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走 作者:唇药 1 我一直看着吴鹏的眼睛,闭着的,长长的睫毛,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想着什 么。 他躺在那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以前我躺在他的身边的时候总是我先睡 着,然后他先醒来,曾经有几次我是想先他一步醒来的,然后就可以偷偷的吻他 一下,然后静静的看着他醒来,但每次都未遂。 2 我跟吴鹏是在网上认识的,但并不算是网恋我总是这样认为。我已经忘记了 那些曾经通过指间传递来传递去的绵绵情话或者花言巧语也好,那是个快要秋天 的夏天,我见网友,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我们约定在艺校门口见面,然后他告诉我我要见得网友不是他,而是张 建东,我就问他张建东在什么地方,我们顺着华岩路一直走,到了一个美容院, 张建东正在满脸营养面膜的享受着。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因为张建东正在做美容,所以我就只好跟吴鹏聊天。 他说他想要在身上纹一个纹身。于是我们就讨论起来,他告诉我在机场路有一个 人纹的好,他还给我看了他右脚内侧纹的玫瑰花,那是他自己纹的,我想那一定 很疼。 后来张建东作完了皮肤护理,我们走出美容院,我看着张建东满脸的青春豆 为他难受,我忘记当时都跟他说了什么,我们确实说了点什么,后来我就回家了。 当天晚上吴鹏给我打了电话,说要一起吃饭,我告诉他我吃过了,后来还是 跟他和张建东出去了,在蓬蓬凉呆了一晚上,开始是奶昔,后来可乐、冰红茶、 冰淇淋。 再后来吴鹏在网上告诉我他喜欢我,当时我就要到北京去学编导了,我拒绝 来拒绝去还是走进了他的怀抱,虽然我知道我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他。 3 在电脑里,我找到关于吴鹏的一些聊天记录。这么久以后,我想我已经忘记 了可是我还是从新被感动了,感动以后又失落,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留着这些记 忆。 今天是9 月11日下午2 点20分,我在网上等你了好久可是你没有来我很失望, 我说的那个小弟他上班了,没有人陪我了,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感到非常寂寞非 常空虚。还有今天我呼你来着你又没给我回电话。我感到很失落。老婆我好想去 北京找你,我好怕失去你。我真希望早点到10月1 日,那样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你 了。你快回来吧,有一个人在孤独的等你。(老婆我好爱你)吴鹏< 还有老婆就快到陶瓷博览会了我好想和你一起看烟花,可是你不在我身边, 我决定了9 月18日去北京,和你在北京玩一两天然后10月1 日陪你一起回家,不 知道你高兴不高兴。 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干什么好!总之千言万语我就是要对你说一句话我真的 好想你!!!!!! 真希望你今天看到我给你留的言希望你今天给我打电话。等你。神那救救我 吧!!!!!!!!吴鹏你来到我的星空,我发觉我的世界开始向完美过度,一 切都变的那么充实,美好,富有诗意。即使是在最凄凉的雨夜,处于情绪的最低 潮时,想起你,看到你,哪怕只看看你的照片,我的心就仿佛沐浴在雨夜过后的 清晨温暖和煦。老婆我想改个名字叫“roy 之恋”还是叫“love roy”好呢?? 吴鹏 4 我还是到北京上大学了,没有能看到陶瓷博览会的烟花。 他在焰火下给我打来电话,感激,无限的感激,在那样的夜下,我除了感激 别无形容。 在那样的夜下,他真的寂寞了吧,寂寞在人群中,寂寞在朋友中,这种寂寞, 人多时的寂寞我想我可以理解。而电话一旁的我听到焰火爆裂的声音,我的心流 泪了,为了纪念的忘却,在那样的时刻有一个人,为我送来的不只是家乡的声音 和喜悦,我的思念牵动,我的家我的朋友我的猫我的支离破碎。 破碎的生活片段,快乐或者还有受过的伤害,我笑着回答他我的感动。爆竹 声响,噼噼啪啪好不热闹。我可以想象远方天边的一片通红因为焰火的着色,不 是为我,却真的牵动了我。 我知道我并没有想家,我只是为了那突如其来的浪漫温存感动了,为了有个 人的牵挂感染了,这是个可爱的童话,在电话的一端传递过来的另一个人的在乎。 我知道,我知道我确定我知道。 