这 里填:我已知晓,同意治疗。” 云薇将笔停在空白的地方,脑子一瞬间空白,就那么两三秒钟,她甚至忘记了 自己的名字。 幸亏有一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就像暂时找到了一个支柱。云薇签上了 自己的名字。与病人关系那里,她清楚地写了:母女。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写字, 这好像是她仅能做的事,她需要认认真真地将这件事做好。 一切都做完之后,她走在去往母亲病房的路上。 忽然想起:“手术费,我还没交手术费。” 一同走的医生笑着跟她说;“你男朋友还是老公,已经去交了。” 康健也跟了上来。云薇急忙道谢。 康健笑,“别谢我,我也是一早被江颜拎起来做事,你要谢就谢江颜吧!” 她是该谢江颜,要不是他碰到母亲,又找人安排医院,她还被傻傻地蒙在鼓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晓这些。 母亲,在她印象里不算太坚强的母亲,这些年变化这样的大,仿佛她的胆子一 下子全都还给了母亲似的,在她长大成人之后,母亲忽然间将她看作一个脆弱的孩 子。 云薇推开病房的门,正好看到母亲在向护士道谢。 她无法想象,一个被病痛缠身的母亲,在别人面前,还要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不失一点礼数地说:“谢谢。”母亲的坚强让她想掉泪。 母亲的目光看过来,云薇笑了,走过去埋怨,“妈,你怎么不跟我说。” 她尽可能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虽然母亲自己知道所有的病情,可是她也不想 让母亲看出她的难过,她怕她的软弱会摧毁母亲心里那道坚强的防线。那道线,是 要用来对付病痛的。 倒是母亲先开口提起,“小薇,你别怪妈妈,妈妈是怕你难过,你是妈妈的女 儿,只有你好了,妈妈才能高兴。” 云薇红着眼圈笑,“是,我也是,只有妈妈好了,我才会高兴。” 母亲慈爱地微笑,“小薇,妈妈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这些年, 妈妈一直担心你,害怕你会……女儿,看到你变得和以前一样坚强,妈妈才能放心。” 是啊,她以前是多么坚强的孩子,如今她却变得这样懦弱。她会的,她会变得 坚强起来。 掩埋心底的痛,变回以前的云薇,这样爱她的人才能放心,她也才能更加幸福 地生活下去。 术前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护士金着病历档案将母亲推入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渐渐关上,最后她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江颜忙完一切,来到手术室门口。 云薇看着他,刚刚还坚强的她,眼睛忽然变得湿润,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伸 出手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江颜轻轻一颤,没有动,任凭她在他背上流下眼泪。 等病理结果的时间很漫长。 她和江颜跟着医生来到病理室门口,整个楼层的灯都是黑的,江颜走在她身边, 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等待。 “怕黑吗?” 她摇头,“不怕。” 她的夜盲症十分严重,病理室的门一关,阻断了灯光,四周立即变得黑暗,她 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她本是很害怕的,可是有了江颜在身边,她拉着他的 手,感觉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对黑暗的恐惧也慢慢地减小。 “我能靠你肩膀上吗?” 他没有过多的话,只给她肯定的回答:“能。” 她靠过去,他的肩膀是温暖的,安定的,让她痴迷的,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从 前她也是这样靠在江颜肩膀上,度过她最快乐的时光。 江颜,江颜。 他并没有让她白白等待,他真的重新来到她身边。 在这种甜蜜的静谧中,她又想起以前的事。 有一次,她跟着江颜上他选修的哲学课,考试内容是一篇课下作业,试着让他 们谈一下自己的人生观。 课堂上有人提问:“教授,人生观太笼统了吧!能不能拿出其中一种来谈?比 如亲情,比如爱情。” 教授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头,直视了那位同学一会儿之后,竟然就同意,“如果 你能写好,那也可以。” 课后江颜问她:“如果让你谈谈你的爱情观,你会怎么说?” 她当时很认真地想了想,“我的爱情就像坐在一条小船上,四处漂泊。” 他等着她解释,她却偏偏不说,笑眯眯地走开,让他自己去领会。 被他逼急了,她才给了一点点提示,“我坐在船上。” 江颜弯起细长的眼睛,“那我呢?你的爱情观里怎么没有我?” 她故意惊愕了一下,“哎呀,我忘记了。” 其实她怎么能忘记呢,他就是她唯一可以依托的小船啊!无论走到哪里,她都 要有他相伴,没有了他,她只能溺在水里,再无生机。 没想到后来江颜把她说的这句话写到作业里交了上去,结果那位教授给了他可 怜的五十九分。哲学这门也成了江颜唯一当掉的学科。 江颜拿着成绩单,活像是个责备她的严师,“云薇,看吧,你的爱情观不及格。” 她怎么会不及格呢?大概她的爱情宣言太过于抽象,让别人难以理解。 云薇闭上眼睛,本来只想休息一会儿,却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梦到江颜给她 打电话,她听到电话那边,有嘈杂的人声,有人不停地询问,“你试试看,能不能 打开车门?” 