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在墨尔本耽搁了三天,顾望悠跟着宋卿书摆驾回府,另加邵俊荣这个小尾巴。 不知是碍着宋卿书的面子,还是邵俊荣天生古道热肠,对于自己的请求,邵俊荣答 应的那叫一个爽快:“没问题,我现在买了机票不就是问了看看令尊的病情吗?别 说宋卿书是我三哥,单说和妹妹你聊得这么投机,令尊的事儿我一定全力以赴。” 顾望悠笑盈盈的摇头摆尾:“宋卿书是你三哥,我偏偏又是你妹妹,这辈分乱 了啊——来,叫声姐姐听听。” 邵俊荣慢悠悠的拖着行李箱,挠了挠短短的板寸:“倒是。可惜姐姐也不对, 应该是三嫂,三嫂!” 宋卿书换了登机牌出来,顺手拉过顾望悠的行李箱,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 听到,顾望悠看着他微微勾起嘴角,侧脸像分隔面幼细的钻石般熠熠闪光。 来得时候,顾望悠孑然一身的让人发指,回去的时候倒是抱了一大堆战利品。 顾望悠觉得郁闷啊,那些人真把她当小孩儿了,给她买了不少吃的玩的,有些贵重 的物什她不肯收,宋卿书便往她手里一塞,斜斜的睨她一眼:“拿着,别不懂事。”。 顾望悠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乖巧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气势汹汹的正要发飙,被宋 卿书一句话给堵了回来:“顾望悠,你现在不收着,小心以后邵俊荣把你宰到哭。” 当时一行人正向布拉山滑雪场进发,豪华客车里,李斯意也在,位置正好在她 前排。 离上次见她,李斯意又瘦了一大圈,带着一种哀愁的美丽。欧哲像只蜜蜂一样 在李斯意身边打转,腻得李斯意忍不住蹙眉,只施舍了欧哲一个字儿:“去!”说 完便拉低帽檐假寐,顺直的黑发滑下,半掩住巴掌大的小脸。 欧哲捧心蹙眉,整一个东施效颦,当然了这头公东施,那副皮相还是相当出众 的,欧哲扭头、叹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一直闷声不吭的顾望悠小声对宋卿书说了一句:“诶诶诶,照欧哲的意思,你 不就是那臭水沟咯?” 欧哲耳朵那叫一个尖,跟指环王里的小精灵似地。他连忙收住一脸肉麻兮兮的 表情,立刻扭头向宋卿书表忠心:“三哥,弟弟绝对没这个意思!你要相信我!” 宋卿书目光蔼蔼,眯着眼睛笑了笑:“唔,我绝对相信……你不敢。” 一整车的人哄堂大笑,东倒西歪的抖得厉害,连李斯意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欧哲怒了,对着一群人开炮:“你们这群兔崽子,皮痒了是不是,也不帮衬着 点儿我!” 一句话惹了众怒。顾望悠又是个爱起哄的:“哟,这荒郊野岭的,不用来抛尸 都可惜了——青山处处埋忠骨,我看某人对某人呐,绝对够得上一个‘忠’字儿, ‘忠犬’的‘忠’!” 欧哲的声线提高数倍:“最毒妇……” 顾望悠把脸上一凑,那样子要多趾高气昂有多趾高气昂,横挑眉毛竖挑眼,从 鼻子里极轻极慢的哼了一声:“最毒什么?!” 宋卿书在她发心轻轻一敲,眼帘微垂:“差不多就行了。” 顾望悠恨恨的抱着脑袋想,这一车子的人的阴险加起来,也比不上宋卿书。明 明是他先调戏了把欧哲,现在跳出来给了巴掌又赏枣,白白让他做了好人。哼! 顾望悠从小身体就差,体育课没一次不是吊车尾的,再加上本性懒散,对这种 刺激心脏运动唯恐避之不及。以前陪沈天凌去滑雪,真是名副其实的“陪”,不管 沈天凌好说歹说,连劝带哄,她一早乘着缆车跑没影了,躲进温泉里泡个头晕眼花, 把整个人洗的又香又白,却换来沈天凌轻轻一嗤:“乳臭未干。”