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蓉爱上郭靖时 作者:念国 此郭劲非彼郭靖。 那天上午我正在A 组拉线上焊接D3级电容器,昏头胀脑之际,瞟见统计器显示 的数字是88,我们香港“波士”最喜欢的吉利数字。突然“吧嗒”一声,拇指粗的 拉线传动轴寿终正寝断成了两段,原本在我面前一分钟过4 个的电容器迅速叠起了 罗汉。 心中暗喜,举手叫拉长,拉长眼疾手快,伸手拉下了电闸。过来看了看状况后, 吩咐A 组原地待命,她则转身去了维修班。 噢哦,难得的偷闲时光,A 组的姐妹们一片欢呼。 谁料好景不长,几分钟后,一个背着工具袋的平头小伙来到了我的工作台前, 动作麻利地掏出扳手、螺丝刀、新传动轴,三下五除二,拉线又OK了。唉,真TMD , 你就不会慢点修,也让我们多喘口气?狠狠瞪他一眼,他也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 彼此看见了胸卡,我忍不住爆笑,真无厘头,他竟然叫郭劲(郭靖)?晕倒! 他也在呵呵的傻笑,想必是看见了本小姐的芳名是黄榕,哼,笑什么笑,没看 见过华威厂的第一美女? 继续拿大白眼珠子瞪他:“修好了?修好了就走啊,我要开工了!” “好好好,我这就走。”傻郭劲手忙脚乱收拾好工具,转身要走,谁知脚下一 拌,“叮呤当啷”,扳手螺丝刀撒了一地,真逗。 午饭铃响了,脱工作服、洗手,3 分钟搞掂,抓起饭盆直奔食堂,快快快, “肉片诚可贵,排骨价更高;若有白斩鸡,二者皆可抛!”华威厂上个月销售收入 翻番,今天中午香港“波士”大发慈悲,白斩鸡大酬宾,每份只卖一块半嘢,去晚 了可就没有了(真TMD ,来深圳蛇口打工只有两年,现在竟然满嘴鸟语了)。 一路小跑到食堂,里面已是人头攒动。真过分,二车间一定提前放工了,都是 一群饿死鬼托生!奋不顾身往前挤,百忙之中不忘冲着那个掌特价菜大勺的甘肃仔 谢勇大喊一声:“帅哥,那两个大鸡腿给我留住!” 好不容易挤过去,一摸衣兜,妈妈咪啊,竟然忘了带餐卡!美食当前,岂能拱 手相让?顾不了那么多,抓个壮丁先!一眼扫过去,看见傻郭劲正被一群馋八婆挤 得东倒西歪,就是他了! “劲哥哥(靖哥哥?晕倒!)借餐卡用用?”华威厂第一美女一声娇喝,劲哥 哥早已骨酥腿软,乖乖献上了餐卡,还引无数丑女竞白眼,呵呵,巨爽! 端着盛满白斩鸡的饭盆在桌前坐定,正欲饕餮,傻郭劲灰头耷脑跟了过来,饭 盆里只有冬瓜片和空心菜,咦,怎么没打白斩鸡? “卖光了,只剩下这两个菜了。”傻郭劲脸都不抬,埋头往嘴里扒饭。 哦,这样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本美女受你借卡之恩,与君分享鸡腿一只如 何? “谢……谢谢,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鸡。”可怜的傻郭劲脸红得像关公,两只 大手一个劲儿乱摇。 哼,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识好歹!我不再理他,自顾自把满盆的白斩鸡一扫 而光。 晚上下了班,冲完澡后,到隔壁叫小可妹子同去上自考夜校。可这傻丫头正拿 着一支5 块钱买来的唇膏在对镜理红妆,说什么她打算不去读自考了,考了大专文 凭也没有用,还不是要打工,做得好不如嫁得好,还不如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了捞 张“永久饭票”。 我早就晓得小可妹子正在和二车间的拉长邹伟文拍拖,这小子是香港“波士” 的远房亲戚,有名的花心萝卜兼打工妹杀手,为了离婚竟把家里的黄脸婆打得头破 血流。他一年前就狂泡过我,先是死缠烂打把我约到了怡海酒店的蒙地卡罗酒廊, 黑椒牛扒,BALLEY甜酒,乡村音乐。我这个土包子打工妹算是开了眼,刚情绪好转 有点乐而忘返时,花心萝卜却开始吹起了牛,说是只要我跟着他,他可以跟他表舅 说说,让我坐在冷气房里干文员,不用再在拉线上累死累活当打工妹,末了,他还 一脸坏笑地告诉我他已经在楼上开好了房,等下让我陪他去洗鸳鸯浴……最最可恨 的是,花心萝卜说这些话时,眼眸里分明写满了鄙夷和不屑。 呸!