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 作者:小笑 (上) 一 徐文最讨厌的事就是帮主任打稿子,一篇东西就可以占去一个上午,害得她 上网的时间也没了。他们都笑徐文,去聊天呵,保证你打字速度奇快。 徐文发现上班的时间,一大群的男男女女都紧盯着屏幕,时而微笑,时而蹙 眉,时而陶醉,时而发怒……原来都在聊天呢。幸好,自己所在的是国营企业, 制度不严,要不然都得炒鱿鱼。后来徐文想,当初他们让她去聊天,是不是故意 要把她一同拖下水的意思。 不管怎样,徐文也经常去了聊天室。原来,聊天真得是网络中最奇妙的一件 事了。徐文似乎也在不知觉中,爱上它,离不开它。 徐文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三月三十一日晚上。 她认识了暮。 暮说他喜欢徐志摩的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 不带走一片云彩。” 暮说:“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这个世上。” 暮说他喜欢江南的女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 娇羞……” 说不上来的感觉,徐文看着显示器上那些话语,微微地笑了。她忽然非常非 常好奇,屏幕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个人呢?她很想透过去看一看,可惜什么 也没有。 如果徐文和暮的聊天结束在三月三十一日,或许,这只一个平淡的故事。但 是,他们一同聊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徐文的胃隐隐作痛。这一天,四月一日,是 愚人节。 这可能是他们最大的错误了。 在这一天,他们彼此都收到了一个丰厚的礼物,一直影响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东方的天空渐渐漂白,徐文一夜未眠,拉开窗帘,一缕晨曦射进来,刺得她 睁不开眼。从此以后,她的生命中,走进一个人。徐文去洗澡,试图让自己清醒。 可是,却怎么也洗不掉那人在她心里的记忆。 到公司后,徐文有一点魂不守舍。平时一贯冷静仔细,深得主任喜欢的她, 竟然做错一件大事。把公司真实的债务情况去传给一个投资商。她清楚地记得, 那天,沈总冲出办公室,大吼一声,疾步走到徐文办公室。 徐文正泡着茉莉花茶,拿出人才报阅读,脑子里想着昨晚的聊天。当她好不 容易发现总经理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迷惑地望着她,浮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天知道沈总竟然压住火气,苦口婆心地教导了徐文一个下午。徐文不记得他 对她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下午沈总办公室的光线非常好,照进来暖暖的。就像暮 说的话,有一丝暖意。 徐文终于望着一直象伯伯一样关心着他的沈总,诚恳地说出:“对不起”。 下班的时候,徐文拎起包就往家跑,电梯里遇到周俊。 周俊看着徐文,脸“唰”的红了起来。徐文看着这个刚大学毕业的男孩,有 一点儿不屑。脸红什么呀?受不了。 “听说你今天被沈总训了?”他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嗯,是呀。”徐文低着头心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哦……”他的脸更红。 一楼到了。电梯一开,徐文就往外跑。根本不理周俊在身后说的再见。 吃过饭,徐文打开电脑,在聊天室里找不到那人的影子。徐文有一种深深的 失落感,她迫切地希望可以看到暮。可是,等了许久许久,暮还是没有来。 一连许多天,徐文都没有看到暮。徐文的思念一天一天积累起来。徐文心想, 可能他再也不会来了。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就在她已经失望的时候,有一个人,轻轻地对她打了一 句话: “胃还痛吗?” 徐文顿时有一种很难受很委屈的感觉,她竟然莫名其妙地落了眼泪。 在网络的两端,他们共同谈着生活,诗歌,爱情……徐文的心有有一种淡淡 的喜悦感。她似乎从来没有和人聊的这么深入。他的学识,才气纵横一点点像磁 铁一样把她吸住。 那个春天,徐文喜欢上了徐志摩,林徽因的诗。 她送给他一首《人间四月天》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的风”为了纪念,他们相识的季节。 在电话中,徐文也沉醉在暮的言语当中。 暮的声音的确很迷人,是非常柔和的那一种,带着一股好听的北京味。在暮 的眼里,徐文只是一个孩子。淘气,爱撒娇,瞎胡闹,他总是很迁就地忍让着。 到了实在生气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一句“说什么呀”。 