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离弃 作者:稻梁 无言的 坐在你面前 我白白地感到痛苦 我望着你也是枉然 幻想留在我的心坎 我不能照实对你说出 ——R .普希金 一 暑假来临,我向家里要了一笔钱外出旅游去了。我告诉家人说我已经长大成 人了,必须到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况且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他们相信了我的 话。 我独自一人悄悄来到了N 国,这个国家是我一直是我想去的地方,我在中学 时念了不少有关它的小说和文章,向往之情由来已久,而且这里还有众多风景优 美的名胜去处,我想全身心地去好好观赏享受一番。 我游荡漂泊了将近二十多天,最后来到了N 国境内一座偏僻的风景迤俪的小 城,这附近有一泓清亮碧绿的天然湖水,正好浸洗一下旅途的疲惫。我在那里住 了一个星期,还结识到一位老人。这老头每天下午都到小城东面的森林公园,坐 在那张长木椅里,看那茂密的丛林、听那鸟儿的唧鸣还有那淙淙的流水声,直到 金色的夕阳沉没在树梢,才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去。 我和老人刚认识的时候,他的话并不多,偶尔打听一些我的国家里的政治经 济以及生活的情形,他的话问得很有点套路,我感觉这老头以前的工作很可能就 是搞这类研究的。不过他并深入地追问下去,对我的回答好坏也好象不太在乎, 似乎有些敷衍我和他之间的谈话,我有点扫兴。 后来我给他念了一些我随身带来的诗集里的诗,他来了点兴趣,话也多起来。 我又给他朗诵了近代一位伟大诗人所写的一首诗: 你可曾听见树林里深夜的歌声 一个歌者唱着他的忧郁 唱着爱情 在拂晓时辰 当田野还静静睡眠 有那芦笛的单纯而凄切的哀吟 你可曾听见 接下来他和我谈了一会儿诗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你是个诗 歌爱好者吗?我摇摇头:不,我只是因为旅途无聊才看看诗集打发时间,实际上 我喜欢旅游,喜欢独自去浪迹天涯。 老头似乎有点失望,停了一下他问: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伙伴,姑娘或者朋友 什么的,不会感到孤独吗? 我说:我喜欢这种孤独——孤身走四方的感觉。 老头斜睨了我一眼说:小伙子,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我感觉那一瞬间他似乎在窥探我,于是坦然答道:实际上我今年才刚中学毕 业。 哦,你看起来挺成熟的。他说道,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年轻人?他又问道。 我搔了搔头皮:我想当旅行家,又想去念大学,本来想报考警务学院,可还 没最后考虑好。 那,你自己喜欢当警察吗?老头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嘛,当然是喜欢干这个,可我女朋友不太喜欢我干。她想拉我一起考音乐 学院,她的父亲就是当警察的,经常不在家,结果她父母亲离了婚,她跟着母亲 过,后来她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殉职了。 我注意到老头听了我的话后,深深地垂下了头。 其实我并不怕死,只是如果干了警察就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有点犹 豫,康妮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我担心日后我会失去她。我继续说道。 你女朋友的父母亲——他们相互之间恩爱吗?老头忽然问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听康妮说因为她父亲经常不回家,她母亲甚至怀疑她父 亲对自己不忠,所以才离的婚。也难怪,俩人长时间分离,容易产生误会,不过 康妮说她父亲挺喜欢自己的,她跟着母亲离开她父亲的时候,她看见他父亲流了 眼泪。康妮的母亲自从离婚后一直寡居,如今她成了个孤僻的老太婆,对康妮管 得很严实,估计她如果知道我想考警务学院的话,肯定会插手干预我和康妮之间 的关系的…… 我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老头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便停止了话语。 老头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消失在森林小道的另一头。 一连两天,都没见到那老头出现,我独自坐在公园的那张木椅上,望着眼前 飘落的树叶发呆。我感觉这老头有点怪,又好象藏有什么心事似的。金色的阳光 穿透密密的丛林洒落在脚下的黑黑的泥地上面,我有点想家想康妮了。 二 第三天的下午,我在铺满树叶的公园里又见到了那老头,他似乎显得有几分 憔悴。我问他这两天怎么没出来散步,他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说身体欠安就在寓所 里躺躺。我告诉他说我有点想家打算过两天回去了。 那么说来,我们也许就要从此道别了,他说道,来吧,我们坐下来再聊聊吧。 我们又坐在了那张长椅子里。 年轻人,你对自己将来的前途考虑好了吗?他问道。 说实在我对考音乐学院没有太大兴趣,可我愿意为康妮去做一切。我回答道。 你是担心失去你女朋友才这样做的是吗?没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 看来你是一个可以为了爱情而放弃一切的人,我赞赏你同时也羡慕你,小伙 子。老头目光里流露出钦羡的神情。 假如您也遇到这样的问题,您是否也会象我那样去做呢?我的好奇心上来了, 看着他问了句。 他垂下了眼皮,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世界上存在着许多不同的情形,人们也 各自面对着不同的生活,有些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选择面对什么样的人 生,有时候他们所做的并不是他们所想要做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事与愿违, 可是他们也还是不得不那样去做,最后去面对现实承受痛苦。 您好象是在探讨某些哲学范畴的问题。我说。 不,我说的是活生生的现实问题,好吧小伙子,下面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只是我可有个小小的要求,你能答应我吗?老头说道。 那么,是什么样的要求呢?我问道。 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你就当作故事来听,明白吗?另外,我希望这个故事 在这个世界上就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可以吗?他望着我说。 看着老头投射来的殷切目光,我点了点头。 许多年以前,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哦我就姑且称他为卡吧,那时侯卡是一 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在一年的暑假里,卡从大城市来到了某个小镇子,这里风 景迷人静谧悠闲,他打算在此住些日子。 离镇子不远处有一片白桦林,那里空气清新散发泥土和鲜草的芬芳味道,晨 曦映照着树木中的露珠,鸟鹊的唧鸣会不时从丛林间传来。卡喜欢早上到这里来 散步看书,尤其是读些诗歌。在阒无人迹的树林里高声地朗诵,听着一串串诗句 绕着树干在林间回响,他觉得特别的有趣。 吃过午餐小睡一阵子,卡会去几里地外的一个湖里游泳。湖水是附近大山上 流淌下来的泉水汇聚而成的,波光粼粼、清澈透凉。这地方一年四季游人不多, 所以即使是夏季,泳客也比较稀少,天气晴朗的日子偶尔才有一些游泳和垂钓的 人出现。 卡的体格健壮,在学校里又是把游泳的好手,他马上贪恋上这澄绿的湖水, 几乎每天都来浸泡上一两个小时,平展肢体仰卧在水里望着蓝天白云、林木和山 色,他觉得十分的惬意陶醉。 平静悠闲的日子大约过了五六天,卡就有了一次的邂逅。 那天下午,卡在湖水里劈波斩浪痛畅游了一阵子,停下来一看,已经游出岸 边远远一段距离,岸上树林旁的人影和几支鱼竿都变得有点模糊了。他喘了几口 气,慢慢往回游去。忽然间听到几下尖叫呼救的声音,定睛看去,离湖岸边大约 三四十米外的水里,有个穿红白泳衣的女人上下浮沉着,她的附近没有其他的泳 客。 卡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游了过去,不顾她的挣扎一气将她托到了靠岸浅水 的地方,原来这是个棕黑色头发的年轻姑娘。不料他刚一松开手,姑娘竟站在齐 腰深的水里仰起脖子放声大笑起来。 岸边姑娘的几个同伴纷纷跑过来问她:梅嘉,你这又是怎么啦,搞的什么名 堂? 那个叫梅嘉的姑娘边笑边走上岸对着他们说:嘿,琳达、巴莎,这可真有意 思,今天没骗到你们,倒是那位小伙子给蒙啦,哈哈哈… 她又转过身来看着傻呆呆站在水里的卡说:哎,这位勇敢的小伙子,告诉我 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时梅嘉的伙伴们走到她身旁说她:梅嘉,别搞恶作剧了,你把我们都吓了 一跳呢,不管怎么说,这小伙子也是一番好意的,你应该谢谢人家才是… 卡总算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于是趁那几个人围着姑 娘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不过没走多远,他还是听见了那个姑娘在背后朝 他喊了句:好心的小伙子,谢谢你啦!