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夏天,大三学年刚刚结束。和以往一样,我没有回家,通过 学院的老师找了份兼职,名为助理,实际上是替学校一个老师打下手。跑腿,装程 序,为用户解答疑难问题。为了下学期开学能筹到自己的学费,这点小事对我来说 早就习惯了。 老师姓周,除了我,还有几个学生也在做这份工作。当时我从闵行搬到徐家汇 暂住,和我同寝室的是一个不太胖的小胖子,笑起来很和善的。叫阿全。说不出为 什么来,我们两个很投缘,大概因为大家都喜欢踢足球,又或者因为两人都是王老 五,共同话题特别多,我们很快成了死党。 这天阿全贼兮兮地想我提起一个他仰慕了很久的女孩子,却一直不敢开口说喜 欢,又说今天是她的生日,问我想不想去看看。我一听他把那个女孩子说的那么完 美,很不以为然。于是也和他一块前去参加party ,便有了我开头描述的那一段。 那一晚,房间里面那么多人追捧着那个女孩子,簇拥着她。我知道不但阿全是 没有机会,我也是有些自惭形秽。房间里面那些年轻俊彦,他们是年轻有为经理, 博士,政客。而我呢,只是个穷学生。 好在我有自知之明,不像阿全那样留在房里做看客。我一个人独自溜达到阳台, 想自己的心事。 那是一个静旎的夜晚。从阳台下的花圃里,吹来淡淡的花香。我想着还有一年 马上就要毕业了,可是我对前途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念头吃紧 了,就不由得呆呆出神起来。 阳台的栏杆上放了几盆花木,凑巧我旁边就是一盆金桔。我无意思地随手摘了 两个在手里把玩。 “一个人在想什么呢?”我旁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发呆,呵呵。”我讪笑了两声。 “哦,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寿星的朋友吗?” “不是,是阿全的朋友,他邀我一起来的。”我真奇怪,我这么无聊,外表又 不起眼,怎么还有不入流的女生来骚扰我。 “你手里是什么?”她继续问道。 “金桔,很香的。”我摊开手掌,两个椭圆的小东西在我手心转动。 “哪里来的?”声音有点着紧。 “这里。”我头朝身边的花盆一歪。“你是不是也想要,我估计不太好吃的, 还没熟。我可以送你一个,不过你不可以告诉主人。”我拿了一个伸手给她。这时 候,我才顾得起收拾自己的心情,好好打量身边的女孩子。 身边是个很漂亮,很乖巧的女孩子。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个中学生,还没有发育 好,胸部平平的。我要是当时就知道这个小丫头的来历,我应该马上就跳楼逃跑的, 可惜我不知道。所以我当时悠哉游哉地拿起一颗桔子往嘴里一塞。“哎呀,好吃!” 我被那股酸涩的味道刺激得眼睛都眯上了。 “哎,你怎么不吃?”我看到旁边那小丫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似乎遇见了活 宝。应该说所有的宾客都彬彬有礼,像我这样的粗人,让人“耳目一新”也是在所 难免。 “哦,我等会吃,拜拜。”小姑娘转身进屋去了。 我心里窃喜,如此轻易征服了一个异性,交大男生的英名看来果然不是浪得虚 名。说实话,那晚我看到那么多优秀的人物,还有美丽的女孩子,显得自己越发不 堪,对我的刺激很大,想起自己几年来在校园里失意落魄,不由得很是伤感。 我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地轻声哼着歌曲。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轻笑一声。我转头 看时,就看见了这晚的焦点人物正站在我身边,用手掩住小口,一副忍俊不禁的样 子,大概我刚才的样子有点呆。我当时一下子傻了,全身器官除了眼睛还能用外, 其他的都告报废。 她正色问我:“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进去一块玩啊。” 我其其艾艾,词不达意地乱说了一通。大意无非就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却被我 说成了长篇大论。 “喂,我听说有人在我家搞破坏,就出来看看,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把我的 盆栽给吃了?”她含笑问我。 我作为交大杰出青年的代表,好不容易恢复了少许神志,故作神秘地答到: “我这叫投石问路,江湖好汉常用招数,不知道姑娘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没有。” “嗯,这话怎么说呢?”她很诧异地问我,“不要叫姑娘,太别扭了,你叫我 名字吧。” “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说。 “我叫李玲玉,对了,是不是这些小金桔特别好吃?”她促狎地问我。 “啊,这个,也不是啦。主要是我一个人闲着无聊,所以随便摘了两个,其实 不好吃,又酸又涩。” “哼,不好吃你还吃,是不是故意破坏。你不知道我好辛苦才让它长出这么几 颗果子的。”她作势拉下脸,可是让人完全看不出一点生气的味道。“你要赔偿损 失。” “赔什么?”可恨我一站在她面前就有点手足无措,说话完全不用大脑了,只 会穷于应付。 “我听说你很有才情的,写首诗给我做礼物吧,不过要罚你当着大家的面念出 来。给你五分钟构思时间,怎么样?”她说道。 听说?多半是阿全把我给卖了。 我一时热血上涌,脱口说道:“不用了,现在就可以。” “马上?”她有点怀疑的样子。 “是的”我说。 “好,跟我来。”她含笑拉着我的手,把我拖进了屋。我想大家一定会原谅我 的没用,竟然被个女孩子拖着走,可是我当时是在没有能力想别的了。低头看看她 盈白如玉的小手,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嫉妒 有之,羡慕有之,不敢相信有之。 她望客厅中间一站,说:“这位朋友写好了一首诗说要送给我做礼物,我想请 他念给我们大家听,你们说好不好?” “好。”大家的声音透着股酸味。不过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阿全那个家伙,典 型的单一思维,巴掌拍得不但清脆,而且频率极快。这家伙大概是平时看我念几首 歪诗,就以为我可比七步成诗的曹子建。李玉玲把我一个人晾在当中,四周是众多 帅哥们放电的眼神盯着我。老天!救救我吧! 我在客厅中央足足站了一分钟,一声都没吭。大家似乎也被我的感染了,屋子 里安静得有点怕人。 “啊,这个………”我开口想说点什么,不过马上我知道没用,今天是死定了, 我不用说做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正常说话也不可能。那个女中学生,拉着李 玲玉的手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嘲弄。 看到大家的眼神,我知道今天不说点什么,会让大家失望。“春眠不觉晓,处 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念完,然后在大家还 没有反应之前,落荒而逃。一出门,就听到里面一阵爆笑,我当时唯一的反应就是 速速逃跑。这回真是糗大了!比我小学一年级时因为打女同学而被罚扫女厕所,小 学二年级因为大骂班主任是麻子而被校长当众刮鼻子还要糗。我决定以后至少半年 不走出校门,免得被人发现其实我是某某名校的学生。 事情本来应该告一段落,可是那个暑假注定我的运气好,所以事情就不会是这 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