真TMD 过分,打工妹怎么了?打工妹碍着你妈了?我当时就勃然大怒拂袖 而去。 眼前的小可妹子看样子是被花心萝卜吃定了,是谁说的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 零?唉,道不同不相为谋,由她去吧,也许她可以搞掂花心萝卜。 夜校下课后已是十点半了,从学校到华威厂要经过开发区一段没有路灯的偏僻 小路,平常有小可妹子互相壮胆,今天看来只有独自跋涉了。 走上那段没有路灯的偏僻小路,黑咕隆咚确实有点让人心里发怵,正害怕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回头一看,一个骑自行车的黑影在我身后五六十米处晃悠 着,不好,碰上色狼了!?我心里一紧,不由得把手伸进了书包,握住了特意买的 “防狼”西瓜刀。定了定神,我心说,是祸躲不脱,怕是没有用的,狗日的如果真 是色狼,那就先吃本美女一刀再说!想到这里,我情绪平静下来,迈开步子一溜小 跑,扯着喉咙大唱潘越云的《拍拍屁股去恋爱》,一则壮胆,二则御敌。 说也奇怪,那骑自行车的神秘黑影一直在我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快他就快, 我慢他就慢,却总不赶上来和我并驾齐驱,更搞笑的是,我唱歌他还吹着五音不全 的口哨附和,不时还大声咳嗽几声,这样倒好,一路上还真热闹,快到厂门口时, 我一回头,怪了,那神秘黑影竟没了踪迹。 如此周而复始好几次,每天我下课回厂时那神秘黑影总会一路尾随我,到厂门 口时又自动蒸发,搞得我好奇心大发,他是谁?他想干什么?我决定弄个明白。 我们A 组拉长的男朋友在区保安公司,给她弄了瓶“防狼”的胡椒喷雾剂,我 软磨硬缠借了过来,再加上我书包里的“防狼”西瓜刀,哈哈,有了这两样“镇山 之宝”,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揭开神秘黑影的面纱。 下课后,神秘黑影果然又跟在了我的身后,我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哼着歌慢慢 悠悠往前走,来到那段没有路灯的偏僻小路时,我一闪身,躲进了早已侦察好的一 堆建筑预制板后。 那神秘黑影见跟踪的目标突然消失,蹬着自行车加快速度追了过来。就在预制 板前面,黑影下了车,嘴里还在神叨叨:“人呢?明明就在这里啊,怎么一眨眼不 见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左手持西瓜刀右手握胡椒喷雾剂,像侠女十三妹一样从预 制板后蹿了出来,嘴里还大喝了一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 这样的惊险动作我是第一次做,所以免不了有些紧张,话音未落,我竟然对着 那人摁下了胡椒喷雾剂的阀门!更要命的是,与此同时,我看清楚了那个人,竟然 是厂里的维修工傻郭劲! 可怜的郭劲大叫一声,“当啷”扔掉了自行车,双手掩面一顿乱揉,可鼻涕眼 泪还是滔滔不绝地喷薄而出!我当时也傻了眼,忙手忙脚乱找出餐巾纸给他擦,好 一番折腾,傻郭劲这才缓过劲来。 “乖乖,黄榕你可真毒,你用的这是什么生化武器?简直是要我的小命嘛!” 郭劲红着眼睛不住地嘟囔。 我被自己的莽撞吓了一跳,嘴里却在强词夺理:“你为什么天天跟踪我?我以 为是色狼啊,当然先下手为强了!” 郭劲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可他鸭死嘴巴硬:“我怎么跟踪你啦?你上会计班, 我上机械制造班,下了课又走同一条路,凑巧啊。” 嘿嘿,傻小子不承认,我上会计班你凭什么知道?我走路你骑车,为什么在我 后面晃悠?哈,想追我?有点意思。 第二天,我就把郭劲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没想到他还是我的湖南老乡,湘 西凤凰人,大我两岁,原先在开发区东头的隆兴厂做钳工,技术挺不错的,三个月 前刚被香港“波士”挖过来当华威厂的维修班长。上自考夜校也是真的,不过我念 专科,他念的却是本科。 