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 我是一个看书疲倦的人,总在混乱中零星地抓了些历史的枝叶来塞住脑中浅薄 的小洞,确切地说填补思维中黑洞的欲望都被感性的我理性地拒绝了,但对于九百 六十万平方公里内的生生息息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向往,有生之年不期能周游全世界, 只盼自己的双脚能踏遍这片神奇的大地,在添华发的同时,沉淀出一点我自己的肤 色,一片黑白发下的浓厚的黄色,且像过客般用黑色双瞳刻下一些写给自己的故事。 (一)未央 冬季的夜晚总透着点静寞,晕黄的灯光下铺开的是一本记载着最古老的歌谣的 书本--- 《先民的歌唱·诗经》,我泡着阿方的电话煲,她说:“今年要回家过年, 你想带什么好东西?我捎给你。”我想了想说:“回家你就多学点手艺吧,回来后 我来吃你秆的面。” 阿芬的家在西安确切的说应该是长安县,汉朝时称为长安城——二千年前世界 上最伟大的城市!我搜索着脑中的记忆树,在黄河第四个大转弯的下方,找到了思 维途中的航标,对,就是那,让我神往的黄土地! 就在这个夜晚我偶然翻读到了《诗·小雅·庭燎》,在低低地吟着其中“夜如 何其,夜未央”的诗句时,思绪翩翩,飞向那无边的黑暗时空,飞向阿方的故乡— —长安城,但却是在2 个世纪前。 那一年是汉高帝七年,疲惫不堪的汉高祖刘邦终于回到了长安,此时的他已经 拔去了芒骨之刺韩信的威胁,此时的他也刚从白登城仓皇脱围而出,此时的他才认 识到人生有限,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夹杂着沮丧油然而生、寻求解脱放纵的情绪已 经在他心底燃燃升起,此时在长安静静等待着他的就是——未央宫,这座在萧何主 持下兴建的皇宫与长乐宫相距半公里,有东厥、北厥、前殿、武库、太仓,周围二 十八里,堪称豪华壮丽至极点。 高祖回来了,面对如此豪宫,此时的他会如何呢?就先让我们看看史书上是怎 么记载的吧! 高祖刘邦问萧何:“天下还没有平定,征战多年,成败尚未定论,为什么要营 造如此华丽的宫殿呢?” 萧何答曰:“当天下还没有平定的时候,宫殿简陋一点还可以将就,现在大王 以四海为家,如果没有华丽的宫殿怎么能衬托大王的威望呢,况且后世在如此豪华 的宫殿中,也会觉得不必有所增加,也可节省民力阿!” 刘邦甚乐! 这完全就是一段顺水推舟的对话,萧何读懂了此时的刘邦。于是乎,疲惫的刘 邦终于理直气壮地卸下战袍,顺理成章地座到了帝位上,于是乎开始享受其称帝以 来真正的帝王岁月! 当然,未央宫是起点也是终点。 这时候,一个儒家人物粉末登场了,这位亡秦的博士,项羽的旧部,终于在隐 没多年后觅到了飞黄的契机,叔孙通就在这座华丽的未央宫内为刘邦主持了一场盛 大的礼仪古装剧,一场我们现在只能在电影或电视中目睹的场面在史书上又被记载 了下来:东方露出了一点鱼肚白,黄衣偈者手持仪杖,依序引导诸亲王、番王和大 臣进入宽广的大殿,恭敬地站立在两厢,皇家亲卫军们身着金甲在大殿外三步一岗, 戒备森严。这时候,华丽的仪仗队步入,在朝霞出现的地方,一个声音回响着: “皇上驾到!”不久,汉高祖刘邦四平八稳地座在豪华的专用御车内进入宫门,步 入大殿。随后在礼仪官的主持下,大小官员依序向高祖敬礼,大殿内鸦雀无声,直 到朝拜结束,于是盛大的祝酒会开始,大小官员又是依序向高祖皇帝送上了最美丽 的颂辞,并循环了九次之多。整次早朝会让草莽出身的刘邦深深地感到作皇帝的瘾, 自此刘邦告别了马上岁月,躲入了深宫。 于是乎,叔孙通得到了刘邦的赏识,得到了奉常的官位,得到的500 金;于是 乎,礼教在高祖眼中得到了重视;于是乎,五经注定了即将要步入圣坛;于是乎, 罢黜百家,独尊儒教,在刘邦后人的手中发扬光大;于是乎,中国的封建体制在汉 代真正的开始了,一下子,就是2000年! 未央宫,你在史书上的价值因此得到认同,但同样是历史,让我们再静静地回 忆一下,就在这片土地上,就在距长安一百三十里的地方,就在多年前的一天,霸 王项羽放了一把大火,熊熊大火三月不绝,烧掉的也是一幢建筑物——历时数十载 尚未完工的秦王朝的超级皇宫阿房宫,叫它为未央的宫也不为过! 刘邦当时是看到了这场大火,但这把大火却没有烧醒刘邦的帝王梦,烧醒此时 座在未央宫中的他,他也万万不会想到就在未央宫内,三百八十九年后,有一个叫 董卓的人废杀了汉少帝又立了一个傀儡皇帝汉献帝,他们都姓刘!