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中链 引 子 澹台明坐在计算机前,随手乱点着屏幕上的链接,希望能随机链接到征求私家 侦探的网页。从开业至今,她这里竟然只有两家客户光顾。 屏幕右下角的小绿花闪起来,变成了一个便笺的图标。澹台明点开这封信,不 过是一个要推销MP3 的消息。最近凡是有新开的网络公司无不以这种方式扩大影响 面,弄一些免费下载的软件或者MP3 之类,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消息,澹台明只希 望能找到一些对私家侦探的需求。 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小绿花再次闪起来。澹台明重新点开,还是同上封信一 样的消息,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个推荐人,推荐人后面还有他的电子邮件地址,以 备查询。 还很少有看到这样运作的公司,如此锲而不舍。澹台明决定打开听听是什么样 的音乐。 下载完毕后,她戴上耳机,刚刚听到响起的头4 个音符,左边就传来一阵骚动。 澹台明向左边看过去,这间不大的网吧里,在她左边最靠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 人,和她隔着有两个座位,现在正空着。那年轻人仰躺在椅子上,两手垂向地面, 澹台明只看到在那椅子的下面泊泊流着一滩殷红的血。 发现这件事的是这家网吧的老板,他过来看看是什么人对着正在联着时间金钱 的计算机屏幕睡觉,他倒希望到他网吧里来的多几个这样的人。可是现实打破了他 美好的希望。 澹台明一把摘下耳机,隐约听到耳机里有一段优美动听的音乐。 她走过去,“我是皇后路明与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澹台明。我能看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然。”老板正在啧啧称奇,他并不觉得在他的网吧里转瞬间丢失了一条性 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同时侧开身子,让澹台明挤进去。他正在想,一个发生过 离奇命案的网吧,这真是一个招揽生意的绝妙招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乎什么晦 气了,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澹台明绕到这个年轻人靠墙的一面,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她总是希望能在街 的拐角处或者电车上随时碰上案发现场,象电影里演的那样。 澹台明拿起年轻人的左手,他的左手腕动脉处交叉着划了两条大约四公分长的 口子,形成一个十字的形状,交叉的地方正在动脉上,皮肉翻起,露出的伤口是一 个血洞的模样。血涌出的速度已经小了许多,这是当然的,成年人身上总共约有五 公升的血液,现在已差不多有一大半流到地上去了。 “他是不是自杀?”老板问。他希望是这样,一个发生过他杀的网吧是请不到 多少顾客的。 “表面上看是。”澹台明站直身子。不过她认为一个自杀或想要自杀的人是不 会特地跑到外面的随便一个公共场所来的,除非这里有他自杀的动机。 澹台明抬头看看计算机屏幕,荧屏上闪耀着这个年轻人的电子邮件地址。 她下意识地感觉这个地址有点眼熟,想了想,她记起来,这是给她MP3 那封信 的推荐人的地址。 一、一首通向地狱的MP3 十分钟后,在这间本就不大的网吧里塞满了身穿制服的警察。澹台明站在一旁 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法医官对尸体进行例行检查,另有几个人对老板正在公事盘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出事的?” “大概十二点过了几分钟,因为我刚刚听完明天的天气预报,每天半夜十二点 的时候我都得听听。那时候我就看见这个人躺在椅子上,不动也不说话。警官,我 是很希望赚钱,可是半夜十二点的时候看到有这么个人在这一边上网,一边睡觉, 虽说钱是别人的,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是在我这种小PUB 里也很难看到这么有钱 有闲的人啦,我就过来看看是谁这么一掷千金。 谁知道就看见他椅子底下流着一大滩红色的东西,当时从我过来的方向也看不 见他把自己的手腕切了,我就想,如今这年头,有钱有闲的人也大多都有精神病, 把什么倒在椅子底下了。再过来一看,好家伙!这个人的整张脸象纸那么白!当时 我腿就软了。我就想,出事了,出事了!我正哆嗦着想挪挪这个人,看还有救没有, 这位小姐就过来了。