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惊魂 作者:德兰之美 1 阿豆望着眼前这份化学卷子,一阵发晕,满篇的元素符号,谁跟谁都不熟, 禁不住哀叹,这回可怎么向老妈交待?像是为了配合气氛,肚子开始咕噜咕噜乱 响,紧接着一阵涨痛,坏了,要上厕所,可举目一望,考场上全是男老师,她的 脸开始发烫,陷入了尴尬和难忍之中。阿豆醒来了,明白这只是一场梦,已经是 半夜了,屋外的月光把梧桐叶的影子摇曳着斜照在宿舍的窗帘上,偶尔传来哗啦 哗啦的轻响。她这会儿觉得便意更浓,忍到天亮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在被窝里 拧了拧,还是起了身。为了不惊扰室友,她没有开灯,匆匆穿了衣服掩上房门, 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小心地把暗锁的舌头定住,不让它弹出来。 阿豆所在的凌山县一高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县城中学,据说在解放前就已经成 立。每间女生宿舍有十二个床位,通常只住十一个人,多余的那个床位堆放大家 的杂物。 时值四月初,夜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树翠翠森森,带给这座院子一种落伍 于时代的陈旧感,梧桐花已开始开放,紫色的小铃铛正倾吐着清香,阿豆无心欣 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直奔厕所而去。 厕所在院子的东南角。穿过前面的盥洗室,在进入厕所的一瞬间,阿豆知道 厕所里有人,灯亮着,只开了一个灯管,比平时暗一些。在紧邻门口的第二个蹲 位上,果然有一个女孩。 阿豆顿时感到安慰,不那么害怕了,“你是哪班的?”奇怪的是,女孩没有 做声。阿豆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逐渐放松,“你怎么还没完啊,用等你吗?” 女孩还是没有做声。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走近那个女孩,迟疑着,“你怎么了, 要我等你吗?”女孩依旧没有回答。 女孩上身穿件红毛衣,下面穿条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发。阿豆忽然觉得 这个女孩的样子有点陌生,而且,似乎还在哆嗦,忽然,厕所里的灯管爆响了一 小团火球,瞬间,灯光又暗了许多,她刚把眼睛从灯管移回,女孩突然长身立起, 和阿豆直面相对,阿豆不禁大吃一惊,倒退了两步,这个女孩她从来没见过! 两个女孩同时尖叫起来,阿豆抬起脚,向宿舍跑去,夜风不停地在耳边掠过, 梧桐花象雨点一样砸下来。怎么会这样?一定又是做梦,快醒啊,一定要快点醒 来。是梦吗?冰凉的风,还有梧桐花砸落在脸颊上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真实?女 孩呢?她扭头看了一眼,又开始用更大的声音尖叫起来,那个女孩正用相同的频 率跑在她的旁边,而且也叫起来,不过是哭叫,声音在夜空回响,好碜人啊。 阿豆扑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口,门,竟然关得紧紧地,怎么晃动也打不开。天 啊,那个女孩也扑到门上,和阿豆一样拍打着房门,哭叫着,“开门啊,快开门 啊……小露,红霞,救命啊。” 门,终于开了,阿豆飞快地闪进去,死命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 寝室里不知谁开了灯,她侧过头看了看,那个女孩没能跟进来,于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晕了过去,她倒地前看到了一只手从关得紧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还清楚 地看到,那只手臂上的红毛衣袖子。 2 阿豆醒来时躺在班主任林君的怀里,她哭着说着,林君沉吟了一下,“你真 的不认得这个女孩吗?”阿豆瞪着眼回忆了一会,“绝对不认得,她剪着很齐的 娃娃头,现在不流行。”然后她眼泪汪汪,“别说在宿舍,在咱学校我也没见过, 她长得象……吴倩莲。” 林君不禁失笑,“吴倩莲?”然后她马上收起笑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思。 高二的时候,阿豆班里转来了一个女生,名字叫李小花。 学校把每个宿舍挨着上铺的顶端装了一溜行李架,阿豆她们把乱七八糟的行 李堆在上面,给李小花空了个铺位。 李小花永远穿着烂T 恤,旅游鞋,头发乱蓬蓬,总象是没梳理好。大家每天 都淹没在文山题海中,匆匆忙忙顾不得多说一句话,李小花整天喊着闷死了,就 自作主张在校园里找了份相对刺激的运动,她招呼全宿舍的女同胞打排球。 阿豆的心脏承受不了“怦怦”的击球声,手还没挨住排球先按着胃部蹲在了 地上,呲牙咧嘴的,李小花气得直骂她,一记大力扣杀后,全校师生都听到了一 声惨叫——“疼死了”,阿豆耳朵里嗡嗡作响,惊得差点晕倒,李小花的脚脖扭 伤了。 受伤后的李小花宛若战场上归来的英雄,每次被阿豆拖回宿舍,都会带上新 出炉的笑话,讲的神采飞扬,唾沫横飞,讲得阿豆羡慕不已,服为天人。李小花 的脚伤大概二十来天才好利落,她不止一次地对阿豆说:阿豆,你真是一个好人。 从此,两人变得形影不离。 