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顾望悠身边坐着一对情侣,正在黏黏糊糊的打啵,清脆的口水声让顾望悠不禁 满头黑线,更让人无语的是男人的禄山之爪已经探进了女人的裙底,两人齐齐发出 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顾望悠只好本着非礼勿视的精神调转视线,支着下巴看向车窗外。 那场大雨依旧持续着瓢泼的雨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香气和芳草味道。 迷蒙的水雾交织在一起,四处都是灰蒙蒙的,让她的心情不禁晦涩起来。从小到大, 顾望悠去过许多地方,但再美妙的旅游经历都比不上A 市干燥的空气那样来得让人 安心。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背井离乡,像浮萍般去另一个城市讨生活。 又过了一会儿,顾望悠抬腕看表,分针已经堪堪走完一刻钟,车子却依旧没有 发动的迹象。车厢里骚动起来,邻座那位一直对女朋友上下其手的小伙子终于忍不 住跳出来:“师傅,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客车师傅本来就很不耐烦,看见一脸嚣张的小黄毛就更加不耐烦,他捧着漂浮 着黄色茶叶的大水杯,露出一口大黄牙:“怎么着啊小子,这么猴急猴急的,该不 是要赶去C 市开房吧?” 众人毫不掩饰的哄笑起来,更有人别有意味的看向小伙子的裆* 部,把他气得 直骂娘。 在小伙子冷得快要杀人的目光下,顾望悠拼劲最大努力绷住嘴角,把视线再次 撇向窗外。雨雾里出现一行朦胧的人影,正在逐辆车逐辆车的检查过去。打头的那 人黑超遮面,穿着黑色呢质长大衣,身形挺拔,眉宇间的气质与宋卿书相仿。 顾望悠的心猛地快跳了一拍,脸色忍不住白了白,与宋卿书共处的记忆兜头袭 来,顾望悠下意识的往里贴了贴,缩在车窗后边生怕被来人发现,她捏着皮包上冰 凉的金属扣,神思不由的便恍惚了,连呼吸都变得万分小心。 那群人离他们的车子越来越近,顾望悠凝神听着靴子踩过水渍发出的闷声,她 只觉得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表,比前几天逃离沈天凌时还要让觉得不堪重负。顾望悠 难受的弓起腰,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像是一头受惊的麋鹿,随时都准备着突 出重围。 黑衣男子撑着一把黑色的木柄大伞,缓缓的破开雨幕向他们的车子挪动着脚步, 他明明器宇轩昂,却无端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他在车门处顿了顿,带着皮质手套 的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收起雨伞,才撑着伞柄上了车。 看到来人的侧脸,顾望悠几乎以为他便是宋卿书了。只是那人登上车的时候, 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手肘立刻被恭敬的扶助。那人的眉毛轻轻簇了簇,眉心有种 不怒自威的冽然。 顾望悠又糊涂了。宋卿书一向身手矫健,而且脾气温和,绝不会把他自己安置 在这样的处境。再说,他为了佳人出了车祸又受了伤,此时此刻大概已经演到美人 以身相许的大团圆结局,又怎么可能会有她这个炮灰的戏份呢? 顾望悠不由的又想到电视剧里常常上映的镜头,女主角将要与不爱的人结婚, 男主角从天而降把女主角带走,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一则叫人艳羡的 都市童话。顾望悠之前觉得这样的情节简直是浪漫极了,现在想起来,她只觉得浓 烈的讽刺扑面而来。她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她是主角,何曾想到她不过是这出 逃婚大戏里的炮灰?这几天她想了许多,终于把因果关系都捋顺了,无非便是宋卿 书借着两人的婚事刺激初恋女友,两人终于在结婚前夕冰释前嫌,缠绵悱恻加之海 誓山盟。 顾望悠涩涩的微笑起来。宋卿书的智商果然不是一般的高。