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作者:德兰之美 (一) 卓尔长出了一口气,较了半天劲儿,终于把杨建带回来的藏绵羊头骨固定在 迎面的墙上,她摇了摇由于长时间仰着,有些晕眩的脑袋,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天,十一点半了,得赶快回家了,妈妈又要罗嗦了,她把花里胡哨的小零碎匆匆 地收进包里,锁上房门,向楼下冲去。 拍了拍自行车座上的浮尘,卓尔把手伸进包里寻找车钥匙,不在?不会吧? 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踪影,他奶奶的,卓尔忍不住骂了一句,没办法, 还得上楼,七楼,最高层啊。 这套房子是单位新分的福利房,五十多平方,她和杨建按工龄排的,两人没 甚么背景,小小的工薪阶层,买不起花园,为了房子,整整八年抗战,都老大不 小了,现在总算熬到头了。 左邻右舍早就装修好了,杨建整天出差,没时间张罗。卓尔一看实在指望不 上了,自己不动手,恐怕明年“五一”也难嫁出去,只好赶鸭子上架,找图纸, 翻资料,这不,总算装修完了,简简单单就把两人的积蓄全部花光了。 卓尔上到六楼停了一下,腿痛死了,都是这几天累的,该死的杨建,回来才 找你算帐。六楼正对着自己家楼下的这户,好像有点钱,单位统一装的防盗门都 换了,这种门大概要三千多块吧?卓尔叹了口气,她隐隐约约听到门啪嗒一声, 视线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人开门了,她像被人窥透了心事,赶快猛跑几步上了楼, 打开屋门一看,车钥匙好好地放在鞋柜上,她拿起钥匙下楼,走到六楼,望了一 眼那扇紧闭着的门,不禁为自己的疑神疑鬼笑了。 卓尔好几天没去新房了,杨建还没回来,房子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实在没什 么意思,就在家里陪陪妈妈,看着妈妈郁郁的目光,卓尔没来由地觉出些许伤感。 卓尔星期一上班时,看到同事三五成群地堆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什么,上 课铃已经响了半天,也不挪窝,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了?她走进教室,学生们也 在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她不禁奇怪地问,怎么回事?那个叫李令凯的胖大男 孩子站起来:“老师,杀人了,杀了三个人。” 她一激灵,竟然杀了三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这社会乱的,也不知道是 谁家,这么倒霉!说是在新居民区,不知是哪一栋楼?这次单位新建了十二栋楼 呢,跟他们新房结构一样的就有三栋。 下了课,卓尔把教案放在办公桌上,到了杯水,坐下,听王老师神侃,死的 那个人叫吴倩玉,四十多岁了,是她下乡时的战友,据说,俩人一个碗里吃饭, 一个被窝里睡觉,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吴倩玉人长得漂亮,性情开朗,下乡时, 追求着众多,这次也不知招惹谁了,把自己的命搭上不算,还把老娘和小保姆的 命也捎上了。 卓尔唏嘘不已,感叹着人生无常,唉,还是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免得自己有 朝一日碰到意外,挺遗憾的。她正在叹气,门外有人喊:“卓尔。”她回头一看, 是校长,后边还跟着两个警察,她脑子“嗡”的一声热了,满屋子的声音也嘎然 而止,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警察。 (二) 警察冲卓尔敬了个礼,请她去局里协助调查,卓尔觉得自己下台阶的时候, 绊了一下,差点摔一跤,倒是警察扶住了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杨 建?他就是想贪污也没机会啊!作风问题?不会吧?卓尔坐在警车里,不住地盘 算,恨恨地想,好吧,如果是作风问题,别怪我不客气。 “你认识吴倩玉吗?”那个刚长出绒绒胡须的小警察满眼严肃、一脸深沉地 问。 吴倩玉?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那儿听到过,卓尔困惑地望着小警察,不住 地让思维漫无边际地疯长,一定听到过,忽然间,脑子停顿了一下,等等,想起 来了,是那个被杀的女人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她住在你的楼下。”小警察定定地望着她。 卓尔张大了嘴,傻了,她觉得大脑一片混沌,想到新房里到处弥漫着的血腥 味,想到今后每天要经过的那扇门,她觉得肠胃翻江倒海地痛,忍不住想要吐出 来,小警察递给她一杯水,同情地望着她。 “五月二十四日,也就是上周四,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小警 察打开记录本,用例行公事地口吻。 上周四晚上,我在做什么?好几天了,谁记得?反正不在妈妈家里,就在新 房收拾。看着卓尔心不在焉、茫然无措的样子,小警察示意她联想一下。 