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急公子挟毙千人敌(2) 秦欢听众女子都去远了,觑着眼又瞅了半日,才一骨碌爬起来,直跳进屋里, 指着那贾通破口大骂。 那贾通歪坐地下,满头满面的石青粉子,口角边流下涎水来,白瞪着眼,直 勾勾望着门外。秦欢一把将他头上的旧彩帕揭了,问他:" 我干错了什么?你就 做了这圈套来杀我!" 恨骂了一场,不见动静," 也不知是薛大哥,还是贾大哥, 真个得了疯病了。我被秦兵带走时,这鸟人就有些目瞪痴呆了,一定是哄我吞了 蛇黄龟宝,谁知我被人抓了,费尽心机花了无数金玉养成的活宝,猛然间没了, 急火攻心就痴了。" 心里想着,口里啐道:" 该!肉没有吃成,倒被人一巴掌打 了你的碗!" 翡翠珍珠两个静悄悄地躺在旁边,一声不响。秦欢忙弯下腰去,都搀扶起来, 谁知都香消玉殒了。秦欢一口气涌上喉咙,失声恸哭了一场,揩了一把眼泪,跳 起身来指着那贾通的脸,大骂:" 好个金黄玉白,眼花心黑的下作东西!把人家 的金蛇割了,把龟儿割了,也要来割我!害死那么些人,只图你自己发财!好的 死了万万千千,偏你这该死的还有一口气!" 骂累了乏了,一屁股坐地下,心道 :" 怎么睁着两眼就撞入这火坑里来了?!" 或悲或愁或怒或恐的万般滋味在心 中踊跃,竟欲哭无泪。 于是从那错金银大鱼缸内抄了一把水草,咬着牙狠命塞入贾通口内," 畜生! 驴马畜生都吃草,你也吃罢!" 那贾通砸嘴舔舌,当真把满口的草都咽了。 秦欢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犯死的老狗骨头!你错认了小爷,小爷不 是个饶人的!" 看着那个痴呆嘴脸,又觉得也可怜,机关算尽害了不知多少人, 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 既这样了,骂他也不知道了。" 便来搀扶贾通,叹道:" 你翻不了身了, 龟儿打滚了!憨了也好,连你的女仇人们也不忍心弄死你。" 忽然那贾通的两只眼睛一亮,两手死命捏住秦欢的两肩,喜道:" 秦兄弟, 你来了?!" 秦欢道:" 你认得我?" 贾通笑道:" 我方才正在大梁令府上求爹 爹,拜奶奶,情愿割舍这一分家私救你,谁知你竟先回来了!" 秦欢死命一耳刮, 打他一个趔趄,骂道:" 你接着拜你奶奶去!" 揎拳掳袖,准备捺倒,先打个半 死。 谁知那贾通又发了痴了,秦欢忙把脸凑上来,看着那一对浑浊的眼睛,柔声 缓气叫唤两声" 薛大哥" ,问他:" 还认得我么?" 那贾通半日不眨一下眼,秦欢就举手向眼前摇一摇。谁知贾通猛然圆睁双目, 直扑上来,张嘴就咬。秦欢慌得要跳,早被贾通头上身上扬起的青粉子,溅了一 脸一身。 贾通一把攥住在自己眼前乱晃的臂膊,张嘴就咬,不曾得口,早" 咕咚" 一 跤扑倒。秦欢慌忙跳开去,大怒道:" 都这样了!还会咬人!" 骂了贾通,又骂 贾通的祖宗,骂来骂去,不知骂了几千声,见贾通伏在那里纹风未动,怕他再咬 人,伸脚去挑转身来,死人一般模样,用手一摸,早没了心跳。 秦欢吃了一惊道:" 不是被我骂死的,和我不相干!——还是被那些美人弄 死的。" 却不知贾通正是嗅着自己身上的" 无忧粉" ,才丧了命,虽然死快了些, 倒免了肠穿肚烂的百日之苦。 秦欢腹中有蛇黄龟宝,肌肤内还有残存蚁毒,气海中更有真元护体,早是百 毒难侵,无忧粉对他倒真是无忧了。 秦欢怔了一会,端着灯,把屋里屋外所有的人看了一遍,并无一个活口。于 是在灶前裹一束秫秸,灯上点着,焰腾腾四下里放了火。拉拉杂杂爆响声中,一 阵风离了那里,头也不回,一直去了。 风声呜咽,星斗微茫,天边早翻起了鱼肚白。秦欢只管顺着脚飞奔,茫茫然 不知何往,浩浩天地并无容身之处。 心知他三弟躲避秦兵,不会再回那竹林草屋,也只有往那里去躲避些风雨。 一径跑到草屋里,把身子一歪,直挺挺躺在床上。 只觉被毒蚁子螫了个遍的身子,又添了抓心的搔痒,通身上上下下又痒又痛, 针挑刀挖一般。两手向自己身上挠出一条条青紫僵痕,牙齿把口唇咬出淤血痕迹, 依旧不可忍耐。索性住了手,把两个肿得将要合缝的眼睁着," 再熬几十天才死, 不如立刻闭了眼!" 四下里黑沉沉的,那房梁在黑暗中抖了一抖,乌森森像一条蛇似的,飕地溜 去了;房顶儿恰似个龟壳子,没头没脸,直砸下来。秦欢觉得被埋入了瓦砾中, 喘气不得,不觉伸手推了一推身上的不存在的沉重的瓦砾。 秦欢只觉腹中猛然蒸起一股热气来,不禁大叫一声,早扑翻身一跤栽下床来。 原来蛇黄龟宝同群蚁厮拼,早成强弩之末。那沾染在肌肤上的玄牝散,原本 同蛇黄龟宝天性相克,如今,玄牝散和残馀蚁毒合成了一股至阴之气,侵入腹内 气海。那烈日般的蛇黄龟宝竟被天河般的阴寒之气泼灭。霎时间,恰似泼天大水 倾入天地洪炉,热气暴起,化成至热至阳的真气。 那燃肌裂肺的真气沿任脉,顺阴交、中脘、巨阙诸穴撞入膻中,将先前那一 团儿纯和真元击散,散成数十道纯阳真气,早往五脏六腑、十二经三百六十五穴 中去了。 亦是天缘凑巧,当初毒蚁子同蛇黄龟宝相争,如疏雨滴在焰炭上一般,秦欢 虽无一点炼气修为,经脉中也能容下那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真气。此时,若无那 纯和真气护住经脉,早被暴起之气裂经断脉,灼伤脏腑。 那蛇黄龟宝虽然化灭,解了血竭之难,因此生出的纯阳真气,却如万倾清波 一般蓄积在了身体内。秦欢不知导气法儿,江河失却疏导沟渠,便散于遍身诸穴, 化成一泊一泊湖水似的,随后真气不绝注入,势必溢出湖面,真气破穴便是身亡 之时,一得一失,他自己又哪里晓得? 秦欢睁眼看时,一轮白月冷清清又贴在了天上。四肢百骸胀痛不已,燥热异 常,浑身的骨骼都熔化了似的,熬熟的地瓜儿一般,通身热腾腾地往外冒气儿, 倒不似先前搔痒刺痛不可忍。肚内饥饿,就寻那盏油灯点了,捧往堆放杂物的小 屋,在个青瓦罐中寻了赤豆儿,从门外窗户边柴草堆上抽了一捆柴草,在灶头上 煮了一锅儿赤豆粥,捧着一个鸦青大碗,在门槛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