喏,就是她。“老板说着一指正聚精会神看验尸的澹台明。 两个法医官已初步检查完毕,采完样本,准备带同尸体回去了。 澹台明问其中一个较年轻、穿着休闲皮鞋的:“请原谅。借问一下,他的死因 是由于手腕上的伤口失血过多而死吗?” 休闲皮鞋看看另一个较年长、打了一条中规中矩的呆板领带的头目模样的人, 他正一脸严肃地跟着尸体向门外走,“死因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失血过多,但具体 是他杀还是自杀还需要进一步解剖。” “小姐,请原谅打搅了,具体是他杀还是自杀的判断是警方的责任,我不认为 这是你应该知道的。” 刚才一个正在盘询老板的人耳聪目明地注意到澹台明这边发生的情况,不动声 色地踱过来,及时制止了一场将发生的泄密案。 “小姐,刚才郑先生告诉我们事件发生时,你正在现场,而且还自称——是皇 后路明与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是吧?” “没错。是我。这是我的名片。” 澹台明掏出名片递上去。 “谢谢。”警官颇有礼貌地接过名片,“澹——台——明。澹台,一个很少见 的姓。——不过是个很……美丽的姓……名。” 澹台明看着休闲皮鞋和呆板领带跳上急救车,急救车呼啸而去。 “那么,澹台小姐,”警官咳了一声,“能把你当时看见的案发经过向我描述 一遍吗?” “当然可以。”澹台明走到她刚才的座位前,“我差不多是十点进来的,一进 来就坐到这开始上网。那个年轻人大概是十点半左右进来,进来的时候还挺高兴, 我听见他从我后边过去的时候嘴里还哼着什么流行歌。然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大 家都在上网嘛!我也不知道他要自杀,当然也就没过分留意。不过我隐约听见他好 象一直在哼歌,直到……应该是十二点差几分的时候吧,他突然不哼歌了,我觉得 一下子安静了好多,就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他正摆弄耳机准备听音乐呢。然后… …,戴耳机听音乐很正常的嘛,也没什么好注意的,难道让我一直盯着他。我就没 再管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很抱歉,只留意到这些,我想应该对你们各位警官判断他 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没什么帮助吧,真对不起!” “已经很不错了。” 警官把正在做记录的笔和纸簿互相拍打了拍打,纸簿上的一页纸险些不够用。 作为一个非警务人员来讲,能注意到这么详细很不错了。“ “我是皇后路明与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警官。” “是的。我知道。”警官顿了顿,“但你后来是怎么发现出事了并过去帮助老 板的?” “后来么,我觉得这边不大对劲,一转头,就看见老板在使劲哆嗦,抓住椅背 的这只手……”澹台明一边说一边抖了抖右手,仿佛老板当时抓住的是她。“这只 手不但使劲抖,还象要掐死椅子似的,用力用得手关节发白,快陷到海绵套里去了。” “因为这个你就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皇后路明与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警官。看到这类不合理、有古怪 或是其他的什么事就应该加以注意,然后过去看看,我认为这关乎我的饭碗。” “很好。”做完记录的警官笑了笑,“但我认为抢个独家新闻再卖个天文数字 是记者的职责,私家侦探需要做的是接受顾客的委托……当然,我的意思是……如 果有的话,然后……满足顾客的需要。” “我明白了。那么,回头见,警官。希望你能保留好我的名片。” 警官回想着被装在上兜里的名片,心里想道,我永远不想再和你这个神经质的 私家侦探见面了。 二 第二天一早,澹台明还未完全睡醒,电话已先一步响了起来。她在床上翻了个 身,默数着电话铃响的次数,数到第五遍的时候,电话自动转成了录音留言,一个 男声响了起来,听得出他对电话录音很不满:“澹台小姐,你好。我是廖明宇警官。 昨天晚上我们在12‘clock 网吧已见过面了。关于昨天在网吧自杀事件,警方希望 你如果今天下午有时间的话,能到警局来做一下协助调查。谢谢!” 电话挂断了。 澹台明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起还是不起呢?反复思忖了一会儿,终于,对破案 酬金的渴望超过了对床榻的留恋,她翻身坐起。 拿过闹钟看了看,快中午十二点了。 澹台明依依不舍地伸个懒腰,打了个足以媲美蛇吻的大哈欠,慢吞吞地开始穿 衣洗漱。 下午,澹台明赶到警局,从接待处得知廖明宇是重案二组的高级警官,办公室 位于警局三楼。 她在等电梯的功夫,从警局外进来一个高瘦挺拔、大约有三十来岁的男人。 