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类网络 作者:常笙歌 我冲了一个冷水澡,披着睡衣来到阳台上。外面黑黢黢的,落着雨,没有一 张窗户是亮着灯的。这让我有种身处孤堡的感觉。希望在漆黑的雨夜里,只身点 燃古堡的灯火,这曾是我的青春梦啊!我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打开玻璃窗, 响亮的雨声立即充盈了整个世界。 看了看时间,两点四十五分。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我想见你, 雅典娜的神殿。”我知道她没有睡,象我一样,我们几乎从不睡觉。 把烟头在阳台上捻灭,回到屋里,打开电脑,拨号,登录。她QQ上的头像已 经是彩色了。我没有和她打招呼,直接进入QQ聊天区域。自建聊天室,自建五, 在“进入聊天室里”输入“雅典娜的神殿”。四十秒后。我看到了她的名字。沉 默了一会,我锁上门。 “很久没有见你了,好吗?”她说。 “算不上很好,”我说,“出了场车祸,在医院住了两周。” “还是你一人住在那所房子里?”停了两秒钟,她又打道,“父母没来?” “没有,我仍然是一个人,一个人住在这所房子里,一个人住医院。”屏幕 上沉默了两分钟。 “完全康复了吧?” “是的,康复了。”我说。 “她呢?自从那次,很久没听到她了,危机度过了?” “不知道。”我呆了呆。 “还爱她?”她问。 “或许吧,也恨她。自从发现她欺骗了我,就一直没法原谅她,不想失去她, 但又怎么也找不会从前的那种感觉。”她沉默着。 我继续说,“有时忽然之间,那种无可宣泄的愤怒,那种无法辩白的委屈和 那永也不能洗刷的耻辱感就会涌上心头,”说到这里,我看着闪烁的光标,“有 时真想大哭一场,这是一种宿命般的绝望。” “原谅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简单的说。 我苦笑着沉默。 “你还爱她不是吗,爱就纯粹的爱,不要理智,不要犹疑,让她爱你、玩弄 你、欺骗你,完完全全的接受她。爱了一个人就要迷失自我,那样才能体味到幸 福。放弃你自己。” “现在不重要了,我失去她了。”我说。 “她不是一直在求得你的原谅吗,她不是忏悔了吗?”她说道,“你太执著 了,太认真。” “不,”我说,“出院后,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看来她准备 结束了。” “她知道你车祸的事吗?” “知道,她来看过我,我感觉那时她哭得挺伤心,我几乎完全原谅她了,” 我感到有些酸楚,“可从那次她再也没有露面。音信全无。” “去找过她没有?” “没有,你觉得还有必要吗?”在我生命里最艰难的时刻她离开了我,我还 能找得回她吗,又值得找回她吗?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屏幕上滚动着形形色色的系统广告。 “最近你在干什么?”我问。 “什么也没干,只待在我的黑屋子里。给你打过电话,总是关机;发消息, 也如泥牛入海。”她说道,“以为你死去了。有些伤感的。” “是啊,我以为也会死去的。”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一个人在恋爱中对什么事情都会分外认真,而 这认真往往就是失败的根源。” 我愣了一会。“是的。当我用谎言和女人们委蛇的时候,我游刃有余;可当 我真诚对她们了,反倒捉襟见肘。一个男人只有对女人保持谎言的距离的时候, 才会操纵女人,而不是为女人所操纵。” 她打出了一串省略号。 “谢谢你陪我说话,有机会我们再见吧。”我说。 “好的。”她说。 “抱一抱我好吗?在我们道别的这时。”屏幕上显示出她拥抱我的系统叙述。 “说不定许多年后,我会娶你。谁知道呢,人生就是如此的离奇。”我有些 难过。 “晚安。”她轻轻的拥抱着我说。 春寒料峭,流行性感冒席卷了整个城市。 一连几天我烧得昏昏沉沉的,现在我的眼前隐隐约约的荡漾着一些斑斓的色 彩。我下意识拿起电脑旁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铃声机械而空洞的响着,没有 人接。忽然间我清醒过来,挂上电话。我怎么又拨了这个号码呢? 我望着电脑的屏幕,屏幕不停的闪烁着,似乎着意提醒我的头晕脑涨。我用 手揉着太阳穴,趴在桌上笑,多好笑呀,我又拨了这个号码,但这并不是因为我 想她,是我在发烧呀,我烧得失去了理智。你看连液晶的显示屏也开始闪烁了, 哈哈! 我睁大眼睛望着屏幕。屏幕恢复了原状,蓝色宁静的XP界面上,那QQ的快捷 图标分外显眼,颇有绅士风度的小企鹅系着一条鲜艳的红色领巾,友好的对着我。 我顺手点了一下。QQ打开了。 在线的只有她一个。她永远都是那副头像,头侧向左边,眼神有些茫然,嘴 微微张开。每当我看到这个头像,就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我曾有一次劝她改一 下,我忘了她是怎么回答的,总归没有改。 “好吗?”我发送过去。 “恩,你来了。” “来了很久了?” “一直在。”