又是梧桐花开的时节,整个校园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阿豆仰望着窗外 满树的紫色铃铛,心不在焉地做着习题。李小花敲敲桌子,开饭了。 晚饭照例是面条,一碗淡而无味的烂糊糊的浆面,李小花不停地嘟囔着,把 大厨的祖宗八代都叫出来顺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把阿豆的面酱翻出来,买了 两个馒头,抹得严严实实,邀请阿豆进食,遭到拒绝后,三下五除二,塞进了自 己的肚子。 晚自习的时候,李小花不停地喝水,班里仅有的两个暖瓶里的开水,都被她 灌进自己肚里,引来怨声一片,她咂咂嘴,一脸无辜。夜半时分,她趴在阿豆床 头,气喘吁吁地,陪我上厕所啊?阿豆转过身,闪给她一个脊背,她只好撇撇嘴 出门了,跑了几步又回头把暗锁的舌头定住。 阿豆是被凄厉的叫声和咚咚的撞门声惊醒的,门外传来了李小花熟悉的大嗓 门,竟然带着从未有过哭腔,“开门啊,开门啊!”门,竟然又一次打不开了。 阿豆的鼻子里充满了浓郁的梧桐花香味,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再真切,就 像又一次奔走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份令人心悸的感觉又一次包围了她,她清 楚地听到那个女孩在耳边的喘息,两人一起奔跑时“扑通扑通”的心跳,又一次 听到了那个凄厉的声音,“……,小露,红霞,救命啊。” 在一阵眩晕中,阿豆看到门开了,李小花冲进来,顶在门后,她们一动不动 地盯着房门,门紧锁着,可是有一只手从关得紧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她们清楚 地看到了那只手臂上的红毛衣袖子。 阿豆和李小花对望了一眼,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惨叫声。 3 阿豆醒过来的时候,李小花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林君正坐在阿豆的床头, 神情郁郁地听着,同宿舍的女生看来已经不止一次听过了,不时有一个插嘴补充, 阿豆知道,事情和一年前发生的一模一样。 李小花叽哩呱啦,“她上身穿红毛衣,下面穿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头发 ……”林君专注地听着,“她长得像……”李小花皱了一下眉头,“她长得像吴 倩莲。”阿豆接过来,“是的,是的,眼睛细细的,和吴倩莲简直一模一样。” 林君的眼神逐渐严肃起来。 阿豆躺在那里,思绪开始漂浮,为什么会这样?一想到女孩子那幽幽的目光 和那只从紧闭的门缝伸进的穿着红毛衣袖子的手臂,她就会觉得浑身颤栗,为什 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每晚都会有人上厕所,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包括昨晚,在她们之前和之后都有 人上过厕所,却什么也没有见到,也没发生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和李小花见过 这个女孩子呢?不是别的什么人呢?她们遇到女孩子的时间相隔一年,都是在四 月份,梧桐花飘香的季节。 为什么是我和李小花?难道她们和别人不同吗?或者说她们两人有相同的地 方?两人今年都是十六岁半,生日都在十二月份,间隔不到一个月,李小花一头 短发,自己梳着马尾刷;李小花好动,自己拘谨;李小花家在偏远一些的农村, 自己家在县城。除了都是女的,年龄差不多,住在一间宿舍外,她们二人几乎没 有更多相似的地方,而这几点,全宿舍的女生都差不多,没什么特殊的。应该还 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一定会有的。阿豆叫住李小花,说了自己一年前的遭遇, 李小花瞪大眼睛,张开嘴,发出一连串令人恐怖的质问,阿豆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使她镇定下来。她们对望着,开始回忆发生在自己身上点点滴滴的事情。 阿豆咬着嘴唇,说了和小朋友一起钻防空洞,找不到出口,半夜才被妈妈找 回来,暴打一顿的故事。李小花讲起上树掏鸟蛋,裤子磨烂了一大块,语气逐渐 欢快起来。李小花的哥哥是坚定地铁拳主义者,满村的孩子都怕他,阿豆没有兄 弟,是个独生女儿。 李小花说她六岁生日那天早上,附近有个地方发生地震,她家的房子晃了好 几下,墙角竖着的竹竿倒下来打在她的肩上,吓了她一跳。阿豆说有一年过生日, 自己孤孤零零地守在家里,只有邻居阿姨给她煮了个鸡蛋,她的爸爸妈妈中午就 跟着医疗大队去乡下抢救伤员了,说是早上有个地方地震了,房屋倒塌,砸死了 很多人。 阿豆和李小花同时惊叫起来,地震,过生日,阿豆推算了一下,那一年自己 还没上学,正好也是六岁。不过,她们两人登记表上填写的出生日期并不一样, 阿豆是12月30日,李小花不是这个日子,是12月1 日。忽然,李小花满眼放光, 迎着阿豆疑惑的视线,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我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她 抱着阿豆兴奋地转了一圈,“我登记的是阴历。” 阿豆心里猛然间咯噔了一下,是因为出生日期?难道只有12月30日或阴历12 月1 日出生的人,才能看到那个女孩?学校里还有这天出生的女孩吗? 