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弹子·滚铁圈·跳房子 古镇旧事之十八 打弹子、滚铁圈、跳房子是我的童年时代最为常见,也是活动频率最高的休闲 运动。现在,这些活动尽管还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地跳动着,但在很多的书籍和电视 文化类节目中已经被当作江南旧事在叙述了。我也是很少见现在的儿童还在玩这些 游戏,所以,当我回忆着我的童年时,也只能作为古镇旧事写在我的文字中了。 我爬在泥地上打弹子的时侯,中国还没有开放到有高尔夫球场。后来,我看到 室内和室外的高尔夫球场就很自然地联想起了我小时光打弹子的那块泥地。泥地也 有起有伏,被无数人踏得软中带硬,我们选择这样一块泥地打弹子能增加游戏的难 度。当然,也可以在石板地上进行这种活动,但味道绝对不能与泥地上相提并论。 高尔夫球是一种高雅的休闲运动,我不会打也没有打过(我在一些杂志封面上见过 名人打高尔夫球的照片,象克林顿、赵紫阳都有类似的照片刊登在有名的杂志上, 可见这是一项多么高级的运动),一望连绵起伏的草地,确实令人心旷神怡。我不 懂高尔夫球的游戏规则,但从表面看,也是谁先把球打进洞内谁就先取胜。这与我 小时侯打玻璃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玻璃弹有花弹与净弹之分,体积也有大小之分。所谓花弹是在弹子里面嵌入各 种图案,有形若树叶的,有状如弯月的,也有数条彩线的,它们在阳光下一照能折 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泽。净弹则是不嵌图案的,为一色,以白色居多,也有玉色的, 最稀有的要算是黑色的净弹了。就象黑郁金香珍贵一样,黑弹子也因为它的稀少而 身价倍增。我就曾经拥有一颗黑弹,但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拿出来的,只在关键的 比赛中才会使用它。这颗圆润、光滑的黑色玻璃弹让我在同伴面前出尽了风头,它 小巧玲珑,放在掌心,在阳光的照耀下周边会出现一圈淡淡的光晕。我对它十分珍 惜,藏在袋子里决不轻易示人。同伴们邀请我参加打弹子比赛,态度的友好有一半 是因为我拥有这颗黑色的玻璃弹。 比赛的场地通常选择在树荫下的泥地上,泥地最好有起伏。比赛可以是两人, 也可以是三人,没有一定的定额,但游戏规则是双方或三方商定的,即谁先将自己 的弹子打进洞内谁就先获胜。洞在打弹子的比赛中显示出特别的意义,而且挖这个 洞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大,当然也不能太小了,太大比赛就没有了难度,太小呢, 弹子又滚不进去,比赛也就失去了意义。如何才能让这个洞挖得恰到好处呢?听起 来难,说出来真是十分的简单。用比赛的弹子朝泥地上一放,这是参赛者共同认可 的位置,用脚一踩,就踩出一个半圆的洞来。如果有意要增加取胜的难度,可将洞 踩在斜坡上。 比赛开始,各人各显神通,动作也是因人而异,有蹲着的,有爬在地上的,也 有站着的。弹子在手上的位置基本采用同一种姿势,即将食指和中指弯曲,中指朝 里,食指在外,弹子搁在中指的侧面上,食指则形成一道小堤挡住弹子的滚落。瞄 准目标以后,拇指用力一弹,弹子就呈一条漂亮的弧线从手中飞出,向目标飞去。 瞄目标时的样子看上去颇为滑稽,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类似于打靶。打得 准的,我们称之为“眼货好”,这个词从词义上来解释是很难理解的,但我们心领 神会。 比赛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戏剧性的场面,比如由于玻璃弹子质量的好坏或者 因为攻击一方太用力,其中的一颗弹子会在“啪”的一声之后开花。什么是开花? 就是弹子碎裂了。如果是彩弹碎裂,在迸发的一瞬间,象一朵花在一刹那开放了, 这真是最悲壮的玻璃花开了。 