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娃娃的一生 一 1/12年,1 个月,31天,744 小时,44640 分钟,2678400 秒…… 我找不到一个更精确的时间单位,来纪念我的草娃娃,来祭奠我的草娃娃,来 记忆我的草娃娃…… 二 这是一个在夏天里just so so的日子。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东张西望,神经质般 走在没有树荫的叫人双脚乱跳的水泥地上。 疯了一样,中午的时候却偏偏跑出来在太阳底下走。糟,忘了打桑算了,再晒 黑一点就去做“黑妹牙膏”的形象代表。(嘻嘻,真不要face!) 再问自己一遍:Cola,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大概是今年夏天我对自己最流行的一句问候语。 睡觉?看电视?吹空调?看书?上网?还是在和我同一个热情过分的太阳底下 踢足球?…… 胡思乱想着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小巷。 廉价而好看的梳子、发卡、耳环、吊坠、手链……和着阳光一起作出闪闪亮亮 的样子,刺得人眼睛都发痛了。 穿过一道道炫目的光芒和偶尔的讨价还价的声音,巷子的尽头也越来越近了。 那是什么? 棕黄的一团…… 又近了一点。 中间似乎有一个用丝带做的浅绿色花结…… 再近了一点。 原来,是一个丑丑的娃娃:丝袜里塞了木屑,用红色塑料绳缠起来,再用黑的 和红的钮扣做了眼睛和鼻子。 卖东西的女人见我停住了,便开始叽叽喳喳的推销起来:“小妹妹,这个很好 玩的,顶上可以长出草来,你买一个吧-…”女人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单一的几句话, 使她的干裂的嘴唇渗出了细细的血丝。 我忽然有些看不下去,连忙买了一个,逃也似的走了。 三 拿了个干净的盘子,把泡过以后的草娃娃放在里面,再用喷壶浇了水。 窗前的阳光正好,草娃娃的新家,就安置在这儿吧。 Cola就喜欢这些绿色的小东西,花啊草啊的——虽然他自己并不怎么会侍弄它 们。 所以,他喜欢会侍弄花草的开水。 开水是一个乖乖巧巧的邻家女孩,白白的皮肤,有着一对樱桃小丸子似的眼睛, 总是温和善良而恬静地微笑着。最大的特点,就是额头上那一大片“痘痘”——她 喜欢吃辣椒。而Cola呢,就最喜欢长大家都讨厌的“痘痘”,因为这样,就可以找 开水要“姗拉娜”了。 如果,Cola知道我买了这个草娃娃,会怎么想呢?会笑我吗?因为我从来都是 笨笨的埃不会种花只会看电视,不会做饭只是喜欢吃各种各样的零食,不会做有趣 的小玩艺儿只会折傻傻的幸运星和千纸鹤,……最重要的是,我不会长“痘痘”, 我讨厌我的不长“痘痘”! 因为,从一开始以来,我一直都是在喜欢着Cola的啊! 四 第五天。 今天是最后期限了。 如果草娃娃到了第五天都没长出来的话,那它就永远也不会长出来了——这是 那个卖东西的女人对我说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 可是,草娃娃在那儿坐着就坐着,没有丝毫的动静。我真着急啊!它会活下来 吗?它的头上真的会长出草来吗?我不希望是由于是我管理不善它才不肯长出草来, 虽然我只是个笨得很平凡的女孩子,我也不希望。 我的心慌透了,我真的那么笨吗?连草都种不活! 是的,你真是笨极了。 …… 他真的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从小,大人们都夸我是个稳重的孩子,可是稳重。稳重?稳重!稳重!!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我的字典里,形容小孩子的词并不是很少,比如漂亮可 爱活泼聪明伶俐之类。或许,大人们实在找不到适用于我的褒义词,只好把“稳重” 这样一个对小孩子来说明褒实贬的词汇加在我头上。 令人悲哀而又不得不承认的形容。 五刚刚升入初中的时候,认识了Cola. 因为他的皮肤——黑得太彻底了,黑到 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他笑起来的时候,常常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他的 白白的牙齿。 这种有趣的搭配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Cola成了我在新班级里最先知道名 字的男孩。 “你画的是什么?像条船一样。” 这应该是Cola对我说的第一句除了“早上好”之类废话的话了吧。 但是,如果没有场景,这句话是看不懂的。 我记得,当时正上完美术课。缺乏艺术细胞的我快被黑板上那个装着梅花螺丝 刀的工具箱折腾的要发疯了,因为我无论怎样努力,它都不能变成我想象中的样子。 这时,Cola从后面走上来看到我的画,那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真的不能形容出自己当时的感觉,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有试过——一个还可以 算得上是陌生的人对我说出这种话,这种带了些攻击色彩的句子。 