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记忆偏差 江颜帮她挑了一个很好的饭店。 席间她心不在焉。云薇总算是体会到了,如果没有那个人,每一天都会过得像 昨天,有了那个人才能真的体会到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不同。 要不是新老部门的上司都在,保不齐她会抽时间给江颜发短信。即便是这样, 手机放在上衣兜里,也让她心里痒痒的,总想要掏出来看一看。 一圈敬酒喝下肚,她终于有时间跑出来,一出门就碰到服务员往她这屋送汤, 她记得她们这桌没有点汤汤水水。 “这是什么?” “醒酒汤,”服务员笑着回答,“我们店里自己做的。” 云薇拿走一杯喝了,汤水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 她掏出手机来发信息给江颜:“你推荐的饭店很好,服务员主动送来醒酒汤, 很好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 她没指望江颜会回信息。小秋说得好,现在不比上大学的时候了,谁还发信息 那么麻烦,打个电话能说得清楚,而且不过几毛钱。再说她的短信里也没有什么必 要回复的内容。 不料她的手机很快响起来。 “我就在你隔壁。” 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的心猛然之间狂跳不 已。 “云薇,快点来来来。”新上司是个热情的人,不停地拉着她去和同事们笑谈。 “云薇,说真的,你男朋友到底是不是A 公司的江颜?”公务程序例行完后, 大家在好奇心驱使下,问些其他问题。 云薇笑而不答,大家已经从她的情态中猜出答案。 “有机会一定要给我们介绍介绍。” “今天的花也是他送的吧?” “够浪漫的啊,快跟我们讲讲你们之间的罗曼史。” “江颜看着挺……是不是对你不这样啊?” 她知道,她们的意思是江颜平时对女性似乎有些疏远和冷淡。 大家都想试图挖出点真相。 她支吾着,仔细地聆听旁边屋子的动静,饭店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好,除了同事 们的笑语欢谈,别的什么都听不见。 大家欢乐了一阵,终于结伴回家,云薇帮大家打好车,一个个送走,然后匆匆 折返回来,本想给江颜打电话,手攥到手机,忽然之间又想,既然江颜也在这里, 倒不如直接去前台问问看。 “您能不能帮我查查,今天是不是有位姓江的男士订了个……”她的话还没说 完,顺着服务员张望的目光,一眼就看到去而复返的新上司。 “云薇,”上司急匆匆地赶过来,“我忘了,这次我来结账。” 新上司是个有名的美人,身材苗条匀称,微微醺醉让她面若桃花,她急匆匆地 边走边与自己鬓间的两缕慵懒的长发作斗争,看到云薇,畅然一笑。 云薇连忙微笑回应,“说好了是我请,账单我也结好了。” “这算是部门的活动,怎么能让你自己掏钱,明天你把发票给我,按费用给你 报销。” 云薇知道不该在这时候跟她执拗,笑笑陪着她往外走。 上司边走边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江颜的?” 云薇抿嘴,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答案。明明已经认识很久了,可是有 时候又感觉像是刚刚认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江颜,和她记忆中的那么不同。 还好上司没有过分追究,只自顾自地说:“我早就认识江颜,还没来公司之前, 就用过他做的软件,可是那时候,我记得他并不是江颜啊……” 上司的话颠三倒四,云薇听不大明白,特别是她最后的话,江颜并不是江颜, 这种混乱的话,让云薇心里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可是仔细去 想,却又想不出端倪。 “我记得当时我买的那个软件上有他名字的拼音,我记得是有个'u‘的啊!” 上司的声音很低,云薇不得不稍稍低下头去仔细听。 “江颜没跟你说过吗?他是不是改过……名字?”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楚了。 “我记得他原来叫,江……江……” 江什么?上司似乎正从记忆里一点点地往出挖。 “江……” 江颜。 云薇的手腕被轻轻地握住,她吓了一跳,回头看。 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薄薄的嘴唇抿着,英俊的脸庞透着沉静,他嘴角 一弯露出淡淡的笑容,是江颜。 “对了,我想起来了,署名的拼音好像是这么拼的……” 江颜的手指修长,力度温和,云薇轻轻一动,将指尖缩进他的指缝里。 云薇像孩子一般嘘了一声,没等听到上司把话说完就拉着江颜躲到饭店的装饰 物后面。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她忽然觉得她很幼稚,竟然会玩这种小孩子才会玩 的躲猫猫游戏。江颜也一定觉得很奇怪,可是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做出解释。云薇听 着水流冲刷过假山时哗啦啦的声音,透过缝隙往外望去。上司果然说完话后,侧过 头去找她。 “云薇。”上司在不远处叫她,然后四处张望。 云薇正想是不是让江颜留在这里,自己走出去。刚好有一个在门口等待的同事, 听到上司的声音,走了过来。 上司说:“云薇哪去了?刚才她还在这边。” 那位同事同样向四周张望了一番。 云薇不由得有些紧张,如果这时候她的小把戏被人看穿,那岂不是……不晓得 她要怎么解释,酒后失行?她孩子般地收回视线,不敢过多张望,完全缩进了江颜 的怀里。 “大概是去了卫生间,她今天也喝了不少。”还好那位同事给了这番善意的答 案。“我先送您回去,估计一会儿云薇就会打来电话。”同事扶着上司往外走,离 开了云薇的视线。 云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抬起头看江颜。江颜的眉毛皱起,眼眸有些 深暗,她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脸色酡红的自己。 “呃。”慌乱之中她将他的领带都拽得凌乱。她的手指正勾着他衬衫的扣子, 他身体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传过来。 “你不愿意让你的同事见到我?” “嗯!”她点头。 她怎么觉得他的眼睛一眯,表情变得有些深沉。尤其是他的目光,总是这样让 人看不明白,看不透其中到底都蕴涵着些什么。他的强硬和骄傲让人害怕,望而生 畏。她只是觉得,那些璀璨的背后有着淡淡的落寞和悲伤,让她觉得不舒服。 明明任何人都有弱点,他却要装作完美得无比强大。 人难过的时候如果没有任何人倾诉,那只能够和自己心底那个小人说话,那个 小人会告诉你,强大起来,没有人会为你哀伤,为你心痛。 对不对,江颜。 想哭的时候,要笑,心里会更痛。 云薇笑,江颜,我可能还没有从我的梦里醒过来,我梦里的你,那么幸福,那 么快乐,无忧无虑,我从来不知道,其实你是这样的。 你是这样的啊。 她看他,凑近了些,然后深深呼吸,大胆地伸出手去,盖在他的眼帘上,“江 颜,不许这样看我,我心情会不好。我不允许你再用这种淡淡的目光骗我,把我也 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因为从现在起,我要试着让你幸福。” 她轻轻地贴近他怀里,半天才离开。 他没有她记忆中的柔软顺从,甚至有些僵硬。 她抬起头重新看他。 不掩上眼眉还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嘴唇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唇线流畅,唇形 薄却不失丰满,润泽妖娆。让她不由自主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一吻。 都是酒精惹的祸,又或者她不算是个乖乖女,骨子里总有些劣根性。 做完蠢事之后,总是尴尬。 云薇神情闪烁地躲避江颜的目光,然后趁着饭店的走廊里暂时没人,云薇将江 颜拉出来。 江颜只是任她拉着手,不出声地看着她。 反正江颜是他的男朋友,她会有这种亲呢的行为,应该很正常吧,她决定不去 解释,而是……掩饰…… 她竟然为了一个吻,到了掩饰的程度。 “呃,江颜,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她假意回到刚刚的话题。 “你同事。”江颜提醒。 “对,我说我不喜欢让她们见到你。”她说着她那些怪理论,“别人也就罢了, 就是我这个新上司绝对不行。她在这个行业里可是很有名气的,人脉广,又……见 到你一定会问东问西的,就算我在一旁也会跟你要电话号码,然后邀请你去参加各 种活动……我就是不喜欢。” 江颜似乎比刚才更加愣了,表隋有些惊讶,璀璨的眼眸如同破碎的星辰,在闪 烁中沉沦,他顿了顿才又问:“还有呢?” “她长得太漂亮了。” 他想了想,“长得漂亮的人很多,不是理由。” “可是又漂亮又有才气的不多。” “没想到你还这么崇拜她。” 酒精真是奇妙的东西,就像给人打了兴奋剂。 “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你见她,跟她打交道。” 江颜不由得笑了,“不行,做不到。除非你能超越她,做她的上司。” “啊?”云薇愣在那里,看着江颜。 “如果你是她的上司,你就可以决定给不给她发喜帖,请不请她喝喜酒,要不 要带着我去给她敬酒。如果你是她的上司,将来你不舒服的时候,或者准备度假, 或者怀孕做产检,我就不用打电话去帮你向她请假。” 