值班警察招呼道:“高组长,正好这位小姐要去你们组找廖警官,不如你们一 起上去吧!小姐,小姐……”他冲澹台明使劲喊。 澹台明正要举步朝电梯里迈,这时只得回头:“什么事?” 那个高组长已赶了上来:“要找明宇?嗯……,澹台小姐是吗?” 澹台明点点头,和高组长一起走进电梯,高组长按了三楼的按钮。 这时澹台明恰好站在了高组长的左侧,看到他垂下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白印。 高组长注意到澹台明的注视,不自主地握住了拳头。 澹台明抬起头来,高组长正用充满疑惑与戒备的眼神盯着她,脸上是刚刚愤怒 之后的僵硬笑容。 “……嗯,高组长进入警队有多长时间了?”澹台明觉得她应该找点什么话讲 来缓和一下气氛。 “六年了。你呢?”高组长回过头去看着楼层指示灯,敷衍地答道。 “我?我什么?”澹台明感觉这个高组长并不真心想知道答案,不管她刚才什 么地方得罪了他,现在她必须分散他的精神,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来。 “你……那个,做私家侦探有多久了?” “让我想一想……我刚入行,大概一年左右吧。” 高组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时电梯在三楼停下,他做个手势,请澹台明先 行。 出了电梯门后,高组长示意澹台明跟着他往右走进第四个门内。 前一天晚上在网吧里见过的叫廖明宇的警官正皱着眉在看卷宗。 “明宇,澹台小姐来了。” 廖明宇抬起头来,“啊,组长,刚才嫂子打过电话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她好 象很不高兴的样子。”然后,他仿佛才看到澹台明似的,“——澹台小姐,你来了! 快请坐请坐,我正盼着你呢。”不过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一点也表现不出“盼望” 的样子。 高组长随便和澹台明打个招呼,怒气冲冲地进到办公室里去了。 廖明宇为澹台明倒了一杯茶,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 “澹台小姐,很抱歉打扰到你了。不过有几个问题我想我们警方必须要核实一 下。” “请吧!是什么样的问题?” “是这样——警方已经初步调查清楚,死者叫林力,现在是一所职高的学生, 家境比较贫寒,父母离异。因为他喜欢上网,家里又负担不起给他买电脑的钱,所 以经常跑到外面的网吧里玩。”廖明宇说着又使劲翻卷宗里的档案,“现在的问题 是——澹台小姐——昨晚林力死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在他身旁?” “没有。” “嗯?哦,这样……,澹台小姐,如果我是你,我就考虑清楚再……” “廖警官,如果我是你,我想我已经是第三次听到申明了——我是个私家侦探, 关于这桩人命案的前后细节我昨天晚上就考虑得很清楚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怀 疑我的职业能力。” 两个人的眼睛同时瞪着对方,仿佛谁先示弱谁就是错的一方。过了一会儿, “好吧好吧,”廖明宇“啪”地一声合上卷宗,“那么澹台小姐,你在林力死前有 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澹台明显得很烦躁不安,“不过我收到过他的一封E-mail. ” “E-mail?你们认识的?” “不,不认识。在网络上谁会认识谁呢?”澹台明对自己这么说很恼火,她不 知道把自己拉下水对不对,“在那之前大概有二十分钟吧,我收到一个免费下载MP3 的电邮,我没理会,差不多过了有十分钟左右,这个电邮又发来第二次,还附带了 一个推荐电邮——就是林力推荐的——不过当然当时我并不知道发这封信的人叫林 力,也不知道实际上他就坐在距离我三个座位远的地方。我是后来出事时赶过去看 到他的计算机屏幕上有他的电邮地址才知道的。” “是的。”廖明宇敲敲桌子,他很不喜欢一个非警务人员把本该属警察份内的 事情处理得这么清楚,虽然这个人是个私家侦探,“很好,非常感谢。 你的记忆力很好,不过这件事似乎和这件命案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廖警官!”澹台明拖长声音,瞪着面前这个据说是高级警 官的人。 这时,他们俩同时听到从里间里传出一声咆哮似的怒吼和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 清脆的碎裂声。 澹台明吃了一惊,收回盯住廖明宇的眼光望向高组长的办公室。 “哦,别管他。接着说你的!”廖明宇不耐烦地挥挥手,对这种事情最近他已 经习以为常了。 澹台明重新看着他,“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啊,对了,廖警官,你看,你认为 一个要自杀的人会不会深更半夜地跑到网吧去玩呢?