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髑髅草消芙蓉人面(3) 夏无且拿了一根枯竹钓竿,踱步出来。天色已大黑,火烛越发辉煌荧明,映 得夏无且满面春风,手执钓竿,来至那饕餮纹大铜鼎跟前。 李真诧异道:" 黑天暗日的,你要出门钓鱼么?" 夏无且笑道:" 钓鱼是钓 鱼,却是在这里钓。" 李真鼻子里冷笑一声道:" 既这样,请你快钓!倒要看你 怎么样钓来!" 又向张狂道:" 你看这老儿的嘴脸,就是个瞒神谎鬼的主儿,什 么不敢说?什么鬼鬼祟祟的事不敢做?你看他一脸假孝顺,满口儿臣服你,也是 骗人的,也是醉话儿呢!分明戏弄师父!" 夏无且忙笑道:" 我并没有醉。不过此时饮上一盏鲜鱼汤,必能解酒消食, 我们越发难醉。我们教主不饮酒,也有鲜汤呷口。只怪老叫花欠周到,不曾预备 下鲜鱼,只得在此凭空垂丝,求天帝赐下几条鲜鱼来!" 说着把空钓丝向外一抛, 果然钓钩上添了一条一尺来长新鲜活跳的鲤鱼。夏无且摘在手里,笑道:" 活水 活鱼熬出鱼汤,才鲜美。" 李真忙道:" 且等一等,难道是鼎里面养了鱼儿?" 夏无且呵呵一笑。李真 忙命随从往鼎边细细观看。那随从忙去看了一看,回道:" 有清水,没有鱼儿! " 李真命夏无且:" 你再钓!" 夏无且将手内鲤鱼抛入鼎内,向前两步,把钓 竿一挥,又钓来一般大小的一条墨青色鲤鱼,仍取下往鼎内一掷。 一时间,早钓得了十来尾鱼,飕地一声,又是一个甩竿,却钓了一尾更大的 金色鲤鱼来。夏无且摘在手里,笑道:" 今日贵客临门,竟从天上飞来神奇金鲤, 难得,难得!" 李真睁着两个眼儿看呆了,忙问:" 金鲤鱼又有什么神奇呢?" 夏无且笑而 不答,将金鲤鱼把玩半晌,放入鼎中,把钓竿递与旁边侍女,接过巾帕擦了手, 回席坐下。 李真道:" 怎么才能从天上钓鱼儿来?快告诉我。" 夏无且笑道:" 等宴席 散了,老叫花再一五一十告诉小姐。" 李真道:" 已经散了,快些儿说呀。" 夏 无且笑道:" 老叫花的戏法儿还未完呢,小姐略等一等。" 众侍女来往穿梭,不住斟酒上菜。大铜鼎中沸水飞溅,鱼汤煮得骨嘟骨嘟响。 夏无且笑道:" 鱼汤熬得了,头一碗请李小姐品尝。" 李真道:" 是该尝尝有什么不同。" 谁知没人盛汤上来,李真催道:" 快呀! " 夏无且笑道:" 鱼汤要小姐亲自去盛,才香甜。" 李真恼道:" 贼乞丐!早知道叫花儿都不是好人,好好的良民不做,偏生做 乞儿!十分贫穷似的!和你们捉住的那个泥里的猴子似的,是真正的小花儿,倒 怪可怜见。你们却十分可憎!脸脑儿恰似个贼,分明大碗酒大块肉吃着,偏捧一 个破不剌碗儿,分明衣服没破,偏打起补丁儿!必是趁势骂我父亲,骂他不理朝 政,不能使天下人有吃有穿,逼迫你们只好做乞丐!也骂了二世皇帝胡亥,骂他 昏庸,才使得天下生出这么许多叫花子!都是些心怀叵测的贼,可称使君父蒙羞, 往人家脸上抹黑的反叛贼子!喝你一碗儿破汤儿,还要我亲自动手!到底有无王 法了?!" 