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埠头 古镇旧事之七 古镇在明朝的时侯就渐渐形成了集市。这是原先立在镇东头的石碑上用文字刻 着记载着的。 古镇面积不大,从东到西呈狭长形状,一条小河横贯东西,河北是临河而建的 民居,骑马楼、廊檐比比皆是。河南则是街,青石板铺成的,一块接一块。街的南 边,是店堂和民居混杂的明清建筑群。从前临街的墙不是石砌的,是可移动的木门。 早上,木门一块一块地卸下来,开店卖买,晚上打烊时把木门排上去。我们把这些 木门称作“排门”。 小河两岸的往来是靠拱桥连接。拱桥的连接也是各显风姿的,有圆弧形的,也 有呈方形的,从建筑的难度上,拱形似乎比方形的要大一些。在古镇一个叫西横湖 的十字路口,三座桥搁在河上,形成一个互通的水上立交,是颇值得考古学者研究 的。造这几座桥的设计者与石匠,是肯定不知道有立交桥这个字眼的,但他们从方 便行人、舟楫通行的现实出发,一不留神,就造出了一别致、独特的水上立交桥。 没有自来水的时侯,小河是古镇人生活的唯一水源,一个一个的河埠头建在南 北两岸,看上去非常简洁的埠头也是很费了设计者的一番心思的。常见的埠头是在 砌岸时留出两米长,一米宽的缺口,缺口的一面砌成垂直,另一面则砌成石阶,石 阶一直砌到小河水平面之下,即便小河水位较低的时侯也方便人们取水。埠头石阶 的中段,细瞧了,往往会有一级或两级的石面特别光滑,这是千百年来人们在这上 头捶衣、搓衣留下的痕迹。也有砌成比较长的埠头,起码有三、四米宽的,夏天的 黄昏,沿河一溜排开的是浣纱的古镇女子,夕阳照着她们灵活的身姿,剪出一幅幅 好看的影子。也会有下河嬉水的顽童,用双脚和双手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 浣纱女的身上、脸上,惹恼了性急的,就会伸出臂膀去抓顽童的脚,抓了一个空, 自己却连人带衣扑嗵一声落进水中,就索性洗个澡。小河里的水草间会有小鱼小虾 穿梭,受了惊吓,就四散仓皇逃路,撞上了水中女子的腿和腰,吓得女子哇哇大叫, 游到小河对岸的顽童则哈哈大笑。待落水的女子双手撑着石沿爬上岸来,只见一身 水淋淋,在河埠头站成了一尊水做的雕像。 在离河埠头稍远一点的河岸上,有一种象牛鼻子一样的石孔,这是系乌篷船或 夜航船的缆绳用的。乌篷船里装得是红菱、池藕、河虾、鲫鱼……。划船的在船尾 撑起一把硕大的油布雨伞,手划着一叶木桨,双脚还蹬着一叶比手划桨要长得多的 木桨。下雨的时侯,油布伞下是一片流动的晴空,也会有撑着油纸伞的古镇女子挎 着竹篮子走到河埠头来买红菱。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骑马楼的瓦上,沿着瓦片 的凹槽处流到小河里,在河面上溅起比雨丝落下去更大的涟漪。划船的油而伞是黄 色的,买菱的女子撑着的油纸伞是红色的,一红一黄在青灰色的明清建筑群的衬托 下,就装饰出一幅活动的水墨画来。女子弯了腰,就象河边那些风雨里轻摇的柳丝, 又直起了身子,款款地拐进一条窄窄的小巷,隐去了。乌篷船又顺着小河行去了, 在茫茫的雨雾里渐渐划成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声音却在小河上空荡着,袅袅的, “菱要哦?藕要哦?” 河埠头为古镇人的生活提供了便捷。向下跨一步就到了水里,向上几级又够不 到水面,人只有蹲在恰当的位置,才能运转自如,它在岁月的流逝中担任过重要的 角色。似乎从来也没有人去关注过它,它浸在水里的石阶长满了青苔,这些青苔越 长越密,终于,绿色水毯似地在清水中摇曳着绒毛了。 那些长了绿毛的河埠头现在应该还在的,只是埠头下的水没有从前那样的清澈 了。鱼虾不知道还会不会在水里快乐地游来游去?不过二十几年吧,却感觉已是一 些很古老的记忆了,仿佛都是一些发生在明末清初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