接着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回到住宿的旅馆,卡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有点郁闷地抽了自己脸颊一下,然 后一骨碌躺下。呆了好一阵子,那姑娘大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可是她的 模样卡倒是有些模糊了。这个小妮子,哼,卡,你这傻瓜蛋!卡暗暗骂自己道。 三 两天以后,卡在湖畔第二次见到了梅嘉。 她和她的几个同伴琳达、巴莎等正在岸边的钓鱼、看书。卡犹豫了片刻,还 是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也友好地跟他打招呼。梅嘉正坐在一棵树下读书, 她朝卡婉然一笑邀请坐到自己旁边来。 卡翻了翻她手里的书,是本近代的诗集,随口问:您是学文科的吗,现在哪 所学校念书? 不是的,实际上我念的是林木专业,在B 城的一所高校读一年级。梅嘉告诉 卡说。 那么,您喜欢诗吗?卡问。 是的,我喜欢诗,尤其喜欢普希金的诗,您呢,也喜欢吗?梅嘉反问。 我也很喜欢普希金的诗,可更崇拜拜伦的所作所为,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 英雄。卡回答。 嘿梅嘉,你要不过来钓鱼,我这里还有一根渔竿呢。巴莎朝她喊了声。 哦不,谢谢,我过一会儿还想下去游泳。梅嘉大声回答他。 我说梅嘉,你还需要我来保护你吗?卡故意逗她。 当然,可假如你在水里头抽筋的话,我也可以救你一回。梅嘉向卡笑着挤挤 眼睛。 换好了衣服,他俩一起潜到了湖水里。 梅嘉的泳姿舒展而优美,她象条鱼儿似的一会儿游到卡的前面,一会儿又到 了他身后,不时俏皮地拂水浇到卡的脸上,俩人在水里玩了一阵子,卡对梅嘉说: 我们游到湖心当中去玩,你敢吗? 看我们谁先游到湖心当中去。说完梅嘉一蹬腿划水游了过去。 游到了湖心中央时,卡憋了一口气潜到水里去了。梅嘉四处张望,看不见卡 的身影,她喊叫了几声,忽然卡从她身旁的水里钻了出来,梅嘉吓了一跳,接着 哈哈大笑,俩人相互斡水攻击对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躲藏了起来,天空乌云密布,又过了一阵子,豆大的 雨点哗哗撒落在水里和他们的脸上,湖面上刮来阵阵的风,不久水天朦胧合为了 一处,他们感到了丝丝的凉意,于是他们向湖畔游回去。 上了岸,雨下得更大了,梅嘉的同伴已经离去,四周空无一人。他们找回各 自的衣物,一路小跑往回赶。 跑了一程前面发现一片桦树林,林子旁还有一间小木屋。他们一口气跑进屋 子里面。看样子这里好象是为看林人临时搭建的房子,主人恰好不在,烧饭的柴 草余火未烬冒着袅袅青烟。 他俩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带着的衣服也淋了半湿,卡看了看梅嘉说道:您看, 我们的衣服都湿了,还是在这里避一下雨,烤烤衣服吧。梅嘉点点头,卡走出屋 子外去找木柴。在屋檐下扔着几根圆圆的木柴和一把柴刀,卡又冒着雨到屋子周 围拾了一些树枝,然后用柴刀把木柴劈成几瓣,捧在怀里走回屋里。 当卡用脚蹬开那扇木门时,他看见梅嘉正在屋角落里脱下了湿透的衣服,姑 娘全裸的身体匀称而结实,美得仿如一幅油画里的人儿。梅嘉看见卡进来,马上 背转过身去。卡一怔手里的木柴滚落到地上,他立即走出木屋外面关上了门。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正在换衣服。站在门外卡大声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梅嘉的声音:好啦,我已经换好了,您可以进来啦。 卡进去一看,梅嘉身上穿了卡的一件半湿的衬衣,松松垮垮的显得有些大, 两条雪白的长腿露在外面。卡的心房扑腾动了一下,不想这身临时披挂的装束反 衬得姑娘更加性感动人了。 请原谅,我的那些衣服都湿得暂时不能穿了,只好先披一下您的这件衣服, 可以吗?梅嘉拨弄着湿湿的头发微笑地对卡说。 当然可以,不过这衣服也是打湿了的。卡有点神不守舍的说道。 不要紧,等你将火生起来时,连我一起烤了就好啦。梅嘉带几分俏皮地说道。 潮湿的木柴费了半天工夫总算生着了火,还弄了满屋子烟。 俩人坐在火炉旁烤着手里的湿衣服,梅嘉看了看卡说:您把身上穿的这件衬 衣也脱下来烤烤吧。卡迟疑了片刻,转过身将湿漉漉的上衣脱掉,连同手上其他 衣服一起烤。 木屋里一时阒静无声,只听见木柴燃烧劈啪劈啪在响。 卡悄悄打量一下梅嘉那张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俏脸,一股暖流在胸中荡漾, 和美丽的姑娘共处一间小屋里,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忽然有一件东西从姑娘手里烤着的衣服口兜里滑落下来,掉在了木柴上,烟 雾随即冒起来。姑娘惊叫一声,卡连忙伸手去火上把那东西捡起,一看原来是那 本已经淋湿了的近代诗集。卡用手扑灭上面的火苗,可惜封面已烧掉了一点。 卡将诗集递还姑娘,梅嘉说:你喜欢朗诵诗吗,这里面可有不少好的诗呢。 哦你说过,你特别崇拜拜伦的为人,是吗? 是的,他的诗写得不错,虽然生来就是个跛脚,但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最 后死于起义军中,我渴望能成为象他那样的英雄。卡说道。 是吗,那么说他是一个战死沙场的诗人。梅嘉说。 于是卡就将拜伦投身参加反奥斗争以及抗击土耳其人的义军的事迹给梅嘉讲 了一遍。 真是悲壮,一个为了他人而死的战士——我也喜欢这样的英雄。听了卡的叙 说后,梅嘉这样说道。 雨停了,他们的衣服也烤干了。换好装束他俩离开了小木屋。 四 接近黄昏时分,雨后的树林,清凉的空气里沁着泥土原野的气息。梅嘉走在 湿润的路上几乎滑了一跤,卡扶了她一把。梅嘉欢快地笑着对卡说:你听见没有, 林子里的虫鸟在唱歌呢,哎看那,松鼠…噢,这里的一切真让人愉快啊,嘿小伙 子,我给你念一首普希金的诗吧。 再见了 忠实的树林 再见了 田野无忧的平静 还有轻展翅翼的欢愉 这么快就随着往日飞去 再见吧 三山村 多少回 快乐和我在这里聚首 难道我尝过你们的甘美 只为了永远和你们分手 我要从你们带走记忆 而把我的心留在这里…… 梅嘉一边高声朗诵着诗,一边走着并不停用手臂比划着,脸上充满了灿烂的 笑容,当她念完诗歌的最后一句时,她张开了双臂停在那里,轻轻闭合眼睛,仰 起下颌鼻翼翕合象在贪婪呼吸着树林里的空气。 多么可爱的姑娘呵,卡忍不住走上前去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梅嘉猛然睁 开眼睛,恶作剧般地朝卡哇的喊叫一声,转身如一条野鹿似的奔向林子的另一头。 卡将梅嘉送回她住的旅馆,临别之前姑娘把烧焦了封皮的诗集赠给了卡。 卡爱上了这邂逅结识的姑娘,第二天他本想去找梅嘉,可他感冒发烧了,大 概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 卡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三天中午时候,他觉得舒坦了许多,于是吃了点东西 卡就出了门。他先去了湖畔,结果在那寥寥无几的游人里没发现姑娘和她的伙伴 的影踪,卡又去了梅嘉他们住的小旅馆。旅馆的服务员告诉卡说今天早上他们一 行人就结了账离开了这里。 卡懊悔极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住处,呆呆地睡在床上连饭也不想吃, 那姑娘的音容笑貌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出现。他拿出梅嘉赠的那本诗集看了又看 摸了又摸,后来就在迷迷糊糊里睡着了。 第二天,卡满怀惆怅失落离开了这小镇,赶回他生活的那座城市里。他想也 许今生再也不会见到那美丽可爱的姑娘了。 这段邂逅的情缘就这样结束了吗?真替卡惋惜呵。我说道。 是啊,上帝也许就是喜欢这样来安排生活,总让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你 的意中人,然后又叫他消失掉,或许你应该感激这样美丽的邂逅,而不应该执着 地追求这样的结果啊,因为结果常常是不完美甚至是事与愿违的呵。老人缓缓地 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有这美丽的过程便可以满足了吗?可这结果才真正是魂牵 梦绕的所求所在呀。我说道。 不不,年轻人,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上帝都 会给每件事情一个最终的交代,只是这个结局有时候会给人们带来幸福,有时候 会带来不幸和遗憾,这是个难以预料的事情,甚至不同的结局会造就不同的人生 啊。关于卡的这次邂逅的结局或许他是幸运的吧,因为后来卡又见到了梅嘉。 老人稍稍停了片刻又继续说下去: 卡再次见到梅嘉是在两年之后,而且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地点还是在他们第 一次邂逅的那个小镇附近。 卡回到学校又念了一年多的大学,忽然有一天,一名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把 他叫去谈话。