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实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哭声吓醒的,我睁开眼睛,从窗口里看到外面有许多晃动 的身影。 “妈,妈……你不要走啊!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妈,求求你快醒过来,你 要是走了谁还可怜我们呀!我的妈呀……”听到大姐的声音,我穿着昨天都没有脱 过的衣服出了西屋。我家院里的确有许多的人,但是这些人平常我都没有见过。我 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往主屋走去。奇怪,我家主屋门上面怎么挂了一个竹子的帘 子?我家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怎么现在它在我家门口挂着。虽然奇怪但是我并没 有过多的害怕,而是掀开帘子走进了主屋。 大姐就在主屋的门口跪着,正对着她的是一张凉席和上面躺着的妈妈。此时的 大姐正在低着头在烧一些黄纸。 “大姐,你在做什么?”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大姐。 “静儿,你起来啦,赶快来给妈妈烧一些纸钱吧!这样妈妈在另一个地方就不 会再为钱的事儿发愁了。”大姐抬起头,她的眼睛肿得很历害。 “大姐,你怎么了。”我退后一步,有些害怕的看着她那张满是泪痕的眼。 “妈妈不要我们了,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你知不知道?”大姐突然跪走在我 的面前抱着我又大声的哭了起来。 “大姐!”看着大姐的表情,我害怕的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吧!使劲哭,最好能让她听到,让她知道她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一个人。” 大姐没有想要哄我的意思,而是催着我使劲的哭。 “静儿,怎么了。”这时爸爸掀开了帘子探头进来问。 “爸爸,大姐?”我跑抱着爸爸的腿,用手指着大姐,告诉爸爸是大姐吓到我 了。 “雅丽……,哎!”爸爸本来要说什么的,但是看到大姐的脸,他只是叹了口 气就抱着我离开了主屋。 “爸爸,刚才在院子里的那好些人呢?”我和爸爸来到院子的时候,那里已经 没有一个人了。 “他们都回家了。”爸爸抱着我倚着院子里的一颗榆树蹲了下来,他把我圈在 了自己的情里。这时主屋突然传出大姐撕心裂肺的大喊。 “妈,你怎么那么狠心,你走了我们这一家子怎么过呀!妹妹还那么小,你走 了以后谁还可怜我们呀!妈,你起来呀!你快点起来呀!妈……妈……”但是任凭 大姐怎么呼喊,妈妈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我想,大姐一定是一直给妈妈边烧冥纸边 哭着喊着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过。她现在的哭声已经失去了她原本的正常, 而是变成了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难听的声音。 “爸爸,死是什么意思?”早上起来听着姐姐的哭声和满屋子的烧纸味及在主 屋地上躺着的妈妈有些不解的问,“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们做错什么事惹她 生气了吗?妈妈的脸色很难看,静儿害怕。爸爸,您快让妈妈起来,告诉她,以后 我和二姐一定听她的话,如果她不想让我们扎耳洞我们就不扎,只要她起来我们什 么话都听她的。爸爸,让妈妈起来,我们再也不惹她生气了……”我拉着爸爸的衣 角恳求他能进去把妈妈喊起来,可是爸爸只是紧抱着我,并没有“叫醒”妈妈的打 算。 “爸爸,我回来了,昨天你们怎么把我落在二姑家了?”二姐蹦蹦跳跳的推开 大门,看到爸爸搂着我靠在西屋门前的榆树上,就跳到我们身边,靠着爸爸的侧背 说:“妈妈和大姐呢?昨天妈妈都不理我们呢?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找她理论清楚。” 说着,她从爸爸身上起来准备去找大姐她们。 “二姐,妈妈不要我们了,大姐说她自杀了,我们没有妈妈了,呜……呜……” 我从爸爸的怀里走出来拉着住了二姐就要离开的手。 二姐先是一楞,然后笑着说:“小妹,这个游戏不好玩,等会儿二姐教你一个 好玩的游戏,我现在去找妈妈。”二姐转过身搭着我的肩头说。 “二姐”我挣脱二姐看着她说:“虽然我还不太明白妈妈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绝对没有开玩笑。虽然你平时反应挺慢的,但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二姐还是在笑,她摇着头回到爸爸身边:“爸,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小妹在说 谎。,虽然她平时古灵精怪,但是也不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你快说说她。” 本来蹲着的爸爸站了起来,用手围着二姐,让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二姐像是 读懂了这个动作,她突然挣脱爸爸,哭着往主屋的方向跑去,刚好碰到从主屋出来 的大姐。 二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拉着大姐的手,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爸爸和小妹说的 都是谎话对不对?” “二妹,你应该知道爸爸从来不说谎话的。”大姐两只通红的眼睛又泛起水花。 她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 “那妈妈的确是死了对不对?”二姐说着大声的哭了出来。 “小云,过去给妈妈烧一下纸吧!现在我们都在一起,这样的日子能有几天呢!” 大姐的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她的眼睛在不停的眨着,似乎是想睡觉了。 “妈……”二姐松开大姐的手往主屋的方向走去,大姐则跟在她的后面进入了 主屋。 “妈,你怎么不要我们了呢?妈……快起来回答小云呀!妈……” “妈,我的亲娘啊!你走了谁还会可怜我们呀!妈,我的亲娘呀!你回答我的 话呀!你要是可怜我们,就回答我的话呀!我的妈呀!你说话呀,你走了让我们一 家怎么过呀,我的妈呀……” 在外面听着里面嘶心裂肺的哭声,我当时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感受到了二姐和大 姐的心声,也大声的哭了出来。爸爸只是把我抱了起来,并没有什么语言。 不一会儿,妈妈的棺材抬了回来,村子里面一些帮忙的人把妈妈装进了棺材, 大姐和二姐扒在棺材上面使命的哭,而我则一直在爸爸的怀抱里抽咽着。就这样在 农历正月十二这一天妈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雅莲姐和雅英姐(大伯和三伯家的女儿)在那天吃过早饭没多久就来了,她们 先是到妈妈的棺材前哭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和大姐一起给妈妈烧起了纸钱…… 妈妈的娘家人的到来大概是上午十点多钟,那时雅莲姐和雅英姐还没有离开, 玉儿姐姐(大伯家的小女儿)和大伯,三伯家的儿子也都在我们家。我们这里有一 个规距,只要是嫁出去的姑娘死在婆家,她的娘家人来烧纸的时候,所有的孝子都 要跪在自家的门口迎接死者的娘家人。(当然孝子并不只是指死者的儿女,还抱括 死者婆家兄弟们的子女)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有这个规矩存在,所以爸爸只让我们姐 妹三人出门跪迎了妈妈的娘家人儿。 我们三个人一直在那里跪着哭,想向到来的亲人诉说自己的委屈。当时不知道 是谁把我们一个个的扶了起来,我们就跟着舅舅舅妈们走进了院子里。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孝子’在这里为什么只让雅丽她们三个跪 迎我们。”大舅妈进门看到我的几个哥哥们都在院子里站着,指着我爸爸的鼻子没 好气的说。 “大嫂,我不知道还有这个礼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要请教你呢。”爸爸忙 给她赔礼道歉。 “少来这一套,我妹妹无缘无故的在你家喝药死了,你还没给我们一个说法呢。 今天一进门你又搞这一套,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大舅的语气更让人难以接 受。平时他说话就一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态度,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想绝 对可以理解他的举动。