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比零 作者:大猫 1. 我迈步走进了这间位于地下的吧厅,感到失措。就象孩童时代常有的那种感觉, 面对人们,大人们的笑厣和生活,感到,自己的虚弱。 我,脆弱得象一根草。 球赛已经结束了。零比零。 喇叭里,什么都没有。那些音乐和声音让我听见了,心里面直发虚。默默的坐 在那儿,完全象个傻子,不知道,为何要坐在这儿。许多酒杯和玻璃器皿被砸碎的 幻象,在脑中出现。 ……比赛没有结果。 明在一起看完球后,古怪的神情在我面前再次出现。为什麽是零比零呢?是啊, 为什么是零比零? 有一种考试得了零分的感觉。 零分。意味着什么呢? ――是不是脆弱才是有意义的? 我回想起了毕业后在老家城市上班下班的生活。 我的神经被这个问题所带来的害臊的感觉。给闷住了。 2. 思想令人头痛。而且我怀疑那也是因为我无所事事而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而造成 的。我连日连日的做梦,在生理上这是前几年有工作时没有的。它们有意识的滞留 在我的脑海,并在白天里指导我的生活。使我仿佛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一样。 那白天我在干什么呢?我告诉你吧。我写作。 作曲,写歌。写我的对往事的回忆。我什么都写。我认为我没来得及多想的罐 头似的往日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诗意。我渐渐的把我认识过的人按我的逻辑捏造 成一个个类似符号的东西。以满足自己内心对秩序的需要。 我一直想成为一个艺术家。一言以蔽之。 但所有的关键是,我还没有成。所以当我寄居在朋友这儿,偶而会坐下来。提 到现实时,禁不住心慌意乱。 3. “酷。”G大笑着的嘴,让我感到了一种空洞。 我躺在床上,对着一张报纸说道:“一个对艺术极端厌恶的人,希望找一个极 爱艺术的人。” 报纸上是免费刊登寻友征婚一类的栏目,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免费的缘故,有些 条目写得很有意思。比如说某女孩爱唱歌,想认识艺术界的朋友诸如此类。 G正对着镜子梳头, 湿头发被梳子一梳,显得油光光的。他正在与一个大学生 拍着拖。听到我念这样的栏目,说,反感艺术。 我,明,G。还有以后会出现在这故事中的光等等,都是我大学时的同学。 能不能对艺术反感些呢? 我内心对着G的话,反应道。嘴上便说“一个对艺术 极端厌恶的人,希望找一个极爱艺术的人。”我的确是厌恶了。 G的生活也不如意, 尤其在感情上,可谓久经沙场,而饱受蹉跎。此刻,是星 期六的上午,如果没错的话,他今天会与那个离这儿的单位不远的理工大女孩玩去。 4. 生活就是不加控制。我安慰自己道。 如果与G刚才的几句交谈让我感到忧伤的话, 那么我自有我的分寸。生活就是 越来越复杂。 没有人再提一件永恒的事物,我的同学们也是这样。当一件事物反复到令人厌 倦,那么它就是腐朽的。 所有的年轻人都渴望过永恒的生命力,在大脑的幻觉中变成一个不断弹跳的电 子。就象NBA超级巨星从木地板上跳起来的那股子轻松劲儿。 跳来跳去,乐此不疲。 5. 然而我怀疑我已踏上了不归路。一种可怕的疏离感正使我从朋友间背转身。我 现在坐在明的单位宿舍,他的电脑前边。晚风吹起来了,我感到很畅快。 有时候,走到大街上,看车流,没有人注意你的心里有多么苦闷。许多眼光只 能躲开,好象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心事。这时候,就感到空荡荡的。在慌张的时候, 我还会想到自己是不是如同一个子儿,一不小心从3。1415926。。。的小数点前跌 到了小数点后,然后是永远的不循环,而且,是越来越小。 人们都走了,包括我。 我在一日又一日的度日如年,然而又吸食着所谓文艺的鸦片,我徒劳的逛着书 店,反复的被我上大学时就认识了的那些个作家所吸引,“一个东方诗人,他的嘴 巴从未张开。”这是谁的诗,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查一下。原句我没有记下来, 是迷人的文字。 我的一天天就是这样过的,但你不要把我当真。我的昨天也许是我杜撰出来的, 因为它弱。连我都为之难受。 6. 这个世界的俗艳是容易被看到的。 在我们一个宿舍出来的大学同学中,朝夕相处的生活早已磨掉了一些不重要的 内容。努力也许不是问题,这样的道理,在中学时代,已被领悟。我想起劳德累克 的画,它的每张画中都有一股单调乏味的味道。人物虽然都很活跃,但在他们的内 心里,似乎表现出一种厌世的情绪。好象光彩,从未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那天看完球,光给了我卫从美国寄来的一张新年卡。