谈话在校园的一个僻静处进行,那男子是国家安全机构的官员,他 告诉卡说他们经过对他的观察和调查了解,认为卡是一名情报部门工作人员的很 好人选,并问卡是否愿意从事这项工作。 当时再有一学期卡就可以毕业了,卡喜欢自己学的专业,但卡身体里流淌着 的热血使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一神秘而危险的职业。 卡被安排退了学,几周之后他被送到了境内的某情报工作人员训练学校。学 校地处偏僻远离大城市,巧的是距离上次卡到过的那个小镇子只有几公里之遥。 校内面积很大,分不同的区,每个区设有几个训练班。班别按照世界不同地区国 家分设,每班学员二三十人不等。 在这里卡接受了十分严格的培训,开设的课程有政治学、国家民族历史学、 语言学、情报学、心理学、通讯情报手段、侦缉和反侦缉以及射击格斗等等。 三个月下来,班上淘汰了几名学员,卡的科目学习成绩优秀,在模拟练习中 分数也名列前茅,他开始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一个缔造英雄传奇的梦想在他的心 里渐渐萌生。 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抄录了这样几行诗句以自勉: 怎样用宙斯的雷攫取了战场的胜利 全世界都为他们勇敢的业绩所震惊 杰尔查文和彼得洛夫在铿锵的竖琴上 曾经歌唱过这些英雄 …… 难忘的时代 另一个时代很快地降临 它看见了新的战争 和战争的恐怖 受苦竟成了人类的宿命 恃强不驯的手啊举起了血染的宝剑…… 五 秋天来到了,一天早上卡所在的班级进行野外目标定向训练,地点在校外几 公里的一处树林丘陵地举行。快到中午时训练结束,学员和教官们各自走路返校, 卡觉得有些累,半道上在树林里歇息了一会儿。 当他步出林子,发现通往镇子的那条泥路上匆匆走来一个也穿着学校学员制 服的姑娘。因为学校里规定不同区不同班级之间平常一般不能来往,卡来了几个 月还是头一次见过女学员,于是他走上前打算跟她打个招呼。 可卡的招呼还没打他就愣在那里了,因为眼前的这位戎装姑娘竟然就是曾经 令他朝思慕想的梅嘉。梅嘉姑娘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卡。他们俩人都 愣了片刻才唤出对方的名字相认了。 卡站在了梅嘉的面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梅嘉先举手向他行了个礼, 卡这才下意识地举手还了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提了这个相同的问题。 接下来他俩都笑了起来。 在两人一起返回学校的路途中,卡才知道了梅嘉之前的情况。 原来两年前的那天早上,梅嘉和同伴们说好一道返家,因为昨天没见到卡, 梅嘉打算去找卡道个别。谁知她在穿过树林之后大概把路记错了,浪费了半天时 间都没有找到卡住的那家旅馆,无奈中梅嘉只好跟着伙伴们离开了小镇子。 回到B 城梅嘉又读了一年大学,遇上国家安全机构到她那所学校物色人选, 一共挑了一男两女,梅嘉是其中一个。那个官员问她愿意不愿意从事这项工作, 起初梅嘉不太想干,后来她忽然想起了卡给她说过的拜伦的事迹生平,她觉得应 该尝试改变一下自己,于是她表示愿意为国家服务。最后甄选的结果,只选中她 一人。梅嘉比卡早半年进入这所对外挂牌为:“科学工程情报技术研究所”的学 校,她和卡分别在不同的区和班级,再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梅嘉这个班就要毕业 了。 卡也将自己来这里之前的情况大概告诉了梅嘉,说话间他们又来到了那片桦 树林前。那间小木屋仍然还在,只是已经破败不堪,好象也没人在住了。 他们停留了片刻又继续穿行在桦树林的那条泥路上,卡说道:梅嘉,还记得 你在这念过的那首诗吗,两年啦,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梅嘉轻轻叹了口气:是的,两年前,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年轻浪漫呵。 自从上次在这分手以后,梅嘉,我一直都盼望和你再次见面,可又不知道怎 样才能联系上,没料到上帝竟让我们在这里重逢了。卡说道。 卡,其实我也一直记挂着你,很想告诉你,是你的那番话,改变了我的生活 道路,也使得我们有了再次相见的机会,我真的应该感谢你。梅嘉说。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树林。 那么,我们就在这分手吧。梅嘉对卡说道。 梅嘉,我想到你们那里找你,可以吗?望着梅嘉,卡犹豫地把话还是说了出 来。 那可不行,按规定你是不能直接来找不同区域班别的人的。梅嘉拒绝了卡的 请求。 不过,如果有事情的话,你可以在星期六晚上打电话到我的宿舍去。停了片 刻梅嘉这样告诉卡。 望着梅嘉袅娜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卡才转身一路吹着口哨回到了 自己的住地。两年没见,梅嘉仿佛成熟了许多,原先身上的那股野丫头的活泼劲 好象不见了,也许这就是半年特工训练改变的结果吧。卡在心里面这样想道。 学校里的训练课安排得越来越密集和严格,卡几乎没什么时间和梅嘉来往了。 每天训练课结束在去用膳或者休息的时候,卡有时会望着天空和远处的山林,想 着梅嘉,他猜想梅嘉或许就在离自己几百米外的某处教室或住房里,她是不是也 正在干着跟自己相同的事情呢。卡一直都遵守了校规,他没有直接找过梅嘉,贸 然去干违反纪律的事情,对自己对梅嘉都没有好处——他知道。 周末休息的时候,卡往梅嘉宿舍打过几次电话,没话找话地闲谈几句,卡曾 经尝试约梅嘉出去外面见面,梅嘉都婉言拒绝了。为此卡有些沮丧失望,他感觉 梅嘉姑娘变了,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了,难道为了事业就非要 舍弃感情吗,有时候卡甚至后悔,后悔在那小木屋里跟梅嘉说了那番话。这个姑 娘如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真让人难琢磨呵。 六 几个月过去了,卡又迎来了一次重要的考核。为此他作了一番认真的准备。 考核在一间小房子里进行,首先是心理测试。很快就轮到了卡。他被要求脱 掉上衣,坐在一台测谎仪器旁边,全身缠上脉冲探头,仪器的红灯亮了,电流接 通机器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吱吱声响。 卡不由有点紧张,他感觉心脏突突地跳,他尝试做了几下深呼吸和冥想,稍 稍平缓一点情绪。三位心理测试专家紧靠着卡坐在面前,测试开始了。 他们问了卡的姓名身份职业,以及一项项的问题。卡按照事前虚拟好的一套 答案,一一作了回答。他们问得很有技巧,声音时高时低,有时候还提问一些题 外的刁钻的问题,让人迷惑而猝不及防。卡明白这是一种有效提高情报人员反审 讯能力的方法,他努力去镇静自己,尽量用平静的心态来应对他们的问题。 四十分钟后,测试结束,从测谎机上下来,他们让卡到隔壁一间屋子去接受 另一项的测试。这项测试的方式和内容事前没有明确告知过所有学员,他们只能 随机应变,这正是测试要达到的目的。 屋子里四周窗帘落得严严实实的,当中有一张铺着白布的手术床,一个穿白 大褂医生模样的男子站在旁边,他示意卡躺到床上去。然后告诉卡全身放松,他 将给卡注射一针来配合测试。针药一点不疼,不必紧张,只须尽量放松就可以了。 医生不断提示着卡。 针头扎进了卡的静脉,象被蚂蚁咬了一下。好啦,你静静躺着别动。医生轻 声告诉卡,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寂静。卡感觉从扎针的地方仿佛有一股冰凉的液体 在迅速向全身向大脑扩散,很快浑身觉得冰凉僵硬,四肢不听使唤,好象已经不 属于自己的一般,头脑开始发麻。一会儿嗡嗡的声音在耳旁出现,一些模糊的面 影在眼前不停晃动,卡知道这是幻觉来了。卡努力抵抗着这幻觉,可声音和人影 还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大,他感到脑袋有点发胀发痛,他想挥手驱赶这些幻影, 但他的手有千斤般沉重,根本抬不起来。过了一会儿,那幻影和声音渐渐远去了, 耳边恢复了平静,他感觉有些舒服,手脚好象也可以活动了,他在原地走了几步, 身体有点轻飘。 忽然眼前一亮,黑暗褪去,他站在了刺眼的太阳底下,他四处看看原来自己 孤身一人处于荒原之中。远远的地方有个声音在喊自己,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男人不停地问他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找什么人等等,他觉得这人挺 罗嗦,就随便回答了几句就不理睬他。这时候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 响起,这声音他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和亲切,一个姑娘的面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象认识的,卡在努力搜寻记忆,她是谁呀。 卡,你好,记得我么,想一想看,难道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吗?我们不是有 过誓言,有过彼此的约定的吗?姑娘柔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荡着。 卡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惊喜,是她,是梅嘉。