李小花一溜烟跑去把林君叫过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查一查全校学生的 出生日期,看看还有没有12月30日或阴历12月1 日出生的人?” 林君郑重地答应了,说出了存在心底很久的疑问,“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 4 林君拿着一张纸走过来,“目前,只能从阳历上看,阴历查不到。和你们俩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只有两个,和你们同月同日不同年的,全校共有十一个,有 一两个在晚上没有去过厕所,其他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全去过,没有见到什么特别 的事儿。” 阿豆和李小花对望了一下,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是她们俩呢? 下午自习课,林君把阿豆和李小花叫进办公室,安慰了两个女孩,话题一转, 转向李小花,“不要满校乱讲,最近许多家长找到学校问起这件事,人心惶惶的, 有的还张罗着给孩子转校,会影响学校声誉的。” 两个女孩涨红了脸,阿豆喏喏地,小声说:“林老师,我和小花还想请你帮 个忙……”林君探询地看着她,她低下了头,李小花抢过来,脆生生地说:“我 们想请你帮忙问一下,咱们学校原来发生过这一类的事没有?”林君望着窗外点 了点头。 林君带回的消息令俩人大为兴奋,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大概也是四月份,梧 桐花开的时节,一个女孩子喊得声嘶力竭,说是见到了鬼,全校师生都被惊动了, 校医过来看了看,说像是梦游了,女孩子矢口否认,后来,那孩子在家休学半年, 转到了别的学校。据说还在家待业,精神有些问题。 林君顿了顿,“她原来也住在你们这个宿舍,102 室”,目光在两个女孩的 脸上踆廵者,掂量着自己语句的分量,她咽了一口唾液,艰难地说,“我查了她 的档案,她也是出生在12月30日。” 阿豆觉得自己的身体潮忽忽的,嗓子眼紧紧的,李小花怪叫一声,“阿豆, 你要掐死我啊。” 星期天,李小花拽着阿豆的胳膊登上了校门口停靠的一辆三轮小摩托车,在 新街口一带下了车,她打听到转学女孩的地址,已经联系好了,今天去看看,找 找有价值的东西。 给她们开门的是一个20来岁的大姐姐,她叫孙丽芳,安安静静的,脸上流露 着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孙丽芳说自己已经快一个星期没 有出门了,找不到工作,没人肯用她。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也没有男朋友,谈 过两个,有一个都谈到婚嫁了,后来变卦了。 李小花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蛮漂亮的阿?”孙丽芳苦笑了,“大概是听 人说过我以前的事儿,觉得不合适吧?”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手指纤细而苍白, 用很小的声音说:“有人说我精神有问题。” 她抬起头,望着两个人,“我真的见到了。在厕所里,那个女孩短头发,长 得很乖巧,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真的!”她擦了一下眼泪,“女孩和我一起跑, 拍打屋门,她还喊着‘小露、红霞,救救我!’”,孙丽芳甩甩头,闭着眼睛, “我关上屋门,还看到她的胳膊,穿着红毛衣。”说起多年前的往事,她仍然心 有余悸,声音嘶哑着。 阿豆虽然预料到了,仍然觉得头皮发紧,“那个女孩子长得像吴倩莲?”孙 丽芳沉默了一下,目光灼灼的,“是的,真是很象,特别是眼睛。”李小花大声 说,“姐姐,我们俩都见过。” 孙丽芳大笑起来,脸上却挂着泪花,她招呼着隔壁屋里的爸爸妈妈,“我没 有骗你们,我的精神没问题啊,真的有这件事。”两位中年人半信半疑,李小花 肯定地说,“是的,我和阿豆都见过,姐姐没有说错。” 看着宿舍门楣上那块小小的号码牌“102 ”,阿豆心里涌起阵阵寒意。三个 出生在同一天,住过同一个宿舍,在同一个季节里看到了那个女孩,这些巧合意 味着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5 淡紫色的梧桐花蓊蓊郁郁的,满校园都弥漫着暗暗的幽香,李小花猛吃海喝, 象气吹得一样,胳膊鼓得圆乎乎的,身材越来越象个大姑娘了,总拉着阿豆去校 门口吃臭干子,全然不顾男生投来的燃烧的目光,每天有滋有味的,晚上一挨枕 头就会呼呼睡去。 阿豆很少进厕所了,即使在人声鼎沸的课间操时间,也会觉得冷飕飕的。每 个夜晚都会大汗淋漓地醒来,眼前浮现出女孩幽幽的目光,然后翻来覆去地折腾, 很久才会重新睡去,她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恐惧之中。 晚饭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告诉她小姨病危了,阿豆向林君请了假,急急 忙忙赶往县医院。 小姨今年只有34岁,身体一直好好的,年前突然查出有肝癌,发现的时候就 是晚期,已经下了两回病危了,去北京看过,说是没指望了,只好转回县医院苦 挨日子。急救室外边围了一堆人,大都是阿豆的亲戚,阿豆抹了一把眼泪,跑了 过去。 门开了,车子推了出来,上面覆盖着白色的单子,小姨的躯体瘦弱得如同婴 儿,掩盖在冰冷的白色下。阿豆看着身着白大褂的爸爸妈妈,不确定地凝望着, 爸爸和妈妈摇摇头,不再说一句话,她不禁哭出了声,生命竟然如此脆弱。 