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沙漠王子和愚笨的维乌尔族少女 我喜欢晚上一个人象幽灵一样游荡在大街上;我喜欢灯红酒绿的光彩照耀着我 的脸庞,就象是一个基督信徒在朝拜一样的庄重感觉;我喜欢站在十字路口的大灯 下,看着飞蛾扑火的好笑现场,象个乡巴老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痴痴的傻傻的; 我喜欢拿着一串烧烤完全丢弃淑女形象地在大街下众目睽睽之下吃得满嘴是油,我 在想,还有男生愿意要我吗?这时候我发现有一个人也和我一样在街上游荡,他的 脸也被花花绿绿的灯光照得分外油光可见,他也会在路灯下看飞蛾,只是他的手里 没有烧烤,因为他是个乞丐,并且还有点疯疯癫癫,因为他在这夏日未尽的天气还 穿着厚厚的黑黑的棉袄。呵,咱不管那么多,我照样看着这粗粗的水泥灯柱,又想 起了很多年前这灯柱还不是水泥做的。 十二岁的时候我就常想象自己是一个美丽的维乌尔族的少女,穿着红色的纱裙, 围着红色的面纱,脚上套着脚铃,走在酷热的沙漠里叮叮当当,这时候一定要出现 海市蜃楼来配合故事情节的发展,因为我一定会遇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愿意把我 拉上他的骆驼和他一起坐在骆驼背上开始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这种美丽的想象 总会被迎面而来的车辆用它那高音喇叭把我从沙漠里拉回到现实中来。尽管这样让 我避免了生命的危险,但是,我开始恨透了各种车子,包括可怜的少见的马车。接 下来我又象个傻子一样站在街口的灯柱下等待我的沙漠王子,要知道那年纪的女孩 子心最纯最纯,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也总喜欢去幻想。我日渐发现这灯柱在 慢慢变老,因为这木制的灯柱已经被虫子吃得遍体鳞伤,而且我发现这高高的灯柱 居然是由被腐蚀得只剩木条那么大体积的小木条支撑着,真不容易,我常想这灯柱 会在什么时候塌下来呢? 但灯下的飞蛾还是大个大个的,毛茸茸,白胖胖,翅膀在飞舞间不断有毛絮往 各处飘,看得我直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终于在那么一天,我决定去捡掉 在地上的鸡皮疙瘩,当我毫无所货地抬起腰时,我看见了一个人同样站在这木制灯 柱的那头抬头看着这蚀迹斑斑的灯柱。实际上,他真的不帅,瘦长的身材,象死了 他面前的这濒临倒下的灯柱,满脸的疙瘩,我真怀疑我身上的疙瘩是不是掉到他脸 上去了,头发太短,一根一根象钢丝一样竖上头皮上,反正和我想象中的沙漠王子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对不帅不靓的人没有太大兴趣,于是过了不一会儿, 就着打响指离开了。我想我当时一定象个社会小太妹。生活里有很多东西用巧合来 糖塞,随便什么也可以冠冕堂皇地用缘分来打发。 当然,我们现在应该继续说我们沙漠王子和傻子的故事。地球辛苦地自转了一 圈后又回到了夜晚,我照旧习惯性地飘荡到这可怜得快要死去的灯柱下,今天很不 同往常,不是天气不好,不是飞蛾变少,不是灯柱已经倾倒,只是因为今天好象有 人先我一步来到这除了我无人问津的灯柱下。他很面熟,其实他就是昨天那个捡了 我鸡皮疙瘩的人,我开始对他感点兴趣了,当然这完全和情愫是无关的,我怎么样 也不会看上一个疙瘩。他的脸被白色的灯光映衬得象白纸一样,我想到了三流港片 里的鬼片;他的眼睛真的很小,再加上他正抬头眯着眼看着这木制灯柱,更是看不 见眼珠子在哪个地方,只是在眼部有一丝线,线中间有一束光,线周围还有很多皱 纹,我猜想着他的年级,如不是他的头发黑得发亮,我以为他有和我爸爸差不多大, 但我想他应该比我大上十来岁吧;他很严肃,脸上不露一丝的表情,就连皱着的眉 头也没有神采;我觉得他是个怪人,但终究是不熟,过了不多一会,就自顾离开了。 感觉自己很无趣,第二天又习惯性跑到这灯柱下来。那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是 思考问题和研究自己。现在想想,那时候做事情凭的是一股子感觉和冲劲,还有一 种现在已经被世俗磨掉的稚气,呵呵,所以也就原谅了自己当时为什么那天要跑去 灯柱下玩,但我始终都不会原谅自己所有的过错,包括一些无心的过失,因为后果 是永远弥补不了的。 事情也就是在这一天发生的,和往常一样我倚在灯柱下看飞蛾,其实并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要看,在看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很单纯得觉得好玩。这天他还是比我 来得早,今天他的脸上有了表情,是声色凝重的那一种,两只手紧紧握着这灯柱, 不时下看看,上看看。我急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我就和他开始了一场只有 我在说话的对话:“叔叔,你在看什么?”