或者说,你认为一个正在听从 网上下载的MP3 的人会不会突然无缘无故地自杀呢?” “唔……”廖明宇用手指叩着卷宗,“听起来好象……” 突然,里间办公室又传来一声巨响。 廖明宇“腾”地站起来,“真是!他们夫妻俩打架也不应该毁坏办公室的东西 呀!” 他大踏步走向办公室,打开门,把头伸进去说了句什么话,澹台明隐约听到高 组长说抱歉的声音。接着,他也把头探出门外,冲澹台明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 起,澹台小姐,刚才我不小心把档案碰掉地上了,没吓着你吧?” “没有,没有。”澹台明笑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 一会儿,廖明宇重新走回来坐下,问澹台明,“刚才我们讲到哪儿了?啊,对 了,你说你认为林力不会象是自杀——但是你也讲过了,当时你没有看到任何可疑 人物出现在他身旁。” “没错。所以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就是——在他发出电邮后到自杀前的十几分 钟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认为会是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好端端地就突然自杀了? 唔,澹台小姐?“廖明宇觉得他越发地不喜欢澹台明了,他认为他才是警察— —一个堂堂政府立案在册的正式警务人员。 “……” “砰!!!” 澹台明和廖明宇两人同时站起,看向办公室——是枪声。从高组长的办公室里 传出的是一声枪响。 澹台明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推了推廖明宇,廖明宇如梦方醒,嘴里嘟囔着: “这是怎么搞的,夫妻反目竟然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我看这辈子我——” 话音顿住了,因为他推开门看到了里间的景象,震惊得把下面要说的话统统忘 到九霄云外去了,停了一停,廖明宇大叫一声:“组长——”向里间扑了进去。 澹台明连忙跑过来,才一照面她就倒抽一口冷气——高组长仰倒在靠背椅中, 椅背上一片殷红,右手无力地罩着一只枪口兀自冒着轻烟的手枪,手枪似乎是跌落 在身上的,高组长的头上,在太阳穴的地方有一个被枪轰出的大洞。 三 廖明宇还在徒劳地狂喊着:“组长,组长——出什么事了——”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澹台明看看犹在做最后挣扎的廖明宇,走过去拿起电话:“你好?” “喂?家声在吗?刚才出什么事情了?怎么我听到一声枪响?” “哦,您说高组长他吗?”澹台明软弱无力地回答道,“他刚刚开枪自杀了。” 不出五分钟的功夫,似乎全警局的人都聚集到重案二组来了。 刚打过电话的那个人——澹台明从别人对他的称呼中知道他是李警司。 李警司忙着维持秩序,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安心工作,一边安排找 法医来验尸。 廖明宇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似乎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澹台明坐在他旁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法医来了,竟然就是昨晚在网吧验尸的呆板领带和休闲皮鞋。 休闲皮鞋居然还记得澹台明,冲她点点头,但是没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个人在里间待了一会儿,出来和李警司说道:“死亡时间就在半个钟头以内 ——没错——痕迹还都很新鲜。伤口周围有灼焦的现象——是近距离开枪,估计是 紧贴着太阳穴这里开枪的。初步断定是自杀,一枪毙命。” “不!”廖明宇突然大叫一声,冲着两个法医扑了过去,把坐在他旁边的澹台 明吓了一跳,“高组长不会自杀的。他……他是那么开朗的一个人,……那么…… 开朗……”他说着哽咽起来。 两个法医很明显没应付过这种局面,有些手忙脚乱,“廖警官,事实如此…… 我们也不是很相信……但我们会尽力检明的。” 李警司示意其他警察把廖明宇搀回到椅子上坐下,请法医把高组长的尸体拉走。 他终于注意到澹台明:“请问小姐是——” “澹台明——皇后路明与暗侦探事务所私家侦探。” “啊!私家侦探——那么您来这里——” “哦,我是被请来协助调查昨晚的网吧自杀案的。您知道,当时我离那个人只 有三米远。” “好的,好的。”