那夜的烟花因为没有我,所以他的一夜很美,因为电话线连接的浪漫比肢体 的拥抱想起来更有滋味;那夜的烟花因为我没在很美,因为他用电话线传递过来 的声音是一种震撼,爆破了满眼的他所看见的美丽和我的感激不尽,还有谁会如 此对我,还有谁会如此牵拌我。 我的心很明亮,而且更加的柔软,我没有醉,我保持着清醒无比清醒,我看 见一颗强壮的心的柔软伤疤而且不愿磨灭。爱,似焰火美丽短暂,最初激情包裹 下到底是罪恶还是洒脱不然还有脆弱有谁能讲的清楚说的明白理的顺滑。有一种 传说谁为谁化做了蝴蝶,那么,如果谁为谁再化做焰火,最后落在谁或谁的肩头, 抖落在街角化为了卑微的或者高贵的尘埃,谁又在乎呢?谁又有办法拒绝。快感 的极乐世界,颤抖着读白,说着爱你爱我的真话情话谎话。我回忆着臂弯中的温 柔,有谁在两眼发直的时候想的是另一个清楚的脸。 我么没有错,我们只是失落了,失落在一个乐园,一个苦乐着快乐的乐园, 在摩擦交错,来去自如或者徘徊彷徨。我真的破碎乐,破碎在远方为我传来的爆 竹的喧哗中,破碎再不爱或者爱了不曾发觉的幸福种。我只知道,如果失眠了只 是因为夜黑了,就有了哭的理由。 5 我总是在回忆关于吴鹏的记忆的是后后悔不已,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身边 不再有人进进出出,之前那些人让我离开这里,那些人我有的认识,大多数人我 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知道我是谁。我对这些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丝毫不感兴 趣。我始终保持着一种决不给人带来麻烦的安静。在不久之前他们把吴鹏关进了 一个抽屉,那个抽屉里很冷。我是眼睁睁看着吴鹏平静的脸隐藏在抽屉里的,我 很想拒绝,但我知道在这里我说了不算。我知道我不能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不管 我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6 我一直很害怕来这种地方,你知道吗?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的太奶奶去世,我 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家人把他房在一个棺材里,我忘记了棺材什么样子,也忘 记了太奶奶穿的什么样的衣服。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很小很小,只记得大人们让 我和其他小的孩子吃供奉的点心和水果,并告诉我们吃那些东西是吉祥的。到现 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偷着吃死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吉祥。 我想你躺在那个格子里一定很不舒服,你早习惯了睡双人床,至少你给我的 印象是这样的。从昨晚扬扬给我电话说你出了以外,到现在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你一直没有动,没有眨眼,什么动作都没有。你的手机还开着,但是电不多了, 有一些未接电话,但是我都不认识。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要不是扬扬告诉我,我像我们可能这辈子 都不会见面了。 其实我还是幻想过我们有一天会见面的,那个时候你带着你的女朋友,我跟 着我的男朋友,在芭娜娜,彼此的招呼,没有废话,然后个干个的。或者在大街 上,你跟着你的朋友,我独自买衣服,一不小心就碰见你了,对着你“嗨”一声 就算是打招呼了。我没有多想过我们会见面的各种可能,不管怎样我是没有想到 我们会这样见面,你躺在格子里,我坐在墙角,怪怪的。 她们都走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只剩下我了,这里很安静,不如我打电 话给你吧。 我把手机拿出来,拨了吴鹏的号码,安静的房间里有李贞娴的歌声响起。轻 轻的按下接听键。 通了。 我费力的把吴鹏的格子打开,把手机放在他的耳边,一股寒冷的气体扑向我, 吴鹏的脸比平常苍白,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我又把格子关上。 喂?吴鹏?我的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我知道你不能和我说话了,不过没有 关系,只要我说给你听就好了。你一定很冷吧,刚才我把手机放在你的耳边的时 候碰到了你的脸,很凉。 