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男孩与女孩 作者:秦甸 他很酷。 健康稍黑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略微盖过眼帘的发梢下,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的眼神是忧郁的,迷离的视线总在寻觅着,没人能读懂那晶亮黑漆的瞳孔里, 深藏着什么。 他是一个从不发达小镇走来的朴实男孩,喧哗而浮躁的都市生活浸淫他两年, 没能磨灭他的才情与锐气。 他的嘴角是永久的上翘。 自信而高傲。 一 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注意里,是在一辆公车上。 他上车已经很久了,没有座位。倚着护杠,他站住了。目光,很快地移到了车 窗外。 已经是下班时间,除了上下站台的一堆人,这座南方美丽的都市,仿佛只是有 着花与草,天空与白云,以及工业化后产出的冷冷折射着阳光的栋栋建筑物外,一 无所有的一座石屎森林。 停停走走,上上下下,人渐渐多起来。但这并没有干扰他有关弗洛依德精神哲 学的思考。车内开始有点热,尽管空调在竭力地吐着冷气。他低下头,用手轻轻解 开衬衣的扣子,松了松贴在胸口上,已沾了汗水的T- Short。就在他再抬头, 将目光往左边车窗外望的时候,他的目光停住了。 她一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书。这是一个白皙的女孩子,一套白色 的连衣裙使她显得宁静而秀气。黑而发亮的长发,均匀地撒落左脸旁,如穿行山涧 的溪水般婀娜柔美;鼻子精巧而细致;薄薄的嘴唇轻轻吸吮着;专注于看书的眼睛, 此刻低迷地垂着眼帘。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过了好几站。她合上了书,把垂落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然后抬起头向周围瞥 了一下。仿佛还沉浸在书的情节中,她的眼里带着一丝伤感。 她注意到了凝视她的目光。 一阵短暂的对视。 她象是要给陌生的他一丝善意的笑,但她的眼神还是软了下来。手轻轻撩着头 发,目光不自然地转向了车窗外。 他迅速地抬起头,投向窗外的目光马上恢复一贯的冷漠与深邃。 就在匆匆的一瞥,他看到了书的封面——《第一次亲密接触》——一本有关网 络爱情的小说。 女主人公在最后死去。 二 酒吧。 他点了一根555,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吁了出来。 拿起一瓶金威。对着瓶口,他灌了最后的半瓶。 声音震耳欲聋。 灯光闪烁迷离。 形形式式的人在舞池中尽情扭动着,狂舞着。这是都市人特有的生活方式,他 们的压力需要适当的地方发泄。 他也爱到这里。 他喜欢热闹中的孤寂。 掐灭烟头上的火光,他走下舞池。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 你一起到白头……” DJ拿着麦克风,力竭声嘶地叫嚷着,领舞女郎不断变换诱人的舞姿。人群疯 狂地摆着头,扭着身躯。 这一群上帝可怜的儿女!他的嘴角捎过一丝傲慢的微笑。 他施展了优美的舞姿。 银光、绿光、红光、黄光……交错闪烁的嘘嚷中,他时而展以蛇般曲动的手臂 动作,腿与脚部作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幻组合。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他作了最 充分的协调利用。 一瞬间,无数道惊艳的视线笼罩了他,他成了这庸俗一堆中闪光的米高。积逊。 几个穿吊带裙子的妖艳女子围上来。他与当中的一个扭起了贴身舞,两三个配合后, 他的右脚一转,身体已被抽出围困中。右手旋即从左身扬起,滑过后脑,在半空中 划了个优美的半圆,然后伴着音乐,与身体一并左右摆动! “哇——劲!”失望的女子还是叫了起来。 他的目光还是冷漠而高傲的。 她一直坐在离他不远的柜台旁,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她没有叫。 穿着黑色上衣和黑色敞口裤的他,是一只夜行的蝙蝠侠,所有的声音于他是没 有意义的。 他只属于黑夜的独行——用最独特的雷达声波探路。 他向她径直走过来。 在柜台旁她的身边,坐下。 他伸出两只手指,对酒保说:“KingWay”。眼睛转向身旁的她。 她没有回闪,幽幽眉目投出的视线直射他深邃的双眸。暗夜里一次醉人的交汇。 接过酒保的酒和找零。 他站起来,转身往座位走去。 回过头,她继续啖着果冻。 三 入夜的都市。