卡是转给我的,我们也已 很久不通信息。卫是去年随他拿了全奖的媳妇飞走了的。如今突然收到寄过来的卡, 有一种老兄久违的感觉,拆开一看,封面是一幅西洋油画,题目看上去象是有点圣 经故事。背面写着正在联系念书,但心里没谱。愿上帝保佑之类。他可是学习的大 拿,比起来,我实在不是个。他中学念的日语,听说最近念英语,一考托福,比我 们几个念了十几年英语的都考得高。在卡上,他仍乐观,说了2000年美国见之类, 我在考美国的音乐学院,很多人知道,而且,已是第二年了。 看完信,我把卡默默重递给明和光。在我们中,出不出国门已成了所有这所学 校中成员的一个暗暗的情结。光是去过一趟欧洲的,但也还在办去美国的事。 只因夜太黑。 只因同学心太黑。有什么办法,上了这所大学,就是要出国。纵然寂寞,纵然 没有经济基础,也要往大洋彼岸趟。 这所学校的人向来优秀,注定要到世上的人杰堆中去练。 7. 明的现状,在我看是最好的。你应明白,我一向追求平淡的生活,而我认为明 的生活最接近于这种理想。与女友在市里租了一居室,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收 入不错。而女友又刚从同一所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外企大公司,学的专业在时下炙 手可热。 我本似乎也可以过这种生活的,这次春节回家,看到家里的新装修的房子了。 去年装修时,通过写信,我还指点了一番江山,凭着曾经在家庭装修业混过一次饭 的经历。为父母亲出了些主意。他们的意思也是明显的,有这么大的一套新居,而 暂时,他们又不可能常住。我就安分些,别另学别的什么这个那个了,在上海好好 在老专业上找个工作做做,太太平平过日子。再说,你不是原来谈的女朋友也在上 海吗,这样的未来不是挺好? 但最终的结果是,我仍没有住下。在争论的反复中,我渐渐明白我在家中的地 位。而人们也守着自己的原则不放。 他们并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在努力做的事。事情并不是担忧我的前途这么简单。 因而每次谈毕,都有一种无意义之感。对于褒扬,我自感承受不起,但也不是 说,我就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也许丑和美只是表面现象? 这就是区别,我把终极放在了那儿。但别人,却不这么想。 8. 酒吧里的嘉士伯啤酒小姐走过来了,我已经要了一杯十块钱的苏打水。为了坐 在那儿。 她看上去十分纯情的问我,要不要啤酒。我未加防范,说,不要了。那女孩很 生气的,脸色一变,扭头走了。我立即感到无措起来。 酒吧有个表演台,有两个民谣歌手坐在那儿,一首接一首的唱着老民谣。我正 诧异于这平日平淡无奇的街巷里,总有些年纪很轻的人能把吉它玩得很遛。 现在我觉得我应该走了。那个女孩大概把我当别的什么人了。 我不是个商人,累了一天到这儿来听听吉它,怀旧来了。不是。 你也不是能从商人口袋里心安理得掏钱的女孩。咱们谁也别装下去了。莫非我 优雅的坐在这儿,就一定钱多得往外蹦,不是,我告诉你,我可能比民工还惨,还 没钱。 咱们算了吧,就当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我急匆匆的走出了吧厅。 9. 我的内心一团糟,在麻木的背后就是这样。我得过且过,我不现实,甚至不知 道幸福的具体涵义。我凭着我的感觉行事,不知道未来在哪儿。象是漂在海上的一 个东西。 ――我最知道什么叫做一无所是。那就是三秒钟前我可能感到自己拥有一切, 但三秒钟后可能就不同。 如果我刚吃完晚饭。就象现在。 我愿意在打扫饭桌前无聊而无趣的时光里,强迫你与我发生一场争吵。而后让 我伤心一下。 莎士比亚,我要说说莎士比亚。就说他,那篇割磅肉的故事,你觉得怎样,我 觉得它彻底没意思。可它居然能就那么不知耻的在书架上搁着,一搁就好几百年, 上千年。我说它娘娘腔。他凭什么是大师呀。 所以我说混乱,要是香港电影里那个演大傻的人。他,他要是那葛朗台,准保 就砍那磅肉了。不多不少,怎么了,我说不多不少就不多不少,哪那么多啊。换句 话了,即便是上街买菜,一分不差,一厘不差,那有么。多半也是先抓了再看分量 的吧。他莎士比亚就不懂这个道理,偏要编一个离谱大了去了的。 缺少魅力。太玄。 可它却是经典。 我愿意说它,什么都不是。 G和女友坐在桌子的对面, 傻傻的看着我,可爱的对着我笑。不知道我又在发 什么神经。刚才我们一起在单位宿舍厨房做菜来着。我们已好一阵这样一起做饭炒 菜吃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让我感到伤心。 10. 你看得出来了,我是个对追求,产生怀疑的人。尤其是对追求所能取得的效果。 追求,不如说是为了解脱。 