她回答。 “忙吗?”我问。 “只你一个人在线。” “那你一直在干什么?” “等。”她简单的说。 “等什么?” “就是在等,等就是在做的一件事。” “没感冒吧,最近很严重。”我说。 “你感冒了?”她敏感的问。 “是啊,”我说,“真有趣,昨晚San 来了。” “San 是谁?” “是我小学时的一个同桌,”我说,“可他已经死了十年了,他死的时候我 就在他身边,他被飞驰的火车碾成了碎片。”她沉默着。 “有一次上自习课,我们用铅笔刀把手指头割破,让两人的鲜血融在一起, 发誓说谁先死了一定要去拜访活着的那一个,”我敲着键盘,“他死了这么长时 间,终于想起来了,冒着昨晚的大雨来践约了。” “你在发烧吗?”她问。 “恩,是的,有点。”我说,“我和他说话,可他总是沉默,连他穿的衣服 都是沉默的颜色。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吃了我中午剩的面包和牛奶。”我点击发 送,絮絮叨叨的说,“我扶他上了床,只一会他就睡着了。我听见他的鼾声,他 一直打鼾,小时在课堂上就这样。” “吃药了没有?”她打断我。 “吃了,所以有些昏沉哈,”我说下去,“半夜我起床去洗手间,摁亮灯, 却不见他在我身边,但还有鼾声,弹簧床上有深深陷下去的凹痕,他比小时还胖 了,他死时就有七十公斤。我伸出手去,可接触不到他。” “你太累了,早点休息吧。”她说。 “不累呀,我们都是午夜幽灵,睡不着觉的,”我津津乐道,“天明时他消 失了,我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走的,我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 “这本来就是一场梦,或者是你发烧后的幻觉。”她飞快的说。 “不,不是幻觉,”我感到头很痛,似乎显示器在吐出丝丝红气,但我很得 意,很得意,“因为餐桌上有两副食具,拉开了两张椅子;而且,床上他睡过的 那边很潮,因为他是冒雨来的。”我唧唧笑着。 她沉默了良久,“我明天去看你好吗?” “我明天去看你好吗?”我重复她,发还回去。 “是的,”她肯定的说,“我明天想去看你,可以吗?”我虽然昏头昏脑, 但还是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们从没有说过会面或类似的话题,连暗示都没有过。 我认为网络友谊的发展轨迹应该是网络、电话、现实,可我们并没经过中间环节, 我们没有通过电话。 “好。”我说。 “那你现在睡觉,我们明天上午十点见。” “晚安。”我说。 “晚安。”她说。 嗡的一声,似乎我的头被什么重重的击了一下,我一下子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我醒了,头还在痛。电脑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哦,似乎昨晚我没有 下线就睡着了。我晃了下鼠标,显示器重新出现了色彩。windows 界面干干净净, 没有窗口是打开的,在线连接显示图标也不存在。 难道是我收线以后才睡的觉?我拿起手边的电话,传来嘀嘀嘀嘀的线路音。 我愕然半晌,便去洗刷,然后整理房间,她要来的。 我竟然有些紧张。 我先把各种摆设收拾整齐,又把散落在各处的书刊放回书橱,然后把脏衣服 统统塞进洗衣机,最后拿了块毛巾跪在地上仔细的擦拭地板。 我把电脑桌推到一边,忽然发现连接在电脑主机插口的电话线竟然断了,大 概是我刚才移电脑桌时不小心扯断的。可在我用绝缘胶带把它重新连接时,却见 断头处已生了一层薄翳,应该是已断了许久了吧?忽然热水壶尖叫起来,水开了, 我连忙向厨房跑去。 房间收拾了两个小时,终于显得整齐一点了,可以待客了。看看时间,八点 三刻,恩,时间还早,得找些事情干。于是用Photoshop 画她的画相,籍此打发 时间。我没有见过她,自然不晓得她长得什么样子,好在我拿手的是卡通画,就 把她的模样漫画了吧。我的想象力似乎有限,画来画去总是她QQ里头像的样子: 头侧向左边,眼神有些茫然,嘴微微张开。我看到这副画像,心里有些不舒服。 九点半三十分,我坐不住了,头部肌肉痉挛起来,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动, 又开始发烧。我是太紧张了,我一边取笑着自己一边承认。取过两粒阿司匹林和 水吞了,然后点起一根烟慢慢吸着。不知怎么着竟然睡着了。我被一股焦糊味熏 醒了,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去看表,九点五十四分。然后寻找焦味的来源,原来就 在指间,香烟的过滤嘴已经燃化了,变成了炽热的胶黏在了食中二指上。我忙跑 进洗手间把它清理掉,奇怪的是我竟丝毫没感到灼痛。 恩,我竟如此激动! 等我回到客厅,正好十点。我坐到沙发上,忐忑不安的等着敲门声。