云薇愣了一下,过会儿,带着认真,“我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其实我比她也没 差什么。” 江颜微微一笑,“对,这才是有信心的云薇。” 距离真正的答案只差一步,她不如老实交代,反正江颜今天已经被她吓到过了。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小女人心理在作祟,不喜欢让你看到漂亮的……”妒忌 和小心眼本来就是女人的专利,她不觉得不好。 江颜停下来,看了云薇好一会儿,淡淡的表情不复存在,清澈的目光也迷蒙起 来,“云薇,你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我。”他说完话,自顾自地一笑,仿佛是在 说傻话一样,不准备要她的答案。 云薇顿了顿,“是的,我是因为喜欢你。” 他彻底地愣了。 如果不是她轻轻地摇晃他的袖口,她觉得他可能要一直这样站立下去。 云薇咬咬嘴唇,“你是不是觉得我幼稚又孩子气?” 江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你不准嘲笑我。” 江颜笑了笑,“好。” 就算她的举动确实……不好……他也不该笑意这样明显,满满的,她从未见过。 “更不准敷衍我。” 江颜说:“好。” “那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太……” 江颜低下头,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云薇,你真是 让人惊奇。” 惊奇得进而让他欣喜。 江颜和云薇刚刚手挽手走到包间门口,饭店包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意外地撞个对脸,那人看到江颜,立即熟络地喊:“江颜,你的那位客人到没 到啊?我们可都等着呢!” 话刚说完就看到了江颜身边的云薇,“啊,这就是吧!”声音稍稍有些激动, “江颜不够意思,藏了这么久,总算让我们见了弟妹的庐山真面目。快快快,大家 快来看谁来了。” 云薇能感觉到这一瞬间,整屋子的视线全都投射过来,她已经来不及害羞了, 只能在江颜的带领下一个个去回应。 有人说:“呦,江颜,总是听康健说你有喜欢的人,要不是今天看到,还以为 那小子胡诌的呢。” 有人笑,“该不会是随便找一个过来,敷衍我们的吧!”话说完,立即又向云 薇解释,“弟妹别听我胡说啊,我也是看到江颜一脸幸福,想趁着他高兴,一逞口 舌之快。” 大家忙着给云薇腾出位置。 江颜让云薇坐好了,自己坐在她身边。 “江颜,这下咱们才算是正式开始吧?” 透明的高脚杯倒上深红的葡萄酒。欢闹的人声。一切都那么美好。 原本可以永远这么美好下去,如果云薇不去看别人旁边放的那本杂志。 是一本行业内的刊物,那人翻开的那一页,有一张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的照片, 她没顾得上好好看,立即有人提起其他话题。 “江颜,我从来没见过你喝酒,这回带着弟妹,你得喝一杯了吧!”众人哄笑 着,“弟妹批不批准啊?” 灯光下,江颜的头发仿佛都镀了一层酒红色,他的眼角也染上了一抹红晕。 云薇还没说话,江颜已经笑着接过酒杯。云薇以为江颜只会沾沾酒气做做样子, 谁知道他垂下眼眸,仰头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大概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江颜喝酒, 周围顿时呼声四起。 淡淡的酒香,在她鼻端萦绕。 “云薇。”江颜低声叫她。 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 那本杂志,他的照片下有他的名字和大概的介绍。 她已经不需要再进行确认。 人生虽然又重新来了一次,可是以前遇见的,现在还是又遇见了。 “弟妹在哪里工作啊?” 云薇将这些问题,一一作答,最终的结果是收获了一大摞名片。其中大部分都 是她马上能用得到的关系。 “如果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好。”她知道,江颜今天请这一大桌酒席就是为了她,江颜向来那么傲气的, 为了她做到了这个地步。 “对了。”桌上那本杂志被拿起来,放到云薇手里。 “你知道本市要成立一家最大的私人医院吗?” “这里面有介绍.” 杂志在她手里握得紧紧的,像是里面有她的秘密一样,她没有打开去看。 今天下午送进公司里的花。如果换一种解释呢? 苏秦。 云薇不时地侧头去看江颜的侧脸。 如果没有江颜,又怎么会有苏秦呢? 苏秦和江颜是那么好的朋友,因为这样她才会认识苏秦,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 系,是很好很好的。只是一切重新来过,她的生活轨迹已经改变,她不敢奢望以前。 没有江颜,没有苏秦,连以前的朋友也一下子都消失了。她自己孤孤单单地在 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云薇看着街面上的灯红酒绿,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其实一切并没有变,只是她的世界中间有那么一截断掉了。 坐在床边歇了一会儿,云薇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江颜。 “到了没有?” “到了。” “好。”她笑,“还有没有没做完的工作?做完了要早点睡。” 江颜笑了,“你也早点睡,明天我到楼下接你,要和我一起去医院。” 云薇翻着手里的杂志。 “云薇,还有别的事?” “没有。” 看到苏秦,莫名其妙地想起从前。 “在看那本杂志上介绍的新成立的私家医院。” 江颜顿了顿,“需要我帮你写个计划吗?” “不用了,我写完给你看看。” 江颜不认识苏秦。 放下电话,云薇躺在床上,手背自然地贴着额头,闭上眼睛,江颜不认识苏秦, 苏秦就更不会认识她。所以…… 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奇怪?有一种怎么也说不出的感觉。 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梦到护士亲切地将她推到康复院的门口,低头笑着跟 她说:“瞧,你男朋友来了。” 她模糊地向前看去,刺眼的阳光让她的视野一片雪白,直到渐渐地一个人影走 过来,挡住了光线,他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光,整个轮廓像镀了一层金黄色。 她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只听到护士说:“你男朋友真好,每天都会准时过来。” 那人走过来,蹲下身,她的眼睛眨了眨。 护士对他说:“让你买些她会感兴趣的东西,你买了什么回来?” 他提起塑料袋,她望过去,里面是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 护士笑,“她脑子里的血块压迫眼部,她还看不清东西,你可以说点她平时听 习惯的话,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她顿了顿,“这样是帮助恢复治疗最好的方法。” 他将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想要塞进她手里,她不肯张开手,他轻柔地抚 摸着她的手指,试图取得她的信任。 护士也在一旁努力,“他是你男朋友呢,你还记得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坐着,只是脑子里一片虚无。 她的手终于张开,他将那团东西放进她的掌心,然后试着活动她的手指,那东 西被她捏得不成样子,他松开她的手,软软的东西落入他掌心,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修饰,它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漂亮的维尼熊。维尼熊大大的肚子从衣服下露出来, 憨懒可爱。 护士说:“受伤之后会有信任危机,这很常见,你要慢慢来,既然她家人选择 让你来帮她,这证明大家都知道在她心里你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这就够了,总有一 天,她会想起你来,然后情况就会好转。”护士笑着说完,指着他又来问她,“他 是谁,你记得起来吗?” 护士走了之后,他开始喂她水喝。他的动作笨拙,好几次将水滴落在她的手背 上。又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规律。她觉得他并不会照顾人。 他基本上是不说话的,她觉得他并不像护士说的那样,乐于在她身边照顾她, 至少她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证据。他喜欢整洁,更喜欢安静,常常在一旁看书就看 很久。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她终于觉得没意思的时候,他又像是了解了 什么,将手里的东西推过来。 奇奇怪怪的符号她看不懂,她只是一个尚在恢复期的病人。 她努力将那本书推到地上。她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会马上被她激怒,然后 拿起东西走掉。他果然把东西拿起来,想了想走开了。 又换作护士来照顾她。 过了一会儿,他去而复返。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眼前。