徐文很喜欢听。 最后徐文还是深深爱上了暮,毫无理由,毫无理智,义无反顾。 电话里徐文总爱胡闹,说暮不够喜欢她。她要暮给他唱歌。 暮说:宝贝,乖。别闹了。 徐文心里一酸,有一种特别委屈的感觉。徐文多希望自己真得是暮的宝贝, 值得他去珍爱一辈子。 暮还是为她唱了,齐秦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徐文侧着身躺在床上,窗外月光如水地射下。徐文不闹了,真得很好听呢。 暮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和着月光,好美好美。“你问我爱你有几分,我爱你有多 深,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后来这首歌一直都成为徐 文最爱。 第二天,徐文仍然是要上班的,仍然是要扮演一个冷静,认真,细心的职员。 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每一步都必须要有分寸。 她有时候会想,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网络中的,抑或是现实里的。 二 周俊经常会来徐文的办公室,和她聊天。可每次,都总是没有话题,局促不 安地站在那里。徐文仔细看过周俊,发现其实他长得很清秀。高高的个子有些瘦 弱。穿着那样浅蓝色的衬衫,干干净净,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 周俊总是帮徐文干这干那的,他做事的时候,徐文只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歪 着头看着他。徐文又要好奇了。 “我们见面吧?”徐文在电话里轻轻地对暮说。 “可是,我长得不怎样啊。你看了会失望的。” “没关系,我长得很怎样就行了。”徐文笑着说,可是,她的心里却也有了 担忧,不知道会不会失望呢。 暮幻想着,在一个秋天的午后,阳光下,徐文欢快地从林荫道的那端向他走 来,步履轻盈,金色的阳光映衬在徐文年轻的脸庞上,微风轻轻吹起她的长发。 她微笑着,如同阳光般的的微笑。 哦,多美呢。 可惜,我是短发,她不由耸了耸肩。 晚上,徐文问:“暮,你希望你将来的太太是怎样的呢?” 暮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文不答题的。徐文渐渐地不耐烦了。暮,你到底想说 什么呢? 好吧,暮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将来可以成为我 的太太。” 徐文闭上眼睛,清清的眼泪落了下来。 一天晚上,他们聊天聊到一半,暮突然说,我要下线了。很快,聊天者的名 单里就没有了暮的名字。徐文有些不明白。她有一种预感,要出什么事了。 接下来,徐文收到一封暮发过来的电子邮件。暮在信上写到,他有女朋友, 只不过他们之间感情非常不好。他觉得一直向徐文隐瞒了这一点,非常内疚。 徐文看了信,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暮在聊天室里对徐文说:“对不起,我不想骗你。” 徐文说:“暮,我做你的妹妹,可好?”在那一刹那,她终于体会到心痛到 极点的感受。 暮说:“好啊,我只有一个哥哥,一直就想要一个妹妹呢。” “那――我可够格?”徐文笑着问。 “你一定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暮微笑着答。 徐文有时候会问起暮在信里提到的她,暮总是不愿说,只是告诉徐文,她是 一位护士。 噢,护士。那该是白衣天使了。 尽管暮不愿意说,但是徐文感觉得出来那是个好女孩。 “哥,有没有试过给我嫂子送花啊。” “没有。” “为什么不试呢,以我个人观点看,这个效果很灵的哦。她喜欢什么花呢?” “郁金香吧。” “很高贵呢。” 周俊经常和徐文在一起加班,其实很多时候,徐文做的事和周俊完全没有关 系。但是,周俊却似乎很热心。徐文总是时不时地喜欢调侃一下周俊。只需要轻 轻地一下,周俊的脸就会红。 那次加班,中午食堂吃饺子。徐文和主任都不喜欢饺子,于是徐文提出,帮 主任去对面的饭店买盒饭。 周俊自然而然地就说,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徐文和周俊并肩走在街上,春天的中午已经有些炙热了。可是,看着周俊却 有一种凉爽的感觉。徐文很喜欢周俊衬衫的颜色,浅蓝色,有一股书卷气。 两旁的梧桐树也透着绿意,徐文觉得心情有一点儿愉快。 周俊牵住了徐文的手。 晚上打电话时,徐文和暮谈起周俊。 暮笑着说:“哪天带来给哥看看,得先经过我这关呢。” “行,那天,我也要一样看看嫂子的。” 他们漫天地聊着,暮说给徐文听,他在大学里很喜欢一首歌,叫《流浪歌手 的情人》,那时总想唱给一个女孩听;徐志摩的诗属于一个学派,叫作“新鸳鸯 蝴蝶派”,也称“新月派”,他上学的时候很喜欢他们的诗……徐文很认真的听 着暮说的每一句话,她很珍惜,想把暮的声音深深印在心里。 