我知道他们把你放在那个格子里是为了你好,你就凑或着点吧。 吴鹏,我们有快两年没有见面了,这两年你都干什么着?昨天我接到扬扬的 电话我还以为你们有耍我呢,对不起。呵呵,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都不知 道说什么好了。记得我们交往的时候,你总是在晚上睡觉前给我打电话。那个时 候我作着当导演的梦,希望毕业后自己可以干点什么。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 我们谈到我们要拍一部片子,你来当男一号,讲的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很精明的 一个人,突然间失利的事情。那个人无比精明,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后来想 想故事好像太老套了。我快毕业了,我不知道我毕业之后会怎么样,我向我可能 会回家也可能不回,看情况了。对了,我把以前关于你的日记带来了,我念给你 听好了。 被预定了一生中的1825天,我知道我们都在等结果,我也知道我们都不勇敢, 害怕结果的出现。好在,还有漫长的1825天。 那个时候,你说你等我1825天,但是后来你反悔了,我没有怪你,但是我一 直保存着这本日记,我想要在那天把这本日记送给你,就当是一份怀念的礼物。 为此,我的心里非常得难受,我知道不光我的心里,关于别人的日子怎么过, 我不再说什么,除了感谢,要感谢的又太多。关于1825的承诺,我害怕起来。毕 竟没有人能真正的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我只是爱打开,一页页的打开,关于“我 们”的那部分。那夜我说“咱们”是不由自主的,但话说出口就有了履行的力量。 于是我似乎肯定我是当真的了,我没有任何游戏的念头,不再保留,我只是不知 道自己做得到做不到罢了,我只能说顺其自然,但是我还是期待似乎有一件事情 终究会有某种结果,我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的决策权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单我 同样知道很多事情看似美丽中将幻灭,这就是为什么要说幻没的原因,我害怕幻 灭,但我同样知道我要怎样的生活,我只是没有说出口,我相信你明白,不光是 爱情,还有很多,我知道你会很累。 这是10月9 号的。 7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扬扬已经站在我的身旁。 “你就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念给他听?”扬扬顺势跟我一起坐在了墙角。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来?” “你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知不觉就打给你了。你呢?为什么还 要回来?你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为什么回来?” 我举起手里的日记,晃了晃:“原本就想把这本日记给他的,一直没有机会。 这次再不给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给我看看行么?” “不行。” “为什么?你念都念了。” 我关上手机,“那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吴鹏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走吧,该吃饭了,我请你。” 8 从我刚认识扬扬的时候我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那天我从北京回来,晚上跟 吴鹏一起去卡拉OK,还有吴鹏的姐姐还有姐夫,后来还有老肥,扬扬也去了,还 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 那天吴鹏悄悄告诉我扬扬原来跟他很好,后来吴鹏挨打追根揭底却发现是扬 扬出卖的他。再后来我们一起到吴鹏的一个朋友的家里,他们谈论关于一场斗欧, 还有关于女人,我开始对吴鹏的生活方式不能接受,那个时候知道扬扬经常嫖娼, 就彻底对扬扬没有了好感。 跟扬扬到了凤凰园,我们上了三楼。我们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服 务生来帮我们点菜。 “你点吧。”扬扬把菜谱递到我的面前。 “你点吧,我随便。”不是因为客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吃些什么。 扬扬点了一些羊肉跟牛肉,还有青菜豆腐粉条。 “算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吃饭。”扬扬给我倒满啤酒,然后夹起牛肉往火锅 里放。 “恩。” “以前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跟我出来?” “我对吴鹏承诺过一件事情。” “只要我找你,你就不答应?” “不是啊。” “那为什么你不出来,怕我害了你,咱们俩谁害谁啊?” “我害过你什么了?” “那倒没有。” “那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你看见过我害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想起来长气。”扬扬又往火锅里夹了一些菜。 “你答应吴鹏什么了。” “原来我跟吴鹏在一起的时候,他跟我说过,跟他的女的后来都跟他的朋友 有一腿,我就告诉他我肯定不会跟他的朋友有什么。” “就这个呀,那你为什么不见我啊。” “你非得见我干什么。” “我就说这事。” “我不想跟他的朋友有任何瓜葛。” “那你上网为什么还跟我说话?” “我没有理由不理你啊。其实你人不错。”当然后面的这句不过是我随便哄 他开心的。 “其实我这人真不错。”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吴鹏死你挺伤心的。” “还好,人总是有感情的,你伤心么?” “没显,只不过觉得很突然。” “他吸毒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他不会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为什么吸毒?” “不知道。” “你吸毒么?” “我像么?” “这要是看的出来就神了。” “有的吸毒的就看的出来。” “你吸么?” “不吸。” “你为什么不吸?” “你吸么?” “我也不吸。” “你为什么不吸?” “我不想吸。” “我也不想。” “为什么不想?” “你为什么不想?” “怕死。你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我连摇头丸我都不吃。” “一会吃完饭你去干什么?” “你帮我一件事情好么?” 9 我所拜托的事情就是让扬扬跟我从新回到太平间,我想看看吴鹏的后背上到 底是不是真的把我的名字给洗掉了。 这要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起。那个时候我的网名叫ROY ,吴鹏一直想要在 他的身上纹点什么,后来就纹了一个占据他后背多一半的玫瑰花,下面ROY 这三 个字。这是我一生中最感动的事情。我知道他送我的这朵玫瑰永远不会凋零。后 来他来北京找我玩,我们一起去洗桑拿,我在女部听说有个黑社会老大来了,后 背上有个大玫瑰花。我就觉得好笑,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他这件事情,那个 时候吴鹏很开心。 后来我们分手了,原因很简单,我们在一起的确是个错误,我不可能适应他 的生活方式,他的朋友,他跟我在一起也非常的累。当然这都是说出来的理由, 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理由,比如我毕业了不一定会去哪个城市,而他,用他的 一句话就是自己是一个小混混,跟我不可能在一起,他不想让人瞧不起他,他说 像他这样的男人,最害怕的就是买不起他的女人想要的东西。他不想每天朝九晚 五的上班工作看别人的脸色,也不想伸手向家里要钱,更不想为了买一件衣服还 要省吃简用,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其实我们都不想,谁的不想,这些都是好的 理由。然后吴鹏就告诉我他已经把我的名字洗掉了。 我们到了医院的太平间,看门的人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于是我就给了看 门的三百块钱,看门的才把我们放进去,说好了一会就出来。 来到了个子的前面,我很犹豫也很害怕,我不知道如果看不见那个名字会不 会恨他,也不知道要是看见了那个名字会不会更伤心,我不知道,我想那个名字 好象比他有多少个女朋友更能触动我的神经,这是种奇怪的在乎,我开始后悔为 什么要跟扬扬提那样的要求。 “要不我们不看了?”扬扬在身后搂住我的肩膀,这次我没有排斥,我知道 他只是想安慰我,并不是想占我的便宜。 “看,我想看,再不看就没有机会了。你是不是怕了?”我看向扬扬,其实 我也很怕,我还没有碰过死人。我怕碰触那冰冷的身体,还怕万一死人蹦起来咬 我。 “那咱们这样,我搬,你看,就一眼,行么?” “扬扬。” “干啥?” “你怕么?” “怕。” “那你敢搬么?” “你想看么?” “想。” “那就别罗嗦了,一会我该后悔了。” “恩。” “准备好了?” “好了。” 扬扬的手刚碰到格子。我的神经就无比的紧张。他慢慢的拉动抽屉,一股代 表寒冷的气体就闯了出来。 “我搬啦。” 扬扬的手试探了几次,终于碰到了吴鹏的肩膀。我紧张的不能呼吸,我觉得 自己的心脏在不停的跳不停的跳,马上就要跳出我的口腔。他把吴鹏向侧倾斜, 突然间我的手机响了,这把我们都吓坏了,扬扬一下蹿了很远,我则顺手把放手 机的手袋扔的老远。 一场虚惊之后,我拣回了手袋,扬扬骂骂咧咧“我操,吓死我了。”手机一 直在响,我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喂——喂?您好,说话好么?喂?喂——” “没有人说话。”当我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随手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谁的电话?”扬扬拣起电话看向来电显示的时候也呆了。 “是吴鹏的电话。” “谁拿着他的电话呢?” “我。” “电话呢?” “我把他放在吴鹏的耳朵边上了。” “那他怎么打过来的?” 我们同时看向吴鹏,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纹丝不动,但是,我跟扬扬彻底害 怕了。 “可能是你搬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回电话的按键。” “这么寸?”我们都不说话了,太平间里笼罩着一层恐怖。 “还看么?”扬扬试探着问我。 “你还敢再搬一次么?” “你还不死心?” “你还敢么?” “你说吧。” “我还想看。” “你有病!”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反而不怕了。”我说的是实话,我突然觉得并没有 什么好怕的,我曾经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依靠,现在只不过他不会呼吸罢了,其他 的并没有多少改变。 “你真不怕了?” “你怕么?”我看向扬扬。 “我怕。” “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让你这么一问,我好象又不怕了。那咱们再来一次?” “好。” 我们走近吴鹏,扬扬抬起他的头,然后翻动他的后背,我看见鲜红的玫瑰花, 还有下面的“ROY ”。 “看见了么?” “看见了。” 我伸手触摸那鲜红的玫瑰,他致死都依然鲜红,我的名字还在,一直都在, 为什么他要骗我说洗掉了呢?吴鹏的皮肤冰冷坚硬,死了的人和活着的人还是有 不同的。 我拿起掉在这个抽屉里的吴鹏的手机,刚才确实是我们不小心碰到了电话才 出了这种状况。扬扬慢慢的放下吴鹏,让他平稳的躺好,我抚摩着吴鹏的脸,心 中不停的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个纹身洗掉了。最后我轻轻的吻 了一下他的唇。 最后一次吻你,可是你却没有回应,吴鹏,吴鹏。你就这样走了,你丢下了 这个世界,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还是觉得不想让你离开。你要是好好的活着, 哪怕你不在我的世界出现,你去爱你所爱的每一个女孩,或者你玩弄她们,怎么 都比你死了好。 你还说过你想抢劫银行,你说你要混出个样子让大家看看,你怎么都放弃了。 原来你为了你姐让一帮人围在中间打你都让你跑了,这次怎么这么孬? 扬扬把我搂在怀了,他把抽屉关上。“我们出去吧。” 10 我就那样静悄悄的坐在那里,身边的人进进出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张 建东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着手机。于是我也从背包中找出手机来。 西门子S40 ,可以用十几种国家的语言,但是没有亚洲的语言,兰色的屏幕, 我的最爱。 我曾经的最爱是诺基亚8850,跟吴鹏交往的时候,吴鹏为了我换的这款手机。 后来分手了,我们都换了手机,却那么的巧,都换的是8310. 