是一本童话书,幼稚的公主与王子的故事,老 套的情节。 他蹲下身,将书摆在她的面前。有书看总比呆坐着要好。她看了一会儿书,又 偷偷看他。 他是谁?他的眼睛璀璨如星光,给她一种恍然的感觉。她怔忡了好久。 好熟悉又好陌生。 他翻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两个字:江颜。 睡醒了一觉满头大汗,两侧太阳穴突突地疼个不停,云薇伸手去揉了揉。刚刚 梦里的情景跟真的一样,让她好半天也辨别不出她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确实有这样 一段经历。 梦里的她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好在她清楚地知道,她一直都很健康。手机 铃声忽然响起来,云薇翻身去接手机。 是康健。 “喂,”康健的声音清楚地传过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了呢!” 云薇不由得笑了,“怎么会?” 康健说:“还不是上次,我找你说话。” 云薇笑,“我没那么小气。” 康健故意抑扬顿挫,“我知道你没那么小气,不然我现在就该在某人的家里, 苦苦地请求他原谅。” 云薇被逗笑了,“江颜没那么可怕!” 康健说:“你当然这么说,他又不会对你可怕。” 康健的话说得越来越轻松,让云薇感觉他们就像是一对好友在聊天,“这几天 怎么样?” “怎么?抽时间给我做心理治疗?”云薇故意认真起来,“说真的,不大好。” 康健顿了顿,调低了身边音响的声音,“怎么说?” “精神恍惚,行动不受控制,有时候还不知所措,就像回到了很青年的时候。” 不然她怎么会一晚上做出这么多奇怪的事来。尤其是在面对江颜的时候,她整个人 都变得怪怪的。 “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幼稚?” 本来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康健却说准了。 “患得患失?” “呃!” 这样的心情难描难绘,康健说出来,又觉得……好像是这样。 “你不反驳,我就当你默认了。” 康健笑起来,“我的所有患者经历这种情况的时候,我都会告诉她们,”他顿 了顿,“恭喜你,你这是恋爱症候群。” 云薇愣了一下,笑了。 这个诊断……恋爱症候群。爱上美好的事物,得到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生活, 所以才患得患失。因为得到,才会怕失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得了这个病,让我很高兴。” 她笑,“谢谢康医生的诊断,就像网络上评论你的一样……关键、凌厉、迅速 ……” 康健十分讶异,“你在网上看我的诊疗记录?” 云薇调整一下姿势,“是啊,不止我一个人在看,我们办公室还有你的粉丝呢! 要不要哪天见一见?”想起小秋崇拜的笑容,她总是忍不住想找个机会给这两个人 一个认识的机会。 “你都看了哪些病例?” “我感兴趣的,无非是些……生活坎坷的女性,看到你帮她们重拾信心。”云 薇笑笑,“大概是看那些病例看得过于投入,刚才我还梦到自己坐在轮椅上。”云 薇以为康健听了也会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静寂无声。 好半天…… “你还是不要看了。” “怎么?” “影响到你的心情,我就是最大的罪人。” 云薇想笑康健言过其实。 谁知道康健反击了一句:“如果那是真的,你会怎么样?我是说,你的梦。” 她顿时怔在那里。好半天她才说:“你说有人经过心理治疗,真的会忘记一些 不愉快的事吗?” 康健说:“你问我的话,我的回答,肯定——是。” 云薇在床上躺了好久,都没法睡着。 最后打开电脑,在PPS 上找电视剧看,看了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些 什么,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她打开门去倒水喝,正好碰到上厕所的爸爸。 “爸,”云薇停下来,握着杯子,“忘记跟你说,明天江颜要带我去见他爸爸。” “明天?”‘云薇看了看表,事实上已经是今天。 “你准备了东西吗?” “还没来得及。江颜的爸爸是病人,我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第一次拜见对方父母,总要正式一些。” 云薇点头,“明天周末,我上午去看妈妈,顺便把东西买回来。” 父亲说:“不要想太多,早点睡,明天要有精神。” 大约到了凌晨4 点,她才算睡着,正睡得香甜,隐约听到父亲跟人说话。 “昨晚睡得不好,还没起来。” 可能是母亲来的电话。 “我看很紧张……说要上午起来去医院,然后买东西回来……让她再睡一会儿, 我再叫她……” 想着现在还早,稍稍再睡一会儿也可以,就翻了个身很快进入了梦乡。 云薇说不上是怎么醒来的,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只是抬手看表已经十一 点半,客厅里隐约有声音,想必是父亲在小声地看电视。站起身,边绑头发,边打 开卧室的门。 “爸”字刚出口,顿时愣住了,看着客厅里的另一个人,好半天才叫,“江颜。” 两个男人正在客厅里下围棋。热腾腾的茶,气氛和谐。 她就这么不经意地走出来,穿着睡衣和拖鞋,然后呆若木鸡。 两个男人同时看他,表现完全不一样。 父亲慈爱地笑笑,“醒了?江颜来了。”然后注意力就回到了棋局上。 她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找不到熟悉的词语打招呼。 直到发现江颜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稍稍游离到她的胸口,她这才低头看,睡衣 的两颗扣子,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她揉搓开了。她甚至连内衣都没有穿。泄露 春光,虽然只是很少的一点点,想到这里,她的脸顿时红成一片。 “呃,我换件衣服。”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匆匆忙忙地逃进屋子。 书上写,一个完美的妻子会比丈夫早起一个小时,用来装扮自己,以规避早起 时蓬头垢面的尴尬,维系在爱人心中美丽的印象。做人家老婆都要这样小心翼翼的, 更何况她还只是人家的女朋友。不晓得江颜会不会被她的邋遢吓到。可是有谁会睡 觉时还穿得整齐,随时等待男友的突然袭击? 云薇懊恼地靠在门上。 “你这颗子怎么放到这里了?那我这一片不是都活了吗?” 她听到父亲兴高采烈…… 江颜下错了棋,果然被她吓到了。 穿好衣服再出来,两个男人已经在收拾棋局。拿掉已经死掉的棋子,父亲输了, 输得不算惨。云薇站在一旁看,真是一个高难度的结局,轻轻巧巧地赢下来,却又 不打击失败者。 “唉,我这里如果再下一个子,就能活这一片,加上这些,l ,2 ,3 ,4 , 5 ……还有那边的,如果这两步棋我走对了,刚好能赢你两目。有时间我们再下一 盘……” 父亲兴致勃勃。可是目前的形势看来,不论下多少盘,只要江颜不是一心求输, 父亲是不会有机会的。 她还以为,像江颜现在的性格,一定没有耐心做这种事。 饭菜已经准备好,父亲的拿手好戏。 吃好了饭,拿着母亲的饭盒,三个人一起去医院。 江颜和父亲聊天,云薇坐在后座抱着暖暖的饭盒,一路上,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母亲吃过饭后,拉着她说了好半天的话。 从医院出来,云薇急匆匆地上车,“江颜,我们去附近最大的商场吧!”她有 些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买东西。前面那个商场地下一层是保健品,还有茶叶, 就算叔叔现在用不上……我觉得也应该都买齐全。” 这是昨晚她就想好的路线。从医院看完妈妈,顺路去商场,她甚至连专柜的位 置都想好了,只要进去,一个小时就能转出来。现在有江颜在,就更加节省了时间。 跟她想的差不多,进了商场买东西,一样样地按照顺序买好,大包小包的礼品, 包装得很精致,一看就是花费心思。 她不忘问江颜:“行吗?” 她看那些包装纸,眼睛一眨一眨,咬着木棉样的嘴唇,看他的时候露出温暖的 笑容。他不能告诉她,他的后备箱里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礼物。今天早晨他打过电话, 那时候她还没有起床,他就去买了。 “在想什么?”云薇扯着他的袖子。 “挺好的。” 她的眼睛顿时笑得弯起来。 超市里新开张了一个小礼品店,里面是些花花绿绿的礼物,云薇忍不住走过去 看。货架上摆着一排排精致的手机娃娃。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流行回来。男女 娃娃,比以前做得更加精致,整齐的衣服上还镶嵌着漂亮的水钻。 她一度还以为,这样的娃娃已经在市场上销声匿迹了。 就像发现了老朋友,云薇笑着将娃娃拿起一对比给江颜看,“江颜,你看这是 什么?” 江颜看过来,她眼中那份浓浓的惊喜,那一定是属于她和江颜之间的回忆,他 无法做出回应。 她察觉到了异样。 总是会察觉的,不管他掩饰得多好,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她总会什么都想 起来的,那时候,她会知道,他不过是个骗子。 就像她昨晚看的那本杂志。大大的照片。他看了一眼。苏秦,他虽然不熟悉, 却知道他的事。她拿着杂志的时候,表情十分复杂。 其实他有很多选择。现在选择自己告诉她?不行。 云薇尴尬地收起笑容,“这个好不好看?”