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城市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多少变化,天空还是那么蓝,白云飘过,街道平 坦而干净,人群川行与其间,尽管如此,但这并不是一个喧闹的城市,除了我现在 所走的这条路,其他的地方都有它们特有的安静,城市被包围在这种深深的寂静之 中,但它又并不会寂寞,因为每天它都会有我们的陪伴。 见到太奶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候,她依旧那么精神而活泼,而有时我竟是 那么害怕,仿佛她会在瞬间老去,我慢慢地移开了目光,我开始看着眼前这个我早 已期待的地方,而我又是否在某个时刻真正的想起过它,并如此的希望来到这儿呢?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北 正坐在我的身旁,她正在那里看着我。 “你看起来很累。” “我忘不了她的眼睛。”我告诉她我仿佛是在梦里又看见了离家时,妈妈那悲 伤的双神。 “为什么要忘记呢?”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在那儿望着窗外。 “假如我们只是默默的度过这些岁月,我们还会记得什么呢?”我仿佛看见时 间正在匆匆离去,它永远也不会停留。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们终于见到了新的校长,他是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眼 神看起来很平静,处事也公正合理,一点也不傲慢,在时间的缝隙中,人们都开始 喜欢上他,他经常同我们见面,但他却很少同我们说什么。 我又每天能见到陆小雨他们,在分开的时候,我并没有怎么想起过他们,但我 知道我十分愿意同他们在一起,虽然时间的离去已经开始让我们有点生疏,我们已 经不再那么自然与和谐,但我们却依然还是很好的朋友,因为在我们内心深处的那 种情感还没有消逝。 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卫书畅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望着窗外,我进去的时候, 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看着眼前的她,很久的时间里我们都深陷在各自的沉默中, 但在这样的沉默中我仿佛又在某个时候会突然想起眼前的她来,而那竟是一种怎样 的思念之情呢? “那儿有什么吗?”我终于开始问道。 她听我这么说的时候轻轻地转过头来,但她却只是很奇怪的望着我,后来,她 双手撑着膝盖,并扶助脸庞,低头望着眼前的炉火。 “你会用什么方式想念妈妈?” 我告诉她,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尽管我一直都可能在想念着她,她听我这 么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口中叹着冷气,在时间的离去中,我从她那儿知道,她的 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已离开了她,正如小北的生活一样,她现在同她爸爸一起生 活,她很爱她的爸爸,但想念却让她变得脆弱,想念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得脆弱。 也许她此刻正在那儿想像着,死去的人如何在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远离凡 世的烦恼。 而我们也无法想像回忆的力量——它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勇气和安慰。 我偶尔也会想起某个人,我想像着,也许人只有在临近死亡的时候,才会真正 想起儿时的欢乐与喜悦,但我却从未忘记过,没有忘记那时的情景,没有忘记那时 陪伴我一起度过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的朋友,当我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我竟会因为 喜悦而流下泪水,但现在,她早已成为我无法再触及的天使,也许此刻我也在想念 着早已死去的人。 “也许快乐和悲伤总被我们同时拥有。” 但这样的情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们都相信,只有此刻的生活才是我们真 正所需要的,因为只有它才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快乐,而那种快乐再某一个瞬间也 是因为我们对我们所爱之人的无限想念。时间的流去并没有让我感到痛苦,我发现 我同卫书畅的理解在不断的加深,我们兴趣相同,对感情同样执着,我们从不轻易 伤害对方,我们也喜欢同彼此在一起,我们喜欢在行人很少的地方慢步,我们对朝 阳和落日同样充满热情,我们对能在黄昏时一起散步而感到快乐。 我们更愿意同彼此说话,我们并不在乎会说些什么,因为那是最坦诚而自然的 流露,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我们并不能时刻有相同的想法,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会 倾心交谈,现在我们早已不再陌生,我们甚至在开始了解着彼此的内心和情感,现 在我们已经是可以坦诚相待和彼此信任的朋友,我们的亲密感基于我们对友情的理 解与渴望,而那种理解和渴望会在漫长的岁月给我们带来更加稳固的友谊,甚至是 更深刻的情感。 时间的离去也并没有让我感到害怕,我也不再把它抓得那么紧,当我看着他们 自然而平静的脸庞时,我已不再感到害怕,我忘记了分别时的过分执着,和相处时 的过分留恋,简单的生活让我们看到了快乐,而思考却让我们感到烦恼和困惑,但 我并没有停止过思考,因为思考将在更深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我们,而我们也总是会 需要它。 现在我们已经回复到往日的生活,我们一同去学校,一起回家,我依然能经常 看见小北会站在那里等待着,她正在等待着我们,等待着我们的归来,短暂的时间 已经让我们之间建立了深刻的友情,而这种友情将会在很长的时间里帮助着我们, 无论是我们感到无助或是悲伤的时候,因为我们是那么的相信它,相信它会在我们 需要它的时候陪伴着我们。 四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邻近的城市,表姐在那儿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她告 诉我们很少有人去看她,而她也很少去看别人。 “我知道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她轻声说道,“我只是很想念他们。” 我们在那里只待了一天便回去了。 五月初的时候我在家里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给太奶奶的,但信封上却什么也没 有,我把它给太奶奶的时候,她也感到很困惑,但她什么也没说便走进了自己的房 间,我很快忘了那件事,直到那个星期的最后一天,那时我们正在愉快的说着话, 直到我们看见太奶奶平静而严肃的站在那里时,我们才停下讲话,我们看见她慢慢 地走到床边并在那儿坐了下来,她静静地望着我们,直到许久她才说道:“现在, 我还在过着同你们一样的生活,但是我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我又怎么能停下呢?” 