白天做什么了?白天?白天?对了,每月的二十四日发奖金,下午下班后, 去买了两个节能灯炮,晚饭后带到了新房。然后把灯泡安在了台灯上,把踢脚上 的涂料清理掉,把自己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做好的装饰画挂好,把绵羊骨固定 在墙上,然后,就走了。那时是晚上十一点半,卓尔肯定的说,我看了表。对了, 我又上楼拿了一次车钥匙。 “你没见到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小警察不甘心地问。卓尔 摇了摇头,想了想,我什么都没见到,也没听到,好好的,和平时一样,一个人 影都没有。 她不是那种善于观察的人,也没有足够的好奇心,做事懒懒散散,有许多事 情已经在大家嘴里转了好几圈,她才会惊讶地说,是真的吗?同事们都去参加李 老师的婚礼了,她才大吃一惊,李老师不是结过婚了吗?弄得大家哄堂大笑,傻 瓜,结了离了,又结了。大家善意地嘲笑她,又把历史当新闻了。 任凭小警察怎么启发,卓尔捧着脑袋,总是一脸茫然相,弄的人家也没脾气, 只好合上记录本,走到她跟前,握了握手,表示了谢意。提醒她回想起有价值的 东西,一定要及时反映,协助案件的侦破。 卓尔明白自己可以走了,她走出大门,感受着强烈的紫外线的照射,觉得身 上的汗水一下子被蒸干了,虚脱的身体,正在被神奇地注入着活力,一点一点的, 这蒸笼的滋味想不到这么妙。 大门外的树荫里,站着一个人,温柔地望着她,卓尔又哭又笑,扑了过去: “杨建。” (三) 杨健上楼时紧握着卓尔的手,经过六楼时,用身体挡住卓尔的视线,两人跨 着大步跑过这一层,一直到坐在沙发上,才松开汗浸津的手。 卓尔明白,命案发生时,自己离现场只有一层地板之隔,也许在自己伏下身 子清理踢脚的时候,那些人正被残忍地剥夺了生命,自己离他们也许只有几米远, 甚至更近,而自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可我在屋里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卓尔望着杨建,我还上来拿了一次车 钥匙,她忽然顿住了,杨建,我好像听见了门响了一下,好像还看到了什么,她 感到了自己恐惧,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没有,好像没有,我下楼时注意地看了一下六楼的门,关得紧紧的,不像开 过的样子,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甚至不能确定我听到门响了,这些我怎么去 跟警察说呢?我什么也说不上来。 杨建抓住她的肩,轻摇了一下,那就不要说了,两人望着对方的眼睛,思绪 却飘得很远,为什么有人要杀吴倩玉呢?真的是情杀吗? 吴倩玉一案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被传讯的也不止卓尔一人,他们 新房整个门栋的人都被挨个提了一遍,大家不停地交换着手头的小道消息,把可 能想象的资料自个儿加佐料炒一下,翻一翻就端出去了。 到了这会儿,卓尔才知道,她的这个邻居可真是大有来历,用一句妇孺皆知 的台词来表示,就是“这个女人不寻常”。 吴倩玉和母亲、保姆住在这套房子里,她的丈夫孙文军是单位驻京办事处主 任,常年在北京工作,儿子上初中,在住宿学校,一周回家一次。上周五儿子考 完试,和同学约好,去附近的一个小景区玩,没有回家,星期六在路上打了几次 电话,也没人接,心里觉得不对劲儿,妈妈不在家,可以理解,那姥姥呢,怎么 也不在家?还有保姆呢?也没心思玩,好容易赶到家,推开门,就发现了惨象。 卓尔觉得吴倩玉的丈夫孙文军嫌疑最大。据王老师说,吴倩玉年轻时就很风 流,两人都是文艺骨干,排《白毛女》时,一个演喜儿,一个演大春,就这么对 上了眼。后来排《红灯记》时,吴倩玉演铁梅,孙文军正好生病休息,等病好利 落了,导演把角色也分完了,吴倩玉又和演李玉和的眉来眼去了,听说两人大闹 了一场,没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吴倩玉到底还是和孙文军结了婚。 两人安安稳稳过了几年日子,儿子也慢慢长大了,不用操什么心了,吴倩玉 开始不消停了,最近这两年,折腾得比较厉害,据说是和那个李玉和又复燃了。 吴倩玉和别的女人不同,别人都遮遮掩掩的,她根本就不避人,大鸣大放的,到 处张扬李玉和是她的小老弟,两人一起跳舞,一起下馆子,成双入对的,据可靠 消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孙文军才远驻北京,也算眼不见,心不烦。那个孙文 军倒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闲着,在北京还有一些不清不楚的事。 卓尔推想,孙文军因忌生恨,杀掉吴倩玉是最有可能的,至于老岳母,知道 内情,只有一并干掉,那个保姆,十八九岁,花朵般的年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 死了,真是冤得紧。 卓尔就是弄不明白,孙文军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这麽多年都忍了,怎么 到现在憋不住了?