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时不时会把文学挂在嘴边,把一些我的朋友不感兴味的 话题端出来的一个人。 其实写到这儿,我已经不复清醒。就请您容我再花点时间,把废话再继续下去, 把这个无聊的故事讲完。 那天新千年聚餐,我怀着对生活,和自身的厌恶,厚颜无耻。说些屁话,诸如 “是不是活得太平庸啊?”除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外,还能有什么呢?你们装作 没听见,因为大家都在吃菜涮肉。都来了,肖也来了,带着老婆。这一桌里,就肖 与他老婆算正式结婚了。他们俩患难与共,眼下虽没有工作,住在学校北门外租的 房间里,但铁了心要出国。与我的想法几乎相同。所以我们颇有同志之感。 G打了辆的士, 载着我和理工大的女孩来的。风风火火。光却并没有带他的现 任女友出现,一个人,大家都有点稍感意外。 明和女朋友带了瓶香槟到场,先是交给我开,也没弄开。后来给了G,才打开, 原先想喷的,也没喷出来。 酒挺甜的,很好喝。然后就开始唱歌了,唱歌的事儿总是我起头,好象从大学 起就这样了。我与肖互相劝解,过过瘾吧。我们俩就拼命的一首接一首的唱起来, 肖的吉它弹得不错。全靠的自学。 后来就散场了。一起跑到西大饭厅去,那儿正举办盛大的千禧年舞会。票早没 了。 肖于是和媳妇,先走了。还有G的一个北大同乡也走了。光和明他们在来往的 人中间问票。从硕大的清水红砖的饭厅里传出阵阵音乐声。明就是在舞会上认识了 同校的女友的。 就剩最后一张票没有要到了。我此时才发现其实我应该走了。 我对G的一对说了一声,一个人向黑暗的道路上走去。 11. 新千年之夜,除了感到乱之外,心里面几乎没别的情绪,我又一次感到被抽空 的感觉。 我踉踉跄跄的一个人在新的大街上走。我象是一个失去了体面却又无端受到朋 友保护的人,感到厌倦。 人行道边上的矮墙,是灰的清水砖砌的,此刻显得有一种荒谬感,在我眼里变 成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事物。 它如此空洞,令人既心痛又仇恨。 12. 朋友们那晚兴致似乎也不高。我一个人从校外的郊区走回到三环路旁的单位宿 舍时,很累了,看见有一拨年轻人大概吃完了出来,脸色冲动的要去看附近放烟花。 我冲他们指的地方看,没有看见多少火星,一个人转身进了院门。 我当时觉得自己彻底厌倦。心想,一觉睡去,明天为什么还要醒来呢。活着似 乎是件多余的事。 第二天, 知道昨晚上我到宿舍没多久,G他们俩也就回来了。光在大饭厅里跳 午时,有个姑娘大概呼了他一下,十二点没到就匆匆的走了。 应该说,我心无遮拦的与老同学们相处,这么多年来了。而我的情绪变化,是 与这密切有关的,我在这儿的生活,与大学时代嘻嘻哈哈的一天又一天,已经发生 了改变,尽管还不十分清楚,但却越来越令我感到烦恼。 13. 明有一次面带微笑的对我说,“雷,你得加点小心喔,上海可是个大城市!” 他说的是关于我在上海工作的几年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子的事,这事在很久以前由 我说出,已经为人所共知。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无言以对。 依我现在的情况,要谈及女朋友,是奢侈的。电话不常挂了。一个月也不见得 说上一回。而且,我应该说些什么呢?说我现在活得特自在,仿佛梦回大学时光了 吗?还是说我现在在当一个作家苦守清贫? 明怎么也不结婚呢,我心想。 我不知道,我自己该尊重自己些什么。过去的年代,还有现在的,似乎没有什 么是我所宝贵和珍爱的。由此,乏味,无所事事,等等的一切,正是这么多年来我 生活的本身。 我认为我贫乏。 一份自己不热爱的工作,丢掉了。一份令人难忘的初恋,然后归于平淡。 14. 我的大学时代就这样过去了,在这样的安排中,我似乎是感到了一种独特的满 足。 那天球赛的时候,我们坐在明的房间里。正好在晚饭时间,我们一边磕瓜子, 喝饮料,一边看球,附带着一边聊天。这是春节过后的第一次聚会,除去肖以外都 来了。一个日本球星和中国球星在聊着什么。 看球时,发生了一件希罕事儿。日本队先攻了许久,但数次射门,一个都未果。 光吃着东西,仿佛是自说自话的说,“我刚才连磕了三颗瓜子儿,都是坏的。”我 笑了起来,说:“日本队刚才射了三次门,一个都没进。”隔了一会儿,光又说话 了,“刚才我剥一个开心果,费了半天劲,一打开,却是空的。”我随口就应道, “那看样子今天中国队也进不了球。”后来,我人虽然坐在那儿,一直在想心事。 球赛零比零结束了一会,正做广告呢,我才从他们嘴里知道这场劳累而不怎么精采 的球,已经结束了。 金雷,北京8740-45信箱,100080。010-66802266-95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