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 作者:desdemono 一 好像是那一次,被朋友邀请去看一场帅哥林立的篮球赛吧,由于路途遥远, 请朋友帮忙借一辆车来接送她,他的白色捷达停靠在楼下的路边上,洁白的车身 与破旧肮脏的马路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坐在车里等安的时候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即 将出现的门洞,没有开音响,也没有吸烟,车厢里打扫得很干净,没有香水瓶, 没有挂件,没有坐垫,没有任何装饰品,完整地保持了车子的本色,米色的皮子 泛着诱人的光泽。他是一个干净的男人,很爱惜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的男人是 温情的。安的屁股刚刚落在座位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路很长,他打的是自动档,认真地看着前方,踩刹车、打转向灯,每一个动 作都干净利落,让坐车的人看的赏心悦目。安坐在他身边,斜着眼睛看着他穿着 深蓝色休闲裤的腿,裤子的质地很好,是纯棉面料,他的腿很长,腿型很好,经 管他已经将座位调得非常靠后,安还是感觉他的腿部肌肉有些僵硬,他是那种习 惯一个人享受开车乐趣的人,他的紧张来自身边的这个陌生人,可是他什么都不 问。安判断他的个头在一米八以上,安喜欢和个子高高的男人走在一起,喜欢说 话时仰视对方的感觉。他带着一副看上去很轻很薄的眼镜,眼角微微有些岁月留 下的痕迹,不过这些纹路并没有使他显得衰老,相反的,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才 有的韵味,他的肩膀不厚,但是很宽,安幻想着,靠在这样的肩膀上,一定是非 常舒服并且有安全感的,安需要安全感,也喜欢依靠男人。安的嘴角不自觉的牵 动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毛病,碰到优秀的男人总会情不自禁的产生幻想,不过, 幻想总归是幻想,她很少付诸于实践。有家的男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身 后总是有数不清楚的牵绊,安讨厌像浆糊一样优柔寡断纠缠不清的男人。安和这 样的男人交往过,他们在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热烈而狂野,含情脉脉情话连篇, 不到精疲力尽决不轻言放弃,但是只要一见到阳光,他们就猥亵的不成样子,不 用正眼瞧安,不跟她说话,走路的时候东张西望,生怕碰见熟人,这种时候安就 冷着一张脸,从他们的皮包里拿出几张钞票,扬手打了的士就走,安知道的,他 们没有爱可以分给自己,他们根本没有爱。现在安依旧像蝴蝶一样在他们中间飞 舞,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只是再也不肯随便的停留,安觉得很累,但是如果她 停下来,就会像不能游动的鲨鱼一样沉到海底等待死亡。 一路上,他除了问路不怎么说话,安也没有心情搭讪,如果是以前,安现在 一定会与这个男人聊上几句,最低限度也会让对方不能轻易忘记她,但是现在, 安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出了问题,她忘记了应该怎样开口说话,她很想找个人说 说话,只是一开口,声带里发出的只有沙哑的空气流动的声音,没有语言。 球场很快就到了,下车时,安顺手从他车上拿了一本画册,约好2 个小时以 后来接她。 球赛还有10多分钟才开始,球场里挤满了前来观看球赛的女大学生,叽叽喳 喳的讨论着自己心仪的球员,安拨通米米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在2 号门口,米米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牵着安穿过拥挤的人群,神采飞扬地说: “太原理工的那个12号打得可真好,我都快爱上他了!” “爱就爱呗,先给我根烟,刚才憋了一路。” “腾”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安的脸庞,她惬意的猛吸了一口,让尼古丁在每 一个肺泡里都打了个转后才缓缓的吐出烟圈。 “实习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混吧!” “他怎么样了?你俩还没好好谈一谈?” “没有,先这样吧。” 一转头,米米的眼睛早飘到刚入场的球员身上了,根本没听见安的话,安摇 摇头,将整个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从背包里拿出画册 翻了起来。那是一本个人画集,有国画也有油画,很杂,据安所知,现在的画家 很少能既画油画又画国画,两种画的差别太大。作品感觉不错,这个画家喜欢用 黑色与白色表现内心的孤独和彷徨,大片的黑色与白色交错、相融,安喜欢这样 的色调。