除了破镜重圆鸳梦 重温,他还享受了自己的免费陪睡服务,更借着逃婚的机会狠狠削了他的父亲宋斩 然的面子,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她都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喝彩。 车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顾望悠的邻座似乎是枪战片的忠实拥趸,他激动 的攥住女友的手:“娘子,你说他是不是国安局的,抓不法分子来了?呔,有爷爷 在,那些小毛贼居然也敢撒野!” “去,整个车子里,就你最像不法分子。” “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最多一流氓,怎么能是歹徒呢?” “流氓啊?王益民你能耐了啊,还准备染指哪家姑娘?你给我说清楚!” “我的小炮弹可是定点定时定量投放给咱媳妇儿的,你都把我榨干了我找谁染 指去?” “你说啥?照你这意思,我不把你榨干你就找别的**去了?” “……” 被两个人一打岔,顾望悠忍不住弯翘起嘴角,一颗心却空旷得可怕。她所求真 的不多,不过是能陪她斗斗嘴耍耍贫,在陪她逛街时无可奈何,对自己最大的温柔 就是许诺今天不玩wow 的一个平凡男人。 顾望悠痴恋的看着这个与宋卿书相似的男人,她觉得遗憾极了,曾经有那么一 刻,她和她的梦想距离是这样、这样的近,进到她以为真的存在有关美梦成真的童 话。宋卿书曾为她编织了那样瑰丽又华美的泡沫,却用最残忍最羞辱她的方式把这 个泡沫亲手捏碎。 她曾是所有的艳羡目光的聚集之处,现在却成了天大的笑话,巨大的落差把整 个煎熬的过程拉长成一线,她被牢牢的绷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整个人像被一簇 簇业火烤了又铐。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来人略显僵硬的转过身面对着她,隔着墨镜镜片,她看 不见他的眼睛,也无法感到一丝一毫有温度的目光。顾望悠只觉得那小朵无法理喻 的希望被这场大雨倏然熄灭。 他们果然不是来找她的——这个认知痛得她的心都纠结起来。 又上来了一个人,和黑衣男子简单交谈后,便转身对司机耳语几句,他的姿态 极为谦恭,表情却饱含毋庸置疑,这人的模样让顾望悠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偏偏这 个答案就堵在嗓子眼里却无法宣诸于口。 没等顾望悠意识到他便是方四某马仔的时候,大嗓门的司机已经宣布道:“得, 高速封道,咱们今天的车不开了。大家都散了退车票去吧。” 车厢里响起零星的抱怨声,大约都在揣测来人是什么身份、司机这句话究竟是 否是借口,倒也没起太大的骚乱,一群人有条不紊的排着队下了车,犹如潺潺而行 的蚁群。 顾望悠坐在最后最偏的位置上,她随着大溜起身的时候,车厢里已经没有多少 人。经过黑衣男子身边,她的手腕忽的被他扣住,他紧紧捏着她细嫩的腕子,指尖 还凝滞着这场大雨的湿意,那点雨珠被他的体温熨进顾望悠皮肤的机理里,熟悉的 触觉让顾望悠的心狂跳起来,她的脸刷的一下便白了,整张脸显得惊恐又绝望,大 而黑的眼珠瞪视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却很迷茫。 两人对峙的情景显得十分诡异,引得一群人频频侧目。名叫王益民的同志捅了 捅自己的女友,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顾望悠:“看见了吧,这才是不法分子。真是 会咬人的狗不叫。” 顾望悠还来不及和这个长舌男计较,却听黑衣男子嘴唇微微一抖,像是极艰难 的开了口:“小丫头。” 轰的一声,顾望悠只觉得自己形神俱裂,她再次听到他这样叫她的时候,竟有 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努力收拾起自己所有的力气对着宋卿书微笑起来:“哈,宋 卿书,这么巧。” “一点都不巧。”宋卿书似是恼怒的顿了顿,“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专门来找她的?顾望悠眯起眼睛,努力抑制着自己因这句话而产生的狂喜。与 其觉得宋卿书对自己旧情难忘,还不如假设他得知自己怀孕来得可信。