李警司说着走向坐在椅子上、把脸深埋在手掌中的廖明宇, “明宇,不要难过了,发生这种事情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他说着鼻子有些发酸, 不仅仅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好下属,他在考虑该如何向上峰打报告说明警员在警署内 自杀的事情。“明宇,我看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至于家声这件自杀的案子和 昨晚网吧的自杀案——” “李警司,请把这两件案子都交给我!”廖明宇猛地站起来说道。 “怎么?你怀疑他们都不是自杀的吗?” “是的。我认为这两桩命案发生的时间太近了,而且高组长又是网吧命案的负 责人,我怀疑这不是简单的自杀。” “嗯——也好。这两件案子就都交给你吧,如果需要人手,可以向我打报告。” “谢谢李警司。” 李警司出去后,澹台明看着廖明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认为他们真的不是自 杀吗?” “是的。我认为他们——尤其是高组长不是自杀。你不了解他,他是非常开朗 乐观的一个人,怎么会——怎么可能自杀呢?” “可是你要知道,”澹台明谨慎地思考着,希望自己的措辞不会触怒了廖明宇, “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曾有过自杀的念头,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你也看到了——高组长他们夫妻俩最近老是吵架——“ “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高组长因为和他太太拌了两句嘴,一气之下就开枪自尽 了是吗?”廖明宇暴跳如雷。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高组长最近一直和他太太感情不好,潜意识里也许有 了厌世的念头,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澹台明停下来观察廖明宇的反应,可是廖 明宇的脸色阴沉得象一块铅灰色的铁板,“恰好今天他和太太又拌了几句嘴,或是 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激发了这点潜意识,所以就造成了这个无法挽回的后果。” “恰好?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恰好——是什么原因呢?嗯,聪明的——澹台小 姐?”这时的廖明宇简直可以用怒火中烧来形容。 “天哪,廖警官!”澹台明摇摇头,“我认为你们李警司说得对,你应该先回 家休息一下,你的头脑现在太不清醒了。” “那好,让我们来平心静气地想一想,你以为什么事情能把一个人的潜在自杀 意识激发出来,并转化为具体的行动?” “据我所知,任何事情都可以。”澹台明不理会廖明宇话中明显的讽刺,继续 说道,“现在我们这个城市有一个生命热线,你知道吗?这是一个专为拯救意图自 杀者而开办的热线。” “既然都想好要自杀了,谁还会去打什么见鬼的生命热线——除非是捣乱的。” 廖明宇嘲讽地说道,同时为在这个城市里还存在着自己所不知道的这么一个热线电 话而生气。 澹台明似笑非笑地牵牵嘴角,她也不太明白这个警官为什么打从昨天晚上看见 她起就一直对她怀有这么大的敌意。 “事实上——”她顿了顿,把廖明宇的思绪拉回来,“事实上,已经达到自杀 顶峰值的人当然不会打这个电话,但是打这个电话的人也确实是些有自杀念头正在 生死边缘徘徊的人——这其中当然不排除有故意捣乱的——但是大多时候,只要拉 他们一把就挽救了一条生命。所以,其实这是非常必要的,绝对不是无聊无用的工 作。” “自杀还有数值衡量的吗?”廖明宇自觉讨个没趣。 “没错。廖警官,我不知道你们警察在警校学习时有没有开心理学这个课程, 我想大概教过犯罪心理学吧。自杀心理函数看上去有点儿象股票指数曲线图,不同 的只是股票的危险指数在图的下方,自杀的危险指数在图的上方;而且自杀心理函 数指数是有封顶的——虽然每个人的封顶数值不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一旦曲 线趋势突破危险界限,而还不能够及时拉回来的话,自杀指数触顶以后,就再也无 可挽回了。” “那又会怎么样?”廖明宇觉得喉咙发干,嘶哑着嗓子问出这句话。 “还会怎么样?”澹台明有些异样地盯着他的眼睛,“廖警官,你也是个聪明 人,还能不知道吗?” 廖明宇一拳捶在桌子上,脸色铁青,“这是那帮无聊的心理医生编出来的鬼话, 我不信!高组长一定不会自杀,他是被害的。” 澹台明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好啦,廖警官,不管是真的还是骗人的,你累 啦,先休息休息好不好?” 