画册里很多画都是以西藏为题材,安想,难道画画就只能去西藏找灵感 吗?为什么不来新疆看一看? 开始介绍运动员了,双方运动员生龙活虎的跑进球场,安正想合上画册,一 幅油画落入安的眼睛里,整个画以黑色为背景,只有一位年迈的藏族老妪虔诚的 站在画的中央,双手合起,像是要磕长头,眼睛低低的看着自己脚前的一片土地, 花白的头发与身上鲜艳的红色藏族服装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像是要为一切值得值 得祈祷的事物祈祷,又好像只是在做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整个画面被色彩填满 了,却还是空洞的无以言表,画边上写着《高原的祈祷》。安看着看着突然沉重 起来,整个人陷入一种莫名的伤感中,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安甩甩头,重重的合 上画册,情绪低落。 “我先回去了,有点不舒服。” “什么?比赛还没开始呢!这么长时间了,你可是第一次出来,你还要把自 己隐藏到什么时候?” “说了不舒服嘛!难道要我看一群傻瓜争夺一个毫无意义的破球就是散心, 就是不隐藏自己?你要看12号只管看好了,我可没有兴趣陪你!我不缺男人,就 算缺我也再不会找会打篮球的了!” 话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要不是因为自己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一连几个星 期封闭自己不和外界联系,米米也不会叫自己来看球的,她也是一片好意,安低 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米米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放开握着安的 手,冲她摆摆手,她让安走,安站了一会,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扭转身体,从人 群中挤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骂声:“神经病,挤什么挤!不看球赛占那么好的 位置干嘛!事B ”安轻飘飘的向门口走着,她不想回头,也不想回敬几句,她实 在没有力气说话,心里的悲哀让她发不出声音。 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舒服,请他来接她回去,他似乎正在路上,电话 里传来的声音夹杂着汽车的喇叭声,他说20分钟后到。挂了电话,安在体育馆前 的花坛沿上坐了下来。 安嘴里默默念叨着:硕果累累属他人,缘何为人作嫁妆?猛然间感觉有人来 到身边,抬头一看,是他,安生气地说:“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不作声,想吓 死人啊?”他说:“我已经站了很久了,是你自己念诗念得太入神,没发现而已。” 安再不做声,把包用力的背在身上,朝着捷达走过去。他跟在身后,保持着大概 1 米左右的距离,这是一个好距离,若即若离,如果安稍稍表现出不乐意,他就 可以退一步保持距离,反之则可以亲密而暧昧。 还是刚才的车,第二次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安感觉到亲切,有时候干净也是一 种迷人的气息,是会让人迷恋的。 “你似乎心情不好,去喝一杯咖啡怎么样?”他启动车子,似乎不经意的问。 安侧着头望着车外飞快后退的霓虹灯,想起空洞的所谓的“家”,说: “好吧。” 二 很安静的咖啡厅,人不多,安的高跟鞋踩在厚重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 “当当”的声音,墙上挂满了民国时期旧武汉的照片,有穿旗袍的漂亮女人,也 有欧洲风格的建筑,还有日军侵华时的劣行,一盏旧式铜制台灯摆放在铺着米色 粗布的红木桌子上,散发着幽幽的光,光线昏暗,即使两个靠的很近的人也只能 看清楚对方的半边脸。系着有蕾丝花边的白色围裙的女招待端来一壶毛尖,熟练 的为两人斟上,静静的退到一边,茶叶的香气从白色的瓷壶里渗出,弥漫在空气 里,昏暗灯光下的空气顿时变得温情而模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安看着窗外的 树上被灯光照射成暗红色的新生的树叶愣神,春天又来了,她的春天在哪里?安 从包里抽出画册递给他,他很诧异的看了一眼安。 “不好意思,没给你打招呼,刚才我顺手从车上拿的。”安眼睛望着窗外说。 “你看了吗?” “看了。” “喜欢哪一张?” “《高原雪》。” “为什么?” “干净,最重要的是不沉重。” “沉重?” “相对于《高原的祈祷》而言。” “你看了《高原的祈祷》?感觉如何?”他突然很有兴趣的问。