顾望悠觉得 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也对,有哪个豪门大户不忌讳子嗣外流呢? 顾望悠冷然的笑了笑,尽量撑平自己的声线:“抱歉。我确实有过您的孩子, 不过呢,它已经被我流掉了。” 顾望悠满意的看到宋卿书倏然紧绷的下腭线条。宋卿书的眉毛因为顾望悠的话 而渐渐打开,怔忡的神色里是压抑的疲惫和森冷,他捏着她手腕的力量一再加大, 直到顾望悠惨白的手背上浮起青色的血管:“你说什么?” 顾望悠被他的语气震得一哆嗦。她明明猜对了,她明明报了一箭之仇,她明明 也让他尝到了希望落空的滋味,她应该举杯庆贺。只是那种虚假的快意背后有种嗜 血的惊痛。 顾望悠讥讽的笑道:“没听见么?我把那个孩子流掉了。它再也不会是我的阻 碍了。宋卿书,别以为只有你有忘不了的过去。我也有!我爱沈天凌,直到结婚那 天我都忘不了他。别再继续你们自以为是的营救计划了。你以为没有我的配合,沈 天凌对我的幽禁会进行得那么顺利?我手也没断,脑子也没傻,至少可以打电话给 你们通风报信吧?可是我并没有。” 顾望悠第一次发现她瞎诌的本领如此高超,她虚弱又得意的尖声笑了起来, “我对钟琴说的那些,不过是哄她玩儿的。你不觉得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么?我 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标,成功让你的父亲援助了顾氏,我还能和我爱的人远走高飞。 最最最重要的是,我还落了个受害者的名声担着,以后我想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 人说三道四!” 宋卿书抓着她的手腕颓然松开,缓慢的紧握成拳。他浑身散发的冰冷让顾望悠 不由的偏过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被雨淋湿的肩头,那种饱满而充满张力的深黑, 仿佛要把人整个的吸进去。顾望悠迟缓的调转视线,发现宋卿书的脖子上还围着她 随手给他的围巾。 她不是个细心的女朋友,当时去商场血拼恰好碰上买一送一,恰好拿了条男士 围巾,就假模假样的当做礼物送给了宋卿书。即便那样,宋卿书的眉宇间仍显出浓 到化不开的柔情,把她整个抱离地面,在她的尖叫声中狠狠的转了三圈。即使围巾 上的劣质燃料让宋卿书过敏到长了不少小疙瘩,他还是如珠似宝的戴着,弄得身边 那群纨绔子弟忍不住追问他,这是不是米兰时装周的最新款,当时差点没把她笑得 背过气去。 宋卿书几乎是执拗的吐出三个字:“我不信!”他的样子几乎是暴虐的,怒气 毫不掩饰的张扬在他的眼角眉梢,宋卿书犹如一头受伤的兽,已经彻底失去了防御 的能力,无论她攻击哪一处,都能给他致命的打击。 顾望悠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张扬起来,在她虚弱的脸上显出一种妖艳的美来。 “你不信?你凭什么不信啊宋卿书!你以为你是谁,每个女人都不得不拜倒在你的 脚下。不不不,你错了。至少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一开始我接近你,想必你 也知道,我也无数次的坦承过,不就是看在你宋家少主的份上。至于后来,你也知 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多么可怜,有个你这样的男人,可以省去她的许多麻烦。 更何况,男人都是犯* 贱的,要不是有你这样的劲敌,沈天凌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幡 然醒悟,又怎么会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见证我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宋卿书抿紧双唇,沉默不语的样子像是要掐死他她。但他仍旧克制住了,强作 镇定的发问:“只是为了和沈天凌赌气,就委身于我,顾望悠你的牺牲未免也太大 了些。” 顾望悠像只刺猬般毫不客气的反击道:“哈,我倒觉得一点都不牺牲。和您的 技巧比起来,沈天凌在床上的表现委实太寒碜了。” 此时此刻的顾望悠像是受了莫大委屈后变得蛮不讲理的孩子。