嗯,傻郭劲还是挺不错的嘛,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 当天晚上下课后,郭劲又扶着他的破山地车守在了夜校门口,我走过去把他的 肩膀一拍:“哈,又凑巧啊?介不介意我搭你的车?” 他忙不迭地点头,说话像打快板:“是啊是啊,真巧真巧,不介意不介意。” 从此以后,他天天“凑巧”在夜校门口碰到了我,我也就天天“凑巧”搭他的 顺风车。 转眼到了八月的一天,中午下班后,他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塞给我一片 车钥匙和一个口哨样的东西,说他姐姐要出嫁了,他得回老家几天。他挺不放心我 下夜校后一个人回家,让我骑他的车,又说他觉得那个什么胡椒喷雾剂“防狼”挺 管用的,威力巨大,可怎么也买不到,于是买了一个强音口哨给我,说是吹响后声 音高达80分贝,是新一代“防狼”产品。 看着面前这个心细如发的男孩,我心里禁不住暖暖的。 四天后,他回来了,趁没人时塞了一大包我最喜欢吃的板栗给我,一小半剥了 壳,用一条干净的新手绢包着,还有一张字条:榕儿,这是我在火车上剥的,趁新 鲜快吃。剩下的我没有剥,因为瘪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这捧白白胖胖的板栗,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列夜行的火车,车厢昏黄的灯光 下,伴着车轮撞击铁轨的铿锵,一个帅气的大男孩在众人的鼾声中细心地剥着板栗 …… 我告诉自己,我绝不能放过眼前的这个傻郭劲! 傻郭劲在华威厂维修技术没得说,忠厚善良体贴人也没得说,可同样的,拍拖 时口齿迟钝更没得说。搭他的自行车时,我假装害怕掉下来,用手环住了他的腰, 可他全身都在哆嗦;偶尔去看廉价的午夜场鬼片,当长舌头的吊死鬼出现时,我故 意尖叫一声往他怀里钻,他却只会把腰挺得像一块铁板,嘴里一迭声“别怕别怕”, 就是不晓得搂住我……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他10个金光灿烂的耳光——明明紫霞已 经在对悟空狂抛媚眼了,悟空却还是蠢得像个烂东瓜,硬是不晓得说 I LOVE YOU ! 不行,我得来点绝活撬开他的嘴! 机会终于来了。 2003年国庆前夕,我和傻郭劲都被区里评为了“优秀外来务工人员”,区里组 织我们去小梅沙度假。傍晚时分,海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游泳的人顿作鸟兽散, 我却换上泳衣硬拽着傻郭劲下了水。 我是常德妹子,从小在洞庭湖边长大,水性特棒,于是一路劈波斩浪向深海区 游去。傻郭劲一边喊着“榕儿,注意安全,慢点慢点”,一边用他可笑的“狗刨式” 追我。 这时,雨越下越大,我看看差不多了,惊慌失色地尖叫了一声:“郭劲,不好 了,我脚抽筋了!” 喊罢,我慢悠悠地沉了下去,在水里潜泳了大约半分钟后,这才又慢悠悠地浮 了上来,人早已因为“溺水”“昏死”了过去。 水面上的郭劲吓得脸都白了,他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奋力向岸边游去。 他终于把“昏迷不醒”的我拖到了沙滩边。这时,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沙 滩上空无一人,真是天助我也! 傻郭劲打着哭腔在我的耳边大喊:“榕儿,你醒醒!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 么办?我爱你啊!” 他手足无措,想给我做人工呼吸,又不敢碰我的胸脯;想去叫救生员,又不敢 离开我。 我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大笑起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傻郭劲, 我死不了,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