我想爸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他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 一个劲儿的给他说好话。 “大哥!对不起,今天实在是你妹夫照顾不周,但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 们总得先让阿英入土为安吧!”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我姐夫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把我惹急了我照样让 你过不好日子。”这是三舅的声音。他平时是对我最好的一个舅舅了,可是现在他 竟然扬言说让我们没好日子过,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想上前去问个清楚,但是被大 姐拦了下来。她把我拉到了她的身边继续听着他们的讲话。 “过了这个事儿之后,你想怎么着都成,但是这几天是你姐的在地面上的最后 的日子了,我们能让她不再操心了吗?”爸爸几乎是求着对他说的。 “你说说,自从阿英嫁到你们家,有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你怎么就 那么有能耐把她给逼死呢?”大舅说话语气依然强硬,似乎他们今天不是来拜祭妈 妈,而是来找爸爸算帐的。 “大哥,话可不以这么说啊!我怎么会逼死她呢?我比谁都想让她好好活着呀!” 爸爸用似乎就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 “不是你逼死她的,难道是我们逼死她的吗?”大舅妈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在责 怪爸爸的推卸责任。 “大哥,你是一家之长,我对阿英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我永远都不会做出伤害 她的事儿呀!”爸爸突然跪倒在地:“你们今天来是给阿英烧纸钱的,既然事情已 经发生了已,我们就让她走得安心些吧!” “安心,有你这样的丈夫让她怎么走得安心。”大舅妈没理会爸爸的话,而是 一味的找他兴师问罪:“你坏良心你知道吗?当初阿英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你, 为此还气死了咱妈。她为你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你不但没有好好对她反而让她自杀。 你说,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给吃了。”说到伤心处大舅妈也哭了起来。 “大嫂,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也想随她去了呀!可是我走了孩子们怎么办呀!” 说着爸爸看看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我们姐妹三人。 “可怜的孩子呀!看着你们就让我想起了你们的妈妈,多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呀! 就这样没了啊!”也许大舅妈这时才发现了我们三个都在场,她走到我们面前把我 们三个抱在了她的怀里。 “为了孩子我更没有办法原谅你,她们还那么小,她们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呀!” 大舅妈抱着我们回头瞪着爸爸:“你去死吧!死了以后孩子我养着。如果不能让你 为妹妹陪葬,我不甘心呀!”大舅妈咬牙切齿的说。 “舅妈,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们连最后的依靠都没了吗?” 大姐推开大舅妈,眼睛里充满了不理解。 “雅丽呀!舅妈难受呀!多么好的一个人呀!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舅妈哭着 跑进了主屋,我们也跟着进去了。 “妹妹呀!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呀!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非要死不可呀!我 的好妹妹呀!”大舅妈一进屋就扒在妈妈的棺木上失声痛哭。 “舅妈,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再难过小婶儿也回不来了呀!”