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敲门;十五分钟,没有;半个小时,仍是没有;快到 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我一下子跳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刚 要拉门,又停下整了整衣领。上下打量了两眼,自觉干净利落了,才打开门。 可是门外并没有人。 我走到门外,楼道里寂无人声。我颓然走回房间,这大概是我的幻觉了…… 一直到了下午六点,她也没有来。 随着夜幕的到来,我的头脑也开始混沌起来。这只是一场梦吧,我对自己说, 难说不是我高烧后的幻觉,上午不是就听到她的敲门声了吗?昨晚我们都说了些 什么呢?我一思考,头就猛烈的痛起来,仿佛有一堆一堆翻滚的虫子在啃食着我 的脑髓。我感到恶心,感到眼窝深处剧烈的胀痛。 我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阳台。月亮浮在毛绒绒的羽毛一般的云絮里, 圆圆的脸庞不时的露出,慢慢的眼前全是棉花状的云朵,一团一团在我身旁涌动, 越来越多,将我包围了,使我难以呼吸。我感到有无数白嫩嫩肥乎乎的虫子从嗓 子眼里爬上来,我终于忍不住了,拼命的呕吐起来。 我挣扎着走回房间,倒在电脑前的座椅里,我觉得我快要休克了。我颤抖着 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划了三根火柴终于点着,狠狠的吸了一口,却怎么也不能 把它吐出了。老半天,终于把它呼出了。房间里满是烟雾,床上,被子上,我的 身上,都冒出缭缭绕绕的烟来,呵呵,多么有趣的幻象,我喃喃自语。 我仰在那里,望着三尺前的电脑,它冷静的与我对视着。我犹豫片刻,开始 拨号。解调器尖利而嘶哑的叫着,宛似一只垂死挣扎的猫。好久,好久,终于显 示登录了,我打开QQ. 她在。 似乎她永远都在。 “你好。”我说。永远都是我先和她打招呼。曾经我故意不说话,我们竟就 相互对视了三个小时,后来我忍不住了,说了声“嗨”,她才如梦方醒般的回答 “你来了”。仿佛只有我说话才能证实我的存在。 “你好,来了?” “恩,好久不见了。”我说,我相信昨晚与她的谈话只是梦境。因为除了记 得她要来看我,别的都模糊了。这是典型的梦遗忘情状。 “呵呵,如三秋?”她笑着说,我似乎能隐隐约约的透过屏幕看到她的幽静 的笑影。 “呵呵。”我也打出。 “世间方一日,网上若许年。”她说,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个微笑的符号, “你出门了?” “什么?”我问。 “说好我去看你的,你怎么不在家?” “什么?”我下意识的问。 “我去看你来,你不在呀,有事情了?”她说道。 我望着她说的话,一时间呆了。“你敲了下门就离开了?”我问。 “等了你很久呀,不见你开门,以为你不在,只好走了。”似乎我看到了她 怅怅的表情。 “你没有走错地址?” “当然不会,天府小区,A 座,B5室。”我愕然望着这串地址,一点没错。 那么说昨晚的交谈不是做梦或幻觉了?她真的来了,我听到的敲门声是真的?我 为什么没有看到她呢? “你几点来的?” “十一点呀,不,差三分钟十一点。” “是十一点?不是十点?”我发过去。她真的来过,正是那个时候门响的。 “原来说好是十点的,可我突然有事,耽误了。我给你发过手机短讯的,你 没收到呀?怪不得我去的时候你不在呢,原来是出去了。对不起,是我的错呵。” 她飞快的发过来。 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右上角有一个凝固的小信封。我打开它:“临时有事, 十一点见。”日期:02/05 时间:09:12. 我愣了许久,说:“明天我去看你吧。” “好啊,”她痛快的回答,似乎十分高兴,“几点?” “十一点。”我说。 “好的,我等你!” “晚安。”我忽然感到十分疲惫,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晚安。”她又补充道,“不见不散!” 我直接切断电脑的电源,一下子趴到了床上,在两秒中内就睡着了。我想。 次日醒来,阳光已洒到床上。伸了个懒腰,走下床,洗了把脸,找身干净衣 服换上下楼。 天气十分好,阳光灿烂,身子轻松,病恙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在街头自 动售货机那买了杯咖啡和一纸袋炸薯条,边走边吃。看看表,时间还早,决定先 到公园坐会。 在公园门口买了份《天府早报》,厚厚一沓,活象一卷杂志。公园里人很少, 几个孩子在绿茵上嬉闹着,一两对恋人偎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喝一口咖啡,仰天 躺在绿地上。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我看到自己在街头自动售货机那买了杯咖啡和一纸袋炸薯条,边吃边走。经 过公园时,看看表,时间还早,打算横穿马路到公园门口买份《成都晨报》。忽 然,我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异样感觉,我转过头,看到一辆巴士向我急速驶来。 