云薇焦急地问江颜:“你在哪儿啊?” 江颜似乎很累,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云薇,我可能要去个很远的地方,只 是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有问你。” 她还没有消化掉他话中的意思,金属的击打声音不断地传来,电话那边乱成一 团。 江颜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云薇。” “嗯。” “你那条船上,为什么没有我呢?” “我只是遗憾……” 你那条船上,为什么没有我呢? 病理结果终于出来。 医生笑容满面,“结果是良性的。” 她提起的心放下来。 “良性的,江颜,是良性的。”她高兴得无以言表,她的手使劲握着江颜修长 的手指,仿佛要跳起来。 检验室的灯光下,江颜冲她微笑。 手术做得很成功。由于是微创手术,母亲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 她在母亲床前一夜没合眼,看着母亲的脸,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母亲 下班,她总是会学着小大人的样子,搬来凳子让母亲坐,学着给母亲端水,帮忙择 菜,扫地,母亲问她小懒猪怎么变得这样勤劳。 她认真地说了一句:“妈妈,我要孝顺。”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地了解了亲情,知道父亲、母亲早出晚归,辛勤劳苦都是为 了她,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会像父母那样疼爱她。 她一直想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可是江颜出事之后,她却给母亲找了那么多的 麻烦。 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谁也无法将她从悲伤的沼泽中拉出来,那时候母亲一 定十分伤心。 她记得似有人劝她说:“爱情是自私的,它想要的是相爱的双方全身心的付出, 可是现实中却不允许你这样,因为你身边还有其他的责任。只有任性的、孩子气的 人才会不顾一切。” 这些话,到底是谁跟她说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还好时光重新来了一次,让她重新体会到了亲情的重要,母亲也不用为了她去 伤心,她依旧是母亲身边那个懂事、乖巧、孝顺的女儿。 她终于又找回了她心底那份柔软的亲情。 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和恩赐。 护士给母亲换了静脉注射的液体,云薇将热毛巾放在母亲因为输液变得冰凉的 胳膊上。 等到母亲睡熟了,她悄悄地走出病房。 病区外,江颜和康健坐在椅子上聊天,康健说话的声音很低,云薇又离得太远,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康健伸出十个手指头,每说一句话就会扳倒一根手 指,最后他十根手指只剩下一个。 江颜似乎笑了笑,并不说话。 云薇慢慢走过去,康健看到她,挑起眉毛,笑,“你来了正好,我在和江颜算, 你到底有多少几率会爱上他。”他晃晃手指,“结果实在不容乐观。” 康健就喜欢这样开玩笑,几次交锋下来,云薇已经习惯了他的调侃。 如果让她自己说出会爱上江颜的几率……她会毫不客气地伸出十个手指。 时光倒转,还能够重新拥有一个人,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幸福。 “江颜,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还是回去……” 康健眨眨眼睛,似笑非笑,“呦,我可不可以理解成,这是来自某人的关心?” 江颜轻轻地看了康健一眼,康健立即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江颜的目光沉静,“做完手术第一天晚上很重要,你回病房陪着,有什么事出 来叫我。” 有了江颜的一直陪伴,她心里踏实了许多。这一刻,他是她身后可依靠的支柱。 云薇留下来照顾母亲,父亲接近天亮的时候回去稍作休息。 她掀开窗帘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护士给每个病人量体温、测血压之后,医院打开病区大门,正式允许探视。 云薇刚想要走出去,江颜已经将早点送了进来,一晚上的不眠,他看起来依旧 俊朗,整洁的西装也没有半点褶皱。 “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我要去公司一趟。” 云薇点点头。 “八点主治医生会查房,把检查结果告诉我。” “好。” 江颜将早餐递给云薇。 饭盒蹭到她的手背,那么温暖。 主治医生查了房,问清母亲的情况,笑着说:“好,都挺好,好好养着吧,很 快就能出院。” 云薇不由得笑了,等到医生从病房里转出去,她急忙跑到院子里给江颜打电话。 江颜那边十分忙碌,她能听到他座机不停地响,可是他没有接,静静地听她说 话。 “医生说都挺好的,你放心吧!”她顿了顿,“你晚上……会忙到很晚吗?” “晚上,我想到你家去。”说到这里,云薇不禁红了脸,这是重生之后她第一 次主动约会江颜。 “好。” 他们之间的感情终于第二次悄悄伸出了嫩嫩的枝丫。 云薇挂掉电话,刚准备往回走,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是一组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之后非常冷淡地说:“我是江颜妈妈,我想跟你见一面, 就今天。”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