有人拉开白色的单子,露出小姨脱了相的脸,阿豆忽然间皱了一下眉头,在 浓重的医药味中,她竟然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她不能确定在哪里有过,不 过这种味道她一定闻到过。 曾经漂亮伶俐,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小姨就这样去了,妈妈招呼她回到了姥姥 家,两位老人经不住骤然地打击,象是老了许多,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阿豆和妈妈一起抚慰着姥姥姥爷,收拾了一些零乱的东西,整理书架的时候, 妈妈象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书架里的一本相册,打开,逐张翻看,挑拣着一部 分相片往外拿,阿豆走过去一看,都是小姨的照片,有百天的、有周岁的,有小 学毕业的、还有初中、高中和大学的,妈妈整理了一下,装进了手提袋里,阿豆 明白,妈妈是怕姥姥姥爷睹物思人。 遗体告别仪式在三天后的早晨举行,殡仪馆的大厅里,弥漫着一种默无声息 的熟悉味道,似乎压抑着焚香,透过鼻腔,盘旋在大厅里。小姨的同事和朋友们 都来了,大家唏嘘着,叹息着,阿豆看到一个长发女人哭得很痛,不时用手绢擦 着眼泪,眼睛红红的,妈妈说那是张玲,是小姨中学和大学的同学,最好的朋友。 追悼会结束后,亲朋好友陆陆续续散了,张玲走过来道了别,阿豆忽然间迟 疑了,在张玲身上,她吸了一下鼻子,又一次闻到那种淡淡的味道,断断续续的 咳嗽声中,张玲逐渐远去,阿豆仍然在不停地回忆,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我真 的在哪里闻到过! 6 一踏进学校的大门,微风送来了满院子的梧桐花香,阿豆禁不住笑了,她一 直苦苦思索的味道,其实就是梧桐花的芳香。整日置身于这种环境,反倒没觉得, 也许离得愈远愈觉清晰,就象食堂里的饭总是煮得有股子糊味,厨师却总也闻不 到,大概都是这个原因吧? 其实县城里已经没有多少梧桐树了,医院里新建了住院大楼,整个院子重新 绿化过了,种了许多阿豆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很是漂亮,梧桐树却是一棵也 没有了。已经去世的小姨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呢?很长时间以来,伴随她的, 除了药物还是药物,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刷白,李小花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被她 从排球场上拽了回来。 “什么?你小姨也是从一高毕业的?”李小花张大了嘴巴,阿豆点点头。小 姨是全家人的骄傲,从小就是她学习的榜样。阿豆要李小花给她打掩护,借了一 辆自行车,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挑了几张照片,简单收拾了一下,带回了学 校。 李小花认真看着那几张照片,“你小姨可真漂亮。”阿豆一阵悲伤,她指着 小姨和一个女孩的合影,“这就是张玲”,她们在毕业照和集体照上都看到了这 个笑容满面的女孩。 “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是啊,阿豆也很茫然,她把这些照片拿来了,却觉 得并没有什么价值?也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不过,小姨和张玲的身上为什么会 有梧桐花的味道呢?这味道出现的突兀和不合时宜,令她费解。小花眼睛亮了一 下,“我们和张玲联系一下,没准能发现一些什么。” 张玲带着疑惑和不解来到学校,坐在阿豆的床边,李小花吸了一下鼻子,是 的,有股淡淡的梧桐花香。张玲不停地咳嗽着,上下观望,讲起自己上学时的事 儿,笑得浑身乱颤,“哦,加了一排行李架,还有脸盆架。”她说她们那时候脸 盆都堆放在床下,行李堆在一张多余的床上,又脏又乱。她回身看了看宿舍的门 牌号,吃惊地喊了出来:“我和你小姨也住在102 ,这真是太巧了,不可思议。” 她们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事情有些端倪了,阿豆犹豫了一下,“你们上 学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张玲愣住了,“什么?”阿豆鼓起勇气, “你们宿舍里发生过什么大事儿吗?”看到张玲不解的样子,李小花把发生过的 事情讲述了一遍。 张玲的脸色猛然间变得煞白,就象怕冷似地看了看周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 嗽起来,捂着嘴弯下了腰。阿豆和李小花静静地望着她,交换一下彼此的眼神, 大概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张玲的声音有些沙哑,“是的,在高一下学期,四五月份的时候,我们宿舍 发生了一件事。”她的眼神有些游移,“罗希云晚上上厕所,被人杀了,在靠近 厕所外面的梧桐树下。” 阿豆觉得自己的心“咯噔”响了一下,她和小花见到的那个女孩大概就是罗 希云,她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几张照片,“这里面有她吗?”