她换了一对可以粘在汽车玻璃上的, “买一对粘在你的车上好不好?” 车上粘着这样的娃娃,会被人笑吧! 云薇嘟起脸,和她手里娃娃的表情有些相似,“我觉得特别好看,就买一对吧!” 这样,也好。 男女娃娃,在粉红色的袋子里装着。他拎在手里,顿时吸引来更多女性的注目。 江颜冷淡英俊的外表,手里却拿着那么温柔的东西。 云薇接到电话,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是江颜妈妈。 “跟江颜说,我们在外面见面,有些事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清楚,才能让你去医 院。”江颜妈妈的口气依旧冷淡。“就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屋,你们要早点到,别让 我等,否则,你就不要来了。” 云薇放下电话,抬头看江颜,“江颜,阿姨让我们去医院对面的咖啡屋。” “如果你……”江颜的话还没说完。 “我想去。”云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勇敢,“以后总要经常见面的,躲着还不 如就直接面对。”而且就算这样只被他注视着,就像是被鼓舞了一样。 交通素来复杂的市区,竟然会一路通畅,云薇看着窗外,如果她和江颜家人的 关系也能变成这样,那就好了。 遭到男方家长的反对,估计不少人都遭遇过这样的事。但是最终结果,很多都 是好的。 所以她也不必太过悲观。 下了车,进到咖啡屋,她立即看一下周围,咖啡屋的布置很漂亮,墙壁上是凹 凸不平的精美图案,座位摆放得不算密集,有几个客人正低头谈话,服务员看到有 人过来,立即过来迎接。 江颜妈妈还没有到。 云薇和江颜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还没来得及看饮料单子,江颜就遇到 了熟人。 一对小夫妻来这附近看朋友,顺便过来喝咖啡。男的一进咖啡屋就看到了江颜, 亲切地上来打招呼,他看了看云薇,又笑着问江颜:“这位是?” 江颜说:“我女朋友。” 男的伸出手来跟她打招呼,握着她的手,“幸会幸会。”他的目光稍稍闪烁, 里面带着些许考究的意味。 云薇觉得这人看她的目光不大单纯,像是有备而来。他那小鸟依人的老婆倒是 十分的甜美自然。 男的像是正好有事找江颜,“江颜,我一直想找你,今天正好遇到。”然后不 等别人同意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 江颜开始皱眉。 男的看了看云薇,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时间。” 云薇连忙笑着摇手,“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江颜,你觉得这件事可行不可行?” 枯燥乏味的公事般谈话。她只能一边听着,也帮不上忙,只能不断搅和饮料杯 里的冰块。 前面噔噔的脚步声响传过来,云薇侧头看去,看到一个小朋友费力地跑上楼来。 云薇还以为他是某个顾客的孩子,谁知道他在楼梯口稍作停顿,看到云薇就像 是看到目标一样,稍稍欣喜就径直冲着云薇跑过来。 小朋友有着浓厚的好奇心,云薇以为他不过是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她低下 头准备好亲切的笑脸,还没说话,小男孩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阿姨,我和弟弟 的东西掉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一找?” 云薇愣了几秒钟,她的孩子缘并不是那么好的啊,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小朋友 直接跑来请她帮忙。 “你弟弟在哪里?” “在楼下。”小男孩指指一层。 云薇刚想要再仔细问问。 “阿姨,快走吧。”细细的手指扣上来,拽着她的手。 这么小的孩子的要求,通常让人无法拒绝。反正现在江颜也正忙,她无所事事。 云薇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看不远处的江颜,江颜的目光望过来,她比划比划, “我去看看就回来。” 她跟着小朋友,出了咖啡屋走到外面喧闹的大街上,云薇看看四周,并没有看 到小朋友说的弟弟。 “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处。”小朋友拽着她继续往前走。 云薇抬手看了看表,说不定江颜妈妈马上就会到,如果这时候看到她不在…… 那,她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如果是大人,她一定会拒绝,可是,这小朋友…… “阿姨。”小朋友仰起脸,幼嫩的小牙咬咬嘴唇,然后鼓起嘴角,“快走吧, 就在前面了。” 还是不能就这样把小小的孩子丢在这里不管。 转过十字路口,云薇终于在喧闹的人群中,看到了有个小男孩坐在台阶上,正 在左顾右盼焦急地等待,他穿着和她身旁小朋友一模一样的衣服,远远地看到他们 顿时露出欢快的表情来。 云薇弯下腰指指,“那是你弟弟吗?” “是。”小朋友回答得很干脆。 看来是真的要她帮忙,她差点以为是小朋友的恶作剧,不然小鬼头怎么会有意 识地找到她。。 拨开人群,小朋友已经先跑过去拉起弟弟的手,“我回来了。”然后排排坐在 弟弟身边。 云薇笑眯眯地蹲下来,“你们掉了什么东西?” 小朋友指指不远处的车子,“车子底下,一个蓝色的小球。”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根木棍,将车下的蓝色小球勾出来,然后用纸巾将小球擦 干净还给两个小朋友。 “谁带你们出来的?” “叔叔。” “叔叔去了哪里?” 云薇想起兜里有糖块,就一并掏出来。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一模一样的动作从 她手心里接过糖果。她这才发现,这两个孩子不是长得相像,而是一模一样。无论 是动作,还是外貌,就连眼神似乎都毫无分别。如果打乱位置让她来认,她一定认 不出拉着她手走过来的是哪一个。 “你们两个是……” “双胞胎。”一个圆润的男音从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笑容。 这声音那么的熟悉,不止一次在她梦中出现过。云薇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转 过身来。 背后的人,挑着眉毛,长长的眼睛里是随意而不羁的笑意,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随风飘散,衬衣穿得松松垮垮,有一种懒洋洋的俊朗。还是一样…… 她以前对苏秦的评价,这个苏秦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有钱的公子哥,还有 一颗比普通人要灵活的头脑,爱好广泛,却没见他对什么东西喜好得特别久长。杂 志上看到对他的报道,还以为他变了,可是今天偶然相遇,却让云薇有一种恍然回 到过去的感觉。 “苏……”已经不是老朋友了,云薇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 “怎么?不认识了?”倒是他,嘴角一扬,说出熟络的话来。 为什么苏秦会认识她?之前苏秦和她相识本来是江颜介绍的,可是这一次江颜 明明没有…… 苏秦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其中的一根点燃,淡淡的烟草味道,慢慢弥漫 开来,他提高了眼角,“我送你的花,你喜欢吗?” 她心头顿时一跳。 云薇不是没见过苏秦追女孩子,当年江颜学校的校花,都拜倒在他的攻势之下, 他极其浪漫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那些像海洋一样的百合花,如果是他的作品,就 真的不稀奇。她看到那些花,不是没有想到过是苏秦,但是她很快否定掉了,因为 一切重来,苏秦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算苏秦出现,也不会送花给她。苏秦 只是她的朋友。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百合花加蓝色的勿忘我?” 苏秦瞧了她一眼,笑容继续蔓延,“想知道吗?答应和我约会。”临了他又补 上一句,“就现在。如果你不答应,以后就再也不要问我这个问题。”他弯下腰来, 从刚刚那个小朋友手里接过刚刚那个蓝色的小球,修长的手指稍稍一扭,打开来, 慢慢地倾斜给云薇看。 在阳光的照射下,里面的东西闪亮得耀眼,是一颗亮晶晶的钻石。 苏秦将钻石递过去,“陪我吃顿饭,我回答你的问题,说话算话。” 她不是那种能被礼物和花朵左右的人,可是除了这些,他手上还有她想知道的 答案。 双重诱惑下,他似乎为自己准备了万无一失的结果。 无人能拒绝。 云薇走了10分钟还没有回来。 江颜看着楼梯口。在周先生的纠缠下,他没有听得太清楚那个小男孩到底让云 薇去做什么……他皱了皱眉头。 “周先生,我今天恐怕没有时间再陪你聊得更多。” 周敬笑得有些僵硬,他早听说过业内人士谈论江颜,他早知道来找江颜谈话, 不会那么轻松,果然对方凌厉的语言,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江颜似乎已经有所觉察,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放弃,因为他和某人约定的时间还 没有到。 周敬开始试图寻找其他话题。显然江颜只想拆穿他的目的。 “周先生对医疗方面有些研究啊?” “哪里哪里?” “国内的苏氏集团你应该不陌生吧?” “谁?”周敬不禁磕巴了一下,没想到江颜会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我对…… 苏氏……” 江颜细长的眼睛眯起,周敬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大好。 “周先生今天显然是受人所托,我也不想为难你。”江颜站起来。 “如果苏秦要做什么,让他直接来找我。” “江颜你不要误会……” 他现在已经不是误会,而是确定。周敬和他的谈话听起来很重要,可是仔细一 分析,就会发现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加之他的进一步询问和周敬的匆忙掩饰,他 确定了周敬的目的不纯。 公事般的谈话,也能探出别人的底牌。 果然是苏秦。 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颜离开座位,匆匆地走出去,周敬还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他 果然不该答应苏秦,就这么跑过来和江颜说话,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准备,可还是被 江颜揭穿了。 江颜下楼,正巧在楼梯拐弯处遇到母亲。 母亲看到他有些讶异,“江颜,你这是要去哪儿?” 江颜没有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母亲又说:“那个云薇呢?” 苏秦叫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肯定是和云薇有关。 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云薇带走,不知道苏秦会不会一下子将所有事挑明。他本来 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是他们第一次重要的约会。 苏秦了解江颜,进而了解云薇,他能轻巧地说出许多有关江颜的、让云薇感兴 趣的话题。 也许她会跟着他离开。就像上次一样,甚至都没有打声招呼,就丢他一个人在 餐馆里。 江颜抿紧了嘴唇,推开咖啡屋的门。 外面阳光明媚,很多人在路上悠闲地前行,只有一个人一路小跑过来。 “江颜。”云薇气喘吁吁,她对他笑了笑,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我是不是回 来迟了?” 他看着她满脸歉意的表情。 这一次,一点都不晚。 看着云薇和江颜手拉手地走上楼,康怡的脸色不大好看。楼梯上遇到江颜,她 还以为这件事上会出些小小的意外,这样云薇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谁知道,云薇 会这么快就出现。 江颜妈妈抬头看一眼云薇,“坐吧。” 云薇坐在椅子上,礼貌的话还没说出口,江颜妈妈就直接说:“江颜,我对你 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去刺激你爸爸,你爸爸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 忍心?你爸爸见到陌生人就会精神激动,病情恶化,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您怎么知道爸爸不喜欢云薇?至少要见了才知道。” 江颜妈妈被江颜那淡淡的话所阻,肚子里那些早就准备好的下文顿时说不出来。 “江颜……” “我只是希望您,这一次,尊重我的选择。” “如果,你父亲真的不喜欢我,那该怎么办?”这种事情,空有勇气是没有用 的。 她已经准备了充足的礼物和满满的笑容。 “云薇,相信我,相信你自己。”他将一个漂亮的头皮筋递过去,“我帮你把 头发束起来。” 束起头发?云薇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她记得第一次和江 颜爸爸见面,她就是这副打扮。现在她这个样子和江颜走在一起,就像回到了以前。 病房里几乎寂静无声,云薇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 江颜爸爸躺在病床上,异常的消瘦,他的目光终于缓慢地望过每个人的脸,最 后落在她的脸上。 她紧张地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云薇。”一字一顿,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 话。 她害怕江颜爸爸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她的呼吸是浅快的,她紧紧地拉着江颜 的手。她就像是在等待宣判一样。她努力地传递着自己所有恭敬的情绪,更不敢躲 开江颜爸爸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江颜爸爸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的嘴唇展开,微微地有了一丝 笑容。 云薇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江颜妈妈很意外,正好看到主治医生从病房前走过,于是就走出去,在走廊里 问:“这算不算病情有所好转?” “见到陌生人情绪没有不好的变化?” “是啊!” “那真的是好事。”主治医生也露出笑容来。 “不能这么轻易地下结论。”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句话,屋子里的云薇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侧头看江颜, 江颜的表情淡淡的,对这个声音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应。 苏秦。 云薇想开门出去看。她知道那是苏秦。 在咖啡屋遇到苏秦她本来就已经心神不定,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 却没想到又在医院里听到苏秦的声音。 一群人正围着苏秦在医院里转,遇到了江颜妈妈和主治医生在谈话。 江颜妈妈是不是认识苏秦?江颜认不认识?她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苏秦的突然出现,让她觉得有很多地方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她虽然没有同意和 苏秦约会,但是那几个她想要知道的问题还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 “要找几个有经验的医生好好诊断一下。”苏秦说。 “引进人才方面,国内恐怕没有比苏氏集团更舍得花钱的了。” “哪里,只要我们成功合作,我们医院的医生就是你们医院的。” “刚才你说这个病例……” “我说,不再畏惧陌生人是好事,但是要弄清楚,那个人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 陌生人,如果只是没见过真人,而是常常接触她的照片,那么就不能算是……” 主治医生问江颜妈妈:“你们经常给病人看照片吗?” 照片? 为什么云薇总觉得苏秦的话意味深长。难道他觉得江颜爸爸不会排斥她是因为 经常看她的照片?可是……这不可能啊,她明明和江颜才刚刚在一起,就算江颜给 江爸爸看她的照片也不会这么快生效啊。除非江颜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江颜……”她抬起头来,想说的话到了唇边。 可是江颜只微微一笑,她就难以为继。江颜低下头,他离她那么近,她能感觉 到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让她痒痒的,“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啊!”云薇眼眸闪烁,心不在焉。 “A 市那边有一个很好的临海饭店。”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让人难以拒绝。 “可是,A 市那么远……” 他拉着她的手,笑着看她,“你不喜欢晚上在海边吃饭吗?会布置得很漂亮很 漂亮的。” “你不知道,最近的海边凉快,晚上海边会有五彩灯光,店家在海边会点起篝 火,如果你嫌冷清,我们可以和别的旅客一起参加篝火晚会。” 云薇点点头,“我是挺喜欢海边的。” “明天过后,我就要离开一段时间,上次临走之前想跟你说话没说成,这一次 我就选了一个更好的地方。这次不准再中途跑掉了。” 看着江颜的笑容,云薇不停地点头。上次都是她搞砸了约会,这一次,她应该 好好表现才对。 “我……” 江颜笑,“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准备好。”他拉起她的手,“我就提一点要 求。”他的笑容在变化,目光在慢慢沉淀,“你喜欢我,就和我在一起,不要想别 的。”他另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她的身体陷入他怀里。他整齐的西装稍稍有些 凌乱,“答应我吗?” 云薇点头。 “苏总也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苏总是哪个学院的?” “S 医学院,”苏秦说,“00届。” “那一届的风云人物很多啊,像我们医院的骨科医生,还有……” “我都记得。