正在给妈妈 烧纸钱的雅莲姐和雅英姐上前搀起大舅妈。 “好孩子,你们让舅妈在这哭会儿吧。”舅妈吸吸鼻子,对两位姐姐说。 “舅妈,您就别再难过了,我们给您跪下了。”大姐拉着我和二姐跪在了舅妈 的面前。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舅妈赶快拉着在地上跪着的大姐。 “舅妈,我希望您当着我妈的面儿告诉我们,您不再为难我爸了。他已经够不 容易的了,爸爸现在也很痛苦,如果您不答应,我们宁可跪死在这儿。”舅妈没能 把大姐拉起来。我和二姐在则在听完大姐的话后一直给舅妈磕头,希望她不要再为 难爸爸了。 “我答应你们,我答应你们!我以后不再为难你们的爸爸了。你们快起来吧!” 舅妈一直哭着,似乎做这个决定的做出让她很艰难。 “妈妈,您听见了吗?大舅妈已经答应不再为难爸爸了。您以后就保佑我们一 家人平平安安的吧!”大姐转过身对着妈妈的棺材磕了三个头。拉着我和二姐站了 起来。 “我们走吧!”舅妈在答应了我们之后就走出了主屋的门,到了院子里后她看 着好像还在指责我爸爸的大舅和三舅说。 “走,我们要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儿。”三舅的牙齿咬的咔咔响。 “好了。今天我们是来给你姐烧纸的,现在该做的都做完了,我们该走了。” 大舅妈不容许三舅说不,瞪了他一眼,领头走出了我家的大门。 看着他们所有的人走出我家大门后,我们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爸爸。 虽然理不亏,但是毕竟人家是长者,而妈妈又确实是在我家喝药自杀的。我们总不 能因为他们多说几句难听的话就和他们吵起来吧! 妈妈的丧礼订在农历正月十九。这是我们那里的规距,每个离世的人都要等死 后七天才能下葬。在这段时间里孝衣和妈妈的寿衣都买了回来,我们姐妹几人都在 全身能逢的地方逢上了白布。刚开始我是很不愿意逢的,因为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 我看到白色我都会有一种特别恐怖的感觉。也许是觉得我太过份了吧,大姐伸手就 要打我,却被爸爸拦着了。他说如果我听话穿上那一身的白衣服就给我给我买我最 喜欢的布偶,我这才勉强同意了穿上那身至今都令我感到害怕的白色。 妈妈下葬前的那几个晚上,我们家是很热闹的。这么说是因为从来没有那么多 的人在我家睡过觉。不只几个亲堂哥在我家,还有同姓的几个哥哥也在。他们一到 晚上的时候都会到我家,就睡在妈妈棺木的周围。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风俗之一, 他们是在给妈妈守棺。老一辈人都说:晚上的小鬼多,怕死者被别的鬼带到不知名 的地方,再也回不来。如果亲人在死者的周围,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也只有这样 死者才能快点投胎重新为人。但守棺之人绝对不能是女孩儿,因为女孩儿的阴气很 重。如果女孩儿守孝恐怕死者的灵魂会永世不得安宁。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还是假, 但是在我们这里,每家每户都是这样做的。 本来我以为晚上我会害怕,但是有那么多的哥哥在,我那几天却是睡得最香的。 晚上睡得好,白天自然有精神。本来喜欢睡午觉的我在那几天也一直没有睡觉。我 寸步不离的跟着爸爸,深怕一不小心把爸爸跟丢了。大姐,二姐和三位堂姐一直轮 换着给妈妈烧纸钱。爸爸想让我给妈妈去烧一会儿,但是我说什么也不肯靠近妈妈 的棺木,于是就此作罢。 我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给死者烧纸,只有女儿或侄女才能烧。因为只有女 儿们烧得纸到阴间才能换成钱,儿媳妇和别人烧的纸线对阴间的人来说也只是一堆 白纸而已。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埋葬妈妈的日子了。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早晨的天异常 的阴沉,就像要塌下来一样。我家来了很多人,有一些是我根本没有见过的亲戚, 他们来到之后都会先到妈妈的棺木前哭上一会儿,然后再到爸爸身边对他表示所谓 的同情。 我还是一直在爸爸的怀里没有离开过,看着那些在爸爸身前还哭丧着脸,但是 一离开后就谈笑风生的人,我有种被人用鞭子抽打的感觉,很痛,但又不是身体上 的痛,而是内心。在那天除了那些表里不一的人给我留下深刻的感觉外,还有就是 我的舅舅们。 当天他们来的很早,只有我的三个舅舅来了。从他们的眼神儿中我看出了不平 常。