张玲仔细翻了一遍, 摇了摇头,“没有,她高一的时候就死了,这些照片都是在临近毕业的时候才照 的,这张集体照就是我们宿舍十个女孩的合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本来应 该是十一个。” 7 罗希云的生日在12月30日,因为在元旦放假的前两天,班里有庆祝活动,所 以大家印象特别深。阿豆和小花见到的应该就是罗希云,阿豆看着张玲的眼睛, “罗希云的案子破了吗?谁杀害了她?”张玲避开了,摇了摇头,“那个案子直 到现在也没破。” 是的,罗希云是被人杀害的,到现在凶手还逍遥法外,她的冤屈没有昭雪, 因此,她不肯安息,在每年梧桐花开的季节就会出现,却只能影响到和她一天生 日的同宿舍的女孩子,这就是阿豆、李小花和孙丽芳能见到她,而其他人却见不 到她的原因。李小花追问,“你们班有小露和红霞吗?”张玲点了点头,小露是 罗希云最好的朋友,红霞是他们班的班长。 罗希云是怎么死的呢?她只是一个学生,和外界不应该有很多的接触,为什 么有人要杀害她呢?阿豆很困惑,张玲说当时学校的安全治安状况非常不好,经 常有小偷光顾,听大家谣传,象是撞见了闯进学校的外贼,被杀的。 李小花不停地发问,希望再了解一些关于罗希云的事情,张玲只是摇头,不 停地咳嗽着,阿豆怜悯地看着,“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要她有时间去找爸爸妈 妈看看病,张玲道了谢,准备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和其他同学联系一 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罗希云的事儿。 李小花推了推阿豆,好了,下面应该怎么办?两人击了下掌,“林君!” 林君听到罗希云的名字时,在嘴里重复了好几遍,吃惊的程度远远超出她们 的想象,李小花不停地催促着,林君才从臆症中清醒过来,掩饰地笑了笑,很痛 快地答应她们,尽快去公安局一次,详细了解罗希云一案,阿豆和李小花呼了口 气。 树上的梧桐花开始三三两两地落下,阿豆踩着零落的花朵,郁闷地走向教室。 这次的数学会考成绩很差,她只得了69分,其实这个成绩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晚上睡不好、做恶梦,白天无精打采、思想总溜号,成绩好倒奇怪了。李小花也 差不多,73分,她到总是理直气壮,把责任全推给罗希云了,是啊,那个女孩到 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君招呼了两个女孩子,表情严肃地走到操场上。这件事发生在十八年前, 公安局里当时的许多档案都销毁了,有关这个案子的卷宗还保存的相当完好,因 为这个案子在当时实在太轰动了。 那个女孩子名叫罗希云,年仅十六岁,是被人用一把利器刺入心脏毙命的。 女孩子死的时候经过一段路程的奔跑,并且伴有拖拉与扭打的痕迹。被害现场, 就是靠进厕所的梧桐树下,与学生宿舍有一定的距离,但并不是很远,奇怪的是, 有学生在案发当时听到过一些动静,却大都语焉不详,公安部门反复询问,也没 有找到丝毫有价值的线索,这件事情非常蹊跷。 那天晚上,在离学校间隔两条马路的拐角处,还发生了另外一起命案,有一 个醉汉被人杀死了,根据法医的检测,死者背后致命的刀口与罗希云的胸前的刀 口基本一致,几乎可以断定是被同一把凶器所杀,也就是说,杀害罗希云的凶手 和杀死醉汉的凶手是同一人。 罗希云和醉汉毫无关系,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同时被害,和流窜人员作案手法 接近,丝毫摸不出头绪,只好那么推测。那以后的好几年时间,公安机关都灰溜 溜的,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县城发生这么两起经天血案,而且迟迟破不了案,也算 丢人丢得大发了。 罗希云的家庭状况非常特殊,父亲腿有残疾,母亲精神有问题,罗希云可以 说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在她被害的消息传出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就进了精神病 院,父亲也在不久后离开了人世。可以说,她的死敲碎了一个家庭。 8 阿豆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张玲那个电话的了,阳光已经开始透着温热了, 她仍然觉得汗毛倒竖,浑身发抖,张玲的声音明显地带着哭腔,一边呜呜噎噎地 说着,一边咳嗽着。 张玲联系了许多同学,打听罗希云的情况。她打了几个电话后,联系到罗希 云最好的朋友小露家,小露的妈妈泣不成声,小露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自杀 了,她劝慰了几句,放下了电话。第二个联系上的电话是班长红霞的,红霞的丈 夫接过电话,沉默了半晌,说,“她死了,车祸。” 张玲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一整天几乎不停息地拨打着手中一个 个熟悉或陌生的号码,传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例外的,她们102 宿舍的十个女孩, 除了一个远在澳大利亚的没有联系上,目前情况尚不确定外,除了她,其余八个 人全都死去了,死因不同,有的是难产,有的是白血病,阿豆的小姨是肝癌,但 是死亡的时间大致相同,都在梧桐花开的时节。 我也会死的,我去医院检查了,肺部有阴影,医生怀疑是肺癌初期,张玲放 声大哭。 