他刚刚才帮我做完复健……” “复健?” “是啊,恐怕我没来之前,大家就已经知道了吧?我几年前在一次车祸中昏迷, 近期才醒过来。虽然昏迷了那么久,还好我脑子没有摔坏,S 医学院00届的人,你 随便问一个,我都会记得,除非,那个人不是……” 苏秦这话说得没错,江颜早就说过,苏秦这个人,是第二个让他觉得非常聪明 的人,只要他见过的人必然是过目不忘,所以整个00届没有他叫不上来的名字。而 且由于苏氏集团的原因,整个S 医学院没有不知道苏秦的人。那么这样推算来,就 算是她的生活轨迹改变了,没有和江颜早早相遇,江颜和苏秦也应该会认识。更何 况早在她认识江颜之前,江颜和苏秦就是极好的朋友。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江颜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掌心展开。 云薇的注意力涣散,没有太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冰凉。 江颜从兜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云薇手里。 云薇慢慢将盒子打开来。黑色的包装盒,白缎的内衬,里面是一只黑色的天鹅。 天鹅张着黑丝绒般的翅膀,有着一种近乎高傲神秘的神态,仿佛下一刻就要昂扬高 飞,栩栩如生。 江颜含笑,“喜欢吗?”他的睫毛垂下来,微微震颤。 “喜欢。市面上多的是白天鹅,现在看到黑色的,才知道原来黑色的更漂亮。” 漂亮,神秘,不容置疑的美丽。 一切都那么好,她其实不应该选择在这时候开口,来问江颜些问题。只是…… “江颜,我忘了问你,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江颜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笑容也消失不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云薇把自己鬓间的长发掖在耳后,“不是,也没有别的,就是想知道一下。” 没想到江颜的表情异常冷淡,“你一定要问我有什么特定的经历?” “不是,我只是觉得,”她的话说得很轻,轻得自己都不大确定,“好像不是 我熟悉的……” “只有是你熟悉的,你才会喜欢?” “不是,只是……”和原来不大一样,越来越觉得不一样。 以前她就有这种感觉。苏秦的出现,让她正视这种感觉的存在。现在的江颜无 法和她记忆中的融合在一起。就像黑天鹅和白天鹅。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不给让你满意的答案,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什么才是让她满意的答案?以前本来就是那样。什么都在那里。只要是江颜, 只要是江颜就好。 “其实,只要是江颜就是满意的答案。”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淡淡的语调,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 她心里忽然一酸。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金属的门把不小心撞在她的手肘上,她手一麻,拿着的东 西不小心脱手。她意识到的时候,伸手去接,可是已经晚了。 黑天鹅掉落在地上,摔断了翅膀。 推着器械车的护士不停地道歉,“真是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门后有人。”连 忙蹲下去帮她去捡。 云薇已经先一步将黑天鹅捡起来,拿起天鹅,再拿起断掉的翅膀,想按照原样 把那个断裂的翅膀重新装回去。她像傻了一样,不停地去捏合。可是不管她怎么努 力,翅膀还是会掉下来。 碎了,怎么还能装得回去。 “摔坏了就扔掉吧!”江颜伸出修长的手指,要将碎片接过去。 云薇急忙缩手,把东西藏在身后,“别,我会把它弄好的。” 真的会弄好的。 她从来没见过江颜真的发脾气,这算是第一次。 本来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却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会儿苏氏集团请来的心脑血管专家要给江颜爸爸会诊,我不希望在会诊室 里见到你。”江颜妈妈顿了顿,“还有,你最好不要让江颜缺席,那是他爸爸,尽 孝道是最基本的。不要因为你,把所有一切都破坏掉了。” 云薇点头,“我会在外面等。” 江颜推开医院的贵宾室,已经有人早就等待在那里。那人脸上放松的笑容,见 到江颜之后立即收了起来。 “江源。”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这样正式地面对面,目光瞬间相接,“早就听江 颜提起过你。” “我也听说过你,苏秦,我弟弟最好的朋友。” “他总说你这个哥哥是他最敬佩的人。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兄友弟恭。可能是我 这一觉睡得太久,怎么醒来之后,世界就变了个样子。” 江颜淡淡地看看苏秦,“你这几年的确错过了太多。事情发展往往出乎人意料, 你需要些时间来适应。” 苏秦看了江颜一会儿,忽然开口,“我只是想知道,你找云薇,是因为扮演江 颜扮演得过于入戏了,还是对江颜的死有愧疚感,所以将她当作安慰自己的道具?” 江颜淡淡一笑,“你站在什么立场上问我话?”他伸手摸摸自己腕间的纽扣, “如果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就应该祭奠他,安慰他的家人,毕竟你已经错过他的葬 礼;如果你是我的敌人,就应该拿出你的筹码,面对面地跟我争斗,在你没有摆清 自己的位置之前,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江颜转身准备离开。 苏秦觉得很奇怪,在他看来,江源和他谈话应该很害怕,毕竟他知道他的秘密, 并且随时都可能说出口,却没想到江源的表现如此强硬。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云薇?” 江颜停下脚步,“我想,我弟弟一直赞美的苏秦,应该不会那么鲁莽和幼稚。” 他顿了顿,“而且,你不会去伤害一个你关心的人。” 现在贸然告诉云薇一切,就是冒着伤害她的危险,让她慢慢地察觉,才是高明 的做法,因此,江颜笑笑,他还有时间。 苏秦的笑容慢慢浮现在嘴边,“如果我说我喜欢云薇,准备追求她呢?” 江颜笑笑,光是背影就给人一种高傲的压迫感,“如果是这个,我不把你当对 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苏秦的视线中。 “江颜爸爸的病要重新会诊,我不方便进去听。” “所以呢?” “在一旁的饮料店里喝果汁。” “那边什么时候能完?” “还不知道。可能要有一会儿。” 小秋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就在附近,商业街那边买衣服,要不,我去找你?” “算了吧,你好不容易跑来,他们就会出来了……”话刚讲到这里,云薇忽然 间觉得手掌一空,手机被人从手里抽了出去,她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去看。 那个抢走她手机的人,就站在她旁边,面对她惊讶的表情,他却表现得十分自 然,伸出手来,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合上她的手机翻盖,挂掉了她的电话。 “呃,你……”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当着人面做坏事,一点负罪的表情都没有。 “苏秦,把手机还给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哭笑不得。 苏秦沉下头来,笑容带着几分邪气,“想要你的手机吗?” “那好……”他说出让她更加惊奇的话,“跟我约会。” 云薇只当是苏秦在胡说八道,苏秦以前的女朋友一打一打的,个个都是一顶一 的美人,他会喜欢她这种普通人才奇怪,更何况他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他那点把 戏,她有几分熟悉,所以她才不会上当。他说的约会,肯定是出于别的理由,她觉 得肯定是跟她认为的某些不合理有关。 “苏秦,这一点都不好笑。”云薇站起身去抢她的手机。 苏秦一躲闪,她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饮料,漂亮的高脚杯子一歪,冰冰凉凉的 果汁顿时倾斜下来,洒了她一身。 红色的果汁顺着白色的裙子流下来,云薇顾不得其他,连忙从桌子上拿起餐巾 纸来擦,努力了半天也只是能把污渍涂抹得更漂亮一些。 这条裙子,算是报废了。 雪白雪白的料子,需要好好地保护,哪怕一点污点都会破坏美感,现在好了… …跟调料盒没什么两样。只穿了一天…… 她忙碌的手腕被握住。 “去买一件新的。”然后不等她反对,扔下桌上果汁的钱拖着她离开饮料店。 “苏秦,你放开我。” “好吧,买了衣服之后。” “我还有事,不能离开。” “不行。”她被塞进车里,车门跟着自动上锁。 她其实应该大吼大叫地喊救命,或者威胁他要报警,前提是如果那有用的话。 以她对苏秦的了解,苏秦不会强求别人做任何事,她和江颜的美好回忆中,有苏秦 的那一份。可是,现在…… 云薇愣愣地看着坐到驾驶室的苏秦。