她受到的痛,她 便要悉数还回去,甚至要对方更痛。她像只陷入困境的小兽,在亮出利爪撕伤对方 的同时把自己也抓得遍体鳞伤。她只是恨,恨那个出轨的人居然是完美得不像话的 宋卿书?她原以为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出轨,他都会安守在一个女人身边。她恨他 让她对爱情绝了望,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 宋卿书的嘴角微微一沉,几乎是靠着蛮力把笑得正嚣张的顾望悠拽进自己的怀 里,他把她摁到在车里的三连座上,语气狠绝:“你这样和……” “和什么?”顾望悠的长发在深蓝色的座位上铺散开,她仰着头轻笑起来,如 瀑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漾起淫* 靡的波浪,“和妓* 女没什么分别?好极了,我是 妓* 女,伟大尊贵的宋先生您就是嫖* 客!” 顾望悠虚弱而急促的呼吸着,让宋卿书不由想起她初夜时的模样,一边抽泣一 边捶着他的肩膀不住的呼痛,到如癫似狂的时刻一口咬住他的肩头哭得像个小孩子。 他终究忍不下心用男人本有的优势去羞辱她,宋卿书缓慢的放开顾望悠,他的 节奏进行得这样慢,因为他抑制不住下一秒他就想反悔,就想扑到她身上去狠狠的 蹂* 躏这个狠心的女人。 这个过程慢慢漫长,当他彻底松开她的时候连他都对自己的耐力感到惊讶。 宋卿书出车祸的时候,车辆发生了爆炸,他的眼角膜被烧伤,现在只能感觉到 微弱的光影变化。邵俊荣说,以后的情况会更坏,但不一定会失明。他笑,关心则 乱,邵一刀居然忘记了他读的是医学院。对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宋卿书想,这一切或许是报应。当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初恋是继母和前夫所生 的女儿。等他发现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决绝的与她分手。只是他没想到,女孩居 然脆弱到这种地步。他发布分手宣言的当晚,她就跳楼自杀。 而她的妹妹,为了报复自己,整容成和姐姐一样的模样,在他结婚前夕出现, 让他几乎错觉遇上了鬼。他对初恋与其说有爱意,不如说有负罪感。他更担心他和 顾望悠的婚礼有任何变数,最终还是选择赴约前往。 没想到这是一个阴谋的开局。他驱车返回的时候,发现汽车的刹车出了问题, 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车祸。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无论是何种理由,最终受伤害的那个,还是顾望悠。她虽然口口声声的宣称爱 着沈天凌,但她绝不是那种可以逢场作戏的人。当初自己对她接近的默许,除了有 报恩的想法,更多的是对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感激。不然他无法解释,他对这个 女孩怦然心动之后,为什么羞于去追求她? 或许正因为父母婚姻的不圆满,他在这段关系的推进中才格外如履薄冰,生怕 任何一步的行差踏错。 宋卿书只觉得如鲠在喉,最后他弯腰抱了抱顾望悠,不带任何□和恨意的拥抱, 让他觉得非常留恋。而顾望悠已经在他的怀里不安起来,宋卿书觉得前所未有的心 疼和无力,他把手指一节一节的挪开,用最后的从容和气度对她说:“小丫头,以 后要是再受什么委屈,记得还有我。” 宋卿书蹒跚起身,摸索着找到自己的伞,拄着它尽可能流畅的往外走去,嘱咐 手下把顾望悠安全的送到C 市,他便缓慢的走进了雨里,身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这样轻易的放手,或许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不想因为她可怜他而留下来。 奇怪的男人的自尊。宋卿书被落地的树枝瓶绊了一下,身子整个的往前面摔去。 他自嘲的笑了笑,把那条围巾像宝贝似地护在怀里,站起来几乎是发了狂的向外奔 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