妈妈的二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到来之后并没有去看看妈妈,而是直接到了西 屋去找爸爸。 “大哥,你们来啦!”爸爸勉强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废,他用手拨了拨自 己的头发。 “今天来我就是要把话给你挑明了,以后你不要再到我家,我家不再欢迎你的。” 大舅到西屋座在客厅的沙发上,首先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我那儿也不会让你去,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二舅咬着牙说。他是妈妈去逝后第一次到我家来,我有点不明白,明明在三个舅舅 中他家离我家最近,为什么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赶来。难道真如他说的,是恨爸爸恨 得不想来吗?但是死者毕竟是他的妹妹,难道他对爸爸的恨比对妈妈的爱来得更多 一些吗?我对他的话很怀疑,就连妈妈在世都很少提及的二哥,为什么在妈妈死后 对爸爸会如此难以忍受。 “我是最不想看到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的人,毕竟你曾经是我最崇拜的姐夫。 你当过兵,做了很多值得我尊敬的事儿,但是我姐姐的自杀确实让我难以接受。你 让我怎么原谅你?”三舅哭着看着爸爸。的确,三舅是所有的舅舅当中来我家次数 最多的人。而且从他平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爸爸的崇敬。也许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确实让他难以接受,一边是最爱他的姐姐,一边是他最尊敬的姐夫,他不知道他能 做些什么。也许此时他的心也在挣扎着。 听着他们的指责,爸爸并没有什么语言。他也许是觉得多解释没有什么意思, 也许是累了,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任由他们去说。 “就是因为你每次都这样,所以才会出现今天的事儿。”爸爸不说话,反而让 大舅更生气了。大舅指着爸爸的鼻子咆哮:“如果你能再刻薄一点,不要事事都放 在自己心里,妹妹就不会想不开了。” “我曾经以为你这样的性格很好,最起码不会和我姐发生争吵,你会处处让着 她。但是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你懦弱,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好,你不配活在这 个世上。”看着爸爸依然抱着我沉默不语,三舅也忍受不了了。他随手抓起桌子上 本来是要给他们喝水的杯子,往我们这边扔来。爸爸本能的压低我的头,这样一整 杯的水和那只玻璃杯都砸到了爸爸的头上。在爸爸的怀里我听到“啪”的一声从爸 爸的头顶上传来。我用头顶开爸爸压着我的手,一滴有点发烫的东西刚好落在我的 脸上。我伸手想摸摸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却发现爸爸整个头都在流血。 “爸爸,血。”我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那是我活到那么大看到最多的一次 流血。爸爸的头上和脸上都是,几乎都看不清哪儿是眼,哪是嘴。在那之前我是最 喜欢红色的,因为它看起来很吉祥。但是从那次见到爸爸流血之后,我对红色也有 了一些畏惧。 “爸爸没事儿?”说完他抱着我走出了西屋,当时我的三个舅舅就在我们旁边 坐着。他们看到爸爸流血却没有一个人走到我们面前帮爸爸止血。他们一个个全冷 眼的看着爸爸的血从头里往外流。 西屋外面全是来参加葬礼的亲戚们,他们看到爸爸满头是血的抱着我从西屋走 出来。赶快从爸爸的怀中抱走了我,一大堆人围上来,他们你一手我一手的帮爸爸 检查伤口,也也许大姐是看到外面的骚动了吧!她从主屋里走出来。当她看到爸爸 满头是血的蹲在地上,二话不说的就往西屋走去。 “是谁?是谁把爸爸打成那样的。”被别人抱走放在地上的我,听到大姐的叫 声从西屋里传出来。我很好奇的寻着大姐的声音走到了西屋门口。 大舅,二舅,三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知道在议论着些什么。他们没 有人理会大姐的喊叫,彷佛没有看到大姐一样。 “是你,是你打爸爸的对不对。”大姐走到三舅身边不停的捶打着三舅的胸部。 “这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管。”