在童年时代打过弹子的伙伴中,长大了一定也有在高尔夫球场上休闲的经历, 他们以绅士的身份回望打弹子比赛用的泥地,寻找那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而眼前是 绿草如茵。只有阳光依旧灿烂。 滚铁圈与打弹子一样是古镇儿童乐此不疲的。作为古镇小学体育课的保留项目, 培养出了一批滚铁圈的高手。我们在小学的操场上醉心于铁圈的神奇滚动,几十人 在同一块场地上交叉运动,而且很少发生碰撞,水平高的,能走出各种姿势,比如 在很小的直径里面转圈儿,再比如走出波浪形的曲线。真正的高手能从一上课滚到 下课,整整四十分钟而不停步。倘若有滚铁圈的吉尼斯记录,古镇小学的这位学生 是一定可以具备申报的资格的。我们为了方便,也常常将铁圈带到学校去,课间休 息时就滚上一会。下了课也有边走边滚圈儿的,但这需要比较高的技巧,因为回家 的路高底不平,又有宽有窄,遇上行人要让路。当然,也有能在行人中间穿梭自如 的,能在高底不平的路上滚出花样来的,但这毕竟是少数。累了,我们的习惯做法 是将铁圈朝头颈上一套,边走边晃。 学校的铁圈只能在上体育课时玩,下了课,只好自己动手制作。制作铁圈并不 难,材料简单,我们通常用的是8号铅丝,难度倒是在如何将铅丝弯得圆。如果圆形 不规则,是无法滚动起来的,即使滚动起来了,也是转几个圈就倒了。但这难不倒 我们,我们有的是办法。我们将铅丝、铁剪带上走向田野的河埠头,那儿泊着一条 抽水的机船。我们把铅丝绕在抽水管上,缠紧,在两端的接口处用橡皮膏粘牢。靠 究的则拿到街上的店铺里去,花很少的一点钱请锡匠点焊一下更牢固,也更美观。 滚铁圈用的把手也是用铅丝做成,形若烧火铁掀,这种铁掀只能在古镇的大灶里用, 在古镇的明清或民国建筑里都会有一墩面积很大的炉灶(参观过鲁迅故居的人都能 在先生家的厨房里看到这种炉灶,古镇人称之为大灶),这种大灶是烧木柴和稻草 的,没有铁掀是不行的。滚铁圈的把手在握手的一端是弯成一个反过来的B型,连接 铁圈的一端则是一个U字,这个U嵌入铁圈,向前推动,铁圈就滚动起来。 放学后的活动地点以晒场为中心,技能高的会向田野里滚去。田野里有什么? 田野里有鲜花开放。他们能沿着窄窄的田埂滚动铁圈,远远望去,油菜花象黄色的 海洋一样,滚铁圈的小人儿在海洋中隐隐现现,头顶上飞满了采蜜的峰群和千姿百 态的蝴蝶。 跳房子是女孩子的强项。但也会有男孩儿的加盟。用一小片碎瓦在地上划出几 个方格子,表示这是房子,每间房子里都有编号,比赛的规则是谁先跳到顶上的房 子谁就先取胜。起跳的地方划有一条横线,取一碎石,从近及远,依次向前,碎石 丢进方格子里才有资格起跳,不然是连跳都不能跳的。所以,丢石子的本领是获得 跳房子胜利的前提和基础。跳房子时是用单腿,一脚弯起,在跳的过程中不能落地, 一落地,就是违反了规则,就不能再跳了,只能等下一轮了。在这个游戏中,女孩 子取胜的把握更大一些。她们中的一些人能用右脚跳,也能用左脚跳,还能边跳边 唱歌,唱得是流行歌曲,唱得最多的是“社会主义好”、“大海航行靠舵手”、 “小小螺丝冒”。更多的时侯我是充当观众。有时也帮着参与者喊喊口号,比方象 “12345,上山打老虎”,或“不学ABC,照样干革命”(等到后来才知道不学ABC, 只能干一般的革命而不能干国内外的革命,更谈不上参加解放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的世界无产者这样神圣的事业了)。 我现在已经很少看到打弹子、滚铁圈和跳房子这样的游戏了。就是在古镇,这 样的活动也很少见了。生活在今天的儿童们已不需要用这种在许多人看来上不了台 面的游戏中寻找快乐了(他们会受到警告:爬在地上打弹子会接触无数的病菌,滚 铁圈会因为路面的高底而摔跤,弯起脚跳房子会有危险)。曾经有过的事和物因为 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消失,这就是历史的演变过程。这些并不遥远的往事,现在已被 命名为江南旧事。古镇是江南的,古镇所有的旧事也只能是江南的。如此,当我怀 想童年时,古镇是一幢水边的瓦房,装满了岁月,装满了沧桑,以一个玲珑的身影 镶嵌在江南里,而江南成为一个巨大的背景在我的记忆里渐渐漫延开来,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