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安觉得这个男人开始变得鸹躁,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润嗓子,张了张嘴,一 串流利的话就飘了出来: “每天都有许多人为自己的健康、仕途、爱情等等祈祷,所以就祈祷这个行 为本身来说,它只是一个被沿用下来的动作,与吃饭喝水上厕所一样,只是一种 特定的行为,并不能打动任何人,人只有自己才会爱护自己,帮助自己,并且为 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心灵太空虚的人才会去那种地方,求神不如靠己,天地之 大,我们实在太渺小,自己的路只能由自己选择,没有退路,没有人帮助你,你 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一个不被人重视的个体,一个随时都可能消失的个体,没 有必要小心翼翼,试探性的踏出脚步,前途渺茫,但是你只有走下去,没有落脚 的地方,即使你的双脚已经困乏得不能再抬起,你也只能一直不停的走下去,一 直到生命的终结。”安的嘴唇一闭一合,舌头灵巧的伸吐着,脸颊因为缺氧而泛 起红晕,安口干舌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感到疲惫。 “那为什么会沉重?”他似乎更有兴趣了。 “因为越是虔诚的祈祷,越反映了祈祷者的迷茫、无助、困惑、向往、憧憬, 她需要的并不多,但是祈祷并不能给于她需要的任何帮助,神灵只会带来预言, 但是一切需要自己去实践。”安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幽幽的说。 “你不认为这是一种信念?” “人只能从自己那里寻求帮助。” “你不信佛?” “我现在不信,我只相信自己。”安的双手无意识的紧紧地握住,像是要握 住自己的生命。 “艺术审美的包容性和宽容度,是一个人的艺术修养应具备的品格,美术欣 赏最主要的品格应是感觉能力,而你不仅仅是通过对形和造型的点、线、面以及 色彩的感觉和感知能力去认识和理解的,你有很深的心事,你是灰色的。”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冒出一句。安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他,轻轻的笑了。 “谢谢,我喜欢灰色,它让我感觉安全。” 喝完茶,他送安到楼底下,临起身前,安问他: “为什么在乎我的感觉?” “因为那本画册里都是我的作品。”他很无辜的笑。 一条腿已经迈出车外的安猛地回头,借着车里昏暗的灯光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将画册又一次塞进背包里,向他伸出手,他有些迷惑的看着安修长的手指,安不 耐烦地说: “名片!” 他从衣兜里掏出名片夹,双手递上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安用食指和中指夹 了过来,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安没有说再见,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辉,安拿着名片念出声音,一个明亮干净,发音清晰的字,和他的人很配, 与他的画不符。画册摊放在床上,《高原的祈祷》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作者, 辉。1958年出身于武汉,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艺术大展并获奖发表,《高原的祈 祷》获当代中国青年书画展金奖,出版专集四部。是一个很有成就的男人,难得 的是他身上还有一种温暖的气息,就是他吧!安对着窗外的霓虹干涩的笑出声音, 泪水像雨水从屋檐滴落一样连成一串又一串。 就在几个星期前,她还与L 手牵着手游览了武汉的景点,在著名的归元寺里, 从进门起,她虔诚的跪拜了每一尊菩萨,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这一次感情的 路平坦一些,顺利一些,也希望这个与她手牵手的男孩能够抚平自己的伤口,像 他承诺过的一样去爱护自己,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在罗汉堂,她没有按照男 左女右的规定,也没有遵循顺其自然的方法数罗汉,而是低着头,数着地上的大 方砖,数到第21块方砖的时候抬起头,看见的是第七十八个罗汉,翟沙比丘尊者, 在大殿外面讨到牌子,上书:法相所现为正面安然端坐,右手持一寿果,左手扶 膝,巨额大耳,虎目剑眉,状极粗豪明朗。诗云:蝴蝶采花日日忙,换来百花异 样香,硕果累累属他人,缘何为人作嫁妆?心里一惊,虽然自己并不是很懂禅学 的人,但这分明是下签,不敢多说什么,安急急得拉着L 回家。几天以后,不知 道怎么的,两个人突然提起以前打掉的一个孩子,安抱着他说,我很想念他,我 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询问我为什么不要他,一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就会从很遥 远的地方传来,还夹杂着哭声,我心里真的很不安。