三舅单手抓住了大姐的双手,有些不耐 烦的甩开了她。 “谁让你们打爸爸的?今天我和你们拼了。”说着大姐拿起不知在哪放着的刀 子朝三舅砍去。 “雅丽,够了!你爸爸还要包扎一下,你去拿你们家的医药箱去。”大姐的刀 子还没有落下就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二姑把刀子给夺了去。 “二姑,他们怎么可以那样伤害爸爸?”大姐瘫坐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好了,不要哭了。快去拿医药箱吧!你爸爸再不包扎会失血过多的。”二姑 拉起大姐,抚摸着她的头说。大姐看了看二姑,用手擦了擦自己的泪水走出了西屋。 “你们太过份了,弟妹还没有入土你们就这样对待他的丈夫。你们疼自己的妹 妹我知道,但我是纪录的姐姐,我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欺负我的弟弟。”二姑扔下 这句话也走出了主屋。 我一直站在西屋门口看着这一幕幕的发生。他们还是我的舅舅吗?哪有舅舅会 那么对自己的外甥女?看着他们听完二姑的话依然没有要出去看看爸爸伤势的意思, 我彻底的失望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的舅舅不要也罢。 下定决心后,我跑离了西屋的门口。大姐已经从主屋里拿出了医药箱,一些亲 戚则七手八脚的给爸爸止血的止血,包扎的包扎。自始至终,三位舅舅们一直都在 西屋里坐着,没有出来看一眼爸爸的伤势。他们真的有那么恨爸爸吗?这一切都不 是爸爸的错,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爸爸? 不一会儿大家处理好了爸爸的伤口。没想到他又一个人走进了西屋,我不知道 他还去干嘛!但是这次我没有跟他一起去,而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注视着在主屋门 前搭的一个帐篷里的妈妈的遗像。我有一种冲动,一种想冲过去把那相片从镜框里 拿出来撕碎的冲动。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在那里站着没多久就被二姐拉到了 主屋里面。我还是得再次面对妈妈的棺材,尽管我有太多的不愿意,但是我还是任 二姐拉着我走近了它。我从来不知道我会那样恨妈妈。她已经不负责任的离开了, 为什么还要害爸爸受那么多的罪? “静儿,等一下我们要去请神,把妈妈带到她该去的地方。你等会儿出了咱们 家的大门一定要哭知道吗?哭得越大声妈妈走得越安心。”这是二姐把我带回主屋 后交待给我的一段话。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相信她不管说什么都是 为我好。所以我一定会按照她的说法去做。 我真的很听话的,在和大姐二姐出了自家大门后我就大声的哭了出来。一直哭 到我觉得都快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大姐走到我面前说可以不用哭了,我就不 再哭了。 我们这些所谓请神的人回来后,家里已经有客人在吃饭了。这也是这里规距的 一种。只有这样神儿来了之后看到这一家人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会对死者有好一 点的安排。 我们回来后并没有吃饭,因为我们不能吃。等一会儿我们姐妹三人还要给妈妈 剪头发,穿寿衣。 “妈,您一路走好。我给您剪了新头发换上了新衣服,您要笑着走完那段最黑 暗的路。不要担心那些小鬼儿们,我们会给您支持的。”虽说是我们姐们三人给她 换衣服,但是动手的只有大姐一个人。她一边给妈妈穿衣服一边在嘴里不停的念着。 “妈,穿完衣服后我们再也见不到您了,您一路走好。”大姐穿好衣服后突然 抱着妈妈大声的哭了起来。闻声,我和二姐及在场的几位堂姐马上跪在地上也大声 的哭了起来。我已经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流泪了,但是我多希望我能把一辈子的泪 水都在那几天哭完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哭了。你妈妈已经收到了,别让她走得不安生。”同 村的一些婶婶大娘们一人对一个的拉着我们。并不停的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不知道是谁说了上面一段话,大姐更是拉扯着刚刚给妈妈换好的衣服哭得没有 止境。听到大姐在哭,我和二姐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这也是大姐事先交待好的, 如果我们一听到她哭,我们一定要跟着哭,不然会有人看笑话的。 “好了雅丽,省点力气吧!就算不为你着想也为你两个妹妹想想吧!难道真的 要让她们跟你哭死在这儿吗?”这是三娘的话,也许是她看不过去才从外面进来, 掰开大姐紧拉着妈妈衣服的手硬是把她拖到了屋外面。而其它的婶婶大娘们也把我 们姐妹两个拉到了外面。 “现在瞻仰死者遗容,请大家排好队,依次从死者棺木的左边走到右边转一圈 出来。如果胆子小的可以不必看。”我已经不清楚这是谁喊的话了。但是从大姐的 举动中可以看出来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儿,因为此刻她正欲挣脱三娘的拉扯哭着 往屋里挣。 “雅丽听话,我们不进去了啊!”三娘哭着对大姐说。 “三娘,让我进去送妈妈最后一程吧!”大姐的话气中充满了哀求。 “咱们不看了啊!不看了,已经看够了。”大娘拼尽全力的拉着大姐,可是她 依然快要拉不住了。 “大嫂快过来拉着点雅丽呀!我一个人拉不住。”三娘对此时正站在她后面的 大娘说。大娘听完话,赶快走到她们身边帮着三娘一起拉大姐。虽然她们拉住了大 姐欲往屋里进的身躯,但却不能管住大姐欲往屋里去的声音,她哭得更加大声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呀!你走了谁还可怜我们呀!妈,以后我有心里话找 谁去说呀!你怎么就不知道可怜可怜我们呢?我的妈呀!你回答我的话呀!妈妈呀! 你快点站起来回答我呀!我的妈呀!” “大姐,别哭了。”二姐拉着我,抽咽着站在了大姐的面前。大姐像是听不懂 二姐的话,她哭得更历害了。过了一些时间大姐伸开自己的双手抱住了二姐。 我则躲在二姐的背后看着每一个从我们右侧走过的人。他们从里面出来后眼睛 都红红的,有的甚至眼上还带着点泪水。如果说前几次我是因为大姐让我哭我才哭 的,那么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那些人,我是真的想流眼泪。但是我没有让自己哭出 声,而是躲在二姐身后轻轻的抽泣。 “还有没有没有看的客人,还有没有没有看的客人?”先前喊话的那个人又开 始喊了,等了一会儿后还是没有人从我们的左边进屋里去。 “帮忙的人听着,现在进屋封棺。”他的话音刚落有几个人就进了屋里。我们 在外面只听到‘砰’的一声后又传出‘咚咚’的好像砸东西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 维持多久就停止了。 “在外面的孝子让开,我们要送死者让路了。”主屋门前的帘子被拿了下来。 妈妈永久休息的房子又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它是如此的黑,而且四面都用大的铁扣 给固定了起来,就像我们此时的心境一样。 “妈,你别走,我不要你被关在里面,妈。”二姐突然跑到主屋里扒着妈妈的 棺材。看此情形,大娘松开了已经不再挣扎的大姐而跑去屋里面拉着二姐。 那些帮忙的人赶快把妈妈抬到了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的车子上。我们姐妹三个和 几位堂姐则抱了一些纸钱跟着妈妈一起上了那辆车。建哥(大伯家的大儿子)则抱 着妈妈的遗像跟在那辆车的后面。在去祖坟的一路上,本来大姐早就交待过我一定 要哭的,但是那时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好像眼泪已经流完了,又好像我从来都没 有过眼泪。 到了祖坟那里,安葬妈妈的土已经被挖了出来。刚才那些把妈妈抬上车的人又 把妈妈抬下了车放进了她要长眠的地方。 “孝子把手里的孝棒都放在死者的棺材上,死者的长女为死者添第一把土,然 后是次女添第二把,三女添第三把。”闻声几位拿孝棒的堂哥把孝棒都扔进了妈妈 地棺木上面。大姐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放洒在了妈妈的棺木上,二姐也学着大姐 的样子做。二姐洒完后走到我身边告诉我该我去了。我却怎么也不敢迈出自己的步 伐。我左右看看想找到爸爸,可是却不见他的影子。我该怎么办?我感到很害怕, 不敢一个人走到那个坑旁为妈妈添最后一把土。大姐好像看出了我的害怕,她来到 我面前抓起我的手拉着我,一起走到了妈妈的旁边。不知道为什么每走一步我都觉 得自己离地狱又近了一步,但是在大姐的牵引下我还是走到了那里。大姐示意我在 地上抓一把土,我抓了起来。然后闭上眼睛没有看里面就洒了下去。洒完后我就挣 脱大姐跑开了。 大姐并没有跟着我一起离开那里,而是跪在那儿看着别人一点一点的把妈妈的 房子盖起来。她没有哭,只是傻傻的跪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