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过 我们不能见面吗?卡高兴地问。 是的,我来了,你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想起来了没有?姑娘说道, 她的语气好象不太高兴。 哦,是的是的,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在树林里念的诗歌我非常喜欢,很想听 你再次给我朗诵。卡说。 什么诗歌,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要紧的话跟我说吗?还是说说别的吧。不知为 什么姑娘竟没有兴趣听他提起诗歌的事,她把话题岔开了。 亲爱的姑娘,你忘了么,那么优美的诗歌,你不是说你很喜欢的吗?那还把 诗集送给了我记得么?卡有些激动地说。 那个,我已经不记得了,还是说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没有?梅嘉好象不耐 烦有离开的意思。 是吗,你已经不感兴趣了,那么你就还是继续念书去吧,拜伦的事业毕竟是 太冒险了,不过我唯一想告诉你的是,我太喜欢你了,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不要拒绝我,请求你。卡忘情地说道,他把积聚在心底里的话冲口说了出来。 你的话我不明白,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请保重,我走了。梅嘉说着转 身而去。 你就这么走了,难道过去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请你等一等呵。卡朝姑娘的 身后喊着,姑娘的影踪已经不见了,眼泪从卡的眼里涌出,他想冲过去拉梅嘉, 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定在那里。 阳光忽然也不见了,所有的人都瞬间不见了,四周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卡纷乱的心情平静了一点,呼吸缓和下来,肢体也渐渐有了 温暖的感觉。 不知是什么时候,卡恢复过来了,原来自己还是躺在那张床上,屋子里的窗 帘都打开了,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单。他坐了起来,脑袋还微微的胀,刚 才那一幕情形还清清楚楚留在他的记忆里,可他没弄明白那到底是纯粹的幻觉还 是梦魇的行为,也没人会告诉他。 七 晚上卡翻来覆去睡不好,忧伤在心里徘徊,孤寂使他止不住强烈地想念梅嘉, 好久没见过她了,可爱的姑娘啊,难道你真的不愿意相见吗? 虽然卡知道学校早有明文规定,禁止学员之间谈恋爱。但卡还是在第二天周 末的傍晚打了个电话给梅嘉,他撒了个谎说自己病了,希望她能来一下。 这天晚上,卡在住处门口等了很久,结果令他十分失望,梅嘉没有来。 星期天早上,卡真的觉得头有些疼,浑身乏力,他懒懒地睡在床上没去吃早 餐。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个电话打来找他。卡有点心不在焉地接了电话,是梅嘉 的声音。梅嘉用抱歉的语气告诉卡说昨晚班上临时召集开会,所以没能来,接着 她说如果你今天身体允许的话我们不妨到外面见个面,地点在那片桦树林边上。 卡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脑袋好象也不怎么疼了,他连忙说没问题,下午我 一定去。 午餐之后,卡换上一身崭新的军服,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 苟,小心翼翼地三角型的帽子戴好,然后穿上擦得油光铮亮的皮靴,大步跨出校 外。 天气好象有点阴沉,几朵乌云当空,可卡的心里充满了阳光,他吹起了口哨, 一路穿过丘陵灌木带,精神爽利地朝那熟悉的地方奔去。 老天有点不做美,在卡快到桦树林前的时候,竟哗哗下起了一阵小雨。卡跑 步进了树林里,雨点穿过树叶撒落在他身上,卡穿过林子跑进那间小木屋里头。 卡看了看自己,还好只是肩膀附近淋湿了一点。他望一眼外面的雨,真恼恨 这雨来的不是时候,这时候她会在哪里?在半道上?会不会不来了呢?种种担心 疑虑不断在心里涌起。他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焦躁不安,他脱下军帽擦拭一下 脸上的雨珠和汗水。如果今天梅嘉她再不来,那么晚餐的时候我就上她的住地找 她去,对,就这么办。卡心里暗自拿下了主意。 就在卡这样左思右想之时,屋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过了一会儿,一 道雨后金灿灿的阳光从那扇破窗户照射进来。卡快步走出屋子,他发现树林上空 横贯了一道彩虹。卡在草地里跳跃起来,挥动着手里的帽子。这时他的视线里出 现了梅嘉的身影,她正穿出了桦树林,在那条泥路上朝这边走来。 卡连忙戴上帽子迎了过去。梅嘉穿着套裙子的制服,她头上的三角军帽和胸 肩的地方给雨点打湿了几处,脚上的靴子也沾了不少的泥水,看样子她是淋了雨 来的。 真担心你会不来呢。卡向梅嘉笑笑说道。 是吗,如果我不来,你会不高兴么?梅嘉也笑着说。 不,我只能说自己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卡说。 你的身体恢复了没有?梅嘉关切地问他。 唔,这、我想大概没有什么问题了吧。卡回答说。 前两天的考核怎样,你自己觉得满意吗?梅嘉的话题转到了考核上面。 第一项的测试我感觉应该没问题吧,后面的那项我无法知道。卡如实地说。 你想知道吗?梅嘉看着他说道。 当然,如果你能帮我打听一下的话。当时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知道 自己到底表现如何。卡说。 是的,你这项测试的成绩不太理想,也许他们可以原谅你毫无应付的经验, 可私心杂念也会影响你的心理和潜意识,目前你应该集中心思精力争取好的成绩, 这对你以后将会起很大的帮助。梅嘉说道。 卡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卡不太明白梅嘉说这话的根据是什么,毕竟她 没有到过测试的现场,卡心想她也许只是猜想而已。 也许我们可以说点别的,就说说将来吧,梅嘉我真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在一起 工作,并且成为很好的伙伴朋友,你认为是这样吗?说着这话卡有些心跳。 卡,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真的希望有那么一天的到来,只是我们选择的这 个特殊的工作,有些事情恐怕会身不由己呵,你认为我们之间的确可以保持这种 关系而不是一般的纯粹的友谊吗?梅嘉说。 梅嘉,我知道我们必须要等待,要经过也许是漫长的等待,但我对此同样是 充满着信心的,请你和我一样地去等待盼望好吗,梅嘉?卡望着她热切地说道。 也许,我们得付出我们的青春甚至是一生的时间来等待呵。梅嘉轻声叹息道。 梅嘉,亲爱的,为了那一天,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是我的生命。卡 激动地说。 卡,那么就让我们等待吧,哪怕是在天堂的门口。梅嘉说。 卡张开双臂扶着梅嘉的肩膀,他真想热烈地拥抱一下这可爱的姑娘,可当他 的目光落在姑娘领章上的徽章时,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我在这里的训练快要结束,也许下个月就得离开了。梅嘉告诉卡说。 卡伸手抚摩一下梅嘉那金色的徽章,然后松开了她,说:再过半年我也毕业 了,我会努力把成绩搞好的,等着我吧梅嘉。 在他们穿过树林的时候,卡从路旁野地里摘下一朵不知名的花朵递给了梅嘉。 鲜花总会有凋谢的一天,可有一种花儿却永远不会,它会永恒地绽放在你的 心里,也许有一天它会慢慢老去,但它不会凋谢。卡,你知道这诗是谁写的吗? 梅嘉微笑着问卡。 不知道,告诉我,是谁写的?卡说。 你自己不妨回去找书来查查看吧。梅嘉说。 许多年后,卡一直都没能查出这是哪位诗人所写的诗句,后来他认定这就是 梅嘉即兴而作的句子。 八 梅嘉毕业离开了学校,而卡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了学习训练上。几个月过 去了,他成了班上出类拔萃的学员。如果你在心理素质方面进一步加强的话,将 来一定能成为优秀的情报人员的。他的教官这样鼓励卡说。 临近毕业的时候,卡又参加了一次测试作业,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作为考 察方协助教官对学员进行测试,这种角色的对换也有助于情报人员掌握侦讯和反 侦讯方面的知识经验。 测试还是在一间四周落下了窗帘的小屋子里进行,卡主要负责一些笔录工作。 被测试的学员坐在屋子当中的一张靠背椅子里,首先由一位心理学专家对他进行 了催眠,几分钟后,专家向那被测试者进行了诱导式的提问。十分钟后,测试结 束,被测者显然具备一定的抗侦讯的能力,催眠术失败了。 接下来是一项极限测试,教官命令那名学员脱光身上的衣服,然后命卡把他 的肢体捆绑在电椅上,电压由低逐步向高加上去。卡看见那名被测试的学员脸部 渐渐地呈现出痛苦的神态,不时发出几下呻吟声,后来他的眼泪鼻涕交流,身体 抽搐了几下,精液从阴茎里射了出来,随后处于半昏迷状态。 这时教官让卡上前去把一杯水灌进了那学员的肚子里,几分钟后,那名心理 专家招呼卡和教官一起过去,跟那名被测试者试着谈话。