凌晨的时候,暮困了。催徐文放下电话。暮说,明天早上我还有课呢,睡吧。 徐文忽然耍起赖来,就是不同意挂电话。其实,徐文也很困,可她就是不同意, 就想放肆一回。她真得不想再压抑自己了。暮说,求你了,明天还有课呢,迟到 了又要被扣钱的。 末了,徐文还是只能挂断。小心地道着歉:“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只 是想逗你的。” 她一直不是喜欢缠着别人的女孩。可是,在暮面前,她却总只是个无理取闹 的小丫头。其实有时候徐文的心里也很怨,为什么,为什么总还是割舍不下呢? 徐文有一次给暮打电话,一个晚上他都不在。徐文像着了魔似地不停地拔着 暮的电话号码,一遍一遍地打他的传呼。可是,电话不接,呼机也不回。徐文坐 在床角,双手抱着腿。那一刻,她真得感到特别无助,她好担心好担心。她不知 道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真得希望可以飞到暮所在的城市,去找他, 去看他。徐文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地干着傻事。 直到第二天早上,暮回了电话。 他说在姑姑家呢,又背不出徐文家的电话号码。 徐文已经精疲力竭了,但是,她终于放下了心。 另外的一次,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很清纯的声音问:你是谁,你 找谁。 徐文没有说话,她轻轻把电话挂了。眼泪,一时间已经流满了面颊。她躲在 角落里不停地哭不停地哭。自己也不知道哭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晚上,她微笑着把这事儿告诉了暮。语气里淡淡的,有那么点儿不在乎。暮 慌忙说:“你没说什么吧?” 顿了顿,才问道:“你,你没事儿吧?” 徐文说:“没事儿。”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天气渐渐转暖,徐文对暮的依恋就像这季节 一样日渐灸热起来。五四青年节的时候,徐文公司里的青年搞了一次团组织活动, 去了诸暨五泄。 很晴朗的天气,太阳高高照在头顶。走在山里,满眼的翠绿,耳边叮咚的泉 水声,深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尽是山的气息,树的清香,水的甜味。走在山间小 道的时候,阳光透过两边密密的树叶射下来,斑斑点点的阳光不停的跳跃着。徐 文想到以前看到的一句句子:“阳光很活泼。” 徐文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她不停地欢笑着。笑声留在走过的山路中,留在 身边的大树里,留在淌过的小溪中。她穿着天蓝色的无袖T 恤,白色的中裤,白 色的运动鞋。使劲地跑着笑着…… 周俊跟在后边,帮徐文拎着运动包。也傻呵呵地乐着。他似乎难得看到这个 小姑娘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放肆。 徐文在山边的老农那儿买了一堆野草莓,生活在城市里的徐文是第一次看见 野草莓,那么小,一颗颗红红的,很好看。1 元钱就能买好多。她把草莓放到溪 水中洗了洗,也顾不得是不是干净就放进嘴里。甜甜的,还有泉水洗过后的清香, 冰凉凉的。 徐文挑了一颗放进周俊的口里,歪着头冲着他笑。 “真甜。”周俊也笑着。 蓝的天,绿的树,清的水,还有――那样的一种气息――山里特有的气息。 徐文旋转起来,仰头望着天,好快乐好快乐呵。 这个时候她才能把暮暂时的忘记,一心一意沉醉在大自然中。 一旁的周俊,却已经深深地把这个女孩的身影烙在心中,挥洒不开了。 当夜,他们一行人住在绍兴市区的宾馆里。晚上,同事们都在娱乐厅玩牌, 唱歌,或是看录像。徐文一人静静地走到外面,走在另外一座城市的街上,感觉 也有一点儿不一样呢。她独自一人,慢慢踱着。抬头看看月亮,还有几颗星星眨 着眼。一个人从背后轻轻拍着她的肩,回过头去,看见周俊朝着她微笑。 徐文习惯性地也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又一个人散起步来。周俊觉得有些尴 尬,这女孩和早上完全不一样了呀。早上那么开朗,快乐,热情。现在却又冷冰 冰的。他怔在那儿,不知道是跟在她后边还是回去。 “一块儿走走吧。”徐文说,她忽然觉得一个人有些落陌,或许有个人陪着 更好。 周俊笑了。 他们一起沿着街走,徐文说了许多话。谈论了绍兴这个城市,谈论了鲁迅, 谈论了现代作品,谈论了自己的喜好,谈论了公司的事儿。徐文不停地说着,说 了好多好多后才感觉有点累了。她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可以忘掉一些事儿。 徐文要给周俊讲一个笑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了。周俊看着, 满心的怜爱。他突然捧起她的脸,伏身吻了下去。 徐文愣在那儿,感受着周俊的唇,很柔软的很温暖的唇。 她忽然伸出手,搂住周俊的颈。