于是为了不想牵连 回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S40 ,我的冰雪宝贝,我用它打电话,每一个名 字都是英文,太好了,我能轻轻松松的埋葬关于吴鹏的记忆了。 “你新换的手机?”张建东向我走过来,他的青春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 没有任何退意,执着的变换着地方,大小,就是不掉。 “啊。” “什么拍?” “西门子S40.” “给我看看。”我随手递了过去。 “挺好看,你竟用这么葛的东西。怎么英文啊?” “还可以用法文。十几个国家的语言呢。” “你看的懂么?” “看不懂。” “那你还用?” “我骇人用。” “我惹你了?” “你把我头发烫糊过。” “那都几辈子的事了,后来我说给你再换个发型是你不换,跑北京去了。” 认识吴鹏和张建东的时候,有一次吴鹏带着我到张建东的发廊烫离子烫,结 果烫糊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记忆特别的好,所有关于吴鹏的记忆可以说是历历在 目。只要丝毫的联系都能让我调动大量的内存像看电影一样真实,我不知道我是 怎么了。 “发什么呆呢?”张建东把手机还给我。 “没有啊,最近你都干什么呢?” “打工呗。我没想到你能来。” “我昨天就来了。” “我知道,昨天我刚走,你就来了,扬扬告诉我的。” “你今天不上班?” “我请的假,你呢?还上学呢?” “啊,还上呢。” “文化人哪。还在北京?快毕业了吧。” “恩,明年毕业。” “毕业拍电影想着我啊。” “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就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那个时候吴鹏就想演黑社 会老大,结果我还没毕业呢,他先演恐怖片了,还是男一号。你说他会变成鬼找 咱们来么?” “你怎么竟想邪的?哪有鬼啊?死了能变成鬼再回来,死还有什么意义啊。 别瞎想了啊,傻丫头。” “我真希望他能变成鬼回来。唉——就算他变成鬼回来也不会找我,我这叫 自做多情。 他要是回来我还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没准还挺尴尬的。“ “你还喜欢他?” “只是不想让他死,怪可惜的。对了,怎么没看见他女朋友来?” “你说的哪个啊。” “我哪知道啊,但是他总得有个女朋友吧。” “他,好象没有固定的女朋友,那些傍肩谁会在乎他死不死活不活。人都这 样,有钱一起花,有难各自飞,连块帐子都舍不得。” “或许她们不知道。” “也可能。” “你呢?有女朋友么?” “有了。” “干什么的?” “一个店里的。你呢?你男朋友呢?” “我没有男朋友。” “不愿意说算了。” “真没有。” “为什么?我不信。” “没有合适的。” “非得往自己身上纹上你的名字才合适。” “那到不是,反正就是没有固定的。” 11 发送的场面真是悲壮,吴鹏他妈哭的死去活来,可以理解,原本还指望他娶 妻生子穿宗接代养老送终呢,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吴鹏活着的时候,高兴了一 把把他妈抱起来转圈,挺好的大儿子说死了就死了,还是因为吸毒,谁赶上谁伤 心。 大操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太注意听,只是在朋友鞠躬的时候感到别扭,我给一 个曾经跟我同吃同睡同玩的人如今躺在我不远的棺材里,我则要对着他鞠躬,这 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一声“家属谢礼”打乱了我的思绪,直起身子,我知道一个 人完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早晚也有这一天,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然后就摔了烧纸的花盆,吴鹏的姐打的帆,吴鹏他妈他爸还有姐姐姐夫坐在 第一辆车,我跟张建东坐在扬扬的广州本田,还有吴鹏的其他亲戚都分别上了车 之后我们蹬上开往开平的路,那是送吴鹏走过的最后一条路。他的灵车在隔着的 几辆车前,我一直沉默,我想起一句话叫做不是在沉没中爆发,就是在沉没中灭 亡。虽然这句话用在这里非常的不伦不类,但这就是我当时所想的,不知道为什 么在那条吴鹏的不归路我们却还要回去的路上,我的心里就不停的出现“不是在 沉没中爆发,就是在沉没中灭亡”,“不是在沉没中爆发,就是在沉没中灭亡”, 一遍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而又莫名其妙。 