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他人在北京,怎么杀的人呢? (四) 自从遇到了这么一个轰轰烈烈的案子,一段时间以来,卓尔觉得自己在现实 与幻觉中不停地穿梭,开始时不时地用用脑子,盘算着一些细节,不过,好像卓 尔能想到的,警察也想到了。 孙文军早就从北京回来了,老老实实交代了案发时自己的行踪。他那天正在 北京参加一个招待会,十一点结束,会后又和几个麻友搓了几圈,一直弄到凌晨 三点,证明人多了去了,十一点后证明人有三个麻友,十一点前的证明人恐怕二 三十个也不拉到。 孙文军的嫌疑只好排除了,那么,李玉和有没有可能呢? 李玉和有一个常年瘫在床上的老婆,病痛已经完全使她丧失了原有的美好。 李玉和对老婆倒是没什么说的,端屎倒尿,尽着一个丈夫的责任,就是表情淡淡 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这种情绪使那个身体衰弱、思想却没有丝毫损 伤的女人,怒不可遏,时常歇斯底里地发作。两个女儿倒是很争气,先后考进了 大学,那个大女儿今年又读了研究生,女儿们从内心里更同情爸爸,时常站在爸 爸一边,对妈妈却有一种厌倦地排斥。 李玉和遇到的最大难题,来自经济危机,他是一个小职员,每月一点微薄的 薪水,除了维持老婆日常药物的开支,两个女儿的学习生活费用,手里几乎没什 么了,除办了一张舞会卡,维持着自己一点可怜的爱好外,他取消了烟酒、拒绝 了同事的聚会。 和吴倩玉续上前缘以后,李玉和除了跳跳舞,有时也会下下馆子,当然,每 次都是吴倩玉请客,有时,还会自自然然地给他一些钱,买件衣服什么的,开始 的时候,李玉和还在挣扎,不愿意这样,为了自己是个父亲,是个丈夫,可是不 多久,他就放弃了这种徒劳。 自从老婆十几年前卧床以后,最初的几年,夜晚的煎熬,常常使他无眠,可 后来,他已渐渐适应了这种状况,忘记了自己是个男人。现在,吴倩玉出现了, 这个使他第一次坠入情网的女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他逐渐感到了自己的激 情,那重新燃起的热望。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反正一切就这么自自然然发生了, 李玉和艰苦的生活中因为吴倩玉的参与,而变得鲜亮起来。不过,吴倩玉却始终 没有停下脚步,她的绯闻轶事不断充斥着大街小巷。 卓尔不禁为这男人感到悲哀,这个充满了不幸色彩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别的 男人而杀掉吴倩玉呢?另外,会不会因为钱财,一大笔值得冒险的钱财去干掉这 个活的有滋有味、充分释放自己个性的女人呢? 要放暑假了,卓尔边整理自己的物品,边聆听王老师散布她本人千叮咛万嘱 咐不允许散布的小道消息。李玉和已经被放出来了,他的瘫子老婆一口咬定,案 发时刻她丈夫在家里,邻居们也作证,李玉和晚上九点多回家后,就没出过门, 他们都在楼下乘凉,正对着李玉和家一楼的窗户,到凌晨两点才散去。李玉和也 没有作案时间,那么,是谁干的呢?不知道有没有劫财害命的可能?卓尔闷闷地 嘟哝着。怎么没有?王老师大笑起来,吴倩玉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有钱得多,否则, 孙文军有权有势,怎么就没法摆脱呢?你真以为他爱她?笑话,他更爱她的钱, 他也根本斗不过她,没有几个人能在各个方面超越这个女人。卓尔摇摇头,这是 个怎样一个女人呢? (五) 杨建带回的消息,仍然让卓尔大吃一惊。 原来,吴倩玉和杨建他们科长还有一腿,科长今天被传讯了,他们科里主管 的几个工号,好几个都有她的包工队参与,卓尔知道,杨建他们科里主管的项目, 五百万以上就有两个,随便扫扫边角,都够一般的小建筑队吃几年的了,你说这 个女人厉害不?钱赚老鼻子了。 还有气人的呢?吴倩玉有一个姐姐在国外好些年了,时不时寄一些美元回来, 三五千不等,孝敬老太太,最近几个月,寄得更勤快了,数目也大得多,听说老 太太身染重病,好像是肝癌什么的。吴倩玉拿着汇款单,经常满走廊招摇,出事 以后,她的同事在表示了最基本的同情后,大都露出了刻薄的本质,这次可算到 头了,以后想晃也没机会了。 真是无话可说了,这个不省心的女人。不过,有一个问题,卓尔始终想不明 白,吴倩玉这么有钱,她老公在单位里也算得上是有权有势了,怎么才住了个六 楼,五十多平方呢? 杨建哈哈大笑,她在北京有一套单位出资租住的八十多平方的房子,在兴亚 花园有一套一百五十多平方的房子,还为孩子上学陪读专门买了一套六十多平方 的小套间,这里这一套,平时根本不会来,只不过这里离医院很近,万一住院图 个方便罢了,这段时间,主要是为了照顾老母亲,才住这里的。 这麽说,财杀的可能性非常大啊!案子也不知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一点儿消 息也没有了,好像说那个老太太是吃安眠药自杀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要放暑假了,卓尔边整理着物品,边打点着自己的心情,杨建催着要结婚, 她盼了这么多年,倒真想嫁,只不过好好的新房弄了这么一档子事,也太晦气了, “十一”再说吧。 