回应着他的吻。 徐文尽情享受着那一个吻,她的脑海里闪出暮的话语,她想起那首歌,那起 那一个一个深夜。那一刻,那心里涌起一阵怨恨。她紧紧搂着周俊,热烈地吻着。 许久,直到徐文透不过气了,周俊才把她放开,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两人静站在 那儿,默默不语。徐文望着夜空。看着几颗星星在浩大的苍穹中孤寂地闪着光芒, 她体会到一种悲凉。 回到上海了。 徐文忍不住还是拨了那个号码――她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声音。 徐文说:“我找暮”。 “哦,他不在,您有什么事儿吗?呆会儿他回来我替您转告吧。”女孩轻轻 问。 “没事儿,呆会儿我呼他吧。谢谢你。”徐文微笑着平静地说,说完挂断了 电话。 晚上,徐文没有再去聊天室。 周俊打过来电话,徐文对他说:“很累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好吗?” 徐文躲进房间,拉上窗帘,关着灯,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 一夜的失眠。 (下) 三 下班的时候,徐文洗完茶杯,准备回家。周俊拦住了他。 “今天晚些回家,陪我好吗?”周俊温柔地说。 “对不起,和妈妈说好回家吃饭的了。”徐文说道。 “就今天一次好吗?下不为例。”周俊注视着徐文的眼睛轻声哀求道。 “别这样吧,周俊,在公司呢。”徐文面无表情地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 徐文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好吧。” 坐在餐桌前,徐文侧过脸望着窗外夜色迷漫下的城市,这个时候,暮在做什 么呢?周俊喝了酒,有些放肆地深情地注视着对面这个女孩。 “文,”周俊轻声唤道:“我喜欢你。” 徐文微微怔了一下,即而平静下来,浅笑着说:“周俊,我觉得你以后应该 少喝酒。”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得像一对新月。像小孩子一样,很 好看呢。”周俊说。 “是吗?”徐文侧过脸去。 “做我的女友吧。” “我们该走了吧,不早了。”徐文说。 走出饭店,两人并肩漫步在街上。晚上的风凉凉地吹过面颊,很舒服。 “徐文,你知道吗,前面就是我租的房子了。虽然只有一间,但是我布置得 很特别。” “愿意请我去喝茶吗?”徐文突然说。 周俊有些愕然。他还是把她带回家。 徐文不由地微笑了,很干净的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 橱和满橱的书。最特别的是,一屋子的风铃,各式各样的,挂在房间里。有时候 不小心撞上了都会有丁丁的声音响着。徐文调皮地走过来走过去弄响每一串风铃, 满屋子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喜欢吗?”周俊倚在窗前含着笑问。 “嗯。”徐文使劲儿点头。 “宝贝,就像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周俊走上前抱住徐文。 徐文心里一酸,宝贝?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这么叫过她,是什么时候的 事儿呢?上个世纪吗? 她没有拒绝周俊的吻。 他帮她褪去那身白裙。 那一夜,徐文消沉在这句温柔的宝贝当中。她感到了纠心的疼,她觉得自己 整个身子都在坠落坠落。 凌晨,夜正浓。徐文捡起滑落的裙子。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徐文跪在地板上。她拿起电话,轻轻拨那个号码。 “喂?”暮睡意正浓有些含糊的声音。 那一刹那,徐文已是泪留满面。 “哦,还没睡呢?”暮似乎还没醒来,语气迷迷糊糊的。 “嗯,我睡不着。”徐文强制着压抑自己。 “暮,陪我聊天吧?” “不行。” “求你。” “不行,明天要早起的。” “求你了,好不好。” “不行,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啦。都和你说了明早上有事儿呢。” 在暮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徐文的心,真得像玻璃掉到了地上――碎了,碎了。 次日,徐文向公司请了长假,如果再不走的话,她相信自己会死掉。 离开公司的时候,周俊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儿,告诉我好吗?我陪你一 起去。我愿意负责。真得,我会爱你一生的。” 徐文想起张爱玲的话:“一个苍凉的手势。” 她留了一封信给周俊。 “周俊: 我暂时的离开,和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感情的事儿是两厢情愿,并没有什 么可负责的,也没有谁一定要负责那样的说法。