。 这次她却自告奋勇的要上高级道。过去最怕什么,她现在偏偏要做什么,像是 要和从前的自己一刀两断。 欧哲用雪杖戳了戳顾望悠的小腿:“稀奇真稀奇。连滑雪板都穿不上的人,居 然要上高级道?我没听错吧?啧啧,顾小姐,我看想把自己埋在这儿的是你吧?” 顾望悠恨恨的拍走雪杖,恶狠狠的瞪了欧哲一眼:“谁跟你上高级道丢人啊? 你爱去就去,我就当看猪在飞——I believe a pig can fly ……” 欧哲那几根毛本来就是竖着的,被顾望悠气得跟电线似的插在脑袋上,他咬着 牙关努力克制着破口大骂的冲动:“说谁是猪呢,小爷的腹肌露出来不怕吓死你!” 顾望悠怪异的大叫:“啊啊啊,吓死了:眼前出现猪,一头;露出腹肌,一块!” 宋卿书从更衣室出来,微微一笑,更显得那双眼睛深秀明亮,指着两人问邵俊 荣:“看他们像什么?” 邵俊荣极慢极慢的抬头看天:“对于这种人间悲剧,我有权保持沉默。” “像不像斗鸡?” 邵俊荣愣了楞,接着用力一拍手:“像,像极了!” “你才斗鸡!”顾望悠和欧哲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的别过头去,从鼻子里同时 哼了一声。 欧哲蹬蹬蹬的踏雪而去,只留给顾望悠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配上欧哲一身花 里胡哨的滑雪服和亮黄色的滑雪裤,别提有多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宋卿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看,欧哲那小子就真这么好看?” 声音里居然有丝浅浅的醋意?这个想法真是太愚蠢了。顾望悠警告自己,接着 捧起一张脸笑得很狗腿:“哪儿能呢,和卿书美人你比起来,他就是一团shit!” 宋卿书眯起眼睛,笑容稍一舒展那双眼睛就明亮无比,经过周身堆砌的皑皑白 雪折射,简直让人目眩神迷,宋卿书开了那张金口极为难得的夸了顾望悠一句: “还算有点品位。” “那是。”顾望悠趾高气昂,看着那两条长长的滑板又无比泄气的垂下肩膀, 嘴巴鼓起来,像个小包子,她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向宋卿书求助:“这鬼东西到底 怎么穿?” 宋卿书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眼睛里犹如盛着溶溶白雪,正在一点一滴的融化。 他伸手刮了刮顾望悠的鼻子,声音里有着让顾望悠脸红心跳的宠溺味道:“真够笨 的。” 顾望悠不乐意了:“哼,在你心里就李斯意聪明是吧,什么‘该女士就比我笨 一点点’?你要是替我写推荐信,准备攒些什么漂亮话?” 宋卿书闻言眼里锐光一闪。罪魁祸首顾望悠丝毫没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只是一 个劲儿的催宋卿书:“你倒是说啊。” “唔,你么。‘该女士能极大的弥补您看到我名字时受到伤害的自尊心’,怎 么样?” “你去死!” 还没等到顾望悠抱起滑雪板向宋卿书的脑袋上砸去,宋卿书已经绕到她身后蹲 下,修长的手指按住雪靴后的踏板,咔嚓一声,顾望悠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踏在雪 板上。 隔着厚实的布料顾望悠依旧能感到宋卿书温热的呼吸,软绵绵的搔着她。