杯子里的水显然添加了 迷幻药,那学员嘴里嘟嘟囔囔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那专家一会儿把耳朵靠在他 嘴边聆听,一会儿又贴近他耳旁说些什么。卡不由想起自己那次经历的情形来, 他疑心那幻觉里出现的女人的声音是梅嘉,到底当时梅嘉是否在场呢?卡无法确 定。 两个月后,卡毕业离开了学校,当汽车碾过泥土路即将驶上柏油公路时,卡 恋恋不舍的望了望远处的那片桦树林子。这片树林给了他一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卡被安排到一座大城市的情报安全部门工作,半年后他终于联系上了梅嘉, 她目前在另一座城市的情报机构里工作,两地相隔数百公里。 由于工作都比较繁忙和缠身,他俩只能偶尔通下电话,几个月里卡只利用一 次办公差的机会顺便去看望了梅嘉一回。又过了半年,一天梅嘉忽然打电话给卡, 她告诉卡下星期自己就要出国执行任务了,无法确定何时才能回来,因此她特意 请了两天假过来跟他见个面告别。卡问她什么时候到,梅嘉说她已经到了卡的这 个城市,现就住在市内的某处旅馆。 卡请了半天假,匆匆赶到那家旅馆。梅嘉穿了一身朴素的便衣,但她那棕黑 色的头发却已经烫成了卷发,看来她已经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了。他俩到了 一家高级的餐厅吃了顿饭,还喝了点酒,卡举杯预祝她工作顺利。 回到旅馆房间里,可能由于酒精的缘故,卡有点按捺不住了,他一把搂抱着 梅嘉动情地吻了她一下说:我等你回来,亲爱的,到那一天我们结婚吧。 梅嘉那双晶莹动人的大眼睛注视着卡,她说:卡,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是多 么的爱你,我衷心地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相信你是明白的,我们不知道国外会 有什么样的事情会发生,也许这就是你我的最后告别了,从前的那个梅嘉可能会 死,可能永远也回不到你的身边了,为了我们珍贵的爱情,为了给你一个美好的 记忆,今天我就把我的身体给了你,亲爱的卡。 姑娘一往情深地期待着卡。 强烈的伤感和爱意交织在一起,卡的心潮翻腾不已,泪水涌出了眼眶,他用 力拥抱着怀里的姑娘热切地说道:不,亲爱的梅嘉,我一定要等待着你安全归来, 你一定会安全回来的,我相信,我祈祷上帝把幸福赐予我们,哪怕下辈子下地狱 我也心甘情愿! 泪水也从梅嘉那碧蓝忧伤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紧紧抱住了卡,失声哭泣起 来。 九 五天之后,梅嘉走了,她是乘坐一艘豪华的邮轮离开祖国的。 卡模仿拜伦的名诗写了一首送别梅嘉的情诗: 白桦林中的姑娘哟 虽然我和你已分手道别 也许从今天各一方 你是我黑暗中的掌上明珠 你是我孤独心灵的最后期盼 轮船在缓缓驶出了港湾 我俩的心儿却越来越近 有什么力量哦 有什么力量能将我们分开 轮船在驶奔远方 是什么哦 是思念把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 永不离弃啊 当时和梅嘉一道出去的还有两个情报人员,他们都是以第三国普通公民的身 份前往G 国执行秘密任务的,他们不享有外交官的豁免权,命丧异域的遭遇随时 可能发生。他们都是一些勇敢者,应该赢得尊敬的人呵。老人语气缓慢地说道。 您说的是一些谍报人员吧,他们肯定会受到所在国国家反间谍组织的严厉打 击的,因为他们从事的都是他国不利的颠覆破坏活动啊。我说。 您只说对了一部分,小伙子,国家与国家之间确实存在着许多的利益冲突或 者是民族矛盾,谍报人员的工作就是以攫取他国的情报信息为目的,客观上可能 造成对他国某些不利,现实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无情的,而事实上每个国家都有自 己的谍报组织,都会在时刻关注着他国的一举一动,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残酷啊, 任何人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谍报人员身系着他们祖国的重任,他们的生命是那 么的渺小微不足道,为了本国本民族利益,他们必须毫不犹豫地做出任何的牺牲, 难道他们就不值得尊敬吗?更重要的一点是,谍报人员所获取的情报信息,有时 候还能够对拯救一个或者几个国家人民无数的生命起至关重要的作用,关于这一 点的例子在已经公开的材料中已经多得数不胜数了。老人说道。 我无法否认他的说法,沉默了一阵子我又和他提起了梅嘉:他们在国外是否 遇到麻烦,后来的情形如何呢?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眼睛遥望着远处的森林,思绪仿佛沉浸在 深深的追忆当中。 哦,是的,他们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多后就回来了,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由于他们的情报,还及时避免了一场两个国家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那真是一个 相当了不起的功绩啊。只是,为了完成这项任务,也付出了代价…老人说道。 哦,是吗,是什么样的代价呢?我好奇地追问下去。 老人有些颤抖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了一下眼睛,半晌他才继续 说了下去: 梅嘉他们在G 国那里工作了总共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回来了。 起初卡并没有得到消息,梅嘉也没有联系他。后来卡看到了一份系统内的信息通 报使他立刻想起了此事,于是他设法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了梅嘉他们已经安全 回国了。卡欣喜万分又有点纳闷,为什么梅嘉不给自己来个电话呢? 卡打了电话给梅嘉的单位,得知她已经休假了,他又把电话打去了她的寓所, 梅嘉接了电话。卡满怀兴奋地首先祝贺了她,梅嘉声音平静地跟他说了几句,卡 完全听不出任何喜悦的语气。卡请求她立即过来自己这里,他说如果自己过去她 那里需要请假,不太方便。 万没料到的是梅嘉竟然口气含混地拒绝了卡,她说自己刚回来身体疲惫需要 休息。卡满腹狐疑地挂了电话,坐在沙发里他左思右想考虑了半天,始终不得要 领。第二天卡决定过去找找梅嘉。 下午他跟上司请了一天的假,傍晚时分卡坐上了开往C 城的一趟列车。在车 厢里卡还在想着这件事情,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说经过一年多 时间梅嘉姑娘变心了?或者她有了新的意中人?想来想去辗转反侧他一夜都没睡 好。 第二天上午,列车到达了C 城。出了火车站,卡看看表已经是八点半了,于 是他在车站广场的公用电话亭往梅嘉的住所打了电话。 电话是梅嘉接的,听见她那熟悉的声音卡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阵兴奋,卡告诉 梅嘉说自己已经来到了C 城,待会儿就去看望她。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梅嘉说好吧,那你就过来吧,我在家等你。 放下话筒,卡就在附近截了辆出租车。没一会工夫他来到了梅嘉住的寓所前。 他揿了一下门铃,听见梅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说:门开着呢,您请进。 卡轻轻推开了门走进去,他看见梅嘉正坐在屋子当中的一张沙发里,她穿着 一件宽大的睡袍,看样子才起床不久。 卡无限欣喜地喊了声:梅嘉我亲爱的。便张开双手走了过去准备拥抱她。梅 嘉迎着他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这时卡仿佛着了雷击般的呆住了,他停在那里瞪着 梅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朝思慕想的姑娘挺着肚子立在原地,她已经 是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了。 您请坐下来吧。梅嘉的话在他的耳旁响了好几遍,他才听见了,懵懵懂懂地 坐在脚边的沙发上。 请喝水吧。梅嘉递给了他一杯水。他没有去接。梅嘉,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快说!卡几乎要吼出来了。 梅嘉显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没有正面回答卡的话:我说过的我目前需要 休息一段时间的,你就这样匆忙地来了,也许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呢。说着话 的时候,卡还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一下勉强的笑容。 不不,我需要,需要你立刻的解释这一切!卡有些扼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好的,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告诉你吧,卡,我对不住你,这样的结果其实也 不是我能预料到的,你知道的,在外面执行任务任何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这就是 目前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对不住你了。 