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小李飞刀 ——怀念铁器时代? 作者:闯入城市的狼 我梦见寒光一闪,于是,一柄飞刀如鬼魅般快捷地插入了邪恶的金钱帮帮主 上宫金虹的咽喉。一个人——那个神奇的出刀人默默地矗立在风中,似乎已经化 作了一尊雕像。天地万物在这一刹那仿佛凝固了。 那是一个伟大得足以永恒的时刻。那一刻,正义战胜了邪恶,武林的厄运, 人间众生的厄运从此被改变,肆虐的恶势力在刹那间被彻底根除。 这一切,都只因为那个人和他的那柄小小的飞刀。那是个终日与酒为伴,终 日咳嗽,饱经风霜,普普通通的中年人。那柄刀,看上去也和它的主人同样的普 普通通。 然而,在这普普通通的外表下,深藏着太多太多灿烂辉煌,万众瞩目或是黯 然伤神,刻骨铭心的曾经。 他曾经春风得意,荣登金榜,才高八斗,名动天下;也曾经舍情全义,远走 天涯,十年想思,肝肠寸断。他曾经淡泊名利,归隐于黑山白水之间;也曾经快 意恩仇,叱咤于茫茫江湖之上。 他便是小李探花李寻欢! 那柄刀,曾经终日被小李探花握在手里,雕刻着一位女人的木像,刻画着一 种如诗般的温柔,只因,她令他如此的魂牵梦萦。此时这刀,是一柄多情刀!那 柄刀也曾经从小李探花的手中如闪电般飞出,刺入敌人的咽喉,代表着世间的正 义,向邪恶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只因,他嫉恶如仇,公义所在,忍无可忍。此时 这刀,是一柄无情刀! 独挽狂澜于既倒,临危不惧,实乃英雄本色。 历经半生之风雨,痴心不移,不失侠骨柔情。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极具个性魅力的盖世英雄。虽然,他——小李飞刀李寻 欢只是一代武侠文学大家古龙先生笔下的虚构人物,但我依然深深地相信,在遥 远的从前,在一个不同于冷冷现世的时代——在铁器时代,是定会产生这种充满 了传奇与浪漫色彩、极富于美学价值的大英雄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 羽,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独闯长板坡的赵子龙,大战金兀术的岳飞,哪一位不 是如此的英雄? 热血的少年人又有谁不想在那样的年代去成为那样的英雄呢?这个愿望,正 是从一开始就深藏在每一粒生命种子之中最初、最原始的梦想。我在少年时便正 是如此地梦想着的。 爱情?浪漫时代的爱情?那是何其深遽、何其细腻,但距离我们却又是何其 遥远的一种情感啊!李寻欢,林诗音,看过《小李飞刀》的人,只要一想到这两 个爱情悲剧主角的名字,只要在不经意之间将这两个名字连在了一起,心都会感 到一阵隐隐的刺痛。只因那样的爱情实在是感人肺腑的,那样的爱情不能如愿确 确实实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然而,那个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再也无法穿越时空回到那遥远的 从前,努力地去成为那样的英雄,去遭遇那种感情,真实纯洁如雪中寒梅般的感 情。 铁器时代已是一个历史的旧梦,我们只能生活在现代,一个高度发达的科学 主宰的一切的崭新时代。在这个时代,一切都已经改变,一切早已经截然不同。 匆庸置疑,科学使人类社会飞速地发展,创造了灿烂辉煌的物质文明,它使 人类的物质生活水平大大地提高,使我们生活的世界变得如此的多姿多彩,它是 如此深刻的改变了人与人类社会。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科学同样是一柄双刃剑,人类在通过科学 得到了许多东西的同时,似乎也失去了一些东西,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 科学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的直接性,它所追求的就是用最直接、最简便的手 段与方法去得出结果,最大限度地简化了过程与曲折。从生产力发展的角度来看, 它大大提高了办事的效率,无疑是一件大好事。然而,人类之所以伟大,最重要 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在许许多多的事件错综复杂的过程之中,“人情”与“人性” 闪烁着它们独有的光辉。而在这个几乎是一切事物都被科学所简化的时代,许多 的人性的光辉似乎也随着事件过程的被简化,从而黯淡了,隐没了。 古人们如果生活在现代,一定是挺无奈,挺尴尬的,我们不妨试想一下。 古之勇者,无过于西楚霸王项羽,率八千江东子弟兵席卷神州大地,气吞万 里如虎,那是一种何等的英雄气概?