杨建开始了婚前最后的疯狂,除了上班,出个小差,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泡到 了足球场上,他踢后腰,和那个踢前锋的李维民、守大门的黄子成是死党,踢得 晚了,就一起小聚喝杯啤酒,三个人腻在一起,卓儿要见杨建,得一下子接见三 个,弄得卓尔时常灰溜溜的,见到三人连呼“同志”。 黄子成住的稍远一些,也准备“十一”发婚,李维民正好结婚一年,就住在 新居民区,三个人计划着一起出去旅行,杨建、黄子成度蜜月,李维民度蜜年。 天气渐渐地凉了,围绕着案子的议论也逐渐平息下来,卓尔和杨建来到新房 时,左邻右舍已经开始打牌溜狗了,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了。只有经 过那扇和别家不同的大门时,心里才会涌起一股莫名悲凉地感叹。 “十一”,卓尔和杨建请了两家的老人和一些朋友坐坐,举行了简单的仪式, 向社会宣告了一个家庭的合法化。十月二日,他们就和李维民、黄子成夫妇一起 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卓尔总认为自己长的虽不十分漂亮,但大大方方的很说得过去,谁知,一见 李维民的老婆,气焰立即灭了下去。那女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凸凹有致,绝 对算得上是男见犹怜,女见犹忌了。卓尔注意到,黄子成老婆的眼皮也耷拉下来 了。两个男人更是毫不掩饰地锤向李维民,你小子好福气啊!李维民看着远处笑 了笑,就不说话了。 卓尔的自卑最多保持到南京,就完全消失了,黄子成的老婆也显示出了细腻 的温柔,李维民的老婆除了漂亮,什么都没有,两个男人现在都开始为自己的高 瞻远瞩庆幸,一路上对自己的老婆细心呵护,根本顾不上那一对儿的冷战了。 这年的冬天冷得厉害,地上结的冰厚厚的,半个多月都没化,快要期末考试 了,卓尔整天忙着给学生补课,直到星期天下午,才听到那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六) 楼下的案子破了。 快到春节了,赶上“双节”严打,全中国的警车整天在街上转悠,吓吓小偷、 赶赶贼,有眼色的都住了手,也有那些个不长眼的,想方设法往枪口上撞。 在邓市,110 抓住了一个抢劫出租车司机的劫匪,本来也没指望能有什么了 不起的收获,谁知,拔出萝卜带出了泥,三问两不问,简单一吓,那小子竟然交 待了这么一件惊天大案,乐得邓市公安局长睡觉都笑出了声。 事情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劫匪原来在这里的一家餐馆打工,餐馆就在医院周围,离新居民区很近,吴 倩玉是湖南人,原来很喜欢吃这里的腊味合蒸,经常和母亲、小保姆来这里吃饭, 有时不愿出门,就让小保姆买回来。一来二去,劫匪就和小保姆混熟了,那劫匪 斯斯文文的,看不出一点嚣气,小保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没几天俩人就有点 迷迷糊糊,不对劲了。 二十四日那一天晚上,两人约好在楼下见面,劫匪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其实, 小保姆也火烧火燎的,正准备出门时,老太太忽然吐了,满床满身都是,等到喂 老太太吃完药,倒好水,换好床单、衣物,那一大堆需要处理的脏衣物,让小保 姆彻底绝望了,她明白,今天晚上是没戏了,既然急也没用了,就慢慢收拾吧, 小保姆放慢了节奏。 劫匪伸长了脖子,不住地看着六楼的窗口,在楼前楼后打转,来来往往的人, 都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眼前,没人注意到他。十一点了,劫匪终于等不及了,就犹 犹豫豫地上到六楼,防盗门上挂着一小串钥匙,门虚掩着,他迟疑了很久,终于 拉开门。 客厅里没有人,他踮起脚尖穿过去,直接来到了小屋,小屋关着灯,放着两 张床,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凑着隔壁的微弱的光线,看到上面躺着一个老 人,正准备退出去时,小保姆进来了,吃惊地张开了嘴,他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保姆甩开了手,轻轻移到床前,看了看沉睡着的老太太,忽然觉出了不对 劲,将手指放在老太太的鼻孔下,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他从小保姆的神情中觉出 了异常,老太太死了?小保姆惊慌失措,张开了嘴,劫匪忽然感到了恐慌,他不 能让这个女孩喊出声来,那样,他就完了,他用整个手掌按住了小保姆的嘴和鼻 子,不住地用眼神示意,别说话。 女孩开始还在挣扎,慢慢地就不动了,等劫匪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女孩子已 经软了,她死了。劫匪顾不上再看什么,他用超越了常人的,连自己都不可思议 的轻巧和灵敏,退了出去,掩上了防盗门。 劫匪明白,因为这次意外,他的一生都要被改变了。劫匪辞调了这份工作, 离开了这里,开始了人生的流浪,他开始自暴自弃,他参加小帮会,打架斗殴, 明抢暗偷,他心里一直在渴望着和警察会面,时刻准备坦白自己,这次被抓,他 甚至暗暗有些兴奋,终于结束了,为了内疚,为了这段转瞬即逝,却即将要付出 两条生命的爱情。 