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三食堂的麻辣香锅远近闻名,钟琴吃完肥美香甜的蘑菇青笋鱼豆腐,连肚子都 在深情吟哦着欢乐颂。她满足的呵了一口气,刚想回实验室,背包里的手机暴跳如 雷的震动起来,配合着猪八戒背媳妇的经典伴奏,用不着掏出来她都知道这追魂夺 命call是哪位冤家的手笔。 “钟琴,中午有空没?我请你吃好吃的?” 钟琴摸摸圆滚滚的肚子,不急不缓的打了个饱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滚儿蛋”,顾望悠在电话那头极为不屑的嗤了一声,“钟琴,别说你一高龄 未婚老处女啊,单从身材说吧,本小姐我长得要胸有胸,要腰有腰;你呢,胸长得 像腰,腰长得跟胸似的,整一S 型身材的补集合,我能瞎了眼奸了你么?” 钟琴怒:“顾望悠,老天爷怎么还不让你去死!” “别啊,上帝他老人家还留着我对你虐恋情深呢。” 钟琴狂怒:“顾望悠,你这个变态!” 话虽这么说,钟琴终究还是去了。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钟琴那个郁闷 啊,好歹自己也一高级灵长类,怎么一听到“巧克力”三个字那张嘴巴就投诚了呢, 这觉悟跟鸟似的,简直就是鸟人! 两人约在B 大西门的手工巧克力店见面,钟琴是 这里的常客,刚跨进店门美丽的店长小姐就冲她甜甜一笑:“你朋友在那边。” 钟琴循声望去,发现顾望悠正撑着发呆。不过几个月,顾望悠已经这样瘦,乌 黑又顺直的长发扎成马尾,露出一截粉白的脖子,她穿着浅黄色的T 恤,弱不胜衣 的样子。其实,顾望悠以前并不爱笑,一旦笑起来却非常好看,眼睛弯弯的像两片 亮亮的月牙儿,活脱脱的一个活在童话里的公主;而现在的顾望悠却常常笑,就算 在神游也依旧训练有素的勾着唇角,一双漆黑的眼睛没有焦距,坐在凑成一堆的情 侣间,就像柜台里一对对儿瓷娃娃里,唯一孤零零的那个。 说起来,为了眼前这丫头,她还专门找过宋卿书一次。 “宋老师,你喜欢顾望悠么?” 面对钟琴劈头盖脸一问,被堵在楼梯口的宋卿书微微讶异,旋即滴水不漏的笑 道:“唔,办公时间我有权拒绝私人问题。” 钟琴的心凉了一半,却听见宋卿书举了举手,微笑道:“不过,特事特办。小 钟,我现在很乐意放弃这种权力。”他话锋一转:“你觉得呢?” “厄……”钟琴犹豫了一下,“喜欢吧?” 宋卿书赞许的点点头:“小钟,你的眼力不错。” “老师,你不是说着玩儿的吧?”钟琴绞着手指,“如果老师您只是觉得顾望 悠有趣,想和她玩玩儿的话,我劝您还是别喜欢她了——其实顾望悠就是个背着壳 的蜗牛,看起来特别坚强,其实不过是只软体动物罢了。” “知道么?蜗牛一共有25600 颗牙齿,即使没有壳,它依旧是最坚韧最难于征 服的软体动物。”沐浴在阳光里的宋卿书微眯起眼睛,“小钟,如果你是觉得我态 度不明朗,从而担心顾望悠,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应该 对顾望悠有信心,一个男人不会让她垮掉,沈天凌不能,我也绝没有这个自信。只 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需要时间去愈合伤口,我不愿让她为难,也不愿 趁虚而入。我等的是一个时机,这,便是我的态度。” “老师……”钟琴喃喃的摆摆手,“你没必要和我表态。” “很有必要。”宋卿书收住下颚,优雅的笑笑,“你的支持对我非常重要。” 俊美如斯,高智如斯,优秀如斯的宋卿书诶!居然纡尊降贵的说顾望悠的损友 她很重要诶!沾顾望悠的光,钟琴心里的小人一蹦三尺高,做了个360 读托马斯旋 转,彻底向宋卿书投诚。 不知道,宋卿书的时机到了没? 钟琴探头探脑的站到顾望悠背后。 “厄,顾望悠……”钟琴嫌弃的捏着一块刚出炉的心型巧克力,掐着自己的脖 子做呕吐状,“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做的——顾望悠啊,猪蹄都比你袖子口露出的这 两团肉管用。啧,还爱心巧克力呢,一坨屎都比这个标致。” 