阿豆放下电话,叫来了李小花,两个女孩子在校门口静静地等着,不时躲闪 着飘落而下的一朵朵淡紫色的梧桐花,她们在等待着一个谜底。 张玲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几天不见,她整个人都枯萎了,脸上的蝴蝶斑也重 了很多,她拿出提包里的照片,阿豆和李小花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是她!就 是她!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们在厕所里见到的那一个,罗希云。 张玲不禁放声大哭,“我们对不起她啊,是我们害了她阿!”阿豆明白了, 事发的当晚,罗希云的同宿舍同学一定做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她们害了罗希云? 她摇摇头,还有她敬爱的小姨呢,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天晚上,罗希云上厕所的时候,她同宿舍的女孩子并不知道,她们是被由 远至近的跑步声和罗希云惊慌的呼喊声惊醒的,十个人全醒了,她们准备开门的 时候,听到了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是的,罗希云是被人追赶的,女孩 子们忽然退缩了,她们或许联想到学校近期的治安紊乱,或许想到自己的手无寸 铁,她们觉得自己只要打开这扇门,就会遭到伤害。 于是,她们集体作出了一个默契,关闭这扇门,甚至在罗希云的手已经推开 这扇希望之门的时候,她们用身体顶住了这扇门,而全然没有顾及她已经伸进门 缝的的一条手臂,她们最后一次见到的罗希云,就是那条依然充满着对生的渴望 的穿着红毛衣的手臂。 这就是来自罗希云的报复! 9 “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啊,我们不知道罗希云会被人杀死。”张玲哭得肝肠 寸断。阿豆和李小花良久无言,她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事实上,当时不止她 们宿舍,大概好多宿舍里的学生都听到了呼喊,公安人员问不出什么,是因为每 个人都耻于承认自己听到过。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就是这样丑陋! “我们相互约定,永远不提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学校也在事后含含糊糊表明 了态度,不希望事态扩大。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我从来不曾忘记,有时候觉得 自己好像忘得差不多了,不知看到什么,又会重新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张玲苦笑着,“我们见死不救、罪有应得,这几天我知道自己一天天在等死,心 里反倒好受些,希望这一天尽快来到。” 阿豆忽然大喝一声,“不!”,是的,也许会有什么办法挽救,张玲也许不 一定会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罗希云的母亲在哪个医院?”张玲的眼睛亮了 一下,瞬间就灭了,罗希云死后没几年,她的的母亲就死在精神病院了,她像是 想起了什么,忽然长叹一声,“罗希云曾经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却没有把握。” 阿豆和李小花迷茫地望着她,“我们宿舍里最先出事的是小露,也是在罗希 云死后六年多以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罗希云的母亲刚刚去世不久,如 果,如果我们去照顾她母亲,后来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她一直在等,也许 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怎么样,罗希云非常善良,是的,她是彻底失望了,才… …” 张玲的眼里含着泪水,看着遥远的地方,“其实我们一直想去看,但是,我 们内疚,我们不敢去见那个可怜的女人,我们希望躲开那一切。”她的声音越来 越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二天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林君走过来,和阿豆打了招呼,“事情怎么样 了?”阿豆点了点头,“有点眉目了。”她简单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林君唏嘘着, 漫不经心地问,“关于凶手有没有什么说法?”阿豆摇摇头,“不知道,大概真 是无意中撞破了凶手的秘密,才被杀人灭口的吧?” 等等,阿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如果罗希云见到的只是一个流窜犯,那么, 那个流窜犯被撞见,首先的反应应该是什么?是的,应该转身逃掉才对,逃到一 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就行了,他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去追杀罗希云呢?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人是罗希云认识的一个人,是的,一定是这样,罗希云认识凶手。 