嗡的一声,黑暗到来了……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我听得我惊叫了一声,可想必没有。因为我身旁一公尺 远的地方,一对恋人正在忘我的拥吻着,没有打搅到他们。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 汗,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开通,自己离他们这么近倒觉得很尴尬了。我 站起身子,把咖啡杯收进纸袋里准备丢进垃圾箱。 真是一场可怕的梦,它把我的那场车祸完完整整的克隆了一遍。 经过第二个垃圾箱时,我把纸袋和报纸丢了进去。 当我到达她住的地方时不由呆了。一座欧式风格的白色建筑物,坐落在一圈 高高的围墙的中央。原来我的网络挚友竟是一位大富闺秀。刹那之间,她的住处 给了我不好的感觉。我犹豫了片刻,顺着林荫车道向前走去。离那宽大的钢栅门 近了,只见上面挂了张用白漆刷的木牌,木牌上写了两个黑字:“待售”。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掏出手机,慢慢地输入13********* ,手指不住的颤抖。 嘀嘀,嘀嘀,四声拨号音后,通了。 “呵,真准时,十一点四秒。”一个树梢上的风声般的声音说。这是我第一 次听到她的声音,和她在网上给我的感觉一样。 “你在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嗨,你声音大些好吗?信号不好呢,呵。”她的声音低微,断断续续,但 我还是能听得出里面的笑意。 “你在吗?”我重复。 “在呀,我在窗前呢,你躲哪去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似乎我能看到她在 白色的窗帘后头站着。 “我在你家的门口。”我感到哀伤起来。 “你骗我吧,你在树林里,快出来呵,要和我藏猫猫吗?”我的眼泪流了出 来。 “你看到我吗?我在三楼最左边的那个窗子后面,我把窗帘都拉开呀。”我 握着手机,抬起头,注视六十公尺外的那张宽大的窗子。白色的窗帘缓缓地拉开 了,阳光直射进去。我能看见侧面墙壁上的一张铜板画,以及靠近窗台斜放着的 一架巨大的钢琴。 可是,窗子后面没有人。 “呵,你还躲着呢,快出来呀,让我也看看你……”我说不出的悲伤,慢慢 合上手机的翻盖,转过身去。 成都天府义庄。 “林嘉薇小姐之墓”。汉白玉的墓碑上镌着这七个大字,下面是“一九七九。 四。九二00一。八。一”。 是的,她已经死去将近一年了。 当我走近她的住处时,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在线,为什么我的电话线 断了依然能够登录同她聊天,为什么她找不到我,为什么我就站在她的面前却彼 此视而不见…… 她的死曾是成都最轰动的新闻,她的家族是蜀中最显赫的家族。那所白色的 建筑,我曾无数次从电视上报纸上看到。 我不想亵渎我的朋友,追述那些几乎人尽皆知的往事。 我把手里白色的菊花献到墓碑下。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苗条女子在我身边擦过,向着公墓深处走去。我下意识 的看了她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是她!是我那个让我又痛又爱的情人!那个在我车祸之后哭得那么伤心却又 迅速变心的情人! 她抱着一束白玫瑰,戴着墨镜,向墓丛深处走去。 我不自觉的跟在了她的后面,她要给谁来献花呢? 四周都是白色的墓碑,仿佛全世界都是白色的墓碑。整个世界归终不是活着 的人的。 她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我看到她的肩膀在耸动,我知道她在哭。 我走到她身后左侧二尺的地方,向着那座雪白的墓碑望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笙歌。他是主的孩子,他在一场车祸中回到了主的身边。一九七七。七。 七二00二。二。三”。 光线象利刃一样在我身上切割,我感到自己要粉身碎骨了。我死了?我死了? 我竟然死了? 我向她茫然的伸出手去,可是手臂穿过了她的身体,我只如一个影子,我无 法接触到她。她转过身来,我看到她黑色的墨镜下泪珠慢慢滚落,她的视线从我 的身上经过却没有停留。 我听到了林说的话:“什么也没干,只待在我的黑屋子里。给你打过电话, 总是关机;发消息,也如泥牛入海。 “以为你死去了。有些伤感的。”我听到自己的话:“不,出院后,给她打 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看来她准备结束了。”我看到了San ,看到了他同 我喝着闷酒,啃着干面包,然后睡到我的床上,然后发出了鼾声,消失了形体。 我看到自己手指间的烧焦了的烟蒂。 我死去了,是的。 我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