我想到有首歌中唱到“我有很多问题,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缺乏耐性,没甚 么事能让我满意 .”这支歌中还唱到:“我想找条出路,到底有没有出路,我信 佛,不知有没有帮助,我试图接正幸福,可什么是幸福,我概念模糊 .”于是我 就不停的在心里唱“我想找条出路,到底有没有出路,我信佛,不知有没有帮助, 我试图接正幸福,可什么是幸福,我概念模糊”。唱了一遍又一遍,越唱越迷惑, 我看着公路边寸草未生的空地,看着前面的车,我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心 里不由自主的数落着“我想找条出路,到底有没有出路,我信佛,不知有没有帮 助,我试图接正幸福,可什么是幸福,我概念模糊。” 12 我们到了火葬场,那里可以称的上人满为患,这是个几乎不用拉揽业务,每 天还是会不停有人被送近来的地方。吴鹏的棺材被工作人员送进了一扇门,大操 说一会我们要到一号厅最后一次对死者也就是吴鹏告别,瞻览遗容。于是我们就 等,我看见所有的人,有的人面朝东,有的人哭,有的人坐在台阶上,他们有的 披麻带孝,有的抽烟,有的谈论着什么,有一个老女人被家人搀扶着出来,哭的 很痛苦。我看向一号炉的烟囱,冒的是青烟,我知道一会吴鹏就变成一股烟,飞 向他向往的地方,也许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地方。我想哭,却挤不出泪来,我需 要一种理由一种触动我相信我一定能哭的出来,只是时机未到。 大操带着我们来到一号厅,吴鹏被放在一张床上,我相信那张床有无数的人 躺过,但只是一次,他们有各种的原因所以躺了上去,他们不用担心那张床上有 爱滋病或者牛皮癣。他们不能抱怨这张床不够软或者不够大不够舒服。床的旁边 有鲜花和塑料花,鲜花是我们带来的,塑料花是这里原有的,再外面就一圈围拦。 我的心彻底撕裂了,我的眼中流出白色通明的血,成行的滚烫的刺痛的血。我很 想跑过去抱住吴鹏的脸,我想亲亲他的唇,他的脸色彻底的苍白甚至蜡黄,我想 在这里走过一圈一圈很多圈很多圈,我却不能那样做,我们走的都很慢,每个人 都很慢,但是一圈还是很快就走完了。工作人员把吴鹏推走了。我知道我再也不 能见到他了。身后扬扬和张建东站在那里。我扑在扬扬怀里,我不知道应该怎样 形容这种感觉,我彻底失去了他。 大操带着吴鹏的家人去看骨灰盒。吴鹏他爸搂着吴鹏他妈,吴鹏的姐夫搂着 吴鹏的姐姐,我收住了眼泪。卖骨灰盒的大厅里侧面的墙上是价码表,包括收拾 车祸或者火灾等原因造成的碎史的价钱。骨灰盒有很多种,象牙的,银的,名贵 木材的,玉的,我不想看这些。 最后大操问我们是要等烧完了再走还是现在就走,要是等完了大概要七点多。 吴鹏他爸说不等了,于是就纷纷上车准备回去。我在坐到车上的一刹那我决定再 找大操完成我的心愿。 13 扬扬和张建东在车上等我,我一个人找到大操,把身上早准备好的一千块钱 给了大操,开始他说不要,我说你收下吧,我有事情求你。他说太多了。我说不 多,等你把事情办好之后再给你一千。他就问我什么事。 我告诉他我想要点吴鹏的骨灰。大操就跟我说原本他是不能这么办的,对不 起死者的家人。但是他看我这几天都很伤心,而且一直在,问我是不是吴鹏的女 朋友,我就说是。他说其实那些骨灰根本就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的,一天在这里 烧的人不计其数,每家也就等烧好了铲那么一点当是纪念也好形式也好,一个象 征罢了。实际上肯定混者别人的骨灰,而吴鹏的骨灰也会被别人混着装进别人的 骨灰盒,这只是个过程。既然他收了我的钱他就一定把我的事情办好,让我放心, 也让我注意身体,不要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云云,那个时候我只要确定了他会 帮我把骨灰送到手就好。我说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他答应了,我告诉他 事情办好了给我打电话。 之后我就上了车。 14 大操是第二天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事情办好了,我说好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我来到凤凰园的时候大操已经到了,我看到他手上的书包,我知道吴鹏的一 部分就在那里。 点好菜,大操对我说:“丫头,不是我做长辈的说你,这东西,不吉利,你 想拿它干什么?” “大舅,您老就甭管了,这里是另外的一千,我谢谢您老帮我这个忙,还有 您这几天也忙坏了,您收下买点补品好好养养。” 