是的,始终没有人把这个案子和他联系上,谁会想到,他会和这个小保姆有 过一段渊源呢?即使警察,也一直在女主人身边打转,并没有用心去了解那个可 怜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就这样为了自己刚刚开始萌发的爱情之芽不明不白地送 了命,劫匪认为他必须付出他应该付出的。 劫匪无论如何不承认杀过老太太和吴倩玉,他很清楚的表示,他到房间时, 老太太已经死了,吴倩玉,他根本就没见到。 卓尔明白自己这次是真傻了,只是为了这个小保姆?怎么会这样?那个老太 太真的是自杀?还有,劫匪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杀了人,怎么就是不承认自己杀过 吴倩玉呢?他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死定了吗?赶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杀 一个人和杀两、三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七) 劫匪在吴倩玉死后快一年的时候被执行了枪决,六楼那套房子也在不久后被 孙文军以极低的价格转卖了,新搬来的是一对小夫妻,男人豪爽仗义,嗓门奇大, 女人开朗热情,两人把这套凶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住进来了。 日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着,那个案子就象被曝晒了几个季节的粗布,逐渐 褪色了,几乎已经没什么人提起了。 卓尔和杨建有了一个两岁多的女儿,杨建还时常去球场上撒欢,不时把李维 民和黄子成带回家喝一杯,黄子成的大胖小子已经三岁了,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只有李维民落落寡欢,他两年前和那个漂亮女人离了婚,至今孤身一人。 卓尔给他介绍了几个,都不了了之了,女孩子大都没说什么,李维民也不说 什么,你介绍他就见,见完就完了,根本就不往下进行,弄的卓尔也没脾气,倒 是黄子成的老婆给介绍了一个护士,有了一些下文,卓尔也就省了心,忙着照顾 宝贝女儿了。 女儿倒是越来越可爱了,时不时冒出几句好笑的话,弄得卓尔整天眉开眼笑 的。小孩子一天到晚泡在外面,哪里都想去,就是不愿回家,整个居民区都要被 踩过来了,由于女儿,卓尔走那戳哪儿,见谁都聊,象足了大妈。 杨建又出差了,卓尔的生活就更随意了,女儿饿了,她们就一起吃饭,女儿 睡了,她们就一起睡,今天,女儿满居民区跑,她们就一起溜哒,渐渐地,周围 的孩子一个个散去了,天黑透了,明天还要上班,该回家了。卓尔连哄带吓,算 是把女儿弄上了七楼,拿出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只好四处望望,想找个熟 人帮忙,忽然发觉,周围环境和平时有些差异,仔细一看,好像上错了楼啊,真 是的,只好沮丧地又拖着女儿下楼。 到了六楼,她听到门响了一声,回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六楼的防盗门竟然 和他们六楼的防盗门一样,也是银灰色镶着不锈钢边儿的那种,真是巧得很,怪 不得认错了。房门开了,李维民走了出来,卓尔又惊又喜,叫了起来,李维民绽 出了笑脸,忘取钥匙了。 李维民拔下门上的钥匙,邀请卓尔进屋坐一会儿,卓尔看了看女儿,摇了摇 头。李维民说下午去杨建科里办事,正好赶上分西瓜,好像是为了扶贫,帮瓜农 解忧,杨建分了一百斤,他给带回来了,刚上去一趟,家里没人,等一会儿,他 给送过去。卓尔表示了谢意,和女儿拉拉扯扯回了家。 给女儿洗了澡,说了几个儿歌,李维民进来的时候,小家伙儿还在折腾,要 喝奶,酸奶的不行,要喝热奶,煮过的那种。卓尔对他叹口气,嘿,养个孩子, 真是麻烦。她把奶锅刷了,倒好奶,放在液化灶上,打开火,来到客厅。卓尔把 电视打开,招呼了李维民,又回到卧室哄女儿睡觉,又讲了两个故事,孩子大概 是真累了,终于睡着了。 卓尔来到客厅的时候,李维民正在看球赛,屏幕上,那个忧郁王子罗伯特。 巴乔正跑得满头大汗。中场的时候,李维民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东拉西扯的说 些什么,卓尔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杨建又不在家,你沤个什么劲儿呀? 好大一会儿,李维民终于起身了,临走的时候,目光灼灼地望了她一眼,卓 尔心头一动,和杨建热恋的时候,杨建也时常这么望着他。看着杨建裤子后面晃 动的钥匙串,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卓尔心头惶惶地锁上了门。 (八) 卓尔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画面的不停变动,毫无睡意。她不禁想起了初次见 面时,李维民眼中闪烁不定的目光,蜜月旅行时,若即若离的表情,她走到卫生 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液化气味,她惊出一身冷汗,天哪,牛奶,连忙跑进厨 房,炉子上放着小奶锅,火早就灭了,刺鼻的气味使人几欲窒息,她连忙关上阀 门,打开所有的窗户,试探了女儿的鼻息,感到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后,才长出了 一口气。 