也许,我当时有一点想要发作,是的,一定是,因为我还记得当时脸上那种烫 烫的快要烧起来了的味道。 ——但是,还没等我开始,Cola就已经走上讲台交了画,冲出了教室…… 第一次的接触,就这样草草地收了常 六 “快起来,我们都下班了,别做梦了……” 老爸的大嗓门把我从梦中惊醒。 恍惚之间,仿佛又看到Cola那个招牌式的令人眼前一亮的微笑,把刚才梦里一 整片秃着顶的草娃娃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在白天, 自己也都在做一个千篇一律的梦…… 面对窗那边的阳光,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前真正的一亮——不是为阳光,而是草娃娃头上那刚刚冒出来的星星点点的 嫩绿色。 七 日子被一页一页慢慢地翻掉了,草娃娃的“头发”也越来越长,越来越蓬乱。 我小心翼翼地给它浇水,呵护它,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它——虽然,我知道草是世 界上最有生命力的一种植物。 而且,它终究是要死的。 八 小的时候,我是个丢三落四的孩子。 我有一盒油画棒,三十四色的那种,妈妈说这油画棒很贵,你要好好爱惜埃可 是,当我每次上完美术课以后,油画棒就会悄悄地躲起来,等到美术科代表把全班 的作业都收上去以后,油画棒才又会悄悄地回到我的抽屉里来。所以,每次一件事 由终点转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起点,我就会对自己说:“油画棒又回来了1及”油 画棒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了1 初二下半期一开始,老师把Cola调到我旁边的座位上。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太说话,只是互相偶尔问问题什么的。到了课间或是自 习课,他就会和几个人一起聊天。 他,就坐在我的旁边说话,用一种听起来使人挺舒服的语调。 后来,渐渐地熟悉了,话也多起来了。我喜欢用很大的声音跟他吵着玩儿,似 乎可以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某些不安。然后,很高兴地看着他浅浅地微笑,假装作出 一副无可奈何和甘拜下风的样子。可是接着,他就会扭过头去,向坐在那边的开水 投去有意无意的一瞥。每到了这个时候,我就会真的生气起来,也很有可能跟Cola 真的吵起来。那么,我会一直生气,气到晚上睡觉的时候。 可是,每次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就会忘了吵架的事,全都变成他浅浅的微笑。 所以,每天早上,油画棒都会回来。 九 Cola终于知道了我是喜欢他的了。 可是,怎么办? 他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跟我说话…… 十 九月三十一号。一定一定一定要记住这个日子。 因为Cola拉了我的手…… 他真的拉了我的手了…… 他拉着我,围着白色的溜冰场,转啊转啊转啊,一圈又一圈。 都是第一次,所以每次转弯的时候,我们两个就会都很紧张。然后,本来松松 地拉着的手就会握得很紧,这样,我就可以感觉到他手上微微的热度。 我只觉得自己兴奋得都快麻木了,只知道不停地对自己说:“这是真的,不是 在做梦。” 这,代表了什么吗? 十一 终于,我们毕业了。 一切已经开始的或者还未开始的,都要结束了。 刚刚收拾好东西,就要走出去的时候,Cola叫住了我:“帮我搬一下东西吧, 太多了。”他用的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不加商量的语调。因为他知道,我是不会拒绝 他的。 把一大包书提到男生寝室的门口。他说:“等一下,我把你以前借我的钢笔还 给你。” 我看着他提着几大包,进去。一会儿,又出来了。 他把钢笔给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又把一大叠“奇多”字母卡片轻轻地 放在我的手上,轻轻的说:“毕业了,留个纪念吧,你知道我积了很久的。只有你, 才知道它们的价值……” 虽然我不知道Cola为什么要这样讲,但是我知道这不会代表什么,可我仍然不 敢说话,因为我怕我的眼泪会忽然掉下来。 我忽然很想像所有分别的镜头中那样,紧紧地抱住他,然后在他肩上哭得一塌 糊涂。 可是,我没有。 因为我,从来都是个“稳重”的女孩子! 他对着我,浅浅地笑了,最后一次…… 十二 我的草娃娃,在我的不知不觉之中慢慢地枯萎着。不论我怎样努力,都没有用 …… 终于,它死了。 在我即将升入高中的前一天。 它只活了短短的一个月。 十三 “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想,堂。吉珂德是对的。 2001年6 月3 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