公车过了一站又一站。 没有座位,她和他面对面站着。 她握着座位上的护杠,他抓紧车内的吊环护手。 都市的璀璨灯火映照着它身上最美丽的每部分,一幅幅摄成它的丽影。然后象 电影一般,在车窗外拉动,播放着。 入夜的都市,公车过了一站又一站。 车子在闪过一辆泛着富豪之气的白色小车后,骤然转弯,停靠在站台边。她的 身子一倾,扑在他的身上。 他的左手在最快的瞬间,扶住了她。她的双手,在倾倒的同时,张开,抱紧了 他。 他彷如一尊铁铸的金刚,一动不动。 惊起的秀发洒到他的眼睛和鼻子上,棕榄发水的香气长驱直入他的嗅觉系统。 他腾出左手,轻轻拨开她散乱的长发,温柔地梳下她的背间。然后,轻轻扶在 她的腰际。 她的脸贴在他壮实的胸口;双手,紧紧的扣住他。 车子,继续游走。在繁华的都市,从这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 最后的终点站。 他和她,站在这个城市最摩登的地域。一座巨大的荧屏广告牌下。 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对视着。 目光交织着平和中的躁动,如同身边不断经过的各有故事的人群。 他的眼睛闪了一下。暴风雨来临前的一道闪电。 …… 很久很久了。 他的身体轻轻俯过去。 夹着淡淡烟味的古龙香水味道,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她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盯着那双越来越深邃,而又越来越温柔的 秋水一般的双眸时。这只由孤独野狼骤然而变的山羊,用他最轻柔的唇,吻了她。 在她一样地等待着的唇上。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忧郁与伤感,纯真小脸上的无邪被惊扰的情思冲得七零八 落。 她变得无助起来。在喧闹的都市里,她可以用最平静冷漠的眼光注视一切浮华 的痕迹,用不加理会的女性方式去回避一切侵扰的事物。可是她不知如何应付这突 如其来的异性亲吻。 她想抗拒,可是她又无法解释自己适才在车上对他的紧紧拥抱。 她想逃避,可是她知道她一转身,她的泪就会滑落。她无法解释她和他的际遇 是上苍的刻意安排,还是无数次擦身而过之中的巧合。 她想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他,一生一世在热闹的街市静静相依,让所有的风雨 打落身上,让所有花与落叶飘散于洒满孤寂的夜空。她知道他的身躯足以让她安静 无忧地避免一切烦忧。 可是,她终究是无法看清这颗有着太多神秘色彩的冷漠的深沉内心。都市的匆 匆,营造了太多的敌意。她和他都有着太坚厚的心灵壁垒。她不敢肯定,这是城市 森林里的怎样一次相遇。尽管,她已经被她温柔的眼神所征服。 她的眼泪还是洒了下来,一颗又一颗,泛着夜灯的光泽。高贵的公主终究还是 归于凡人。她宁愿相信,她自己从未冷酷过,从未美丽过,她只想告诉自己,她只 是一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女子。 因为,她爱上了他——一匹有着羊一般温柔内心的孤独野狼。 他的双手缓缓地伸过来,轻轻拨开遮掩着她红了的眼睛的长长发丝。温热的手 掌,为她拭去最动人的泪珠。 他的唇又一次地靠近,凝视着她的眼神是那般地专注。 她再也无法去想象。他的故乡是否曾是遥远的西伯利亚茫茫草原,他的前方是 否依然茕茕。她的眼泪已经告诉她,她没有逃避的退路。 他的柔软的唇贴上了她,温热、深情而专注。她无法抗拒,双手紧紧地抱紧了 他。两人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在午夜的都市,这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孩与女孩, 抛弃了一切束缚,热烈地拥吻。 …… 良久。 她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望着他。她预感他有话要对她说。 他轻轻地拨了拨稍长的发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他终于开口了:“你很美。”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可 是,我现在要走了。”他的眼睛移了一下,然后又落在她的眼里,“晚安。” 他终于要走了,在她爱上他以后。 他轻轻吮了吮嘴,忧郁的目光扫过她的眼。他转身走了。 …… 午夜的都市,只有一份孤寂,在蓝色的街灯下流浪。 (完)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