经过这么一折腾,卓尔的倦意更是一扫而光,李维民离去的背影、那串晃动 的钥匙,那灼灼的目光不停地在眼前交替。她忽然觉得思维顿了一下,想不到是 什么东西在敲打着自己的大脑,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好象要浮出水面,是什么 呢?她困惑极了。 算了,睡吧,她拿起钥匙,锁上门,忽然顿住了。那个防盗门,那样的场景, 她确确实实见到过,不止一次,第一次呢?第一次在哪里呢?她象被雷击中了一 样,大脑嗡嗡作响,是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案发的夜晚,是的,他见过的, 李维民家的防盗门和命案现场的防盗门是一模一样的。 那又怎么样?她不解,一样又意味着什么呢? 卓尔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天哪,我明白了。她忽然想起刚才带女儿回家上 错的楼。两栋楼结构完全一样,正对着门栋口,都有一个社区文明宣传栏,式样 完全一样,只是在白天才能注意到内容的细微不同,都在六楼,防盗门完全一样, 还有什么一样呢?是的,还有,为了推摩托车方便,两个门栋的一楼的三级台阶, 都被抹成了斜坡。这两个门栋是如此的相似,很容易被搞混。 李维民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意外地走错了门栋,进错了门,然后,发生了 什么事,结果,导致了这场如此轰动的血案呢? 等平静下来,卓尔开始打开尘封的记忆,捉摸起那桩命案。那天晚上如果李 维民也走错了门,来到命案现场,那会怎么样呢?不会的,不会的,但是,思想 是个奇怪的东西,你根本无法把握,她控制不了自己。好吧,李维民走近了那扇 门,李维民会认识吴倩玉吗?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呢?他们之间会有隐情? 在卓尔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恋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很容易理解 的,李维民才三十多,守着一个漂亮老婆,反倒去恋这么一个半老徐娘,怎么也 说不过去,除非他变态,四十多岁,下过乡的那拨人,年龄虽然只相差十几岁, 但思维却至少相差一代人,他们的经历、处事方式都要比自己的同龄人复杂得多。 李维民恋上吴倩玉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那么会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是仇杀,似乎更无可能,李维民和吴倩玉八杆子打不着,根本不沾边儿。 会是财杀吗?李维民在单位计划更改科,肥的留油,每天请吃饭的人排着长队, 按说是不会缺什么钱的,况且他的父亲退休后还开着一个制作防盗门的厂子,新 居民楼的这批防盗门都是由他父亲供货的,李维民的防盗门和吴倩玉的一样,会 不会有什么原因呢?难道李维民的父亲和吴倩玉之间会有瓜葛? 卓尔感到了自己摸到了某种秘密,心里开始怦怦乱跳,手心里潮忽忽的,人 生无定式,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李维民是凶手?如果真是李维民,她刚才和一个凶手坐了那么久,凶手还那 样的看了她,她要不要打电话给杨建呢?自己的推理会不会有误呢 (九) 门铃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卓尔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透 过猫眼向门外望去。天哪,是李维民,他又回来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会 杀掉我的。卓尔感到自己周身血液的冰凉,她想,我会死的。 李维民为什么要回来?是因为我刚才盯着钥匙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因为我问 了他家防盗门价钱的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卓尔刹那间感觉到了自己的迟钝,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才想起来,扑到电话前,抓起了话筒,她拨了杨建的手机, 不通,反复拨了几遍,仍然不通,不能想那么多了,她拨打了“110 ”,还是忙 音,她绝望地扔下话筒时,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二十四日,一定是话费欠资,停 机了。 他们家实行了分片承包责任制,话费一向是杨建负责的,卓尔从没操过心, 这次出差走得急,他一定还没来得及交,怎么办?我应该买个手机的,杨建一直 要给她买手机,她始终不肯,总认为用处不大,但是今天,她深深地痛悔,卓尔 想,如果我能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个手机。 