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永恒的孤独之夜 作者:闯入城市的狼 在中国人的生活里,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恐怕就是除夕与元宵两个夜晚了。这 两个夜晚举国沸腾,普天同庆,盛况空前。尤其是除夕夜,几乎是每一个人,城 市与乡村的每一个角落都陷入了一种狂欢的气氛之中。那个夜晚,连空气中似乎 也弥漫着一种欢乐的气息。 每一个人在这个夜晚似乎都很快乐,忙乎着跟家人一起包饺子,看电视,带 着孩子放烟花点鞭炮,合家团聚,其乐融融。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 微笑。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则扮演着一个总导演,总指挥的角色,为了老百姓 的快乐而进行着善意的煽情,一点一点地将欢乐推向极致。随着午夜十二点新年 钟声敲响,这种气氛达到了最高潮。一种积蓄已久的激情终于在这一刹那得到了 彻底的淋漓尽致的发泄。 除夕之夜的欢乐就如同是一只气球,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向这只气球里边吹气, 这只气球被越吹越大,欢乐之情也就越来越浓烈。终于,在午夜即将来临之时, 这只欢乐的气球被吹得大到了极限,将破而未破。每一个人的心在那一刻都充满 了期待,带着几分焦灼,渴望着爆裂的那一刹的最高潮的降临。终于,新旧更替 的那一刻到来了,电视里响起了新年钟声,鞭炮齐鸣,万众欢腾。欢乐的气球终 于在狂热之中爆裂了。那一刻,整个中国达到了一种高潮。 这一切,与男女之事何其的相似。除夕夜,仿佛就是全中国与时间与日历的 一次交媾。这一夜,的确是一个狂欢之夜。在这样的狂欢之夜里,难道还有谁会 觉得自己孤独寂寞? 是的,会有人的。那一夜,我就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孤独与寂寞。 除夕那天,我一直和家人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上午和妻子一道出去给 可爱的儿子买了一套童话书,陪着妻子做了头发,给她买了一双鞋。回家以后, 我的父母带着饺子皮和肉馅过来了,我们在午餐之后聚在客厅里唱了一下午的卡 拉OK. 五点钟,开始包饺子了,在整个的过程之中,儿子时不时地来添一添乱, 捏出一个形状不伦不类的“丑”饺子,然后又溜回客厅的沙发上去看电视。我的 父母嘴里唠叨着,“这小子,真调皮”,拿眼睛瞧着小孙子,心里乐开了花。妻 子在一旁甜甜地笑着,我也深深地陷入了这种欢乐之中,彻彻底底地放松了自己, 准备着好好地跟家人一起过个快乐年,享受一下春节假期。 夜来临了,七点半,饺子端上了桌子。然后,中央台的春节晚会也开始了。 吃着饺子,喝着酒,欣赏着优美的歌舞戏曲,欣赏着那些著名笑星们的一个个精 彩的段子,实在是太快乐了。 十二点,钟声敲响了,我和儿子与全国人民一起狂热地欢呼着。 我们跑到了阳台上,放起了烟花、鞭炮。这一刻,夜空是如此的灿烂,整个 城市在鞭炮声中爆炸掉了。我回到客厅给岳父母和几位好朋友打电话拜年。 终于,狂热慢慢地退潮了,世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还有零星的鞭 炮声。 终于,夜阑人静了,我们一家人在快乐中安歇了。 妻子很快地睡着了,而我却久久地难以入眠。不知不觉中,我出神了,陷入 了一种沉思。 望着身畔的妻子,她是美丽温柔的,她是爱我的。而我,也爱她。 再想一想自己的事业。在社会上打拼了多年,如今年届而立,也算略有小成。 以世人的眼光看来,我应该是一个成功人士。我的生活是幸福的。 是的,我的确比大多数人幸运,拥有得更多。然而,我真的就此心满意足了 吗?我对生命质量的追求真的就仅限于此吗? 这一刻,我的灵魂在沉思着。 这一夜,我是在欢乐吗?这欢乐为何而来,我欢乐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又过去了一年,我们又老了一岁,离死亡又更近了一步吗? 难道仅仅是因为单纯的天伦之乐吗?好像是,好像又不是。那么,除我以外,别 的人又是否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欢乐的理由呢?难道,数以十亿计的人在这个夜晚 并没有任何太合理的理由就一齐陷入了一种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欢乐之 中,这是否算是一种盲动? 后来有一种寂寞感悄然袭上了心头,起初是淡淡的,之后终于慢慢地扩大, 变成了一股疯狂地冲击着心灵的狂潮。 物极必反,今夜,在现实世界里,我已经达到了幸福的顶峰。我所拥有的一 切美好都呈现在面前,围绕在身边:亲情、爱情、友情。 我实在是应该知足了。 然而,人性却似乎并非是知足长乐的。