大操接过我的钱,摇摇头问我:“听说你是个大学生,还是学导演的?怎么 就看上他了?” “他对我很好。”我只能继续演戏,如果不这样我想我会更麻烦。 “不是当大舅的说你,”他夹了一口菜“那个孩子好象并不是很好,听说是 吸毒死的,这你都知道么?好好的一个人,挺高的个,长的也人模狗样的,也没 有个工作,你怎么看上他的。” “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很想走了,我不想听关于吴鹏的不好,他好不好我 一直知道。 “你们年轻人啊,不知道怎么想的。你以后不要找这样的,你应该找个好人 家…… 15 回到家,我找到刚买的盛香水的项链坠,把他打开,把骨灰放在里面,灰白 的一种灰。 还剩下很多,我找出准备好的油画颜料还有绷好的画布,按照原来的照片把 那个曾经盛开在吴鹏后背上的玫瑰绘在了画布上。 16 为你活着,为你死活着。不经意的经典,充满颓废的快感,美丽与败落,活 泼与沉没,思索着思索,苦恋着执着的忏悔,麻痹的笑容,眼泪中你的影子终成 句点。 哽咽着眼泪,咀嚼骨头中渗透的幸福,快乐被吞噬,我拿悲伤填补空白继续 爱你不想停歇。累了么?睡在自己的血波中感受你的体温你的热。知道分离的痛 感,还怕什么其他的挫折。不后悔,就算分出对错也死不承认有后悔的心思存在。 坚强着你的坚强,也脆弱着我的脆弱,这样的命,闭上眼睛认了。 我醒着,我睡了,我醒着睡了都处在一个你的已经没有了你的世界,你是那 个曾经坠落人间的天使,你点醒我的爱情,却与我分隔两地。我看不到你的天堂 的烛光,你却为我传来一阵微风让我知道你的存在。我温暖我也凄凉,我冰冷在 自己的寂寞中想象你的富饶与荒凉。 闭上眼睛,我便可以看见你激情中的眼神,也看到你特有的冷漠;我便能体 验你的体温你强有力的心跳。我记得那些吻短短长长,点点滴滴,就因为你把天 堂应有的生活带到我的人间,我多么怕有一天你会收回,你还是收回了。你走过 奈何桥,前面有谁领路? 你走了,真的走了。我在怨你,我在恨你,我没能拦住你我知道你将不再属 于我的人间,我不得不放你走我是多么的不甘愿。你给我每一粒沙都曾经代表爱 的撒哈啦。我为你干涸,我用每一粒沙填补我的疼痛,却决不让人看见,即使我 哭了,也是一颗颗坚硬的结晶有着实在的心和棱角的外层。 如果天上有一颗属于你的星星,那么就算你永远不在我的身边,我会在入夜 的时候仰望,那是为了纪念熟悉,悼念失去太快的幸福与存在。如果天上有一颗 星星属于我,却与你不在同一个星系,我会希望它能穿越亿万个光年与你的星星 相遇。我仰望星空,我放任自己去孤独,我的目光只想跟随你的每一秒光芒。我 知道你不是最亮,但是每当仰望星空我都会第一个发现你的位置。你曾经拥有一 个肉体来拥抱我的期待,我为你哭过,怕你重返天际你还是回去了。 我们没有别离,你一直在我的心里,我的画布上,我的相片中,我的一切生 活里。我的心除了你还是你,我是多么的充实不要变行不行。 17 毕业作品展评终于开始了,我的作品叫《不灭的红玫瑰》是一段实验电影, 说的是一个男孩跟一个女孩的故事,男孩为了表达对女孩的爱,在后背上纹了一 朵红玫瑰,当作礼物送给了女孩,女孩跟男孩因为文化、习惯、身份、家庭等诸 多因素分分和和,最后一起私奔的故事。画面处理的很迷幻恍惚,男主角拍摄的 始终是一个背影,没有正面描写,那是我找扬扬拍的,背上的红玫瑰就是吴鹏的 那颗。因为音响用光和拍摄手法故事情节配合的还不错,我的作品得了第一名, 我知道那并不重要。 其实很多事情真的并不重要了,当我在太平间,手机突然响的时候,我看见 吴鹏背后我的名字并没有洗掉的时候,我送吴鹏到火葬场的时候,我看他最后一 面的时候,我拿到骨灰的时候,我把骨灰混着油画颜料画到画布上的时候,我把 画完画剩下的骨灰装进香水瓶的时候,我知道我又回到吴鹏的怀抱了,我确定我 爱他不再反悔也不再挑剔和背叛。 18 9月21日。我等待以久的日子,关于等待1825天的承诺,这天终于到了,我 买了钻戒还有香滨。九二一,旧爱你,就爱你,我们为了今天经历了多少,失去 了多少,你的天上,我的人间。我不想等了,再也不要等了。 我拿出准备好了的钻戒,你一颗我一颗。样式是同样的,我设计的世上禁此 一对,用我得奖的钱请师傅打造的。平滑的脊背上镶嵌着蓝钻,里面刻着1825这 样的字样,还有你我的名字。 我找出放大镜,对着灿烂的太阳,把焦点聚在你的戒指上的钻石。你愿意么? 我愿意。 我看见钻石蒸发成虚有,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礼物,我知道是你是你肯定是 你。我带上我的戒指,拿起那个被你拿走钻石的戒指,很烫手,我知道那是你的 体温。默默的在心中告诉你,我爱你,不管我们分隔多少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