夏无且忙笑道:" 不是老叫花不知待客之道,其中有些缘故,要小姐亲自去 盛,方才有趣。" 李真冷笑道:" 什么趣儿?!布袋儿挂天上——装疯!" 数落 完了,立命随从捧碗盛汤。 那随从到了鼎边,把一把长柄铜汤勺伸入鼎中,才舀起一勺鱼汤,忽然" 嗳 哟" 一声惊叫,手内碗儿勺儿朝天一抛,一屁股坐地,大叫:" 有鬼!有鬼!" 张狂不觉两手扶案,斜眼把夏无且一瞅,见夏无且只管睁着两只三角眼,笑 吟吟注视那满口里叫" 有鬼" 的人。那八个伶俐侍儿忙上前将李真围住,四虎也 忙在外拿眼往四下里望。 李真指着那人道:" 有什么古怪快说来!" 那随从道:" 水……水里鱼还活 着!" 李真忙起身奔来。三川四虎紧随。李真摇手说:" 站开!这里有师父呢, 哪里就跌了我了!" 又数落那随从:" 丢脸!带累我没了面孔了!真个有鬼儿, 也该和我师父似的,一把揪住小鬼儿,一口儿把个鬼脑袋咬下来!胆小鬼儿,还 不站开!" 一面探头向那铜鼎内张看,只见腾波鼓浪,鱼目般沸水泡儿连珠涌出来,鱼 汤熬得白亮亮的,十来条鲤鱼都煮得稀烂。又骂那随从看花了眼" 胡说" !忽见 滚汤内,那个金鳞鱼活泼剌在滚波翻浪中撺跳。 李真吃了一惊,扬声道:" 师父,这事奇了!鱼儿真个还活活的呢!" 张狂 寻思道:" 空中取鱼不过是障眼法,也就哄小孩儿家一哄,沸水活鱼倒是个真手 段。" 李真奇道:" 为什么别的鱼儿煮烂了,金鱼儿还活着呢?真个是神仙鱼?" 张狂道:" 哪来什么神什么鬼?休说神鱼了。那是夏帮主将冰蟾真气注入鱼身, 水滚后真气逸出,把鱼裹住,纵然撂在火里,那鱼有一层阴寒真气护身,一时半 刻也死不了。" 夏无且笑道:" 小戏法也就骗孩子一骗,难逃教主巨眼。" 李真 道:" 这一个戏法也要教我!" 张狂道:" 没有三十年真元不中用,小孩子学不 了。" 李真道:" 你呢?你那么老了,一定会了。" 张狂笑道:" 江湖上能够沸 水活鱼的,也只有夏帮主一人肯做。" 夏无且呵呵笑道:" 叫花子变戏法骗钱的 小技,教主自然不屑为了。" 秦欢歪在地下,不能够瞧真切,没奈何只得凝神细听闹热,一时入了神,竟 忘了自己被擒在这里,也是釜中没有护身符儿的鱼,难逃厄运。 只听叶飘摇笑道:" 多年不见,夏兄的本领越发精深。今日得见神功,当真 开了眼。" 夏无且笑道:" 叶先生神技,不知老叫花有无福气见识呢?" 李真听了,问声:" 那叶先生也会变戏法儿?" 连忙跑回来坐好,要看那儒 生儿如何变来?叶飘摇笑道:" 在下数年前闲游至南海,有幸拜会了沧海君,蒙 赐尝得一味佳肴。那佳肴倒也容易,是把那活活泼泼的鲜鱼,薄批细切,蘸酱生 吃,生鱼取了冰雪凉意,越发软滑清口。在下便借夏兄注有冰蟾真气的鲜鱼,献 此佳肴与诸位品尝,如何?" 夏无且笑道:" 叶先生有这个心,最好!" 叶飘摇一手整理发鬓,一手提剑,慢吞吞踱至场中,向张狂与夏无且点点头, 回身飕地掣出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