他的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苏秦启动车子, 云薇却打开了车窗,“放我下去,还是让我跳下去?”那种坚定的目光,不是在开 玩笑。 “为谁?就为了他?” 苏秦说话的口气怪怪的,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实和她的回忆差别那么大,所有 的人都不在原位上,就连江颜和苏秦都一样,让她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这和你没关系。” “是吗?”苏秦的口气有些僵硬,“你不问我怎么认识你?不问我怎么喜欢你? 不问我为什么纠缠你?你不觉得这一切太不合常理了吗?” 云薇愣了一下,刚想要说话,她放在车窗上的胳膊猛然被人拉下。 车子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他却已经全身倾压过来,昂贵的男士香水味,淡淡 地飘进她的鼻子,她整个人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他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云薇,你 是不想问,还是害怕问?” 在他得意的声音中,车窗霍然关紧。 看着封闭好的车子,苏秦松开云薇,直起身体,意犹未尽地笑,“这下,你没 法威胁我了。” 她终于发现,现在这种状况,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对付他这辆自动性能良好的 轿车,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苏秦恍惚又回到了几年前,他开车带着江 颜和云薇一起出去玩。 当时江颜还说,让他当他们婚礼的伴郎。当时他想,或许江颜和云薇的孩子出 来叫他叔叔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江颜劝他不要再做穿花蝴蝶,最好找一个人 安定下来。他当时笑而不语。 时间过得真快,如果不是别人告诉他现在已经是2010年,他还以为,一切都在 几年前,云薇没有变,江颜没有变,他也没有变。 那场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车祸,让他不但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自己也在病床上 昏迷了几年,好不容易醒来之后,没想到现实已经变成了这种状况。 江颜有多么爱云薇,他再清楚不过,却没想到这才几年,云薇就和他的同胞兄 弟走在了一起。这女人到底有多么的铁石心肠,竟然那么快就把江颜忘记了,亏她 那时候还满满的幸福,眼里心里都是江颜一个人。 江颜临死之前,念念的都是她。救护车来了,江颜都不肯走,他怎么会不知道 自己的状况。 他记得清清楚楚,江颜一边将他送上救护车,一边说:“我再等一等,再等一 等,我怕上了救护车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看着江颜的笑容一点点地模糊。 直到醒过来他才知道……他最好的兄弟已经不在许多年了,他甚至连他最后一 面都没有见到。可是他的话仍旧在他耳边盘旋。 “云薇,我要等云薇。” 于是他恢复行动能力之后,第一件事就去找云薇。追到云薇现在生活的城市, 看到云薇和江源站在一起,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后来才知道,这跟一次治疗有关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接受。 江颜和江源,不过是因为他们长得像而已,可是这样她就喜欢上了? 他心底忽然之间有一种异样的情绪。 江源就算是个英俊聪明的才俊,可是比起他的家财万贯总还差上几分,江源够 骄傲,永远做不到他这么洒脱。女人喜欢的东西无非就那几种,稍稍拿出一些就会 引来她们的青睐。 他倒要看看,他是否连一个皮囊都赢不过。 “你有没有经常去的商场?” 云薇迟疑了一下,“有。前面两个红绿灯之后左转。” 将车子停好,苏秦先下车,然后拉起云薇。 云薇挣脱他的手,露出无奈的表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比你更想早点买到衣 服。” 苏秦终于很满意地笑。 女人衣服的牌子他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却能准确地找到最贵的专柜。 专柜在商场的三层,虽然不是显目的位置,但是占地最大,最安静,里面设有 专门的等待区,真皮沙发,冰凉的冷饮,笑容可掬的销售小姐亲切服务。 衣服样式不算太多,但是都很漂亮,销售小姐说:“我们这家店摆的都是最好 的款式。” 所以件件都是精品。 她平时逛商场看都不敢看的衣服,一件件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触手一摸,料 子冰凉的、软软的,让人觉得舒服,设计的款式简约大方,不用看价签就知道价格 不菲。 “喜欢这件吗?试一试。” 她真是走运,居然遇到出手这么大方的少爷。 销售小姐立即亲切地帮她拿起衣服,陪着她走到试衣间。穿上之后,真的很漂 亮。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说得一点都不错,这么贵的衣服穿在身上,好像把不好 的都隐藏起来,好的更加闪耀,尤其是衣服上缀着的蓝色装饰物…… 云薇将新衣服换下来,放进小姐手里,“就这件吧!”然后冲苏秦努努嘴, “去吧,去付款。” 一件衣服要八千多块,谁也不会把那么多现金放在身上,恰好店里的独立刷卡 机坏了,只能去商场里的收款台刷卡。 苏秦去而复返,看了一圈,店里果然已经没有了云薇人影。 销售小姐交给他一张云薇留给他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匆忙之中很潦草,“没有我穿的尺寸,衣服可以退掉。” 这是他第一次,送出的礼物被退还。没有她穿的尺寸……这次轮到他哭笑不得。 苏秦摸摸上衣口袋,他放在那里的手机果然已经被她拿走了。大概就是在进了 商场,他误以为目的达成,放松警惕的时候,被她趁机摸了回去。 “我问一句,”苏秦笑着看销售小姐,“你们的刷卡机真的坏了吗?” 销售小姐十分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先生,是刚刚那位小姐让我这么说的。” 果然是骗他离开的好手段。从来都是女人们从他手里骗礼物,还是第一次有人 骗他是为了不要他的礼物。 她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一个小秋的,其他都是江颜。 云薇打通了江颜的电话,找了个理由,“对不起,我衣服脏了,去旁边的商店 买衣服。等我一会儿我就回去。” 江颜没有怀疑,只是平常一样说:“好,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他出来的时候没有找到云薇,也没有看到苏秦的影子,他打了电话云薇不接, 他就想到也许是苏秦是和云薇在一起。云薇打电话过来吞吞吐吐的,就证实了他的 怀疑。不知道苏秦会对云薇说些什么…… 苏秦的出现并不是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否则他就不会为了云薇的反应而控制不 住自己的情绪。他只是越来越无法忍受,云薇叫他的名字。 江颜。 他一直觉得不过是个名字而已,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如此在意。 云薇匆匆忙忙躲避苏秦,最后跑进一个情侣衫专卖店。 “美女,选一套情侣衫吧!”店主笑容满面。 这种幼稚的东西,只有大学生情侣才会青睐,她都已经过了那么幼稚的年龄。 “看看吧!有最新款的。” 她急忙摆手,“不用了,真不用了。” 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急着要把身边人划上属于自己的符号。呃,再说,她实 在没有那么不成熟,自己有了幸福,还恨不得到处炫耀。 出租车一辆辆地经过医院门口,终于有一辆停了下来。 江颜快步走过去。车门打开,果然是云薇。 “江颜,”她一脸的不好意思,“帮忙付钱。”她没有带那么多现金出来,在 小店里还把仅有的现金花掉了,结果出来之后又找不到提款机。 下了车,出租车收到钱后扬长而去。这是第二次江颜帮她付车费了。 云薇拎着手提袋站在那里,低着头,“等了很长时间吧!我不小心把饮料碰洒 了。” 江颜抬起头这才发觉……她这是穿得什么衣服?和刚刚那条漂亮的裙子大相径 庭。 “呃,我这件……”云薇揪着身上的T 恤,脸颊微红,十分不好意思,“是不 是还挺好看的?现在的情侣衫做得好有意思,所以我就买来了。” 牛仔短裤上套着一件黄色的T 恤。这种打扮,像校园里的大学生。特别是T 恤 上还写着一行字:“我是吃饭的。”怎么看都像是半句话。 云薇不敢去看江颜的表情,江颜一定觉得她这种行为太幼稚了……连她自己都 没想到,看着这些温馨又张扬的T 恤,竟然抵不住诱惑。 “我的呢?”江颜淡淡地问。 “什么?”云薇一时迟钝。 “不是说情侣衫吗?” “呃……”难道说…… 她怕他会嫌弃,没准备把东西拿出来,反正就算拿出来他也不会穿,没想到他 会主动问起。她乖乖地将东西交出去。里面是一件稍大的黄色T 恤衫,上面果然也 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是掌勺的。” 江颜不由得扬起嘴唇,笑了。 云薇买下它们,会不会因为上面的话? 其实是事实。 穿着情侣衫去饭店开房,大家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可能会以为他们是刚毕 业的大学生。 “对不起,我们这里是会员制的。”服务人员连忙道歉。 “我有会员号。”江颜走过去办手续。 前台拿到号码,又再三确认,“我们这里只允许会员本人带客人来。” 也怪不得别人,江颜穿起情侣衫,格外的英俊、年轻,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 说他是大学生,谁也不会不相信。 “哎呀,您是我们这里最早的会员,不过您的信息有改动,所以这张会员卡我 需要给您换一下。” 乌龙岁后,又出状况。 这周格外的热,大家都为了避暑而来,房费贵得吓人不说,而且仅剩下一间房 了。就算江颜有金卡,享有优先权,也只能拿到最后的一间。 剩下的这间房位置很不错。 “房间很大的,靠近海边,能看到海景,我们还会送上红酒晚宴。” 被说得有几分动心,她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住过海景房,想着大海就在不远处的 脚下,她就觉得有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可是毕竟……她和江颜两个人,不大好 吧! “要不然,我带您上去看看?” 房间大又宽敞,设计是欧式风格,里面全都是高档的欧式家具,浪漫的法国情 调。浴室大又干净,按摩浴池旁边放着鲜艳的花朵。窗子被打开,海风从外面灌进 来,将白纱制的窗帘高高地抛起来又霍然落下,窗边还配有一架黑色的钢琴,惹人 心痒的窗纱就落在白色的键盘上,像一只跳跃的白手套,在弹奏浪漫的音符。 她不止是一点点动心。 服务员已经熟练地在客厅里做起茶道,然后将一杯茶送到她手里,“我给您把 手续办一下。” 这下子真的没法拒绝了。 江颜跟着服务员去办手续,她就到处参观房间设计精巧的地方。最后一站是卧 室。 大大的欧式床。白色的床单上用红玫瑰摆了两个心形。寓意可想而知。 听到江颜进屋的声音,云薇像做了坏事一样,匆匆忙忙地从卧室里出来,关上 门,脸红成一片,僵硬地站在旁边,面对江颜的疑问,“不可能在这里住的。” 江颜停下脚步,“怎么了?不喜欢?” “就我们两个……我是说,太浪费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情侣酒店,怎么到 处设计得都让人脸红心跳。 “这里的设计风格我不喜欢。”云薇故意皱起鼻子,“应该普通点,俗气点。” 江颜不由得笑了。 云薇和江颜手拉手走出去,海边的天气果然比市区里清爽很多,江颜去买海滨 浴场的门票,她就买了两只冰激凌边吃边在一旁等着江颜。 许多小朋友跟着父母过来玩,所以这边的冰激凌格外受欢迎,买冰激凌的队伍 排得越来越长,偏巧这时候冰激凌机坏掉了。店家只能暂停销售,先叫人来维修机 器。 人群无奈地散开。 这样一来,少数几个拿着冰激凌吃的人,就太让人羡慕了。尤其是她,另一只 手还拿了一只。 一个脸颊晒得红红的小男孩看到她拿着两个冰激凌,就大胆地走过来,眨眨眼 睛,径直开口,“阿姨,把那只冰激凌给我好不好?我拿东西跟你换。” 她最近真招孩子喜欢,算上遇到苏秦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小朋友盯上。 “好。”她大方地把手里的冰激凌递过去,“剩下这只我已经吃了,不然也可 以给你。”她笑着解释。 小男孩把冰激凌放在嘴边舔,大大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我妈妈说不能随便 拿别人的东西。” 冰激凌已经吃掉大半个,这时候想起妈妈的话,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算拿的,是姐姐送给你的。” “那也不行。”小男孩很认真地摇头,然后伸手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一枚紫色 的代币,“我们换吧!我把这个给你,换你的冰激凌。” 第一次和小孩子之间有了公平的交易。她拿起小男孩手里的紫色代币,小男孩 满意地笑了。“就在那边游戏区用哦。”小男孩细心地提醒她,“一定要去玩。不 要浪费。” 真是个乖孩子。 “在笑什么?” “我用你的冰激凌换了一个代币。”云薇笑着拉起江颜的手,“我们去看看是 玩什么的。” 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他好久没有见过她有这样的笑容, 就像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对所有一切都兴致勃勃。 “江颜,你看,在那边。” “这是什么?” “幻想游戏专场。” 这个肯定不算好玩,比起前面的乐园,这边排队的人很少,但是紫色的代币不 用也太可惜了。 “怎么玩啊?”轮到了他们,她向工作人员打听。 “就站在那边,投币下去。” “江颜,”云薇拉着江颜的衣角,“你去站一下吧!我来投币。”她一把将他 推到镜头底下。 她的力气不算大,可是他愿意顺着她的力道走过去。周围也只有他们这两个大 人在干这种孩子气的事。 站好了,放下紫色的代币。机器咔的一声定格,等待会儿,机器里慢慢打印出 一张照片。 云薇迫不及待地拿出来看。原来就是改良后的大头贴,不过是把江颜的表情摆 在各种背景下。 机器自动生成,还融合得这么好,也是很不容易的了。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其中的一张被放得很大,主题是:双生子。 两个江颜站在一起,像一对难以辨认的双胞胎。脑子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云 薇忽然愣在那里。 “怎么了?”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 “我们到那边去。” “好,到那边去。”她的思维开始僵硬,像是一个只会不断重复别人话的机器 人。 “去坐快艇吧!”她忽然之间想尝尝极速的感觉。 江颜看着她,“不会害怕吗?” 她几斤几两重果然都被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总要尝试一回吧!”她笑着辩解。 要是以前看到这种快艇,她早就跑得远远的,这一次她却始终没有后悔的意思。 马达启动。速度果然很快,风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吞着空气,要 不是江颜将她护在怀里,她怀疑她可能会因为窒息而晕眩。她本来是一个连玩激流 勇进都会害怕的人,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有勇气尝试这样的游戏。 江颜曾经告诉过她,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去尝试一下不敢做的运动,这样, 超越了心理极限,痛苦就会被释放,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她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玩了一天,终于回到酒店。 酒店前台送来江颜的新会员卡,江颜正在屋子里换衣服。 “都修改好了。麻烦您帮忙收一下就可以了。” 云薇点点头。前台小姐刚要走,云薇迟疑着叫住了她,“麻烦你,我能不能问 一下,都改了什么内容?”云薇顿了顿,“我只是要跟他说一下,不方便告诉,也 没有关系。” 前台小姐想了想,“也没改什么,江先生改过名字,我们只是将里面的资料重 新修改一下。” “他改过名字?”云薇笑了,“这我还真的不知道。他以前叫什么名字?” 前台小姐笑,“这个,我就不好说了,您自己问问。” 云薇关上门,拿着卡走到卧室门前,她想了想,又从门前走开。 海风慢慢地吹,云薇站在窗边看海景,江颜换好衣服走过来,轻轻地抱住她的 腰。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她侧头看过去,一旁的落地窗子, 映照出他们拥抱的影子。 “喜欢吗?” “喜欢。” 真的喜欢,她常常羡慕别人有这样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种生活对于她来说遥不 可及,她大多时候是一个人愣愣地发呆,想着同一片天空下,江颜是不是生活得很 好。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流眼泪。 她常宽慰自己,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只要知道对方幸福,那就足够了。想到 这里她就会笑,笑自己不够伟大,连默默祝福这样的事都做不来。 后来又遇到江颜。 本想着只要好好地看看他,这样回忆就会多加一笔,她会将他每一个细节都记 得牢牢的,谁知道她还是一个贪心的人。他虽然和以前那么不同,她还是陷入进去, 难以自拔。 他们得到现在这种幸福,实在来之不易,在她的想象中,如果有一天她和江颜 能重归于好,那她一定高兴得笑不拢嘴。以前就算假设一下江颜在她身边,假设一 下江颜这样温暖地抱住她,她都会把脸颊笑得没有知觉。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忽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酸得铺天盖地,汹涌地冲 进她的心脏。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缩进他的怀抱里。只有这样紧紧地拥抱,才能 压制住她难过的情绪。 “江颜。”云薇轻轻地叫他。 “嗯!” 闭上眼睛,她什么也不想,这就是江颜给她的回应。 江颜就在她身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