二十四日,又是一个二十四日,几年前的这一天,有三个人死了,今天,我 也会死掉的。门铃声停止了,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卓尔苦笑着,他什么也 不怕了,现在我只有等死了。 卧室里传来女儿的哭啼,卓尔跑进屋里,轻拍了几下,孩子翻身又睡着了, 望着女儿熟睡的面庞,卓尔感到一种彻骨的痛,她想,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 女儿或许也会没命,她还这么小,什么都没有开始,我必须活下去,我的女儿必 须活下去。 她趴着窗沿向外望去,黑魆魆的一片,已经十二点多了,大多数人已经进入 了梦乡。家里的阳台和阴台都是独立的,没有一个窗户和邻居相连,我怎么和外 界联系上呢?我大声喊,会有人听见吗?再者,听见了会有人过来救我吗? 门外的敲门声更急切了,还伴随着李维民的呼喊“卓尔,卓尔……”,卓尔 站着不动,她的思维在旋转着。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一种让人疯狂的声音,是的, 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天哪,他有办法的,他能进入吴倩玉的家,就能进入她 的家。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眼睛掠过客厅的木凳上时,忽然有了主意。她拉下阳台上晾晒的床单, 用牙齿在边上划开一个小口,顺着长度,用手撕下十五厘米左右的一条,把布条 拴在板凳腿上,冲向阳台,打开窗户,拉着布条,抱着木凳,狠狠地向下面六楼 阳台上的玻璃砸去。 “哐啷啷”,玻璃的破碎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卓尔依稀听见了六楼那个男 人的大嗓门,女人的破口大骂声,她还听见了“嘁里咣啷”的开门声,这是她很 久以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她感到自己的心在微笑,我得救了,我的女儿得 救了。 卓尔看到房门被打开了,李维民冲了进来,紧跟其后的是六楼火冒三丈的夫 妻俩,还有走廊里稀哩哗啦的开门声,紧贴着阳台门,她软软地滑落到地板上, 她指着李维民,说出了清醒前的最后一句话:“快报警,他要杀我。” 在混沌中她看到,李维民的脸霎那间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可怕,就像被扔 进冰窟的温度计,猛然间降到了冰点。 (十) 卓尔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杨建关切的脸,女儿正在安安静静地看画书,她虚 弱地说,李维民要杀我,吴倩玉也是他杀的,杨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是的,他 已经全招了。 李维民那天晚上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走到了吴倩玉家,掏出钥匙,却怎么也 打不开门,他拿出了另外一把,转了一圈,门开了。这把钥匙和普通的房门钥匙 不同,很奇特,是他自己特意制作的。 父亲最早是一位资深的修锁师父,李维民从小耳濡目染,他制作出第一把传 说中的万能钥匙时,只有十二岁,父亲非常自豪,很希望他子承父业,把自己的 绝活儿接过来,但是李维民意不在此,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弄什么,反正惶惶碌碌 的,什么都要摸摸,什么都没弄成,最后,随便上了个学,就业了,但是,搬到 新居后,他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把钥匙,以备急用。 他发现自己脑袋绿油油的时候,结婚只有三个多月,妻子时常在他进门时慌 慌张张地挂电话,他心里起疑,嘴上却并不说什么。偶然一次中途回家,他看到 了不该发生的事情,那男人在匆忙之间跑掉了,望着零乱的床褥,面对着妻子的 漂亮脸蛋时,他愣了许久,沉默了许久。 他鼓起勇气质问时,女人竟毫不在乎地嘲笑着他,践踏着他的尊严,她说, 何必那么认真?玩玩罢了,李维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从那以后,女人表面上 收敛了很多,但李维民知道,某些事情还在进行着。 那天晚上,李维民刚踏入吴倩玉的家,就发现自己走错了,当时老太太已经 吐完了一会儿,小保姆去卫生间清洗衣物了,水声和洗衣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嘈嘈杂杂的,吴倩玉刚好从卧室出来,走个迎面,俩人都愣住了。 李维民正准备退出时,吴倩玉反应过来了,她招招手,把他带进了卧室。李 维民十七八的时候,就见过吴倩玉,最早的时候,她是父亲的顾客,后来,就不 是那么回事了,他看到父母时常为这个女人呕气,他知道自己心底是多么地憎恶 这个女人。他本来准备离开这里的,但酒后的冲动,加上说不出的情绪,使他走 进了那间屋子。 