顾望悠被突然出现的钟琴吓得花容失色,惊喘一声,立刻招来钟琴鄙视的目光 :“顾望悠,发烧了吧你,你这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也好意思走明媚忧伤文艺小 清新路线?” “去死。”顾望悠捏住钟琴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狠狠甩出去,接着又递过去一 个媚媚的眼风,娇笑道,“人家本来就是很文艺很淑女很小资的么——什么一坨两 坨,这叫‘一片伤心画不成’。” 这些刚刚出炉的巧克力,三角形刺猬型海参型,要不是事先被吱了一声,她绝 对不敢相信这货居然是巧克力,居然还是心型巧克力! 钟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喉咙里干涩的蹦出三个字:“我服了。” 顾望悠弯起眼睛明滟滟的笑了笑:“爱卿平身。” 钟琴扶额,她居然妄想跟顾望悠比恶心比肉麻比不要脸,她怎么会有这么愚蠢 的想法?! 顾望悠皱皱眉,捧着手里的柚子茶斟酌着开口:“钟琴,宋卿书向我表白了。” 钟琴嘴里正含着一口茶,闻言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张樱桃小嘴差点没成洒水车, 顾望悠连忙避开,却被钟琴揪住袖子:“真表白了,你确定你没做春梦?!在哪儿 表的,什么时候,都说了啥,浪漫不,心动不,有采取进一步行动么?!不对不对, 这不是重点,你丫当时带手机没,录了吗?来来来,快拿出给姐现场直播吧,让我 沾沾你的桃花运!啊,但愿我一出门就被金龟撞!” “醒醒,醒醒。”顾望悠拍拍钟琴的脸,“傻了吧你?金龟开得不是迈巴赫就 是卡宴,你真被撞了还没缠绵悱恻直接就生死离别啦——哦,金龟们不但有钱而且 有权,肇事逃逸后,人走人的阳关道,你过你的鬼门关,到时候你一命呜呼,你让 你爸妈上哪儿哭去?” 钟琴磨牙:“你好毒!” “没办法,就是有人喜欢啊。”顾望悠一摊手,把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儿说 了一遍,“软肋”两个字儿从顾望悠嘴唇里慢悠悠的蹦出来之后,对面的钟琴睁着 星星眼直接狂化了:“太浪漫了太深情了太挠心挠肝了!人也读圣经,你也读圣经, 怎么你就光纠结亚当那片挡住关键部位的叶子了呢?!”钟琴恨铁不成钢的说完, 看着顾望悠一脸讷讷之色,直觉不妙:“死女人,然后呢?然后你说啥了?!” 顾望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说,楼下就是外科,宋卿书你要是发烧了 咱顺便去看看。” 顾望悠躺在按摩床上,脑袋随着服务员不轻不重的按压一抽一抽的发疼。 她本来是想找钟琴商量的,没想到被钟女士骂了个狗血喷头:“顾望悠,你怎 么不去姓叶?!你丫就是一叶公好龙。宋卿书是你亲自去招惹的吧,怎么啦,招来 就腻了,扔了,不管了?呸,我刚才真说错了,你不该姓叶,你该姓西,西门庆的 西!” “钟琴。” “啥?!” “西门庆姓西门,不姓西。” “你丫找抽是吧!” “钟琴,你不知道。李斯意她说……” “她说让她说去!”钟琴两眼一瞪,“你和他爹的约定有多见不得人啦,我看 来根本不觉得是个事儿!有所企图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啦?!男的爱美女的爱俊,不 也是有所图吗?金花配银花,臭鱼配烂虾,你一软脚虾配上人家金花一朵,你不去 偷着乐反而忐忑不安,这不像你啊顾望悠。” 顾望悠挥挥手让服务员下去,折回更衣室仔细的穿戴整齐,才缓缓步出去。 宋卿书能予她青眼,顾望悠当然开心。何止是开心,简直就是得意忘形了。她 确实是和他的父亲达成了协议。那天她被后妈污进了派出所,又冷又饿又惊又怕的 呆了一晚,直到宋国忠把她领出来。 两父子长得很像。如果说宋卿书是帅哥,那宋国忠绝对算得上老帅哥。天气转 凉,两鬓染白宋国忠穿着一袭利落的深青色风衣,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三道抬头纹, 就像宋卿书一样。