可是他若生在如今,不用说那些尖端武器了,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尺童子手执一把最普通的左轮手枪,也足以令西楚霸王 乖乖地下马投降。天生神力加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方才成就的盖世武艺,竟然 敌不过一个小小顽童手指头轻轻的一扣!楚霸王号称“万人敌”,在冷兵器时代, 成千上万的士兵拼死的搏杀那种轰轰烈烈的场面,惊心动魄的过程,竟然可以被 科学的力量简化成一个小孩在一秒钟之内就可以完成的一个小小的动作。科学的 力量竟是如此的巨大!试问今时今日,楚霸王何以言勇?若连楚霸王也不能言勇, 世上何处能再觅勇夫? 如果战国时代那个燕太子丹不派荆柯出使秦国,而只是呆在自己的家里按一 下按钮,发射一枚导弹去刺杀秦王赢政的话,又何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 去兮不复返”的千古绝唱? 如果汉朝使臣苏武用手机给长安的皇帝打一个电话,他又何必在冰天雪地的 匈奴当半辈子的牧羊人?他早就回长安了。但倘若真的如此,苏武又何以流芳百 世? 柳永作词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 残月。”此曲传吟千古,只因为文中有情,以情动人!只因为正是离别的久远, 方才令思念更加深遽。但柳永如果生活在现代,通过可视电话可以天天与情人见 面,通过互联网可以随时随地收发电子邮件去谈情说爱的话,他又会不会还有作 词时的那种悲凄的心境了呢? 李太白作《蜀道难》,妇孺皆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表达了人类对 大自然造就险峻山川的魔力的敬畏之情。可如今,如果让他坐上波音飞机飞越秦 岭,飞越剑门,如鸟儿般自由地出入天府之国,他又何来如此的感慨? 科学时代是一个直线条的时代,不再有太多的曲折。所以从历史与文学的角 度来看,不会产生太多极富于美感的东西。直来直去,简明扼要是这个时代最大 的特色。在这个时代,科学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部巨大而有序的机器。每个人都 是以科学为核心的这部机器中的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普通部件,只有角色的区别, 没有太多个性的不同。人的面孔,人的形象越来越模糊,趋于雷同而难以辩认, 再也不是那么地棱角分明。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没有谁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 每一个人都是茫茫人海中的一朵小小的、无足重轻的浪花。 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男人们有些失望,他们再也无法去成为铁器时代那 种个性化的英雄人物,去尽情地挥洒自己的一腔热血。 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女人们也有些失望,男人们是如此的鲜有个性,形 象雷同,她们又应该用什么样的一种标准去寻找那个情定三生,与众不同的有缘 人?她们的爱给了谁,方才能让此生无憾?这个问题似乎是没有答案的。 如此一来,人生似乎丧失了目标,变成了一种盲从。盲从于什么?金钱! 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切看似复杂,实则极其简单。不管科学如何地发 达,各项领域的最新成果如何地令人眼花暸乱。归根到底只有一个核心内容:科 学成果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物欲而存在的。于是,人类的生活目的就变成了:摄取 金钱,享受科学成果,满足物欲。 科学至上,因此金钱至上!因为科学有价。 从此,人与人之间再也没有个性的差异,有的只是对科学成果占有量多少的 不同,对金钱拥有量多寡的区别。 从此,世上的一切最可宝贵的东西,包括男人的热血、女人的爱情,都统统 奉献给了金钱,而并非是世间的仁爱与情义。 从此,似乎再也没有一段人生能让我们大喜大悲。 从此,也再没有一段爱情可以真正的感人肺腑,刻骨铭心。 只因,在这个冷冷的世间,得到一些什么,并非是一种真真正正的快乐,而 失去一些什么,也并非是一种真真正正的伤心。只因对人生而言。似乎再也没有 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不可失去,值得我们终此一生去孜孜不倦的寻觅。 成与败,得与失,似乎都失去了一种原始的真实,变得有些虚幻了起来。只 因为,再也没有一段人生与爱情是独一不二的了,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和 事能够独一不二。