所以,请你,请你也不要勉强我 好吗?或许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但是,不管你会有多伤心。我还是想说,我 们彼此不合适。我不在的这一段日子,或许你也应该有充分的时间冷静下来―― 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冷静,再慢慢调整自己。如果可以,让我做你的朋友吧。我会 尽一个朋友最大的能力去弥补我的过失。 徐文“ 去了杭州表姐家。 这个天堂一样的城市终于吹散沉积在徐文心中太多太多的阴霾。 西湖,龙井,断桥,许仙的故事,藕粉,莲子,刺绣,还有酸酸的西湖醋鱼。 那么多的美丽聚集到一块儿。清晨,走在湖滨的时候,闻着那么清那么清的空气, 忍不住地醉了醉了。徐文终于又找到那样一种淡淡的喜悦感。 徐文住在表姐家。 表姐不会做饭,唯一能让人吃得下去的东西是蛋。姐夫开了一家花店,每天 都要忙到很晚。于是,每天晚上只要是在家里吃,餐桌上除了蛋还是蛋。蕃茄炒 蛋,荷包蛋,炒蛋,炖蛋,煮蛋,蛋汤,蛋炒饭。徐文都看得头晕,但是姐夫从 来没有半句怨言。还一个劲地对她表姐说道“辛苦了。” 当初在上海名牌大学毕业的表姐一心跑来杭州嫁给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姐夫, 不顾家里人强烈反对,克服生活上的重重困难。而如今,徐文确确实实地感觉出 了一种幸福的味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不需要说话,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 是很深很深的感情。徐文心想,这或者才能叫做爱情。当一切都归于平淡的同时, 仍然彼此执手相牵,相濡以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浪漫的事儿呢? 表姐说:“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会让人感觉踏实。” 徐文沉默着,她多渴望一份让人觉着踏实的爱情呢。 她望着表姐,多想说出自己的心事。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希望可 以把那段故事深深埋在心底,见不到阳光,雨水,自然干涸。 徐文经常独自一个人漫步于这座小城,在晴朗的艳阳天,在绵绵雨飘的日子, 感受尽每一缕美丽。静下来的时候,会找一个靠近湖滨的茶馆,拿着稿纸写一些 动人的故事。她想起一位作家的话:干嘛说自己得到的是一片空白,付出了代价, 就有收获。即便是空白,国画中的空白不也具有深远的意义吗? 徐文禁不住地爱上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城市。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徐文要上火车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满了眷恋 与不舍。她真地希望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 始终还是得回家的。 火车离上海越来越近。许久没有的心酸渐渐涌上心头。 徐文默默告诉自己,一切都要过去了,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四 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网了,在公司里打开信箱,竟有几十封新邮件。除了广 告还有同学,朋友,网友们发来的贺卡、问候。友情总是很温暖的,徐文一封封 得仔细念着,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 其中还有周俊的,告诉徐文他跳槽了,去一家网络广告公司做业务主管。说 是要振作精神,努力工作。信里留露出来一种很阳光的味道。让徐文想起许久以 前那个穿浅蓝色衬衫的男孩,静静地微笑了。 徐文也微笑着写了回信:“加油啊,一齐努力吧。^-^ ” ――可是,却没有那个人写来的信。 徐文去了他经常去的论坛,她惊喜地发现,才发现一个月的时间,暮竟然已 经成为版主。 她搜索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留言,文章。 直到她看到《上海往事》、《宝贝不哭》。 今天没有去参加朋友们的聚会。 手中的那一本书也懒得理它,书商催就催去吧,今天的确没有心情。打开机 子看看大家的留言,看看在我出差的的日子里大家的精彩华章。偶然见看到了伯 虎和雨燕的情书,看着那一行行的文字中间流动的真挚和关爱,知道么?我忽然 想到了你――我的爱人。 在相恋两年笑过哭过爱过恨过打过骂过的日子里,我竟然从未给你写过一封 像样的情书!哪怕是很短的几句话甚至几个字!我经常跟你吹嘘自己是多么的能 写多么的能画,每次你总是淡淡笑笑,眼神中有深不见底幽怨。可是我还是没有 写,因为我坚信行动是最好的表白!