宋国忠一团和气的看着顾望悠,说得语重心长:“小顾啊,伯父 有事需要你帮忙,可能是不情之请,但我非常诚恳的希望,你能体谅我作为一个父 亲的心情。之前由于一些误会,我儿子宋卿书和我疏远了,赌气去了美国近十年。 就算现在回来,父子俩还是有心结。你小时候伯父还抱过你呢,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如果你能做我的媳妇,能在我们之间纾解纾解,就再好没有了。”宋国忠顿了顿, “你是个孝顺孩子,这几个月奔波劳累,你的辛苦,伯伯明白。只是要把顾氏从崩 盘的边缘拉回来,谈何容易——别的不说,城里几大家族都紧紧盯着呢。如果你们 结婚,那伯伯也算师出有名了。” 宋国忠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顾望悠着实挑不出错来。 只是,为什么偏偏选她当和事佬呢?而宋国忠又有什么信心,她就能一定拿下 宋卿书?……顾望悠满腹狐疑,只是那句“体谅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实在太过 振聋发聩,把顾望悠的七寸掐得死死的,顾望悠眼眶微湿,低低的答应下来。 顾望悠不由想起她的童年。顾望悠的母亲过世很早,以至于在她的记忆里都吝 啬出现。而父亲对她一向都是淡淡的,满腔的父爱都倾注在知语身上。有天顾望悠 正跪在书桌旁咬笔头,对着“我的爸爸”的作文题目发呆,恰好被顾老爷子逮个正 着:“小丫头,你准备怎么写你那混球爸爸呀?” 顾望悠丢开亲笔,亲亲热热的抱住顾老爷子的脖子,吧唧一口:“我就照着爷 爷写,换个名字就好啦;要是写‘我的妈妈’,我就照着何姨写。爷爷,你说何姨 坏,可她对知语真的很好很好。但是,她为什么不能对我很好很好,小悠虽然不是 她的亲宝宝,可小悠也很乖啊,……嘻嘻,不说这个啦。爷爷,老师说我的作文写 得很好,印了好几份发给小朋友们——他们都很羡慕我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呢,小 悠就撒这次谎,爷爷不要告诉老师好不好?我们拉钩好不好?” 顾老爷子连连点头,用力抱住顾望悠小小的身子,偷偷的揩了揩眼角。 顾望悠抽回思绪,正要走向电梯,哪知正好撞见一个贵妇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顾望悠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响,这场景她太熟悉了,爷爷也常常心脏病发,倒地 不起。她几步快走过去,小心的扶起贵妇,在她的手包里一翻,果然找到了救心丸, 急忙喂进贵妇的嘴里,另一只手轻轻的帮她顺气。 过了一会儿,贵妇挣扎着睁开眼睛,慈和的微笑道:“好孩子,谢谢你。” “没事。”顾望悠笑笑,“阿姨,您需不需要去医院?要不要给您的孩子挂个 电话?要不要……” “孩子啊,”贵妇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顾望悠的脸,“阿姨确实有个女儿,不 过……她在国外。好孩子,你叫什么?” “顾望悠。” “哦?” “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他说,有的人你看在眼里,却未必放在心里;有的人 你放在心里,却未必在身边,只能两两相望,悠悠难舍。”顾望悠俏皮的眨眨眼睛, “于是,我就叫这个啦。” 贵妇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 顾望悠替贵妇拨了管家的电话,陪她坐在会馆里等着。 没坐一会儿,顾望悠包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摁了接听键,顾望悠的脸色越来 越沉,只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便和贵妇匆忙告别,急急忙忙的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