那天晚上,只有太奶奶和小北在房间里,而我们则站在了屋外,五月的天空已 显得明净而闪亮,我们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们看见小北流着泪水从房间 里跑出来,而那时我们从太奶奶那里知道那是小北外公来的信,他现在一个人生活 着,但他现在希望小北能回到他的身边,也许他早已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却不是在 一开始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小北会反应那么激烈,我想起她曾经告诉过我,因为她外公 的原因,她的父母才会那么早的离开她,而他也从未真正接受过她,现在,她已经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漫长的岁月,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早已习惯了这个城市和这 里的人们,她曾告诉我,她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她甚至在怨恨着他。 太奶奶的家是一个特殊的家庭,甚至太奶奶自己也来自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我 们也在那样陌生的时刻成为了一家人,我一直都相信,太奶奶对小北的爱远不只是 因为同情之心,因为她们都有着共同的过去,而现在她们也生活在一起,便早已成 为了一家人。 但知道的事和不知道的事只会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对于每个人来说,也许我 们并不愿想像事情真的会发生,我们等待和希望的,只是沉默而平静的生活,但明 天会怎么样,我们却还是一无所知。 半个月已经过去了,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但太奶奶并没有因此变得平静 下来,她的身体也在开始变得很差,小北也并没有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现在, 她每天都在很认真仔细的照看着太奶奶,她们现在几乎已经不再分开,也许她们从 未真正分开过,无论是在现实或是美梦中,爱和想念让她们彼此真正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种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的情感,也是任何的思考也无法解释的情感。 五月份终于过去了,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变得平静下来,这期间,小北的外公也 来过几封信,但仅仅只是说很想念小北,直到这个时候,小北和太奶奶才慢慢地好 转过来,但我却开始害怕,它们有一天又会再次出现。 六月的雨下的很急,时间也过的很快,这次的相处显得很匆忙,但我已看不我 们分别时的身影,因为我们总是能想到彼此,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那种想法在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假如我有着自然的天性,我将随着我的心离去。” 小北终于又回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和快乐之中,她的笑容现在依旧坦诚,她温柔 而漂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忧郁,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她那颗自由而快乐的心,也许她 的心从未远离过这里,从未远离过这个城市,她是如此的爱着这个城市和这里的生 活,她在这里成长和生活着,也许有一天她会离开这的,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了痛 苦,因为现在我们还生活在一起。 六月份快结束的时候,小北的外公来了一封信,在信中我们知道他现在生了病, 而且还病的很重,他希望能见到小北,小北知道后只是在不住的流着眼泪,她看起 来已经显得很慌乱,她几乎是在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我们,也许她并不是在害怕会离 开我们,因为当我真正去理解她的内心和情感的时候,我便能看见,那是一种多么 令人痛苦的想念和爱在折磨着她,那几乎让她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去面对生活的勇 气和信心,现在她正因为这样的痛苦而在寻求着我们的帮助,但我们又能如何帮助 她呢?也许我们还能继续陪伴在她身旁,因为她也在害怕一个人时的孤独,但我们 终究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内心,那该是天使在一个多么遥远的地方在呼唤着我们呢? 后来,太奶奶便独自一人去了那里,即使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也无法想像她 是如何度过的,因为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她内心中最深的痛苦。直到一个星期后她才 从那里回来,从她那里我们知道,她外公现在的病已经好转了。听到太奶奶这么说 的时候小北看起来很沉默,但她在流着泪水,她从不轻易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内心, 她愿意同我们倾心交谈,但她又不愿别人更多的为她分担忧愁,而现在,她已经无 法再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我却从未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的绝望,她的坚强和 勇敢基于她对生活的信念和渴望,但现在在她的眼中却早已没有了那种坚强,当我 走进她的房间的时候,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焦虑而复杂,黄昏时的夕阳正透过窗户散 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落在她变得焦虑和忧愁的脸庞。 “要相信耶和华,你们的神,因为他是公正的。” 当我看着她并这么想的时候,我几乎快要流下了眼泪,因为我并没有看见公正, 但我又能指责和抱怨什么呢?我已经看见了爱,她现在正在远方向我们招手。 “总有一天,我会因你而死去。” 我静静地坐在她的旁边,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我发现她似乎已经没有任 何的感觉,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睛已经变得通红,犹如夏日黄昏 时的夕阳,洵烂而美丽,我默默地坐在她的旁边,仿佛是天使在守护着他们所爱的 人,一切沉默的让人感到窒息,我几乎快要在这样的境况中睡去。 “你会希望我走吗?”仿佛是在梦里一个遥远的上声音在呼喊道。 “没人希望你离开。”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依旧平静而沉默,我看见她此刻正在望着那狭窄 的天花板,她已不能看得更远,现在她依然没有注意到我,也许她现在以为不会再 有人愿意陪伴在她的身旁,以为我们都已经抛弃了她,远离了她,而她的世界,此 时却是如此的孤独。 “你看见过,那个时常会在梦中幻想着爱的天使吗?”我终于清楚的听到她这 么说道。 “你说他们能听到我的呼唤,你说他们能看见这一切吗?我所有的梦,所有的 快乐和痛苦,他们能看见吗?” “我那天上的父。” 她几乎是在喊出这句话,很长时间里她都在不断的说着什么,并不在意身旁的 我,直到很久的时候,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但当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却已经睡去, 渐渐平静的容颜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哀愁,我坐在那里,并不忍去想像,谁会得到 什么,谁又会失去什么,因为现在我竟是多么希望,当我们依然还在相处的时候, 我们会多么快乐而自由的生活着。 我终于离开了那里,或许黑夜会尽快的离去的吧,但此刻我却是如此的希望, 我能在那静静地夜里躺着,便将在这令人眷恋的睡梦中静静死去。 -------- 努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