献帝刘协是不是 如萧何所说不用在修葺未央宫我们暂不去论证,但肯定的是他是不会再有任何权力 去修葺未央了,萧何答刘邦的话此时听上去才多了一段韵味。 这头豺狼董卓,这个烧毁洛阳与长安2 座都市的癫人,这个以破坏一切为宗旨 的蛮人,却也在这片土地上,在阿房的遗址上也会为自己建立起另一座“未央宫”, 那就是董卓的私家庄园郿坞(现为西安市西阿房村),它的规模史书上记载如下: 外墙高度和厚度竟然与长安城墙相同“高厚七丈”;所藏珍宝有“金二、三万斤, 银八、九万斤”;董卓兵败身死后,为抄没郿坞的家财,司徒王允派去的是一支五 万人的军队。 为什么历史总是在重复着记载,烧掉了别人的,在建立自己的,然后又是被别 人烧掉?未央宫,未央,未尽也。世上真有不倒的皇宫吗?世上真有追求不完的权 利吗? 人这种奇怪的动物在一种否定别人再自我肯定的内在思想源泉下,贪欲暴力欲 得到彻底的膨胀,而这种对权力的追求对私欲的放纵在帝皇的建筑物上得到彻底的 解放发挥,但这种私欲也正如建筑物上燃起的大火那样,烧吧,熊熊的大火,帝王 的权利随火而逝,在那风中灰飞烟灭。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守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祖你酒酣 后击筑尽兴高歌的声音,我帮你算了一算,在这片土地上空前后飘扬了只有400 年 的光阴。 当我的思绪在未央宫游荡的时候,这时东北方45公里的地方依稀传来金戈铁马 的声音,牵扯着我聚焦于远方----骊山北麓,它的下面是秦始皇陵墓。 世上第八大奇迹,是在地下的,正召唤着我!对于我们现代的人来说,它也是 未央的奇迹! 夜未央,思绪未央! (二)、生死梦 一双带着乳白色胶制手套的手摇晃在我的眼前,一根淡红色的橡胶胃管正努力 地试图从我的鼻中进入口腔再到达我的胃部,食管的抽搐一下子又把管子喷了出来, 还带着无数带着血迹的唾液和我一些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接着这根管子又开 始了再一次的进入......我知道我开始大泄血了,肠部的运动开始不受大脑的支配 了,自己好像越来越轻,渐渐地感到所有加住在肉体上的痛苦都远去了,除了依稀 感到床在飞快的移动和眼前人头交错,我好像停止了一切思维,过道的尽头是第5 手术室,我知道这是我要去的地方,过了不久,眼前见无数盏灯亮了起来,我也终 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闭上了所有的感官,很安静,所有的时间都定格在那一刻, 然后就是一切的寂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没有了,除非我再一次的醒来。 人在出生的时候,样子都差不多,小小的,光光的,除了靠表示数字的记录牌 上写着你是谁谁谁在什么时候产下的外,很难一一区分开来,这个时候的轮廓是模 糊的,人在死亡的时候,样子也都差不多,骨瘦如柴,眼光涣散,除了身边的亲人 能区分外,旁人很难人清楚,生死就像一场梦,做梦的人都很难记忆梦中发生的一 切,所以他们希望梦前能为自己打造一个做梦的家,墓。 公元前二百四十七年,长安城东北约九十里的骊山北麓下一个面对渭水的地方 进驻了一批秦兵,此后三十九年内陆陆续续地有各国的劳役被押往此地,最多的那 一年这里的聚集了竟有七十万人,这些人就是史书上所谓的“骊山徒”,他们在这 个地方没有名字、没有性别、没有尊严,当然只要他们有生命,就不能停止在这里 为一个生人修建他死后做梦的墓,除非他们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或者燃烧他们的 生命。 二千年后,这里是一处栽满石榴树的小山,它的地下就是举世瞩目的世界第八 大奇迹——秦始皇陵,一个由几十万人不停修建几十年的地下墓葬建筑物。 皇陵周长1410米、墓高47米、顶部平坦,若沿着台阶可登上陵顶,面积可达57 平方公里,分内外两城(具体情况不详细说明)。陵墓内的情况,据《史记》记载: 墓内用铜液浇灌加固,上面放置棺椁;墓中建有宫殿及文武百官的位次,还有大量 的珠宝玉器等;地底下又灌注水银造形似江河、大海,以机械转动川流不息;还有 鱼油膏做成的蜡烛,点燃长明,久不熄灭。 