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城市的狼 ——记人性之自私与孤独 作者:闯入城市的狼 深夜,一匹狼在月下踽踽独行。它悄悄离开了草原,奔向城市。 这是一匹受伤的老公狼,它一路小跑着,有点儿跛。 在昨夜,它失去了一切。本来,它是草原上的狼王,在狼的世界里,拥有至 高无上的的权威,最美丽的母狼王后,最好的猎物然而,昨夜,一匹长大了的异 常雄壮的公狼向它发起了争夺王位的的挑战,打败了它。占有了原属于它的一切。 正如当年的它打败了上届狼王一样。 老狼王被胜利者所追逐,它要咬死它,就像当年的它咬死了它的前任一样。 别的狼们静静地望着这一切,无狼援手——这是狼的世界的准则,弱肉强食,胜 者为王。草原上一片茫茫,老狼王在狼群中四处躲闪,时不时躲到别的狼们身后。 然而,它们只是冷漠地闪开它们的身体,让年轻的新王无情的追逐着失败的老王。 老王一边与新王搏斗,一边大声地呼唤它的王后。 它说:“我们一块儿逃吧!”是的,它可以丢下这儿的一切,失去这儿的一 切,但它却丢不下这份它很在乎的感情。 然而,它的王后,一匹美丽的母狼,只是冷冷地望着它,说:“你走吧!我 不会跟你一块儿去的。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个失败者而已。” “那么,你对我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吗?” “没有,我们只是禽兽而已,禽兽只有苟合,从来谈不上什么感情!狼的世 界,本来就是无情的。” 老狼王的心,在刹那间流了血,连最后一丝勇气也消失殆尽了。生命里,如 果无情,那就失去了一切的意义。它太过于失望了,它多年的伴侣,对它竟是无 情的。它仰天长啸,对月哀鸣,狂奔而去。 是的,禽兽的世界是无情。那么,在人的世界呢?文明的人类世界应该存在 着一种崇高、圣洁的感情。于是,它向人的世界行来,希望能看一看人间的真情。 在通向人间的路上,它遇见了上帝,它说它要去人间见识一下人间真情,上 帝说,去去也好。 上帝赐给它一道隐身灵符,以便它能在人的世界里来去自如,不至于现了行 踪。 于是狼闯入了人的城市,在人间流连了那么一阵子。在人间,他的确看到了, 在一些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真实的感情。是的,在许多的虚情假意以及残酷的现 实充斥着这个世界时,毕竟还是有那么一些真感情的。狼认为,因为有了这些情 感,人间的确要比禽兽的世界温暖得多,美丽得多。狼觉得自己下辈子投胎一定 要做一个人,要去亲身领略一下这些美丽的感情。 狼感觉得到上帝在召唤它,它毕竟老了,它的生命即将终结,它要回到草原, 静静地死在草原上,因为那儿是它度过一生的地方。 在离开人间之前,狼决定要去看一看,人类最伟大的情感——两性之间真挚 的爱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时,在狼的那个城市里,人们在传颂着这样一段爱情:有那么一对夫妻, 当年是大学同窗,毕业以后,丈夫被分配在很远的地方。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四 五年,那个妻子当年是个美女,追求她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英俊的、有能力 的、有钱的或是有家世的很出色的男青年。 然而,那妻子却不为所动,一直等着她的丈夫,坚贞不渝。四五年过去了, 她的丈夫终于回来了。于是,他与她结了婚。但他们幸福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一年 多一点。在一次车祸中,妻子严重地受了伤,从此便半身不遂了。而那丈夫也一 直没有怨言,几年以来始终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自己的妻子。终于,在去年发生了 奇迹,这位妻子神奇地康复了——爱的力量何其伟大! 狼听了这个故事,很感动。一个月夜,正是那对夫妻结婚十周年的日子,狼 闯入了他们的家。 不为他们所知地在一旁窥视着他们。它想看看相爱的两个人在两人世界里的 浪漫情形。 那是一次烛光晚餐,当然,还有葡萄酒。 那对夫妇在烛光中对坐着,互相深情地对视着,仿佛就要这样一直到永远。 狼被深深地感动了,它觉得这是它一生之中所见过的最美的情景。这对夫妇 的目光中所包含着的深情,是它在禽兽的世界里永远都不能领略到的。狼觉得, 一个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这么一回,惟一的目的就在于要去寻找并拥有这么 一种伟大的、生死不渝的情感,否则,这个生命的存在就全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意 义。 