L 嗯了几声,从他浓浓的鼻 音里安判断他快睡着了,安闭上眼睛,说,如果你当时在我身边看一眼我们的孩 子就好了,他好可怜。他说,我不在吗?我不记得了。说完转过身就要睡觉,安 的心突然一下碎成一瓣一瓣,安用力摇着他的身体不甘心的问,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是记得的,对吗?他含含糊糊地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早都忘了。安 感觉心像被人用针一针一针的扎着,伤口细密疼痛难忍,可是连血都流不出来。 这就是那个曾经捧着她的脸说要保护她的男人吗?安还记得那一天,吃了药的自 己蜷缩在租来的寒冷的房间里任凭体内的血液一点点地流失,纸巾换了一次又一 次,腹内的疼痛快将她掏干净了,她口渴得厉害,但是房间里空荡荡的,他和朋 友跑出去打游戏去了,安不怪他,安想,他还是一个大孩子,这样的事情不应该 让他面对,自己也可以处理的,安很坚强。当他下午回家看见蜷缩在床上脸色苍 白口干舌燥的安,他紧紧地将安抱在怀里,他不停的说,对不起,安,对不起! 我不敢面对我们的孩子,我不想面对这些……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原谅我……安 将他的头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安慰他说,没关系,我可以处理,但是你不 要忘记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只是我们没有能力留下他,如果以后 我们还能有小孩子,你一定要对他好。他说,我不会忘记的,我会对你好的,我 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安轻轻的点头,疲倦的倒在他的怀里。不会再让我受伤害, 安想,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安平躺在被窝里,不带任何情绪的轻轻的说,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给我半年时间来调整自己,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么残忍的你, 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头绪,你走吧。第二天他离开了安的房间。 三 果然,还不到72个小时,他的电话就打来了,邀请安去他的画室坐坐,说是 要给她一个惊喜,安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来到他所在的学校里,到了大门前, 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了,但是找不到去美术学院的路, 请他过来接自己。挂了电话,安在大门附近溜达,发现这所学校很大、很美,并 且临湖,整个校区显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生动又活泼,与自己所在的学校 完全是两码事,安所在的学校是一所古老的大学,据说有着千年的历史,整个校 区都是一种压抑的陈旧的气氛,在那所学校里,安只感觉到阴冷。在夕阳下,这 所极富现代化气息的二流学院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兴奋和快乐。 很快,他的白色捷达出现在视线中,钻进车厢里,安的快乐蔓延开来。 “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想参观我们学校吗?” “悉听尊便!” 这所学校真的很大,仅大门就有5 个,如果没有人带路,第一次来的人一定 会迷路。因为是星期五,许多学生都离开了,捷达不动声色的行驶在静谧的校园 里,花坛、长凳、树林、湖水,整个学校像一所公园,但是安几乎没有去看,她 的眼神常常飘忽到身边的人身上。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座拱形的白色三层楼下停 住。 “到了,这就是我们学院的楼。” “是你设计的吗?” “不完全是,我参与了设计。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偏爱白色。” “白色只是一半,我还喜欢另一种颜色。” “我知道。” “是什么?” “我不说!” 他从倒车镜里微笑的看着安,安调皮的冲他伸了伸舌头。 他让保安将展厅、教室全部打开,带着安一个不漏的参观了一遍。挂着学生 作品的展厅、宽大的阶梯教室、设备齐全的练功房、顶上开着窗户的大画室、表 演用的T 形舞台等等让安眼花缭乱,她想艺术院一定是这所学校里非常受重视的。 “感觉如何?” “在这里学习的学生真是幸福!” 最后,他打开了三楼的一间专业画室,非常大,有100 个平米以上,雪白。 里面不仅有画布、颜料,还有各种用瓶子装着的金黄色的油和锅碗瓢盆,安饶有 兴趣的摆弄着这些器具,在此以前,她从来不知道画画也需要这些炊具。他打开 有一道门,示意安过去,安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的玩具跟了进去。