他没有看我一眼,好象没有听到一样, 我急了,再大声问他:“叔叔,你在干什么啊?”他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脾气 来了,脚一跺,跑到他面前,摇着他的衣角说:“叔叔,你在干什么?”我自信我 的声音已经够大,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他好象神经被电击了一 下一样,猛得一震,然后才看见身边的我。我想当时我应该是很生气的样子,但我 记得当时我只看见一双慈祥的眼神,还有一点模糊不清的记忆。他啊了半天没说出 一个字出来,我看见他额头渗出的汗水,脸也被逼红了,象是堵得慌,我才反应过 来,原来他是聋哑。我更对他感兴趣了,我继续摇着他的衣角,不停地撒娇,不停 地问,我明明知道他听不见,说不出话,但由于某种稚气一点的想法,我觉得这样 做是一见比较好玩的事情。 事情发展在这里,我已经再不知道应该如何写下去,文字在这时候象被什么力 量牵制了一样始终不知如何表达,眼前老是象在做恶梦一般忽闪忽闪地窜出一些零 零碎碎但又清晰得不得了的画面。我怕极了这样的事情,我仿佛一次又一次置身于 那次的事故当中,而真正的肇事者居然是我,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措手不及,木制灯柱再禁不起我的倚靠,终于发出了刺耳 的左右摇摆的“叽吱”声。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还是象个傻子一样在灯柱下自 娱自乐,而身边的哑巴却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得对我:“啊啊——啊。”还不 时得用嘴巴嘟噜着要我往后走,只是他的双手从未离开过灯柱。我觉得我真的是个 傻子,世界上觉无仅有的傻子,我还慢吞吞地走到那人身边,傻气地问他:“你说 什么?”他更急了,我感觉如果不是他的手不得闲,他一定会动手打我,可我不急,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情发生,天上照样有星星,地上照样有影子,空气照样这么新 鲜,人照样这么少,车照样这么多。只是灯柱摇摆的声音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大, 越来越有了一种紧迫感,我开始紧张起来,哑巴更是不得以地不停用脚踢我,你想 想,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脑袋是不是应该发育差不多了,但我就是笨,活脱脱一傻瓜 转世,因为在那样明显的条件下我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看着哑巴一个人不停地用身 体语言和我说话。 我说过,车子是我最恨的玩意,偏偏这时候一辆出租车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 想我和车子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厘米来计算了,我吓破了胆,使劲往哑巴身边一靠, 把他挤到了另一边,与此同时,灯柱象失去了支撑点一样发出一声难听的长度嘶叫, 我觉得身后有样比我身体大上几倍的东西往我背上靠,其实就是这灯柱在往我的后 边倾倒下来,我完全被这样的情景吓傻了,愣在那儿象个雕塑。幸亏有个聪明的哑 巴,我的沙漠王子,因为我看见他几乎是神速和神力跑回来把拉到了一边,这时候 的我还是一座雕塑的摸样站在那不动,但灯柱不是雕塑,它正在往下倒,我想即使 哑巴再快也快不过地球的引力对灯柱的吸引,终于灯柱没有完全倒在地上,因为下 面压着哑巴的头。我哇地一声,哭得歇斯底里,但我想我应该是被吓哭的,因为我 看见哑巴的眼睛在闭上的那一瞬,我觉得他象极了我的沙漠王子。 后来,哑巴成了植物人,成了一个连身体语言都被剥夺的人。我继续我的成长, 再没有聪明过。灯柱被后来的人修成了粗粗的水泥柱子。 时间把我的年龄一岁一岁的增加着,空气把我的肌肤一寸一寸地腐蚀着,回忆 把我的脑内存越填越满,生活把我的思维理念越改越复杂。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 什么都在变,镜子里那张成熟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么陌生而苍凉,呵呵,我 傻傻地对自己笑一下,我知道我还有一个没有变,因为我还是喜欢一个人象傻子一 样站在街口,这时我会又想起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飞速打扮完这 张讨厌的脸,再出去逛逛,我知道沙漠王子今天要来拉我上他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