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这天晚上辗转反侧,总是不能入睡。我原以为忙碌能让我忘记痛苦,换个环境 能调整心态。但实际上却适得其反。每天晚上,闭上眼,就好像又看见李玲玉的脸, 看见她淡漠的眼神。我觉得自己是在逃避,逃避一些必须面对的现实,一种深深的 自责让我时刻在想不知道她现在怎麽样了,她过得开心吗? 推开窗户,夜色如水一般沈静。街灯下面,一对情人正相拥著窃窃私语。从那 条路往前走,转过两条街道,就是李玲玉住的地方,我们距离那麽近,心却像隔著 几重山一样。 我一发狠,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哪位?”她显然已经睡了,声音听著有些慵懒。 我不用面对著她,总算稍微能够平心静气一点,“玲儿,你好。” 李玲玉吃惊地说道:“是你!” 旋即又回复以前那种很淡漠的声音问我:“有什麽事吗?” 我回答说没什麽事,只是想问她最近好不好。 “嗯,还好。”她可比我从容多了,“不是说过以後不要叫我玲儿吗,和你说 过的。” 我倔脾气发作,忿忿不平说道:“我喜欢叫,以前叫成习惯,这辈子不改口了。” 我以为她多半要挂电话,谁知却没有。“说话不算话,还算什麽男子汉大丈夫, 平时还一直自夸呢。”她顶了我一句。 我心下黯然,嘴上却不肯示弱:“不是就不是,我才不稀罕。” 却听电话那头她一声轻笑,听在我耳里像仙乐一般动人,我可好长时间没听她 对我笑了。 她慢悠悠地问:“听说你新女朋友非常漂亮。” 我忙解释不是那麽回事。 “是吗。”她看起来却不放在心上,“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休息吧。” 我想说些什麽,千头万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们互道晚安挂断电话。我一 时喜,一时忧,也不知道这个电话到底有什麽作用。 工作照例很忙,有的时候加班加得昏天黑地。从北方吹来的冷空气也再度侵临 这座城市,天气寒冷而潮湿。人的心情也消沈到极点。还好顾雪影总在我身边晃啊 晃的,找我说话。我是认识她一段时间後才知道她其实是真正的顶头上司。一段日 子来,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光有些敬畏。後来一打听,才知 道原来如此。我很郁闷,女性解放得过头,现在似乎有点女尊男卑。 我对她说我以後在她面前要谨慎小心,不然得罪了她我可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她皱了眉说那多没意思。我笑著说是开玩笑的,在我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叫紫萱的 小姑娘。她这才高兴,说她果然没看错我,我和别人是有不同的。 我追问道:“胆大?英勇?脸皮厚?” 她说:“哎哟,怎麽这麽说啦,算你脸皮厚好了。我看你很乐意别人这麽说你 的。”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这天在外面吃完晚饭,天色已晚。我独自拎著皮包在街上信步漫游,不觉来到 影城门口。一张华丽的海报吸引住我,我眯著有点近视的眼睛,仔细看著。 天气很冷,我不时跺脚来让自己稍微暖和一点。 “你好啊。”旁边一个声音说,很熟悉,给我的第一感觉是。 我扭头一看,果然是李玲玉。她穿了件披风,围著毛巾。正呆呆地看著我。 我连忙回答:“你好,真巧啊,玲……李玲玉。” “嗯,”她点点头,说:“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很忙吧。” 我摇头说还过得去。 大家闲聊一阵,都显得有些生分了。我偶尔偷看她两眼,彩灯映照下,越发显 得她眉似柳叶,目若秋水。只是她的眼波总在不断闪烁,似乎有著无穷的心事一般。 要分手时,她突然对我说:“我爸爸常说很久不见到你,好想和你聊聊,他总 说你和他最投缘。” 我想起以前和他父亲相处的日子,有些惘然,原来我不觉中已经把那段日子深 深埋在记忆中,不经人提起,自己都有些淡忘。 我微微一笑,问她:“伯父伯母他们身体都还好吧?我也很惦记他们的。什麽 时候有空,我一定去登门拜访,向伯父请教棋艺。” 李玲玉回到道:“那好啊,不过你不知道我父母住在哪里,要是你想去,先来 找我,我带你去。” 我点头说好。走了几步,我停下来转身看她,她却还没走,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我一愣,说:“李玲玉,快回去吧,天冷。” 她点点头说:“嗯,那下次再见。” 我看她一直转过街脚,淹没在人群中,才放心回家。 晚上,一个人独自拿出二胡,拉了两曲。“嗯嗯啊啊”得更让自己不好受。阿 全过来夺过我的二胡,说我简直是在制造噪音,“看书,睡觉!好过坐在这里发愣。” 我苦笑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我吃了饭就去找她,要她陪我去见她父亲。李玲玉父母住在另外 一个区,行车大约半小时後才到。 两位老人见了我,都很高兴。她父亲乐呵呵地说今早接到玲儿电话才知道你要 来,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我忙说:“伯父您说哪里话,我一直记著呢,只 是最近很忙,实在没空。” 大家寒暄几句後,她父亲照例拉我去下棋,说是下棋,其实多半时候在闲聊。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更是心下惴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我和李玲玉之间的事情。直到後来他 问我和李玲玉进展的怎麽样时,我才松口气,原来李玲玉并没有告诉他们。 我支吾著不知该如何回答,照实说不免要担心被他看低,想撒谎吧,李玲玉也 一起过来了。他问我是不是和玲儿闹别扭了,我下定决心後,老老实实把事情原委 全告诉了他。他沈思一会,摇摇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搞不明白。你也 不用太悲观,天下的事情,都是合则聚,不合则分。不过我看玲儿好像也不是就真 的那麽绝情吧,你多用点心思。这麽傲气的女儿都被你追到,难道现在这点事情就 难倒你了?”说罢,!的一声,“将军。” 我一惊:“真的!?”心里一阵迷糊,顺手就应了一步。 “爸爸,走这一步。”旁边伸出一只嫩白的小手指向棋盘说。李玲玉不知什麽 时候竟然来到我们身边,不知道她是否听见我们刚才的谈话。我心里发慌,结果这 局一溃千里,最後只好认输。 “哼,不过如此而已。”她得意地说。 “那是,碰上玲儿你当然是要输的。”我满脸堆笑地说,她却别过头不理我。 这天她尽量不和我打照面,她父亲看在眼里,对我摇头微笑不已。待到快天黑 时,我只好起身告辞。心里有些失落,失去的,毕竟很难再要回来。 刚出门,她从後面追上来,说也要回家,“我没开车,你能送我一程吗?” 我看看自己的破自行车,说:“没问题,就让你看看我的个人表演吧。” 我带著她在大街小巷中穿行,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面突然闯过一辆平板车, 我赶紧一个急刹车。李玲玉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我背上。我连忙慌张地解释说我 不是故意的。她脸正红著呢,低声提醒我当心,别一味贪快。 送她到小区门口,我也不好多说什麽。她走了几步,转头问我:“你今天怎麽 又把那件事告诉了我爸爸?” 我脸上一热,她毕竟还是听到了。 “你欺负了我,很得意是吧,见到谁都说一遍?以後对任何人都不准再提!” 她恨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