她俯 瞰着宋卿书,他的头发浓密乌黑,鬓角整齐利落,垂下的眼睛像两块黑玉,他优秀 得就算不可一世都显得理所当然,而现在居然一心一意的专注于这样的“小事”, 这样的落差让顾望悠自我感觉膨胀得不得了,心里溢出一丝绵软的暖意,温热得不 可思议。 顾望悠最终没有滑完全场,事实上她耗了两个小时就被宋卿书半牵半抱的从初 级道上拉下来,贴心的安置在咖啡屋里。 欧哲早就想和宋卿书一教高下了,得知之后立刻叫了帮兄弟来帮人,嘴里还咋 咋呼呼的:“我刚买了副法拉利出的滑雪板,这次非得斗死你小子不可!” 欧哲说完又瞥了眼顾望悠:“怎么样,没见识过吧,纯手工制造,限量149 对, 比Enzo跑车还稀有还珍贵还……” 宋卿书风度翩翩的打断他:“顾望悠,你不是一直想见识暴发户么?这就是了。” 欧哲自然又是一番张牙舞爪,恨不得揪住宋卿书的衣领现场干一架。而宋卿书 一派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朗,对顾望悠温言嘱咐:“等我回来。” 顾望悠心里扑出一丝离愁别绪,就像妻子等待丈夫出征归来的那种惆怅和企盼, 肉麻得顾望悠都怀疑自己大姨妈提前。 她还没来得及盼到宋卿书,倒是把李斯意盼来了。李斯意一身红色,整个人从 雪白的雪里走来就像一簇火苗,让顾望悠想起在《庄子》里读到过的句子“肌肤若 冰雪,绰约若处子”,单凭气场就能把顾望悠抛到三个太平洋之外了。 胡思乱想间,李斯意已经落座,冲她冷淡的笑了笑:“真巧,又见面了。” 顾望悠冲着咖啡里的自己做了一个表情,天真烂漫的对李斯意笑了笑:“李小 姐,其实我不属兔子,你不用守在那里逮我。” 她原想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无奈李斯意的联想能力就是比她丰富得多,从一 句话里就咂摸出好几层意思来:“顾望悠,你这算是对我耀武扬威么?”不等顾望 悠回答,李斯意轻轻一笑:“你看看你,多么得意。和宋卿书坐在我后面你侬我侬, 来滑雪场后又装傻充愣,把他拴在你身边。看不出来啊,你的手挺笨的啊,怎么会 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手段?拔了毛的秃鸡真想当凤凰了?” 顾望悠咬牙。客车里有那么多座位不挑,偏偏坐到她前排来听壁脚;当初李斯 意和沈天凌好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自己滑雪的糗样,凭什么说是她做的手脚。 她再迟钝时至今日也咂摸出味道来了。上次见面的时候,李斯意对她多客气, 又是叙旧又是伤怀,嗲而且柔的声音绝美哀伤得连顾望悠都觉着悲恸。其实,李斯 意是在逗她玩儿呢,找她说一大段话不是为了闲话,根本便是有备而来。至于目的, 不是冲着宋卿书那厮就是为了沈天凌说好话——从李斯意图穷匕见的情况看来,答 案应该是前者。 顾望悠露出八点档里的经典大房表情,拉开椅子站起来,掐着腰眯缝起眼睛, 冷冷一笑:“我当不当的上凤凰,咱们两说。但你绝对是当不了凤凰的秃鸡!” 一口气喷完,顾望悠正要拂袖而去,却被李斯意牵住衣袖。要不是已经撕破了 脸,顾望悠可能还会夸一夸这双纤纤玉指,白莹莹的就像根葱。 现在她算哪根葱! 李斯意眼里闪过冷光,把那截袖子一点点收进手里:“顾望悠,你现在得意, 以后有的你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接近宋卿书!啧啧,我很期待他知道真相 后的反应呢。” “哦,你知道?那你现在告诉他去啊!” 李斯意眼里像是盘亘着一条毒蛇:“现在告诉他多没意思。等你们俩最得意最 开心最忘乎所以的时候,我再抖出来,一定非常好玩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