凶手大概在杀了醉汉之后,又匆匆来到学校,却在不意间碰到罗希云,被罗 希云发现了蛛丝马迹,怕事情败露,这才动了杀人的念头。从时间上来看,应该 接近午夜,如果排除流窜犯,这时候来到学校,不是一高的老师,就是学生,凶 手连杀两人,应该具有一定的体力,所以,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凶手应该是住校 的男老师或者男学生,凶手会是谁呢? 李小花对着门后拴着的小镜子挤着脸上的粉刺,神秘地笑了笑,“你觉得体 育委员怎么样?”阿豆撇撇嘴,“不杂地,满脸疙瘩象个砂轮,穿着球鞋隔二里 地背着风都能闻到脚臭味,恶心死了。”小花砸她了一拳,“去你的,懂不懂啊? 人家那才酷呢。”阿豆嘻笑着,“怎么,有想法?”小花得意地甩甩头,翻出一 张小纸条,“嘿嘿,本小姐收到一封鸡毛信。” 10 阿豆是在和李小花追逐那封信的时候,接到张玲的电话的。张玲有一种奇特 的冷静,她说她联系到了肖平,就是远在澳大利亚的那位,人还活着,不过,她 现在得了癫痫病,最早发病的时候在八年前,最厉害的时候,一天要晕倒两三次, 每次都会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她的父母亲带着她整天在医院里穿梭,她特 意问了一下,每年四五月份,她的病情发作得最厉害,这应该也是来自罗希云的 报复。 在四年前,她看病时,遇到了她的先生,一位擅长玄学的医生,他为她奇特 的病症着迷,采用了一种皮下埋线的疗法,基本上遏制住了病情,每年的四月份 之前,在她有一些征兆的时候,先生就会在她的皮下植入一根线,控制病情的发 生。张玲停顿了一下,肖平过几天就会和先生一起回来。先生认为只有找到根源, 才能彻底治好她的癫痫。 也许是没有生育过的原因吧,肖平看起来要年轻得多,在她的身上,带着在 海外生活多年的痕迹,浓郁的香水味中依然夹杂着淡淡的梧桐花香味,她的先生 是一个海外华人,一进校园,几乎没有停步,绕过教学楼,径直走到靠近厕所的 梧桐树下,看到满目绿茸茸的梧桐叶,梧桐花却踪迹全无,只是在遍寻数遍后, 才在枝叶间看看残留的四五朵,摇摇欲坠,几欲飘下。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停了 下来,自言自语地说,就是这里了。 他从厕所前面走到梧桐树下,又从梧桐树下,来到阿豆和小花的宿舍,走了 几个来回,不时地点头或者摇头,大家全都迷惑不解,肖平却满脸希望地追随着 先生的脚步,然后,肖平走了过来。 “事情必须在今晚进行,梧桐花若是全部落完,就必须再等一年了,我和张 玲……”肖平没有说下去,大家都明白,她和张玲很有可能在这一年里失去生命。 然后肖平对阿豆和李小花笑了笑,说今晚要请她们帮个忙,两个女孩子对望了一 眼,点了点头。 阿豆、李小花和林君在告别的时候,听到张玲和肖平正在说上学时的事儿, 肖平记得罗希云一直暗恋着一个高年级的男生,那男生好像是一个班的班长,李 小花请肖平回忆一下,那男孩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肖平吃力地想了想, 摇摇头,记不清了,好像叫……什么强,忽然想起了什么,那男生长得很帅,头 发有点自来卷。 “什么?”林君失声惊叫起来,大家都不解地望着她,她掩饰地笑了笑,拉 着阿豆和李小花离开了。 夜空黑沉沉的,透着些许诡异,宿舍里的闹钟走到十一点半的时候,阿豆和 李小花拉着手向厕所走去,微风又吹落三两朵梧桐花,空气里几乎闻不到香味了, 两个人向树叶望去,暗暗祈祷,不要再落了,不要再落了。 11 她们穿过盥洗室,走进了厕所。于是,她们又一次看到,厕所里只开了一个 灯管,在紧邻门口的第二个蹲位上,有一个女孩,女孩上身穿件红毛衣,下面穿 条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发。 阿豆觉得四肢颤抖,“你是哪班的?”女孩没有做声。她重复着自己的话 “你怎么还没完啊,用等你吗?”女孩仍然没有做声,李小花盯着她的头发, “你怎么了,要我们等你吗?”女孩依旧没有回答。 厕所里的灯管爆响了一小团火球,瞬间,灯光又暗了许多,她们下意识地把 眼睛从灯管移回,女孩突然长身立起,于是,三个女孩直面相对,虽然早有思想 准备,两人仍然大吃一惊,倒退着,是她!罗希云! 三个女孩同时尖叫起来,抬起脚一起向外跑去,在离梧桐树不远的地方,阿 豆和李小花撞在了一起,摔倒在地,两人看了一眼,不禁毛骨悚然,凄厉尖叫, 在她们紧挨着身体之间,罗希云正用一个固定的姿势,趴在她们之间,大声哭叫 着,三个女孩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在离梧桐树七八米的地方,肖平的先生已经围着树根用一种黄白色的粉末状 东西撒了一个直径四米左右的圆圈,把梧桐树圈在圆内,周围的每人手里握着一 张薄如蝉翼的纸,紧张地注视着阿豆和李小花,他迅速把手里的银箔纸点燃,抛 向圈内。 只见圆圈内汇起几条细细的灰烟,渐渐地,几条并成了一条,灰烟越来越粗, 越来越重,有一种阴森森的气体吹向面颊,灰烟急速旋转起来,越升越高,罗希 云慢慢爬起来,走进了圆圈里,然后象是看到了什么,开始向宿舍跑去,中间还 伴有拖拖拉拉的动作,似乎是在挣脱,然后她拍打着宿舍门,不住地哭叫,“开 门啊,快开门啊……小露,红霞,救命啊。” 大家握着那张纸跟在后面,看着罗希云,耳边似乎听着了多个宿舍里迟疑地 骚动,他们看到罗希云的手臂被夹住,然后被拉出来,拖向那棵梧桐树下,罗希 云的反抗猛然遇到了阻力,于是倒下了,躺在圆圈里一动不动。 阿豆看到了张玲苍白的脸和肖平空洞的眼神,这短暂的过程于二人却是一次 漫长的折磨。