很好奇,为什么人总是要在生的时候耗尽心思的去思考死后的归宿,为什么对 于那些虚无飘渺的事物总是如此的向往,竟然能不惜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财力去创 造? 过世前,要亲眼看看自己去了之后的那块息园,但是一处用剥夺他们的生命建 造起来的息园,再伟大也只是野蛮的文明。 始皇帝的眼里最卑微的其实是他自己,不能忘却自己幼时的人质生涯,不能摆 脱自己卑微的一段过去,在自己到了顶峰的时候,开始嘲笑自己的过去,开始践踏 别人,践踏生命以随意自己的虐待快感的膨胀,当然这个死后的息园是他的生前主 要理想,始皇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嘲笑自己终究只能死亡,现在的一切对他而言死 了都是一场梦,一场嘲笑自己的梦,于是他开始膨胀,膨胀到了几千年后我们要面 对的这个世界奇迹,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释放,这种变态的心理只有在权利的欲 望深渊中的人才能诞生。 从埃及金字塔到土耳其的摩索拉斯陵墓再到始皇陵,八大奇迹中有三个是人的 墓地,剩下的五个中三个是神庙,只有埃及亚历山大灯塔是实用性的建筑物,难道 这些就是人类几千年下来,以之为豪的奇迹嘛? 这些奇迹哪一个不是建筑在人类鲜血的基础上?的确没有了鲜血和生命是不能 建设起所谓的奇迹。 嬴政即位时年仅十三岁,在他扫平六国,平定内乱后,他一边开始修筑着长城 抵抗外扰时,一边却把心思留在了长安,这里建造的是供他享乐的宫殿阿房和他死 后的安乐窝——秦始皇陵。 一种史学理论的解释说这种造陵的过程具有象征祝福皇帝高寿和永恒的表象功 能,也就是说帝王生前所属陵墓的修筑时间越长,预示主人越高寿。 我不知道这种理论是否正确,但很可笑的事实就是阿房与皇陵的修建工作在始 皇死时都没有完成,阿房毁于一场大火,始皇陵据史书记载也遭过黄巢项羽等的破 坏。如不是二世胡亥在始皇死后匆匆下令入墓(这个不肖不义的小人倒也坏事成就 了一番好事),不然如等皇陵修完再入墓的话,恐怕始皇陵也会随那阿房化作火中 的灰烟了。 动物都有本能的反映,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却是更上一层楼,人类演化这个本 能为另一个词——私欲。于是看不穿生死的人开始了缥缈的寄托,当世自己活的不 好就寄望下辈子能活的好,当世活的很好,就希望下辈子能活的更好,于是生死梦 变得离奇古怪,追求长生不老的工作也从古延续到今。 生死的确就是这么奇妙的,生下的时候不由你自己,死又是自己不能避免的最 终结果,就在生死之间,人类的梦魇开始,人这种奇怪的动物,对于必然的结果总 是竭力想去推翻,人类害怕死亡,死其实只是一种物质上的转化,宇宙间任何能量 都在不停的转化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正到负,从生到死,死并不意味着绝 灭,正因为有了死,生命才变得如此珍贵,正因为有死,生命才变得如此崇高。 生命的价值其实就是起于生终于死如此简单,生死一呼一息的光辉就在于呼吸 停止的那一刹那显现! 多少年后,在始皇墓葬后不久,秦朝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其中有一个也挑起 了大旗,他就是刘邦,当时的他是一秦朝小吏,当时的他正在做的恰恰是押解着一 批骊山徒去那皇陵赴死。如不是骊山徒的造反势必剥夺了他生的权利,我想刘邦也 不会举起这面毁灭秦王朝的大旗! 死有重于泰山,生亦有轻于鸿毛,知耻近乎勇我们需要明白的是生的意义,然 后才能义无返顾地投向死亡的怀抱! 始皇还是死了,这不由让人想起在他死前史上还有一个叫荆柯的刺客,他要做 的就是用他的死来获得始皇的生命...... 长安西侧,易水上游,黄土满天,歌声依旧! 风萧萧兮,水寒兮,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兮......壮士乎?死士乎? 智乎?愚乎?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