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话虽然 未免夸张了一些,但确确实实,没有任何人的一生是十全十美,不留一点儿遗憾。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欢乐到了极致就会想起曾经的痛苦与残缺。想到那些得不 到的或是失去了的美好的东西。 这一夜,在这个寂寞的时刻,我想到了我的初恋情人。曾经我以为,岁月的 沧桑,人生的风雨早已经把她在我心中的印象,把我对她的深情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留痕迹。然而,事隔多年以后,终于我发现我并未将她忘记。这一刻,我是如 此地思念她,因为,我已看见了我心中的那一道泪痕。为了她而留下的泪痕。这 一夜,她思念我吗? 她是否早已经将我忘记?没有答案了,对我而言,这将是一个永恒的迷题。 这一夜,在这个寂寞的时刻,我想起了少年时代曾经狂热恋过的那个女人。 是的,那只是单想思。曾经我以为这只是一场少年维特式的烦恼。会在成年以后 自然而然地忘却。从前的我似乎的确做到了这点。然而,在这一刻,我惊奇地发 现,那种相思又重新涌上心头,而且是更加的浓烈。原来,我依旧是渴望着她的。 原来少年时代的一见钟情是这般的固执。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情缠死方休”。 只是,这一生我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她的爱了。一念至此,不由得悲从中来,黯然 伤神。 这一夜,在这个寂寞的时刻,我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梦想。那时的我热爱篮球, 渴望着成为一个像乔丹那样伟大的篮球巨人。为此我苦练不已,流血流汗也再所 不惜。这个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天赋所限,任由我再怎么努力也打不好篮球。 中学时代别说校队,年级队了,在班队我也只是个替补。我只能放弃了这个梦想。 成年以后,想起了这段往事只是淡淡地一笑,笑自己太傻,并没有太当成一回事。 然而,在今夜,我蓦然的发现,这个梦想它依然还顽固的留在我心头,并未 被淡忘,并未被放弃。为了这个梦想的未能实现,我的心依然还在隐隐作痛。 这一夜,在这个寂寞的时刻,我想起了…… 这一夜,我的思绪纷乱不已。睡在妻子身边,我感到了一种孤独,深入骨髓 的孤独。 也许,人的本性就是孤独的。人生旅途中,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设定着最高的 人生目标,最完美的人生境界。然而,现实无情,客观条件制约着我们,我们只 能一次又一次地在现实中妥协,一次又一次地修改着自己的理想与目标,直到把 它修改得面目全非。这,让我们极度痛苦。 我们在现实中妥协着,将痛苦深藏在心中,强颜欢笑。我们甚至麻醉自己, 告诉自己其实并不痛。社会将人的这种作法称之为“成熟”。 我们的麻醉术成功了,我们的确不再痛苦了。只是,在除夕夜,极度的欢乐, 极度的狂热,极度的迷失自我之后。终于,我在狂热消退之后陷入了极度冷静的 沉思。这一刻,麻药失效了,所有的压抑以久的痛苦又再一次兴风作浪,袭上心 头。 这一刻,我感到了一种赤裸裸、火辣辣的痛。 为了失落的理想,每一个灵魂都会感到伤痛,而这种痛却又的确是无法与人 诉说和沟通的,只能自己独个承受。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人的确是孤独的,找不 到任何的共鸣! 关于这种人性的孤独,精神的孤独,其实古人在他们的文学作品里早已有所 流露。苏东坡作“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 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王维作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李 白作“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表面上讲的是 肉体意义上的孤独,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诉说着人性的永恒孤独!人在精神上的永 恒孤独! 除夕夜,我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无人共鸣的思想者!思绪如潮,纷乱不已。 终于,我平静了下来,拉开了窗帘,遥望夜空。 夜空是如此浩瀚,宇宙是如此浩瀚,满天繁星似是无穷无尽。在这无穷无尽 之中,不知蕴藏了多少的神奇与美丽。人在宇宙中实在太过于渺小。然而佛经却 说宇宙只不过是一粒芥子,山河大地只是微尘。 人呢?只不过是尘中之尘罢了,实在算不了什么。 一念至此,我不由得痴了。 除夕夜,的确是一个永恒的孤独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