狼再次决定,来世一定要做一回人,因为人是伟大的、有情感的。而禽兽们 的世界,永远只有无情的冷酷。 这对夫妇后来上了床,在一块儿温柔地缠绵。在这个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夜 里,他们再一次海誓山盟,承诺着此情生死不渝。他与她都认为,他们爱对方胜 过爱自己的生命,对方是他们生命中最爱、最重要的一部分。丈夫甚至说,如果 现在还有情敌与他争夺他的她,他宁愿做第二个普希金! 狼已经热泪盈眶了,它完全被这种伟大的、经典的爱情所倾倒。它喃喃地自 语着:“真棒,这种感情真棒!”它觉得人间的真情实在太美好了!太令人陶醉 了! 然而,它忘记了上帝对它的警示,它不能流泪,否则,隐身灵符就会失效。 那对恩爱的夫妻忽然听到了狼说的话,当然,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只是一些怪 异的声音。然后,他们无比惊奇地发现,一匹很像狗,但却又比寻常的狗大了许 多的畜生,正站在他们的床前。 大伙儿都可以想象那一刹那他们的惊诧。那会儿,他们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然后,他们便反应过来了。狼!是狼!异常凶残的狼,以人血和人肉为美餐 的可怕的狼,吃人的狼。 在那一刹那,他们迅速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毁灭 性的威胁,这种威胁比两地分离、病瘫在床还要可怕得多,它可以在刹那间夺去 一个经历了无数的机缘巧合才被孕育了的、经过了诸多的人间风霜才成长起来的 生命! 在那一瞬间,出于生命的本能,他们迅速地向客厅逃去,企图穿越客厅,打 开大门,下楼而去逃离危险。 在那一个瞬间,他们的确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他们只是各逃各的,病瘫 多年的妻子此刻的行动居然异常的迅速,一点儿也不比丈夫慢,她生命的潜能已 经被完全的激发——被那突如其来的危险。 正是由于妻子的迅捷,在速度上并不慢于自己的丈夫,所以很不巧,他们在 卧室通向客厅的门那儿发生了一次碰撞:门太窄了,他们俩挤在一块儿,谁也出 不去。 情急之中,丧失的理智的丈夫重重地推了妻子一把,冲入客厅。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声钝响,那是妻子的身体摔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他回 头,只见妻子的身体蜷伏在门角,一动不动。 狼在里屋一动没动,冷冷的目光无意义地望着那夫妻俩。它觉得很失望。此 刻,这对夫妻已经不再能让它感动。在最危险的那一刹那,潜伏在生命最深处的 天性:自私。被暴露了出来。 而这自私却又正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真挚的情感最大的天敌。每一个生命都是 以自我为中心,而把旁的一切统统当做了次要的存在。 夫妻俩惨然地对视,理智已经回到了他们头脑中,在这一刹那他们蓦然发现, 多年以来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为他们所珍视的苦心经营着的,从中得到很多 快乐的那份情感,突然间竟显得有点儿不真实,有点儿虚幻。这份情感的成色, 也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么足。这使他们感到很失望——并非是对对方的失望, 而是对生命这玩意儿本身的一种失望。于生命而言,自爱永远是第一位的,而爱 人与被爱,注定了只能是第二位的。生命与生命之间,永远也不能因为相爱而产 生最深刻的共鸣,永远也突破不了自爱的障碍。自私的生命将永恒地寂寞孤独, 是的,孤独。 夫妻俩相对苦笑了一下,的确有一种前所示有的孤独感悄然袭上了心头。他 们知道,这份孤独感永远也挥之不去了,将会伴随着他们度过余生。 狼从窗口里跃了出去,融入夜色里。它将离开这城市,回归草原。在人间的 最后一夜,它对爱彻底绝望了! 狼死了,在天堂门前,上帝问它下辈子投胎做什么,人?还是禽兽? 狼苦笑着摇头,说不知道。 上帝问,为什么? 狼沉思了很久说,禽兽的世界很真实,但却过于残酷。而人的世界,虽然寻 找得到一些温情,但这温情却是虚幻的。在这真实与虚幻之间,它实在不知道应 该如何去选择。也许这便是每一个生命都必须面对的一个永恒的矛盾吧!无论选 择矛盾的任何一端,演绎下去,其结果都是一场悲剧。 难道这竟是造物主对生命的嘲讽?在创造生命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个永恒的 关于生命的二难命题,让生命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