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家家 古镇旧事之三十四 过家家是古镇儿童常做的一种游戏。不光是古镇,这几乎也是所有儿童都要经 历的一个过程。 从前,古镇的儿童数量要比现在的多,那时不需要实行计划生育,一家生四个、 五个,甚至六个、七个小孩算不上一桩稀罕事。小孩生得多的女人,还被冠以“光 荣妈妈”的称号。古镇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格局,女儿已经出嫁生了儿子而且这儿 子已成长为少年了,少年的外婆又怀上了,又为少年生了个小姨。于是就出现了这 样奇特的现象,小姨被外甥背着一起参加过家家的游戏。 过家家的内容一般根据参加的人而定,有淘米洗菜做饭的,有造房子的,也有 男婚女嫁的。五花八门,只要想得出的就可以做得出来。 古镇儿童过家家往往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去处。我们村子里的小孩多是躲在大人 看不到的地方过家家,虽然大人不会干涉,但我们不愿意大人们看到我们当中的谁 谁娶了谁,谁谁又嫁了谁,我们也不愿意大人看到谁当了一家之主,谁又当了家庭 妇女在做牛做马。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们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田野里,另一个是俞家的园子里。俞家的园子 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漂亮。面积很大,要进入园子先要走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甬 道,然后经过一个石砌的门,门就是一个典型的“门”字形,也没有其它的装饰物, 悬空搁着,门上长满了野草。进了门,路旁是竹篱笆夹出来的竹林与菜地,竹林里 还长满了一种我们说不上名字来的草,细细的,高高的,密密的,绿得醉人。在竹 林与菜地的中间是俞家的房子和一个天井。我们趁俞家的大人出去时偷偷地溜进来, 在天井里做男婚女嫁的游戏。俞家的小女儿因为用了她家的园子,就顺理成章做了 新娘。新郎是抽签决定由谁来当。我很乐意做抽签的工作人员,我从竹林里按参加 游戏的人头拔来草根,扯成长短不一,捏在掌心,露出手掌的一端一样平,让大家 依次来拔草,拔到最长一根的算获胜。其余的就只能做伴郎、伴娘或摇船的船夫了。 我从来没有抽到过可以做新郎的那根长草,我自告奋勇当观众,我认为既然是 娶新娘,就要有看热闹的人,不然就显得太冷清。大家觉得我说得话有道理,就表 示同意,俞家小女儿也笑笑,也是表示同意的意思。 男方一群人摇着木船去娶新娘,是要有乐队吹吹打打的,扮乐队的人根据不同 的身份,比方说打锣的,敲鼓的,吹唢呐的,是要有不同的动作来显示他的身份的。 于是,打锣的就把左手悬在空中,右手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向左手的下方,表 示那儿是一面锣,边敲还边从嘴里发出“咣咣”的声音。吹唢呐的则将双手轻握拢 在嘴边,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呜哩哇啦”的声音。摇船的也要做出摇船的样子, 双手与身子都在大幅度地晃动。新郎是不用摇船的,他一脸笑容,幸福地站在船头, 在这个游戏中,他无疑是最快乐的人。 新娘一脸羞涩地坐在屋内的床上等待新郎的到来,还不时伸长脖子朝窗外张望, 这时,我就要跑到新娘的窗前喊:来了来了,接新娘的船来了。 接下去,就是运嫁妆,新娘上船,举行拜堂仪式。这一系列的程序几乎与正式 的迎娶新娘没有什么两样,可见,这流传了几千年的婚姻流程是何等的深入人心, 就连不谙世事的乡村儿童都能无师自通。 运气好的男孩做了一次新郎还能做第二次,几次做下来,大家就要说他与俞家 的小女儿是一对了。大家这么说着的时侯,他俩就显得很害羞,也很高兴,好象他 俩真是一对似的。这大约就叫两小无猜吧? 在田野里过家家更显出生活的本色。我们在出发前已经商量好,谁负责带铝锅, 谁负责带酱油,谁又负责带火柴,带年糕或粽子。然后就有先有后地出了村子,向 事先约好的地方出发。我们在一个临河的埠头集中,检查东西带足了没有,接着就 选举一家之主,采用的也是抽签的方法,依然是由我去拔草根,谁抽到最长的那一 根谁就当我们的家长。家长不用做事,负责决定我们的做饭、开饭时间,也管理我 们的粮食,还要负责分配每个人的食粮,从这一点上来说,做家长不如做新郎来得 爽气。 男孩儿在田地中间挖出一个浅坑,两边搁几块砖,炉子就搭成了,然后将铝锅 往灶上一搁。女孩子负责捡干草,生火做饭。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在河边建一座房 子,是用泥与碎石的混合物垒成的,屋子上头盖得是青草,也有盖瓦片的。盖这些 房子为我们提供了想象的翅膀,我们凭着儿童的想象力尽量将房子建得好看。这些 房子全部建在小河边,住在房屋里能听到河水冲击堤岸的声音。 女孩子们将饭煮好了,说是煮饭,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将年糕或粽子往锅 里一放,点燃干草,烧到一定的火侯就说好了,其实捞起年糕一咬还是硬的,好在 年糕本来就是熟的,硬一些也是可以吃的,粽子也一样,外面一层软了,里面也是 硬的,但我们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我们有了自己的盖的房子,吃着自己做的饭,我 们已经十分开心。 童年时代的过家家事实上就是现实生活的翻版,是对生活的一次次预演。虽然 扮演过多次的新郎新娘最后终于也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青梅竹马这样的美好故事 也终于没有在我的伙伴们身上发生,就连俞家的小女儿最终也嫁给了一个外地人, 但我们都对那段时光充满了怀念。我们从小耳濡目染,在潜意识中获得了不少生活 的知识,知道了很多生活的模式,我们从小就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等到我们 刚刚成年就需要独立面对生活的时侯,我们不会再感到无所适从,我们几乎是驾轻 就熟,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水到渠成了。 我不晓得现在的儿童还做不做我们曾经做过的那些游戏,他们比起我们的童年 有了更好的生活质量,他们的玩具是我们小时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但我想他们恐 怕没有我们那样的自由了,他们一定做不到我们那样想做啥就去做啥的快乐了。他 们的生活是那样的高雅,钢琴、小提琴、书法、绘画、电脑,等等,他们一定没有 时间联合一些小朋友们到田野,到某一家的园子里去做过家家的游戏了。 2000-5-3