廖明宇浑身一震,看着她明亮得有些异常的眼睛,觉得全身的骨头好象都累散 了架,酸麻得只想找个舒服的床铺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而澹台明的声音也柔和得象 一张干净温暖的锦被,把他笼罩在黑甜的梦乡里。 在沉沉地睡过去之前,廖明宇模模糊糊地想道:我恐怕是被催眠了。 四 廖明宇睁开眼,一时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置身在自己的家中,躺在 卧室的床上,可是墙上的钟明明显示现在是两点半,这是高组长刚刚自杀后的时间。 他翻身抓起床头柜上的小闹表,小闹表的指针却表示这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半。 床头柜上还有一张纸,廖明宇拿过来——纸上写着:“廖警官:”睡得好吗? (廖明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歉我擅自翻了你的衣服口袋,拿了你的门钥匙。 (先斩后奏!)多亏你的同事帮忙,一起把你送回家。你太重了,我实在是拖不动。 (胡说!我的身材一直很标准。)而且当时的情形我认为还是不要叫醒你的好, (当时的情形?不是你把我弄睡着的吗?)你太累了,连轴加班加上高组长自杀对 你的刺激令你有些神智不清,多睡睡觉对你有好处。(经过我允许了吗?) “另:如果你醒来时正好是在半夜里,(正好?不是你安排好的吧?) 而你又感觉有点饿的话,冰箱里蛋炒饭,(哦?)砂锅里有煲好的汤,(哦哦??) 你应该多吃点东西,(哦哦哦???)这样有助你恢复清醒。(哼,多谢了!) “顺便说一句,(还有?)我觉得你的冰箱内容需要丰富,(什么?) 有空出去大采购时可以叫上我帮忙参谋。(咦?) 澹台明“ 一大早澹台明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的,她躺着不动,等着电话转成自动留言 录音。第五遍铃响过后,扩音器里传出廖明宇的声音,“澹台小姐,早上好!非常 感谢你昨天送我回家。今天能不能请你出来谈一谈两桩案子。请给我回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电话铃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是廖明宇的声音,“澹台小姐,早。 你听到我早先的留言了吧?请尽快给我回电话。” 半个小时以后,“澹台小姐,已经不早了啊!请你——尽——快——回电话! 谢——谢!” 又半个小时以后,“澹台明,你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最后,“澹台小姐,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求你了——快给我回电话吧!啊, 对了,还有,如果你有空,能不能陪我去超级市场采购帮忙参谋一下?请尽快回电 话吧!” 一小时后,她和廖明宇在超级市场门口见面了。 廖明宇很明显早到了,正急不可耐地看手表,看见澹台明,他三步并做两步奔 上来,“澹台小姐,你可来了。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 澹台明竖起右手,阻止他说下去,“廖警官,我今天来纯粹是陪你买东西的, 我们不要谈公事好不好?” 廖明宇显得很无奈,但是没办法,现在不是在警局里,他不能逼澹台明说什么, 而且澹台明作为一个证人,该说的也已经都说了,他只不过找她征询意见,找寻一 些线索而已。 两个人在超级市场的货柜间徜徉,虽然推着购物车,看来看去也只有一箱啤酒, 一箱可乐和几袋零食而已。 廖明宇心有所顾,澹台明却是兴致颇高。 于是,在冰柜旁边,廖明宇终于大发雷霆,“澹台小姐,我不明白你这么耍我 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只想破案,破案! 你知不知道!林力死了,高组长也死了,现在已经丢了两条人命,你却要我陪 你在这里买——买什么棉花糖!“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包棉花糖用力扔回货柜里去, 扔得太使劲了,把一罐奶粉撞下来砸到一个顾客头上,那个顾客恐惧地望着他们俩, 跑掉了。 廖明宇继续嚷道,“澹台小姐,我很感谢你昨天把我催眠得睡着了,也很感谢 你送我回家,更感谢你替我做的饭,所以——我现在很清醒!我需要知道的是林力 和高组长是不是自杀,为什么要自杀,而不是这些烧烤肉串!”他又拿出烧烤肉串 的大盒子摔回到冰柜里去。 周围的顾客本来在他们俩旁边围成了一个圆圈,现在又纷纷吓得四散奔逃。 澹台明用眼角瞥了瞥四周,一个穿制服的人正快步向他们走过来,身后躲躲闪 闪地跟着刚才被奶粉罐砸中脑袋的人。 那个值班经理走到他们面前,“请问,两位是——” 廖明宇不等他说完,一把揪住他熨得挺括的西服领子,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警 员证,摆到值班经理眼前。 “哦,警官。”值班经理把自己的领子从廖明宇的掌握中解放出来,“我本人 是很愿意合作的啦,可是,是这样——这里是公众场所,如果您吓走了我们的客人, 那么我们——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暗示被砸中脑袋的人这是一个警官,他也无 法替他伸张正义,被砸中脑袋的人愤愤地离开了。 廖明宇哼了一声,看着澹台明,澹台明正忙着把棉花糖和烧烤肉串重新装回到 购物车里去。 于是他不由分说,推起购物车,对值班经理说道:“我们结帐!” 值班经理看得出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引导两人行使了一个小小的权力,安排 他们先结帐,而所有目睹过廖明宇咆哮的人看上去也都并无异议。 不出半个小时,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地坐在澹台明位于皇后路的明与暗侦探事务 所里了。 澹台明端坐在大皮椅子里,手上拿着一只笔转来转去地玩。同时从睫毛的缝隙 里看见廖明宇神色阴沉地坐在沙发转椅上,两手撑着办公桌,脸色难看得象刚破了 产。 她在心里暗暗笑了笑,调整一下坐姿以让自己坐得更舒服。 “廖警官?” “什么事?”廖明宇现在象座一触即发的火山。 澹台明耸耸肩,既然目前他这么易怒,她决定暂时不去招惹他。 过了一会儿,火山口自己开始冒烟,廖明宇故意把杯子顿得砰砰响,坐在椅子 上扭来扭去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澹台明充耳不闻,甚至打开计算机开始玩游戏,只是在廖明宇意图抽烟的时候 出声阻止了一次。 廖明宇越来越难以忍耐,终于冲澹台明大吼道:“澹台小姐,我拜托你——” “什么?”屏幕上的小精灵一抖,差点儿中枪。 “你昨天告诉我,自杀心理指数是可以被外界影响的。”廖明宇觉得午后的阳 光让他非常烦躁。 “不错。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心理变化,当然受外界影响。”澹台明一边回答一 边小心翼翼地让小精灵跳过了一个伪装成树丛的陷井。 “那——昨天高组长自杀的时候你也在现场,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影响了他 的心理?” “对不起,不能。”澹台明停下手里的鼠标看着廖明宇,因为看上去他又要大 吼了,“你所谓的我昨天在现场,只不过是我待在他的隔壁而已,我无法知道他遇 到了什么事情。” 廖明宇站起来,狂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不希望确信高组长是自杀,但是 如果他真的是自杀,是什么原因呢? 廖明宇突然扑向办公桌,向澹台明俯下身来,“你看有没有可能——他是被催 眠后自杀的?” “嗯?” 澹台明不得不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怕廖明宇看到她想要大笑的表情后又会止 不住地狂喊乱叫。 “廖警官,你的联想力太——丰富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就我所知,只有在试 验里,有犯人在正在被杀的催眠中被吓得半死过,还从来没有——人在被催眠状态 下主动自杀的案例——当然倒是有主动杀人的先例。” “那会不会林力和高组长以为在杀别人,实际杀的却是自己?”廖明宇仿佛看 到一线曙光。 “哦……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极小,而且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我是说施催眠术的人。”澹台明打量着廖明宇。 “不知道。不过,想想看,假设林力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廖明宇变 得兴奋起来。 “可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这种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澹台明打断廖 明宇,阻止他继续胡思乱想,“人是否处在催眠状态是很容易被识别出来的,那看 上去有点儿象梦游,根本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而且没有丝毫条理性可言。所以从 林力和高组长那种清醒的表现看来,绝对不可能!——你的这种什么不为人知的秘 密的假设也就……”她说着耸了耸肩。 廖明宇重又陷入了无希望的漩涡中,是什么使得高组长这么开朗乐观的人自杀 了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