众人木然地站立着。 忽然,罗希云的身体慢慢化为灰烟,灰烟隐隐约约发出凄厉的呼叫,“救救 我,救救我……”,阿豆清晰地听见自己和李小花牙齿打颤的声音,灰烟向张玲 和肖平身上扑去,两人扔掉手中的纸,转身抱成一团,灰烟停顿了一下,在她们 身体周围绕了几周,终于无奈地离开,越飘越远了。 大家松开了僵硬的肢体,正准备长呼了一口气,只见那股灰烟重新返回,绕 着林君缠绕着,林君惊慌地站在那里,痴迷着,阿豆跑过去扑倒林君,大声喊着, “扔掉手里的纸!快!”林君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纸向外抛出,灰烟愤怒地冲 向林君,像碰到什么东西似的返回,再冲击再返回,终于爆裂地冲向那棵梧桐树, 只见,最后一朵梧桐花终于飘飘摇摇落了下来。梧桐树摇晃了几下,噼哩啪啦燃 烧起来。 12 梧桐树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小段树根,肖平的先生走到林 君面前,怎么回事?林君楞楞地望着梧桐树,打着冷颤,自言自语说着,真是这 样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说完,大滴的眼泪从脸上滑落,每个人都无言地望 着她,不再说一句话。 林君读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异了,哥哥跟着父亲一起生活,她跟着母亲,当 父亲再婚后,哥哥考上了一高,选择了住校,学校管理的不算严格,住校的学生 不算少,但大部分只是偶尔住宿,多数仍在走读。哥哥很少去父亲那里,却经常 来看妈妈。有一天晚上,大概在凌晨一点左右,她被另一间屋子里的说话声惊醒 了,她闻到了血腥味,妈妈问怎么回事?哥哥说和别人打架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听到了杀人案,她立即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回到家 里,去水盆里翻找哥哥脱下的衣服,却发现衣服不见了,炉灶里却有一些没有完 全燃烧的衣服碎片,妈妈看了看她,说听公安局的人说,人是被一个流窜犯杀的, 凶手恐怕不好抓。她迷迷糊糊地放了心,只要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了。 过了好多年,她渐渐地忘了那件事。在这期间,她在一高读了高中,考上了 一所师范大学,大一时,接到了电话,回到家,哥哥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除了 脸部,浑身上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95%烧伤,他是在工作现场被碱水 烧伤的,在混沌中,哥哥不停地呼喊:“罗希云……罗希云……”罗希云是谁?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哥哥的女朋友大声抽泣着。 林君环顾了一下四周,“我总觉得听说过这个名字,当时却真的记不起来, 哥哥去世的时候,整个医院都弥漫着梧桐花香,家里也有浓郁的香味,过了半年 多,到了秋冬季节,才渐渐散去。” “我毕业后回到了母校,发生了这些事后,我总有一种预感。”林君擦了擦 眼睛,“前几天我见了哥哥以前的女朋友,她当时在另一所中学。那天晚上,他 们一起看电影,哥哥送她回家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醉汉,那男人缠着女孩不放, 哥哥和那男人扭打起来,醉汉掏出匕首挥舞,被哥哥夺过来,踉踉跄跄中匕首刺 入了醉汉的后背,他们吓坏了,女孩跑回了家,我哥哥跳墙回到了学校。” 李小花插了一句,“你哥哥属于正当防卫,怕什么?”林君低下了头,“我 哥哥是和一个女学生出去的,他有机会被保送上大学,学校方面对这类问题很敏 感,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后面的事情我们都不难猜测,他碰到了夜间如厕的罗希云,罗希云认出了他, 也许还看到了他手上的匕首,跑向宿舍,被同学拒绝,他把罗希云拖回去,大概 在解释、拖拉的过程中,匕首刺入了罗希云的心脏。 林君说她的哥哥叫林强,当时是高三(3 )班的班长,个子很高,头发微微 卷曲,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很帅。肖平说罗希云暗恋的就是这个男生,她们宿舍 好几个人都知道,那天晚上,要是别人,罗希云不一定会在意,大概是看到了心 中的白马王子,才多瞧了两眼,送了自己的性命。 案件本身疑点很多,线索也留了不少,想要侦破似乎也并不太难,可事实上, 学校方面始终保持沉默,每个知情人都缄口不语,才弄成了无头冤案。刚才罗希 云袭击林君,是因为她是林强的妹妹,还是怀恨她知情不报,却无从得知了。 13 阿豆和李小花又回到了平淡而紧张的学习中了,不断传来的好消息却使她们 喜笑颜开。 张玲肺部的阴影不见了,咳嗽声消失了;肖平快要做妈妈了,癫痫病没有复 发的迹象;孙丽芳马上要结婚了,请她们去做伴娘呢;班主任林君呢?因为有过 这么一段生死经历,早已是她们最好的朋友了。 第二年的春天,阿豆和李小花看到厕所附近围着一群学生,她们挤过去,看 到被烧焦的梧桐树根部长出了一条细细的树枝,树枝上面长着几片嫩绿嫩绿的叶 子,叶子中间开着一朵硕大无比的梧桐花,摇曳多姿,她们看到,接近花蕊的部 位,有一团深黑的紫色,象凝固了的血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