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陌生人 作者:痴狂罂粟 这个季节的风轻轻的,凉凉的。随着发丝被痒痒地撩起,她的心也容易变得 意乱情迷。 意乱情迷。 她喜欢这个季节。也喜欢把这个词赋予这个季节。 她常在午夜里,洗完澡的时候,在胸口洒上一点点CD香水,感觉香水的蒸发, 也感觉自己的蒸发。她赤裸着身体,光着脚,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烟,头发湿 湿地披散在肩上,静静地在房间的木地板上走来走去,感觉自己仿佛是一朵只能 在夜里疯狂而放肆开放的花。 也许,她是个自恋的人。只有自恋的人才会在夜深人静时默默欣赏自己的怒 放。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拉开可乐的拉环。“噗”的一声,如同谁在深夜里发出 深深的叹息。她喝了一口,凛冽的液体滑过喉咙。喉咙因干涩得到滋润,在宁静 中荡出寂寞而空虚的回音。 她在月光下抚摸着自己的肌肤。因为抽了太多的烟而导致她脸上的皮肤有些 许的粗糙。但身体却是光洁嫩滑的。她喜欢自己的身体。甚至深深迷恋。却觉得 它缺少人来欣赏。 她有男朋友。一个让她很爱的男友。但在这个意乱情迷的秋,她的心却开始 因寂寞而动荡。她突然渴望一个陌生的拥抱。温情的。温暖的。温柔的。没有情 欲的。 夜里,寂寞常在她心里呼之欲出,将她吞噬。她觉得自己身体的细胞一个个 地张大嘴,干渴地需要抚慰,大口大口地吸着夜里凉凉的氧气。 她需要一双陌生男人的手来将她抚摸。仅仅是单纯的抚摸。她需要。 她蜷起身体,双手抱着膝盖,用被子紧紧包住自己。 白天,她和所有人一样,在这个烟尘弥漫的城市机械地过着千篇一律的每天。 平淡。没有风浪。没有激情。生活像一部无聊的肥皂剧,反复播放。结束。从头。 再播放。 每个陌生人的相遇都是毫无新意的。 就像她遇见他。那个秋风撩人的无聊午后,整个咖啡厅只有她和他。他们隔 着两张桌子。 她始终低头抽烟。他始终饶有深意地看她。她始终淡定。他始终面无表情。 然后他的烟在这时候抽完了,终于脸上有了点烦躁的表情,用力把手上的空 烟盒揉成一团。缩成一团的烟盒被他扔在桌上,又滚落到地上,无辜地晃了晃身 子,终于平静。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点着了一支烟,缓缓走到他面前,把 手中点着的烟放在了他的唇边。 收回手的时候,她触到了他柔软的唇。有暖暖的温度。 刚坐回自己的位子,他就走到她身边做了下来,一直侧着脸看她。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干净男人才有的味道。 他说,你的细胞缺氧了。然后,他的手指拨动她耳边的一缕长发。 她看到他的手指修长而干净。耳边掠过他手指软软的触感。温情的。温暖的。 温柔的。 她突然觉得身体的细胞又一个个张大了嘴。 窗外的树妩媚地扭动身姿。凉凉的秋风又来撩人了。 他们没有问对方太多的事。包括名字。这样,他们便是陌生的。没有言语。 只是在午夜,陌生的酒店里,陌生的房间里,陌生的床上,他拥着她。 她赤裸着身体,蜷着身子,双手抱着膝,背对着他。他从身后抱着她。肌肤 相贴。 暗夜里,她妖娆的身体吐露着芬芳。他的手慢慢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脸。 颈。胸。手。腰。臀。腿。脚。温情地。温暖地。温柔地。 她的细胞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来自一个陌生人给予的寂寞的填充。她感到满足。 她看不到他的脸。她只看到那双和她最亲近的手。修长的。干净的。右手掌 心一颗棕褐色的痣。每一次移动,都呈现寂寞的姿势。也许,多年以后,她会忘 记他,却不会忘记它。 风张狂地侵入,撩起落地窗的布帘,妖冶地舞蹈。窗外的植物似乎诡异地眨 着眼睛,在夜色中窥视这两人沉沦的游戏。 欲望汹涌。他几乎把持不住。而她依旧是冷漠的,淡定的。拒绝,不留余地。 她只想要陌生人单纯的抚摸。没有爱。没有欲。她并不想破坏这个游戏的规则。 寂寞过度也好,心血来潮也罢,她不想和陌生人有多余的牵索,不想生活出 现节外生枝的结局。这只是一次填补空虚的游戏。 直到天空挣扎着变得惨白,她依然蜷缩着身子,只是已酣然睡去。 而他的手指依旧在她身上摩挲,游走。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想起昨夜,她满意 地笑了。一个陌生人。温情的,温暖的,温柔的手。单纯的抚摸。没有爱,没有 性。甚至,没有言语。从头到尾,只有他说了一句话,你的细胞缺氧了。 而现在,氧分充足。 起床。穿衣。刚要离开时,发现了一张纸条。 “说一见钟情,太俗气。恐怕你也不信。甚至会得来你的耻笑。那,就再见 吧。” 她皱了皱眉头。结束的时候,有了言语,有了拖泥带水。也许,这是这个游 戏最不完美的地方。 而且,她也从不想要和他再见。 各自生活。慢慢忘却。她如常爱自己的男友。 这个城市很小,可以让两个陌生的人走在一起。这个城市也很大,可以让两 个分开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从不曾相遇。 夜里,她有时还是会寂寞。但她只是自恋地抚摸自己的肌肤。光洁如缎,柔 滑如水。 想要回忆那夜,但却再也想不起那陌生人的脸。只是那一双手,清晰而突兀 地徘徊在眼前。修长的。干净的。右手掌心一颗棕褐色的痣。每一次移动,都呈 现寂寞的姿势。 偶尔,她也会想起他离去时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话。心,轻轻一抖。 她会突然很想念那双手。不知是想念那双手,还是手的主人。 三年后,她和男友要结婚了。 婚宴上,男友喝多了,摇摇晃晃地拉着她,向她介绍一些她没见过的他的朋 友。她一直端庄地面带微笑。 这位是我的初中同学。这位是我大学的学长。她一一与他们握手。 这位,可不普通,他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男友拉过一个气质不凡的男子 向她说道。那男子一直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忙转移视线。 男友叹口气又说,只可惜他六年前就移民去加拿大了,我们六年来一直没能 好好聚一聚。这家伙,六年来连同这次,一共才回来了两次。 男友说着,开玩笑地一拳落在他的胸口。她一直客套而礼貌地带笑。 男子微笑着伸出右手要和她握手。 在她刚要伸出自己右手的刹那,她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那只手——修长 的。干净的。掌心一颗棕褐色的痣。呈现寂寞的姿势。 只是,那只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闪着惨白光亮的钻戒。 完稿于2002/10/24晚2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