一进门,安整个 人就僵在原地,天哪!《高原的祈祷》!真真实实的就在眼前!太大了,有一米 多高,藏族老妪就站在眼前,安详的祈祷着。安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伸出手指, 她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辉,辉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触摸,安这才大胆的将手 指点触到画布上,画布上保留着油彩留下的微涩的触感,手接触到画布的时候, 安整个人都颤栗起来,毫无知觉的滴下泪来……再有知觉的时候,安已经坐在大 画室的椅子上了,面前摆着一杯牛奶,那道门已经被辉掩住了,安从包里掏出纸 巾,擦拭泪痕。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激动。” “没什么,这幅画不是在英国巡展吗?” “昨天刚回家,我想你或许更愿意看原画。” “是的,谢谢你。” 坐了一会,安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这是你的画室?” “是啊,怎么了?” “你们学校还真大方,老师都有这么大的画室。” “是啊,因为我成绩突出嘛!不过,我想领导没有理由不给我一间单独的画 室,谁叫我是院长呢!” 安又一次愣住了,这个男人怎么能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隐瞒自己。安拿起背 包,向大门走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急急得跟上来解释着。 “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个……你也没有问我啊!” “如果你有诚意,就应该给我印着行政职务的名片!” “你挺有名的啊,大画家!”安还没有解气,翻看着他的四本画集,有些嘲 讽地说。 “我想一个画家的成名,不在于他画了多少二是他有什么独特的创造,艺术 家的成功,应是通过他的天赋与智慧,编织自己的独特语言,使之奠定他在艺术 中的地位,让人们在艺术大师的群像中辨别出他的声音。”他没听懂安的调侃, 严肃地说。 这个男人与安心目中的好男人形象越来越多的重合在一起,安有些眩晕了, 她想,他们会有什么的。桌子上散落着一些裸体女子的照片,安拿起来仔细得看 着,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看女人的身体,照片上的女子摆着各种姿势,有站、 有坐、有躺,旁边有许多学生模样的人拿着画笔在画布上画着。 “我们上课请的人体模特。” “经常这样看女人?” “不是很多,我不太喜欢画人体。” “那你对女人还有兴趣吗?” “这不能相提并论的,对女人的兴趣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许多别的感情 元素夹杂在里面。” “是吗?还有别的吗?” “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定定得看着安。 桌子上凌乱的散落着一些国画,依然是西藏的风土人情,安顺手拿起一张。 “为什么总是西藏?” “那是第一个让我有冲动用画笔记录下来的土地。” “还想去别的地方吗?” “新疆!作为画家,我需要生活,需要游历,游历是寻找一种感觉,一种不 可名状的创造冲动。我希望那片荒凉而神秘的土地能带给我与众不同的灵感,这 是我的下一个目标。虽然我现在没有时间去实现这个梦想,或许明年吧,我会想 办法去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安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稍稍有些激动的大自己整整24岁的男人,他在她眼里 变得可爱起来。安喜欢这种有着明确目标,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男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容许你去了。” “容许?” “因为你的灵感将来自我的家乡,我是地地道道的新疆人。”安学他无辜的 笑。 安晃动着双腿,微笑着直视他的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四 大厦的27层,旋转式自助餐厅,凌云于城市之上,桔红色的霓虹灯在脚下变 得不真实。安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泛着银色光芒的刀叉,不是不会使用, 只是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沉重的餐具。她问服务生要来筷子,这才开始动手。他惊 奇得看着安将三文鱼沾满芥末与包裹在色拉酱里的苹果整齐的摆放在汤匙里,然 后张大嘴一口吞下去。芥末的腥辣冲进鼻腔,色拉酱的软滑溜进食道,眼睛里就 有了点点的泪光,他及时地送上一张纸巾。 “谢谢。” “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吃东西,有点恐怖。” “那你应该习惯一下了,我经常这样吃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有些慌乱的拿起酒杯喝 了一口酒,安得意的笑了,果然不出所料,他是规规矩矩的男人,这些直白而暧 昧的话吓到他了。安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束炙热的目光穿过薄薄的镜片 落在安的脸上。 “我会努力去习惯的。” 这回轮到安慌乱了,她只是想在苦闷的时候找一个人陪陪,或者说她需要的 只是被捧在手心的疼爱的感觉,这个男人能给她这种感觉,一旦开始,该怎么结 束?安端起盛满食物的盘子,装作拿食物的样子离开座位,这个动作实在不怎么 高明,安的脊背被目光灼伤。安将满满一盘食物一股脑的倒掉,取了几块点心和 水果回到座位上,安的脸已经不再通红,她的手指冰凉。安看着窗外如钩的月牙, 说: “坐在这么高的地方,让人感觉不真实。” “那么我们去真实的地方!” 从长江上吹来的风温柔的抚摸着安的脸颊,夜色下的江滩是那么的美丽,一 对对的情侣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既不影响彼此又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观察 旁人。安坐在石椅上放肆的盯着斜前方的一对年轻的恋人,应该都是中学生,两 个人胳膊腿都是超乎异常的细,不知道男生说了些什么,女孩子细细密密的笑出 声来,男孩子乘机将嘴巴贴上去,女孩刚开始还佯装用胳膊推了几下,后来就紧 紧地抱住男孩的腰。安正饶有兴趣地等待下文,他在身边突然发话: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 “很有意思啊,比看电影过瘾。” 4 月的天气了,风从江面上吹来依然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安只穿了一件七 分袖的上衣,下意识的用双臂抱进自己,感觉背上忽然多了什么,扭头一看,他 把自己的风衣敞开裹住安,安整个人顺势就倒在他怀里,果然是很温暖的臂弯, 肩膀像安想象中的那么宽,安缓缓的闭上眼睛,他的手覆在安的手指上,修长而 干净的手,安慢慢伸出手指,与他的缠绕在一起。安的心里泛起巨大的悲哀的波 浪将她吞噬,她安慰自己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 温热的嘴唇覆上来,他的胡扎刺痛了安娇嫩的皮肤,安像一艘小船行驶在暴 风雨中,飞到浪尖又被打入漩涡,安看不清楚前方,手指紧紧抓住枕头,安害怕 极了,她想逃离这一间没有光线的黑乎乎的房间,但是浪头更猛烈的扑过来将她 掀翻在地,她想大声呼喊,张开嘴,涌上来的只有胃酸的腥臭,终于,安咬紧牙 齿,无力的闭上眼睛。 “我喜欢的另一种颜色是黑色……而你是灰色的……是黑与白的间色……这 将是我喜欢的第三种颜色……你是这样的与众不同……”他的嘴唇贴着安的耳垂, 喘息声中夹杂着只字片语。 凌晨三点,他抚摸着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安说: “那天送你回去后,晚上我居然梦见你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想快些再 见到一个女孩子,让你亲眼看一看我的画,我希望听见你的赞美,那一天在画室 里,你站在窗前,风吹起你的发丝,我几乎能闻到你的发香,天哪!那是一种我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一刻,你真的是美极了,我只想冲上去将你抱在怀里,吻 你、占有你,我知道你应该是属于我的,我喜欢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处理好 这边的事情,我会娶你!” 安没有作声,她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哭泣,眼泪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身边的男人发出轻轻的鼾声,安赤着脚来到卫生间,巨大的一尘不染的镜子 里照出一个憔悴的,神经质的美丽女孩,黑色的卷曲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脊背上, 手里的水果刀反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芒,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艺术一种尝试,是一种表达。艺术不应限制自己的自由表述、限制自己 的表现方式。 安记住了这句话,但是安用自己的方式诠释。 ——生命是一种尝试,是一种表达。生命不应限制自己的自由表述、限制自 己的表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