吴倩玉笑意盈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望着她发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当吴倩玉贴近他坐下,以炫耀的口吻表明自己的生活态度时,他听到了那句该死 的话,何必那么认真?玩玩罢了。那好像又回到的那个令他痛苦的下午,他脑子 里面晃动的是母亲愁苦的脸和妻子无所谓的表情,他是那么的愤怒,他扑向吴倩 玉,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好大一会儿,他松开了手,吴倩玉死了,他似乎并 不后悔,也没有一丝害怕。 在同一个时候,劫匪失手杀掉了小保姆,匆匆地退出了房门。 他楞了好一会儿,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沓钱,随手放进了衣兜,推开房门,准 备出去。他听到有人上楼,就轻轻把防盗门关上,掩上了屋门。七楼传来了开门 关门声,他心里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他就打听到卓尔和杨建的名字,并很快和杨建成了无话不谈的球友, 他知道,案发的那天晚上,上下楼的人正是卓尔。 (十一) 李维民在第一次见到见到卓尔的时候,悬着的心就落下了不少,这女人显然 对那件案子和自己的联系一无所知,大大咧咧的,不怎么细心,开始他还有些忐 忑,过后不久,相处几次,就完全放了心。卓尔和杨建朴实的爱情,真真地打动 过他,平平淡淡、全心全意,给了他那么多的向往,他们成为他真正的朋友。 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除了偶尔在梦中能忆起一些枝节,已经成了一段失 去的经历了。却怎么也想不到,卓尔会因为这次意外地上错楼,扯出了谜底。 李维民顺手拿的那一叠钱,潜意识里是希望警察能把案件和财杀挂上钩,不 过,似乎吴倩玉的钱实在是多,根本没有人发现少了钱,而且,一晚上还死了另 外两个人,事情的复杂程度,连他自己也蒙蒙忽忽的。他在事情过后不久,就把 那叠钱以无名氏的名义捐给了希望工程。 卓尔唏嘘不已,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一直以为李维民生活富裕,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怎么也想不到内心这么凄苦,真够不幸的了。杨建也点点头,是的, 怎么也想不到凶手竟然是他,他还有心地在我们身边这么久,幸亏你有办法,要 不然……杨建顿住了,伸手抱过女儿,爱怜地吻了一下,他们相拥在一起,深深 地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幸福。 这个案件给平静了许久的人们注入了兴奋剂,卓尔从众人茶余饭后的议论声 中得知,老太太的的确确是自杀的。吴倩玉虽说举止不检点,但却是一个不折不 扣的孝顺女儿,一直在为母亲的病情奔波。老人家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就留 心把每晚助眠用的安眠药留了下来,在那次呕吐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全部放进 了口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案件到此总算水落石出了,卓尔感到长久以来纠缠自己的梦魇终于结束 了。不知怎么回事,她心里虽然有一份轻松,却另有一份莫名地不安。 当杨建意意思思说出想和黄子成去探视李维民的时候,卓尔猛然明白,这也 正是她的想法,她很想确定一下,认识了这么久,李维民怎么能忍心对自己下手 呢? 李维民从里面传出话来,除了卓尔,他谁也不见,虽然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李维民的状况还是让她大吃一惊,卓尔忽然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愣愣地坐在那 里,那些憋在心中许久的质问,竟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快要离去的时候,李 维民盯着手铐,艰难地开了口,我不是要去杀你,我只是想起,你的液化气没有 关上,走廊里的气味很浓,我喊了很久也没人答应,我怕…… 卓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晕过,昏昏沉沉地。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日子总是这么悄悄地走着。 很久后的一天,女儿生病,住进了小儿科,杨建指着那个正在给一个小男孩 打点滴的护士,捅了捅卓尔,那就是李维民后来谈的那个女朋友,卓尔回头一看, 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那头长发、那份恬淡,特别是一笑起来,露出的两颗小虎 牙,像极了自己,心里不觉黯然。 杨建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了看卓尔,笑了笑,满眼珍惜,紧紧的握住了她的 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