甚至每次你哭着让我说出来那三个字的时候, 我都狠心的摇摇头。我最亲爱的人,别哭好么? 在我们执手相牵的路途中,好几次我几乎松开了你的手。在情感的最低谷我 学会了上网,学会了聊天,学会了怎样在嬉笑怒骂中浑浑噩噩变得毫不在乎。我 甚至欺骗了你――当你在我的宿舍中又一次接到那个女孩子的电话时,你的眼泪 终于没有听从你的摆布流了下来,你默默的站起来,无声的从我身边走过,一如 既往地轻轻地把门带上。那轻轻关门声像你无奈的叹息,你远去的脚步还是那么 得轻柔,但是这次我却听出了决然。 我用缭绕的香烟遮住自己的面孔,怕看见你远去的背影,怕自己的脚步不由 自主得去追寻着你。尽管只有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但是那个女孩还是义无反顾 地闯进了我们的生活。我并没有背叛你,背叛我们的生生世世得诺言。但是我知 道我不该瞒着你把电话号码给了那个女孩儿。 晚上终于决定去找你。宿舍里没有,科里也没有,到处都找不到你的踪迹。 我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看着熙熙攘攘人群,我忽然怕的要命!我怕从此再也找不 到你,再也没有了你瘦瘦的小手和长长的黑发。我发了疯似得喊着你的名字,路 人异样的眼光也无法让我停止。 在我受伤野兽般的喊叫声中你终于出现了,我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的漂木飞 快得向你跑过去,极度的兴奋中竟然险些撞上疾驰而过的摩托车。 在眼泪中,在狠命地拍打我的胸膛中你哭倒在我怀里,紧紧地抱着你颤抖的 双肩,我想今生今世再也不让你走出我的视线了。哦,宝贝别哭。宝贝别哭。宝 贝别哭了! 今天回到我的宿舍,屋子里的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看着你刚下夜班 的疲惫的脸,看着桌子上为我准备得酒菜(以前你极力反对我喝酒的),我再也 忍不住了,冲到洗手间里用凉水狠命的浇着自己的脸,泪水混在自来水中流下。 那一刻,我幸福得几近晕眩。 我终于决定留下来陪你,不去参加网友们的聚会了。看着你满足的笑容,我 想站在高山之巅上,向着所有的青山和碧树,向着全世界喊:我爱你! 写完这篇不知道是不是情书的东西后,把它贴到了自己经常去的论坛,大家 哗然:没有想到放荡不羁的小子还那么煽情。那一天女友来到办公室,不经意间 看到了这篇文章,我说本来不打算让我看的,怕你太骄傲了。女友没有说话,头 斜靠在我肩头,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几分钟看完后,我的袖口已经湿透了。那时 候我的心是醉的,她也是最温柔的。 徐文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想对暮说,写得真好。那么美丽的爱情,她也在感 动地流泪着。主任走过来问:“徐文你怎么了?” “没,有一篇文章写得特感人,就忍不住哭了。” “呵呵,你这丫头还像小孩儿一样呢。” 徐文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浮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晚上,在OICQ上,徐文看见了暮。 徐文主动发送了两人世界的请求――在OICQ里放着一首歌,歌名叫作《流浪 歌手的情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首歌的?”暮惊叫。“把这首歌传给我吧,我这一生最喜 欢的就是这首歌了。它对我很重要。我希望可以在我写文章的时候听着它。” 徐文其实不想发,徐文希望暮想听的时候可以想到她,然后让她放给他听。 可是,徐文又觉得自己太可怜,到最后只能靠一首歌去挽留些什么,那样真 的太可悲。尽管那首歌,她找了好久好久。 最后还是发了。 文件在传送的过程中好慢好慢,暮那儿的校园网质量不好。1 %,10%,15 %,17%,72%。 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徐文看着文件慢慢传输的过程,想起以前自己对暮的 感情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加深。 已经是凌晨4 点了,歌还没有传完。 徐文觉得好困好困。她好想睡。她从来没有这么困过。 “我好困。”她轻轻地对暮说。 “啊?那怎么办?”暮问。 “可不可以不传?我真得好困呢。” “可是,已经传到这份上了,岂不是可惜?” “好吧,你要是真困就睡吧。我自己去找。” “暮,我好困。好想睡。”徐文的头开始痛。她想中断文件的传输,可是晕 晕地又觉得那样不好。 她似乎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困过。快要晕过去。 她终于按下终止了――鼠标轻轻一击。 徐文靠着沙发,沉沉睡去。 断开的,不仅仅是一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