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 作者:大洋 1 村子里头的人都喊我虎子,这个名字在我眼中俗不可耐。所以人前人后我总 低头,因为我不习惯这或许淳朴憨厚的民风。村头的大梧桐树有很多光突的枝桠, 我喜欢在那下面,尽管阳光可以从四面八方挤进来,但我仍然认为残缺未必不是一 种美。 我有一条漂亮的狗,一条没有名字没有身世的狗,我在河边拣起了它,那个时 候乌云漫天,雨点儿有黄豆那么大。天空中没有太阳,阴郁的颜色没有遮挡住一个 少年最起码的同情心。我拣起它,感觉瑟瑟的抖动从指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村子的天空没有几天是晴朗的,尽管太阳忠于职守地朝起夕落。但光亮的接受 点已经越来越让我由眼睛转换到了心里。在我的眼里,一切都是灰色的,梧桐的残 破很大程度上顺应着我的衣衫褴褛。我的狗站在我身边,它感觉自己的主人眼里已 经失去了活力。 我读书以后,身体开始发育,结实的肌肉遍布在我的骨骼之上。黝黑的颜色渲 染着一道健康的路线永远刻印在我棱角分明的脸膛。我双手粗糙但结实漂亮,我的 衬衫洗刷得失去了颜色但被我黝黑的胸膛衬托得美仑美奂。 “人生识字始忧患”,于是我明白了道理。 村边闲坐的老人终年反复着岁月蹉跎的调子,时光的风沙夹杂着生活的刀锋把 沧桑和懦弱写满了他们褐色的脸膛。不穿内衣的妇女开着大圈儿的领子,硕大的乳 房将宽大松散的衣衫带动得颤颤悠悠。在这里,庄稼是永恒的话题,黑夜是永远提 前的。夜晚对于这里来说除了永无休止地繁衍生息,就是无法穿越的睡眠。 我决定走出村子。我的狗在村头的老人堆里冲我嚎叫。没有色彩对比的眼球里 我的影子越来越稀疏…… 2 我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遇见一个和我一样从村子里走出的人,我们一样 读过书,一样嫌弃没有波澜的生活,一样不屈服于时光的风沙和生活的刀锋。我们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是个女的。 她叫燕子,有着与生俱来不加雕饰的脸蛋儿,这样的脸蛋没有黑夜和光阴造就 的白皙,没有化妆品和男人唾液滋润的高贵。她的脸除了一种暗暗的忧郁,就是弹 性与健康的光芒。腼腆的性格让她在这个城市里举步维坚。 我在一个供销社做着临时的力工。这样的工作很好,我不必再露宿街头。而燕 子所在的饭馆离我也很近。燕子的裙子遮不住大腿,我和所有男人一样贪婪地看着, 那种紧绷滑腻的大腿常常在梦中把我喊醒。女人在我眼里只是大腿和胸脯的代名词。 “虎子虎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燕子晚上出来找我聊天。 “我们为什么要回家。” “我想我娘。” “我恨我娘。” “你净胡说!”燕子激动得站起来,可能用力过猛,她的工作服的扣子松开了 一个,露出在夜色下雪白的胸脯。我的眼睛一下子钻了进去。 “你干什么!”燕子一边从容地系着扣子一边挣脱被我紧攥着的手。 “我想和你睡觉!”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我的丈夫!” “那你现在也没有丈夫。”我一把搂紧燕子。 “我娘说女孩子家不能和别的男人睡觉!” “你随了我我就娶你!”我的身体猛得抖动了一下,因为我的手已经按住了燕 子高耸的乳房。 “……” 在这个虽然没有畜生粪便气味的城市里,我和燕子在一个居民区的花园里睡觉 了,我的内裤上沾满了血,燕子的叫声挺凄惨,象我离家时我的狗对我的嚎叫。 3 “人生唯一的哲学问题就是自杀。”我把书合上,眼前又有一批货运了进来。 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或多或少的人在尽量与畜生靠拢。我或许就 是那其中一员。 燕子工作的饭馆的老板已经开始对燕子动手动脚。燕子跑来找我哭诉。 “虎子,他总摸我,我不舒服。” “明天晚上你晚点走,等你们饭馆就你们俩了,我去找他!” 我早早忙完了活,和几个力工一同吃了饭。在仓库找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方。 比画了几下就出了门。外面的马路灯火通明,形状怪异的汽车从四面八方开过来, 又匆匆地开向了四面八方。 饭馆的灯还亮着,门口和窗户上已经拉上了白色的布帘。对面的音像店站着几 个不三不四奇模怪样的男女。喇叭里传来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我一脚踢开了门,燕子嬉笑着握着那个老板的手,而老板的手在燕子的裙子里 面形成了一个高高的鼓包。燕子扭动着身子,老板的手象蛇一样在燕子两腿之间滑 动着。 我站在门口,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只有燕子在吃吃的笑,老板在咋吧着 嘴,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叠钞票。他们悠然自得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日你奶奶!”粗大的木方结实地砸在老板的手臂上。燕子的惊叫声夹杂着老 板的哀号声在外面音像店飘出的歌曲的伴奏下更加刺激了我的血液,我感觉莫名其 妙的兴奋不断冲击着大脑,这样的兴奋甚至比把手按在燕子的乳房上更加强烈更加 凶猛。我挥舞着木方,鲜血在崩射,我的怨气和快感在空气中四通八达。 “虎子你住手!”燕子喝住了我。 “没你娘们的事儿!我打死这条老狗!” “他给我钱,我就让他摸摸,我又没少什么。你,你混蛋!” 我一下子被喝住,燕子的话在我脑子里不停的翻涌。这对吗?我不知道,错了 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打心眼儿里感觉他摸燕子我不舒服,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燕子又不是我媳妇,难道仅仅因为我第一个摸她吗? 老板趴起来,吓得没有人样儿,他把手里的钱都塞进我的口袋,还口口声声的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看了看满是油渍的钱再看看眼前猪狗一样的老板,大吼了一声扔了木方就跑 了…… 4 我回到了村子里,每天还是坐在大梧桐树下,找了一个相当的媳妇,生了几 个孩子。对于外面的世界我已经记不起一点一滴了,只是那晚沾血的内裤每每在眼 前晃动。我的狗老得不成了样子,就象村头儿那些个老人。我的媳妇也穿着宽大的 衣衫任由奶子左晃右摆。 燕子始终没有回来住下,只是有一年除夕,她跟着一个大她几轮拄着拐杖的人 回来过。她的脸也有了高贵的白皙却没有了健康的光泽,她的胸脯还是那样高耸却 靠着钢丝的托力。她的大腿已经没有弹性,仿佛中间始终插着那只老板的手…… 5 渐渐地,我坐在了村头儿。也被时光的风沙和生活的刀锋割得伤痕累累。我 也有着褐色的皮肤,没有色彩的眼球不知道稀疏了多少人的身影,我的狗死在了河 边,在拣它的同一个地方。 只是我一直没有明白,燕子到底错没错。 那把带油渍的钱还在我的炕席底下……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