梅嘉语气平静地说道。 那个男人是谁,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卡站了起来。 他么,已经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你不会见到他了。梅嘉把目光转向了一旁, 显然她不愿意接触卡的视线。 你,你,难道你就这样背叛了我们曾经有过的约定,就在两年不到的时间, 你,你就这样容易变心,这么的——轻浮吗?!卡冲口而出说道。 我变了心?哈哈哈……卡看见梅嘉忽然失声笑起来。好,好,就算是我变了 心,我对不住你,从今天起,我请求你忘了我吧。话未说完,梅嘉的眼泪流了出 来。 女人,轻浮的女人,好吧,带上你的勋章去找你的好丈夫好归宿去吧。卡几 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他猛然转身冲出了屋子。 十 他一路跑着直奔火车站,带着无限的忧伤和愤恨,他离开了C 城。在火车的 盥洗间里,卡爬在洗脸盆上哭了,哭得那样的伤心,他觉得那一刻世界仿佛崩溃 了一般。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卡没有再联系过梅嘉。他恨她,痛恨她这么轻易的背叛。 这些日子里,卡抄写了两首诗歌在笔记本上安慰自己那受到了深深伤害的心: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 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 相信吧 快乐之日就会到来 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 现今总是令人悲哀 一切都是暂时的 转瞬即逝 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 我毫不惋惜你 我春日的年华 你白白在爱情的迷梦里逝去 我毫不惋惜你啊 良宵的圣馔 那情欲的芦笙所歌唱的秘密 我毫不惋惜你 不忠实的朋友 传递的酒杯和盛宴的花冠 我毫不惋惜你 薄情的姑娘啊 郁郁的 我已经和欢娱无缘了。 为了埋藏心灵的创伤和痛苦,卡把全副心思精力投放在工作中,他的工作成绩也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和赞赏。又过了几个月,上司通知他准备出国去执行任务。这对卡来说不啻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早就盼望着到国外去走走,离开伤心的环境也许他更容易忘记那个女人。 这次卡去的是一个紧靠着G国的中立国E国,但在E国却是为了获取G国的情报。E国是一条输送情报信息的秘密通道。卡被安排在E国边境不太远的一个小城市里,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名皮货交易中介商人,在M城的某处大街他租了套小公寓。M城这里人口不多,比较安静,城北还有一处日瓦湖风景如画游客稀少,是一个理想的接头地点。 在G国他们有一名叫伊夫的谍报人员,他把有价值的情报送过来E国这边交给卡,再由卡书记用藏在公寓卧室里的小型电报机发回国内去。行动上卡接受伊夫的指挥,每隔二个星期左右,卡就和从G国过境来到此地的伊夫接头取得他弄来的情报,同时也将来自国内的指令传递给他。 卡的工作都是采取单线联系,平时比较清闲,在这安静的小城里半年时间过去了,他甚至感到很无聊孤独,这时他才体会到了在国外孤军奋战的滋味不好受,没有朋友和亲人在身边,苦闷抑郁无处倾诉,只能喝点闷酒自我排泄孤寂,他怀念起国内的生活来,思绪飘逸有时也想起梅嘉想起他和她过去的那些往事….. 时间往往可以冲淡忧伤,经过这近两年的日子,渐渐地卡已经不那么恨她了,回首过去,想到她的种种言行和表现,他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轻浮薄情的女人,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爱,就让岁月冲刷这一切,让我遗忘了这个女人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平静无聊的日子过久了,卡感到十分的厌倦烦腻,他嗜好上了喝酒吸烟,于是周末的时候,他上了街角落的那家比较清静的酒吧,在那里跟人随意聊聊天,或者独自听听音乐小曲,直到夜深时分才离去。 泡酒吧的时间长了,他在那里结识了一位漂亮性感的女郎。这女郎长着一头栗黄色的卷发,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她常常习惯在每个周末晚上来酒吧闲坐,她也是一个人来,经常坐到很晚才走。卡发现那女郎的目光经常在有意无意间朝自己这里瞟来,卡礼节性地向她点头笑笑,那姑娘也立刻报以妩媚的一笑。慢慢地卡跟她熟悉成了朋友。姑娘就在城里的一家报馆里当编辑助理,她也是外地人在本地朋友不多。卡被姑娘迷人的容貌身材和热情主动的谈吐吸引了,后来还跟她约会去逛街逛公园。 卡单调无聊的生活象一潭死水,姑娘的出现使得卡的心里泛起了层层的涟漪,许多的非分之想浪漫幻想不停在他脑海涌现激荡,久被压抑的荷尔蒙在身体里开始不安分了,在一个冬夜里终于倾泻而出。 那个晚上卡带着姑娘走出了酒吧回到自己的寓所,在卧室里,姑娘脱掉了外衣,胸前那对高高耸立的乳峰以及挑逗的眼神使得卡热血翻腾难以自持。她那略微沙哑的嗓音卡觉得特别的撩人,这声音轻轻地在卡的耳旁呢喃着,卡将她搂进了怀里,姑娘的手解开了卡的纽扣,随即也扯下了自己的乳罩和内裤,那雪白诱人的身躯立即在卡的眼前展现无遗。姑娘伸手一把将卡推倒在床上,然后和身帖了过去,卡感觉好象一下子跌落在柔软的棉花堆里…. 在卡的床上俩人激情碰撞缠绵缱绻。那一夜,卡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和一个长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女郎在那里疯吻拥抱、狂热做爱,那姑娘的娇喘呻吟和扭动让卡感到窒息般的快感兴奋;一会儿怀里的姑娘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棕黑头发的女郎,她虽然也拥抱着卡,一双晶莹忧郁的眼睛却象在散发着无声的叹息。卡感到有些不解,就问她说姑娘,你为什么这样无缘无故地叹息?那黑发姑娘喃喃地说道:我的爱人抛弃了我,他走了。卡又问:你是个这么好的姑娘,他为何会离开你呢?姑娘伤心地说道:他怀疑我对他不忠。那么你可曾对他不忠?卡继续发问。姑娘摇了摇头,一串珍珠般的眼泪竟落了下来。卡正想安慰她,忽然那个金发女郎挤了过来一把推开了她说:你这个轻浮的女人竟然在这里欺骗我的爱人,你滚开,滚得远远的!两个女人搅缠在一起互相推搡着撕打着……天亮了,卡从梦中醒来,发现身边的姑娘已经悄然离开了。 他们的交往接触日渐频繁,在一次约会中,姑娘闲聊中不经意地告诉卡自己 原来生在N 国,四岁时跟随母亲移居到E 国来,父母在N 国时就已离了婚,如今 她自己一人在这里工作。卡很快就与她打得火热,每周都见面还不时领姑娘回寓 所过夜。姑娘那白皙丰满的胴体、光洁挺拔的乳峰,还有那片毛草丛生的潮湿地 带着实让卡心旌荡漾留恋销魂,而她在床上所表现出的投入与主动更叫卡兴奋和 欣喜。他们持续地近乎疯狂地做爱,体力的透支常常使卡疲惫不堪却乐此不倦。 卡感觉自己的这趟差没有白来,幸福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降临到你的身边的呵。 在顺利地完成了一个个工作任务之余,卡沾沾自喜地想道。 一次卡和她亲热调情当中,卡随意问起女郎工作方面的事情,姑娘便与卡聊 了一阵子。卡发觉她对政治经济的理解并不陌生,还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这叫卡 感觉有点惊讶。姑娘随即告诉他自己念过两年大学,修的是经济管理专业,只是 后来没念完就辍学了。原因是母亲去世了,她自己不想念书就开始找工作来干。 卡后来问她以前有过男朋友没有,姑娘说曾经有过一个,两年前男友去了国外工 作他们就分了手。接着姑娘反问卡有没有女朋友,卡说没有,姑娘说你好象也不 缺钱又是单身,鬼才相信你的话哩。接下来姑娘问卡在这里可有其他的朋友,说 哪天一起开车去郊外玩玩。卡拍拍她那标致的脸蛋说怎么你还想认识别的男人吗。 姑娘一扭腰风骚地格格地笑起来,她那对突兀惹人的乳房在笑声中上下地颤动着。 当然,有魅力的男人女人都会喜欢的呀。她用那双风情万般的眼睛斜睃着卡 意味深长地说。那天他们一直缠绵到深夜。 送走那女郎之后,卡在屋外站了很久,他感觉内心深处仿佛仍有一丝隐隐的 负疚不安的情绪在那里盘亘徘徊。 十一 这天上午,卡来到小城西面幽静的日瓦湖公园和伊夫接头会面,他们在公园 绿色小径上转了几圈,确认身后没有盯梢后,才在湖边一处回廊的木椅上坐下来。 伊夫将一份情报交给了卡,两个人简短地说了一会儿话,在伊夫准备离开的时候, 不凑巧天飘落一阵的雪,这雪里头还夹杂着雨点。伊夫看看天说:咳,这雪下的 真不是时候。 你急着要走吗?卡问道。 说实在的,伙计,我正打算去找家餐馆,今天来得晚,到现在我还没吃早餐 呢。伊夫说道。 那你等等,前面有一家面包店,我给你去买份点心去。卡说着一路小跑走了 过去。 很快他把面包和牛奶买来了,吃完早餐,卡和伊夫就继续坐在木椅里交谈起 来。 来到这里转眼两年了,卡和伊夫打交道的日子久了,俩人的关系也比较熟, 话渐渐多起来了。卡知道伊夫是几年前就来到G 国的,估计他可能会认识梅嘉, 想趁现在的机会探问一些情况。