而追求独一不二正是生命最本质的一种渴望,现实似乎令我们 失去了追求这种最本质渴望的机会。 在科学的魔力下,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地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这是一个没有 真正英雄的时代,英雄只能是科学本身而不是人自己。人只是在科学的规定下格 式化的工作与生活。象小李飞刀那样凭一人之力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传奇故 事,已经再难重现。伟岸的科学如同一个巨无霸,将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渺 小的侏儒。 这一切,还是生命开始时,埋藏在每一个人心目之中的那份最初的梦想吗? 从此,这世界竟然变得如此的无趣。 一念至此,不同得极其强烈地怀念起铁器时代来,怀念那个时代如许的浪漫。 然而,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去成为小李飞刀那样的真真正正的铁器时代的英 雄了。这个事实不由得令人十分的沮丧,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哀伤。对生活在现世 极度地失望。 这种情感成为了我的心结,令我郁郁寡欢,了无生趣。这样的情形持续了约 有半年之久,一直到了那年的国庆假期,我去一个著名的风景区游览。坐上飞机 翱翱于云天之上,俯首凝望着脚下的大地,看着翠绿的田野,纵横的阡陌,微小 如积木搭就的城市,蚁群般的车流与人潮,心中不由得蓦然有了一种感慨:古人 ——那些生活在铁器时代的人,不是有着强烈的关于飞翔的渴望吗?庄子作《逍 遥游》描写了传说中的大鹏鸟水击三千里,乘风上行九万里的故事,讲述的正是 古人的这个关于飞翔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有的人给自己绑上了翅膀,从古城 墙上跳了下去。但却很不幸,摔死了,这个梦想终究没能实现。可如今,在科学 的帮助下,我们很轻松地就实现了古人的梦想。在古人眼里,“飞翔”又何尝不 是一种浪漫?他们所生活的那个不能飞翔的时代——铁器时代又何尝不是一个没 有浪漫的时代,一个冷冰冰的时代?就正如此刻的我认为我们所生活的现世是一 个冷冰冰的没有浪漫的时代一样! 遥远的铁器时代与如今的科学时代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真正正的浪漫时代?我 不禁有些疑惑了。 后来,听到了两则新闻,一是说近日有一颗小行星差一点儿与地球相撞击, 科学家说对此类情况不必担心,倘若真有小行星向地球撞来,可以发射太空武器 令小行星改变运行轨道,从而消除一场大祸。二是说人类基因图谱的研究大有进 展,当大部分的人类基因被“解密”之后,癌症、爱滋病将不再是不治之症。这 两件事情令我再一次极度地感叹于科学的魔力。再一次深刻地进行思索,检讨自 己对科学,对“浪漫”的认识。思索的结果是我的思想有了彻底的改变。 在这个时代,科学的确是将世间的很多东西格式化了,程序化了,失却了铁 器时代那种野性的激情。但科学时代也有属于它自己的浪漫与一种理性的激情。 在铁器时代,肺结核,麻疯病也是绝症,而如今癌症与爱滋病也即将被攻克,人 类是何其幸福!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 科学的浪漫!小行星快要撞上地球了,难道靠李寻欢发射一枚小李飞刀去击 开它?必须用太空武器!科学无罪,科学有功,重要的是,人类要学会征服科学, 争做科学的主人;而不是盲目地任由科学摆布自己,成为科学的奴隶。只有这样 才能找寻到属于自己的浪漫。 思绪至此,我不由得豁然开朗。人类是要求更好的生存的,社会是要求进步 的,历史既然是如此地演变,定然会有它的道理。科学的研究与应用之兴起,是 顺其自然,应运而生的。被掌握的科学知识与小李探花握在手中的那柄飞刀一样, 都是造福人类的工具。只是“科学” 这件工具效力要高出许多,因此,“小李飞刀”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我 们又何必庸人自扰怀念从前?征服科学比学会小李飞刀更有难度,更具挑战性, 更可以实现人生价值,找到乐趣与成就感,终于,我解开了那个萦绕半生的心结。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寒光一闪,一柄飞刀破空而来,掠过天穹,飞 向了遥远莫名的虚空。于是我说:再见,小李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