于是卡问伊夫说您可认识一个名叫梅嘉的女人? 梅嘉?哦,您说的是那个好几年前从国内派来的这里的姑娘吧,她在这的名 字叫迪娜,怎么您也认识她吗?伊夫问道。 当然,我在国内的时候跟她是同学,还在一起工作过呢,只是后来她出国就 与她没有联系了。卡说了个小小的谎话。 哦,是这样,这事情说起来迪娜姑娘可真了不起,她为了保护我们几个在这 里工作的同事的生命,自己作出了重大的牺牲呢,事情的真相也许没有几个人知 道,当时我恰巧是她的直接联系人,整个前后的经过我至今还历历在目啊。伊夫 有点动情地说。 我听说她回国的时候就怀着个孩子,这件事情你可知道?卡忍不住追问下去。 这件事情也许我不应该多说,它可能是迪娜姑娘终生的痛苦啊,我除了向国 内报告过这事外,对别的人还没再提起过呢。不过你既然在这里工作,多知道一 点类似的事情就会多些经验,对你今后有好处,另外你又是她的好朋友,相信你 也能够理解在这件事情上她的苦衷和酸楚的。 日瓦湖周围的景色优美而宁静,空气里除了伊夫的声音外,只有雨雪落地发 出的单调的扑簌扑簌的响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祥和写意。 伊夫看着飘散着雨雪的迷朦而平静的湖面继续叙说下去: 那年我们为了取得G 国有关导弹方面的一个军事情报费尽了脑汁,由于G 国 在导弹布置上的调度引起了国内的高度重视,指示我们一定要弄清楚他们的意图 和调动去向。为此我们采取了一切可以采取的办法,没有奏效。后来我们通过内 线买通了一个他们国防部门的官员,他答应提供我们所需要的情报,当然也提出 了高昂的酬金。 那个家伙开始是由我跟他联系接触的,后来他提出改换联系方式和联系人的 要求,以后就由迪娜和他直接联系了。万没想到的是他跟迪娜接触了一个时期后, 他竟然对姑娘起了非分之念。一次在一家旅馆接头时,他竟在迪娜的杯子里下了 迷魂药奸污了迪娜。由于他具有重要的情报价值,我们一时对他毫无办法,这家 伙也明白这点,后来他竟得寸进尺地要求迪娜作他的情妇,被我们拒绝后,他就 态度消极,甚至只提供一些价值不大的情报给我们,而更要命的是三个月后,迪 娜竟然怀上了和他的孩子。可怜的迪娜对这些毫无经验,等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的时候,她痛不欲生,有一次她哭着对我说她在国内已经有了一个心爱的男朋友, 她十分的爱他,又觉得对不起他,为此她甚至想去死。 您想象得到,由于当时我们的处境,我没有别的办法可行,我只能尽量安慰 开导她。而那个流氓当他意识到迪娜怀了孕后,就一天没有停止过威胁说,如果 迪娜去堕胎,他就拒绝提供情报停止跟我们的合作。这意味着我们千辛万苦所争 取来的一切将要毁于一旦,而且所有在这里工作的我方人员也将面临着巨大的危 险。 在这样残酷的情况下,我们只有继续跟那家伙合作,争取弄到那份该死的情 报,为此迪娜忍受着巨大的屈辱和痛苦,强作笑颜去和那个流氓继续打交道。 后来,情报终于弄到手了,可是迪娜此时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她已经无法挽 回一切后果了。带着情报迪娜他们撤回了国内,而正是这份情报的及时取得,使 我们国家有效地采取了紧急应对的措施,最终也迫使G 国重新调整部署了他们的 战略导弹,从而避免了一场极有可能爆发的战争,挽救了两国无数的生灵。至于 那个家伙得到了一笔钱不久之后,就被他们国家的情报部门发觉了,为了逃避审 判,最后他选择了服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十二 和伊夫分手后,卡回到了自己的寓所,他在沙发里呆坐了一个下午,悔恨充 斥了他的整个心灵,他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对梅嘉所说过的那些卑鄙的语言,他 愿意立刻跪在梅嘉的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乞求她的宽恕或者是她的痛责怒骂。 卡将脑袋深深地埋藏在肘弯里,痛悔的眼泪慢慢淌到了鼻尖上……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窗外的灯光照射在卡的脸上,他抬起头擦了擦 眼睛,拿了件衣服披上,走出了房子。沿着寂静的街道,他漫无目的地独自行走。 冷冷的夜风吹进他的脖子里面,他丝毫感觉都没有,一直就这么走着走着。 经过那家小酒吧时,他看了看那彩灯闪烁的门口,没有进去继续朝着昏暗的 街道走下去。他在那几条小街上也不知徘徊了多久,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 向他喊了声,正是那个名叫路易丝的漂亮女郎。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逛街,没到小酒吧里坐坐吗?路易丝朝他笑笑说道。 哦是你,我想一个人观赏一下这里的夜景。卡回答说,不知为什么路易丝那 张妩媚动人的脸今晚对卡毫无吸引力,卡甚至希望她赶快消失掉。 看来你的心情不太好是吗?让我来陪你说说话好吗?路易丝走近了卡的身旁, 她那毛线衣紧裹着的高耸的双乳蹭了卡臂膀一下,那双撩人的眼睛脉脉含情地注 视着卡。 谢谢你路易丝,还是让我自己静静地待一会儿吧。卡礼节性地向那女郎点点 头,然后大步继续朝前走,把那个樱桃般成熟迷人的女郎抛在了身后的街头。 卡没有再去过那家小酒吧了。他想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回国了,他决 定回去之后立即去找梅嘉,向她忏悔,先求得她的原谅,然后跪在地上向她求婚。 他甚至连悔过的话和买些什么样的花儿一块送去都考虑好了。在努力认真工作之 余,他心里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天卡突然接到了伊夫在G 国境内他住的地方打来的电话。卡觉得很惊异, 因为伊夫从来没在自己的寓所里给卡打过电话的。 伊夫的口气显得有点急促,他告诉卡说,这段日子以来他察觉有人在盯梢自 己,昨天他的接头人也没有来,感觉情况可能有变,也许自己已经暴露,因此他 通知卡说这次的情报他不能直接面交卡,而是将它转交给了第二联络点的人那里 了,他希望卡赶紧去把它取走,并且要特别留意自己身后是否有人盯梢,假如有 的话,切不可再使用电台发报,应立即取道邻近的P 国返回国内,在P 国的边境 有一处接头联络点可以使用。 放下电话,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恐惧感强烈地占据了卡的每一根神经线, 他喘了几口气,匆匆穿上了衣服,决定立即赶去第二联络点取情报,临出门时他 把那支三号勃郎宁手枪揣在了胸前的衣兜里。 后来卡才知道,就在伊夫给他打完电话不到一个小时,G 国的秘密警察闯进 了伊夫的住所将他逮捕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卡赶到了和M 城邻近的一个小镇的斯曼第街5 号,那儿就 是第二联络点。对上暗语后卡顺利地取走了情报,并且将伊夫目前的情形告诉了 那的负责人,那个负责人特别关照卡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必须亲自把情报 送回去的话,在M 城的诺日朗大街的停车场停着一辆兰色的雪佛莱轿车,你可以 驾驶它出境,并把车钥匙和执照交给了卡。 离开了联络点,卡在街道上转悠了几圈确认后面无人跟踪后,他才向车站方 向走过去。 卡赶回了自己住的M 城,匆忙地往住处走去。当他刚拐进一条小街离他的寓 所只隔不到两条马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后几米开外不知什么何时跟了两名年 轻男子,卡的心里一怔,又走了十几米距离,他猛然瞥见前面街角的地方停了辆 黑色的道奇轿车,车门开着,有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从里面下来,迎着自己走 上前。 不好。凭经验卡知道自己已身处危险境地,他无法知道轿车里还有什么人, 有没有武器。他当即放慢脚步,估计身后那两名男子里自己不会太远,忽然一转 身向他们冲去。那俩人显然没有料到,给体格健壮的卡撞了一个趔趄,卡就从他 们当中穿了过去,拼命朝人多的大街奔去。 就在卡将要冲出小街奔到大街时,他的前面来了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子,卡 下意识地一下从怀里掏出勃郎宁枪对准了他,那男子只是个路人,吓得当场抱头 鼠窜。这时候卡听见后面扑的一声,他知道那是一把无声手枪朝自己开火了。卡 回手还了一枪,清脆的枪声惊动了四周的行人,街道上乱成一团,卡趁机混入了 人群中跑了一段路,甩掉了追捕他的人。 卡断定这些人肯定是来自G 国的秘密特工,毫无疑问自己已经暴露了。他没 有再回自己的住所,而是一口气直奔诺日朗大街的停车场。 在停车场外面,卡四周观察一下似乎没有可疑之处,这才急忙走进里面。 很快卡就找到了那辆兰色雪佛莱轿车,卡发动了车子,一踩油门开着它飞快 奔驰在大街上。这辆雪佛莱性能不错,一会儿工夫轿车就驶出了这座小城,卡仍 不敢怠慢一路驾驶着车子向边境公路狂奔不已。也许此刻来自G 国的特工正在自 己后面紧追不放呢,卡紧张地思考着这些,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冲出国 境线,一定得回去,回去找到梅嘉,跪在她的跟前,乞求她的原谅! 经过三小时的一路飞奔,卡终于通过了E 国的边境,进入到了P 国的境内。 费了一点时间,卡找到了设在边境附近的一处接头点,接头点的人立即把卡转移 到另外一个安全的地点。一个星期后,卡被护送回到国内。就这样卡结束了这次 他在国外总共三年的情报工作生涯。 十三 卡很快就被记功晋级了,然而他却没能联系到梅嘉。她已经不在国内了,后 来卡通过了熟人关系,终于打探清楚,原来就在卡回国的半年之前,梅嘉再次奉 命出国执行任务去了,更加令人忧心的是最近这段时间,身在贝鲁特的梅嘉竟和 国内机关失去了任何的联系。 卡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担忧之中。他甚至祈求上帝保佑梅嘉,让她早日平安 归来,虽然平常卡并不信奉宗教,此时他却成了一个万分虔诚的教徒,每周他都 去教堂做礼拜祈祷,祈祷她的平安。 这天,卡打开了信箱清理一下这几年来寄来这里的信件,忽然发现了一封梅 嘉写来的信,信是一年前也就是卡还在国外的时候梅嘉给他写来的,显然她当时 并不知道卡还在国外。信写得并不很长,全文是这样: 亲爱的卡: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很长时间没跟你联系,不知你近况如何,工作是否顺 利。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你责备我恨我,我不怪你也理解你,事情已经过去几 年了,相信你此时的心情已渐复平静了,我觉得应该把这事向你作些必要的解释。 卡,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样的结果完全不是我所希望得到的,事情的发生也绝 非我所能够预料到的,然而事实上它却发生了,尽管违背了我的意愿可我却只能 在无奈中接受这个现实,为此我曾经哭泣过,甚至想过去死,但是环境的残酷不 允许我作出这样不负责任的抉择,我无权这样自私地一死了之,我只能流着眼泪 去吞咽命运赐予我的苦果。 卡,你曾经问我是否记得当年的往事,是的,我已经深深铭记在心底里了, 尽管我热切地渴望与你在一起相守终生,可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你了,我最 亲爱的,卡,也许我们命定就要分离,也许我们真的别无选择……我决定还是生 下我的孩子,这是我经过反复考虑之后的结果,我明白这对你将是多么的不公平 呵,对你的感情又是多么残酷的打击,可是我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只有让你 从此离开我那怕是记恨我,才能最终解脱你,因此在这里我请求你原谅我当时对 你的做法。现在我和我的儿子生活在一起,佳已经快四岁了,是个懂事的孩子, 也许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也许我又只能把这一切默默地藏在心里,对他 隐瞒一辈子。因为,我不知道一旦将真相全告诉他,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我真 的很担心。 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伤痛,卡,忘了我吧,这样你就会卸下心灵的负累, 继续去创造事业上的成功辉煌,我相信你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我也相信你一定会 遇到更好的姑娘的。目前我准备向上级申请调换工作的地点,也许不久之后,我 会离开现在的这个城市了。在此让我预祝你一切顺利。 最后紧紧地握你的手。 梅嘉 年月日 等待,焦虑的等待;盼望,望眼欲穿的盼望;悔恨,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寂静 的深夜…… 卡度日如年地日复一日地在悔恨中等待和盼望着,可是他的梅嘉却依然日复 一日地杳无音讯。从贝鲁特传回来的各种消息中也没有关于她的丝毫踪迹去向, 卡恨不得亲自飞往那里去寻找她啊!时间在慢慢地流逝,渐渐地一种不祥的预感 开始在卡的心底里一天天地徘徊堆积…… 终于,两年后一名叛逃过来的G 国情报官员向他们提供了有关梅嘉的消息: 那个叫做安娜的女人(梅嘉的化名)已经死了——大概是在两年多之前,G 国的特工人员在贝鲁特的一幢寓所里杀死了她。在此以前的几天她就已经被秘密 绑架了,他们在她口里没有弄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于是就干掉了她。 那个叛逃过来的人还提供了一桩两年前在G 国国内破获的间谍案的一些内幕 情况。他说他们国内的反间谍组织最终抓捕了一名藏在G 国境内的名叫李特(伊 夫的化名)的间谍,据说最先提供破案线索的是一个来自E 国的他们的女特工人 员,具体她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太清楚…… 白桦林中的姑娘哟 虽然我和你已分手道别 也许从今天各一方 你是我黑暗中的掌上明珠 你是我孤独心灵的最后期盼 轮船在缓缓驶出了港湾 我俩的心儿却越来越近 有什么力量哦 有什么力量能将我们分开 轮船在驶奔远方 是什么哦 是思念把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 永不离弃啊 这首许多年前写下的小诗,成了卡后来一生中对梅嘉的无限怀念的心灵绝唱。 卡知道自己已经永远无法放弃这种思念了。 十四 卡将梅嘉的儿子佳从国家儿童福利院里领养出来的时候,佳已经快六岁了。 他长得很象他的母亲,这点卡觉得颇感安慰。 你是我的爸爸吗?福利院的阿姨总跟我说,将来有一天爸爸和妈妈准会来接 我回家的。佳睁着那双碧蓝晶莹的大眼睛望着卡说。 卡伸手抚摩一下他那粉嫩的小脸蛋,点了点头。 那么,我妈妈她为什么不来呢?佳问道。 卡蹲下身体扶着佳的肩膀,对他说:你妈妈有点事情出了远门,她先让我来 接你回家,以后她会回来的。 卡五十五岁的那年,他光荣地退役了,临走前他得到了一枚闪亮的勋章。卡 专程去了当年邂逅他心爱的姑娘的那个小镇子,去寻找那小树林。那片桦树林已 经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大片茂盛的森林。卡凭着几十年积累的经验,终于准确 地找到了看林人住的木屋的位置。他把自己的那枚勋章还有一张当年手写那首情 诗的发黄的稿纸,用一块手帕包好,埋在了一棵树下。第二天卡就离开了那个小 镇。 老人的眼睛半眯着,久久地盯着前面好象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故事讲完了。 可他整个人却仿佛依然沉浸在那无限的忧伤和眷恋中难以自拔。 佳呢,他怎么样?卡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吗?望着老人那班驳的头发和深深 的皱纹我问道。 是的,卡一直将佳带在身边,除了他工作外出的时间,他们都是生活在一起。 起初卡曾经考虑等他长大以后,也想办法让佳去继承他母亲的事业,去当一个优 秀的谍报工作人员,去和G 国、去跟那些仍然有必要打交道的国度打交道。后来, 这种想法渐渐地被打消了,还是让佳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吧,结果卡还是没 有将佳的身世的秘密告诉他。在佳十八岁那年,他选择了去念大学,也许是上帝 在冥冥中的安排,佳念的恰好是他的母亲当年没念完的林木专业啊。老人缓慢地 继续说道。 那么,再后来呢?我好奇而执着地盘根问底。 呵呵,再后来么,佳完成了学业顺利参加了工作,几年后他也找到了幸福, 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在佳结婚的第二年,卡就一个人搬到了那座小镇子生活了, 这样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永远陪伴他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梅嘉,安安静静地走完自 己的人生道路了。说到这里,我发现老人的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 安详快意的微笑,那是一种近似孩子般纯真的笑意,这皱纹绽裂的脸上的笑容令 我浑身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和感慨。 您、您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位叫做卡的老人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想亲自 去拜访他。我提了一个事后自己觉得十分幼稚的问题。 年轻的小伙子,你难道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了吗?你、还是把这当作是一个 故事吧。一丝笑意依然挂在老人的脸庞上。 一束阳光从树梢顶照射过来,无声地洒落在我的脚下和草地里,我坐在木椅 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老人的背影,他拄着拐杖慢慢的却是随意地走在公园里泥路上, 形单影只踽踽而行。 在从N国回来的途中,我脑海里一路闪现着一首诗: 谁敢于承认自己钟了情 而不惊惶 那就是幸福 他面对不可知的命运 怯懦的希望还把他爱抚 朦胧的月光会引导他 到情意缠绵的午夜里来 忠实的钥匙会悄悄地 把美人的门为他打开 可是我 我凄惨的生活 却没有秘密欢情的安慰 希望的早春的花朵枯了 生命的花朵被痛苦灼干 青春已经抑郁地飞逝 我就要听见暮年的恫吓 我啊 尽管已被爱情遗忘 但愿能忘记情泪的苦涩 (完) 谨以此文向我心目中的英雄致敬! 2003.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